齊鳴心中暗罵:「好狡猾的小子,說話留這麼多的餘地,什麼叫不傷彼此和氣的事呢?」但他表面上仍裝得坦然,道:「聽說此次蕭老闆走出監牢是你的朋友林渺出的力,可有此事?」「來了,這才是正題!」小刀六忖道,同時心中罵道:「老東西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口中卻認真地道:「不錯,大管家怎會知道的?唉,說實話,我能夠有今天,全虧了他,沒有自由別說想做生意,便是想喝口熱水洗個澡也難,可惜呀可惜!」說到這裡小刀六故意頓了頓。
「可惜什麼?」齊鳴訝然問道。
「可惜他卻不留下來陪我共享富貴,而要去那什麼狗屁地方牧馬,我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小刀六故意歎了口氣道。
「什麼地方?」「還不是那個叫什麼漁陽的地方,他說那裡有馬可販,又有他大哥吳漢在,所以他便去了。唉,我這個哥們尚不比他們兄弟之情親,要是有他幫我打理這裡的生意,我就不用這麼忙了。」說到這裡,小刀六一臉遺憾和無奈,但旋即又似乎自我安慰地道:「人各有志,咱們畢竟兄弟一場,我也不能勉強他做他不喜歡做的事,大總管覺得我說的對嗎?」齊鳴盯著小刀六的表情,卻找不出一點破綻,見小刀六此刻問他,忙點頭道:「這倒也是。」姚勇和無名氏都不能不暗自叫絕,小刀六可還真是個演戲的天才,那表情神乎其神的,連他們都差點以為林渺真的去了漁陽。
「真是不好意思,我只光顧著自己說話了。對了,大管家有什麼事情便說吧?」小刀六似乎突然醒悟了過來,忙道。
「啊哈……其實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不說也罷,我這便回去把你的意思轉告給老爺子,待老爺子作出決定後再來與蕭老闆洽談!」齊鳴乾笑一聲道。
小刀六和姚勇諸人不由得暗笑,但表面上卻依然客客氣氣地應合著送齊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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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渺獨自坐在大通酒樓中喝酒,他相信小刀六一定可以應付齊鳴,又有無名氏相伴,是以,他可以獨自清閒地來此喝喝酒。
棘陽城終於是破了,大量的難民湧入宛城,一個個飢寒交迫地擁於大街小巷的角落,也有許多尚有些錢財的人,也會到置有暖爐的酒樓之中喝上幾杯溫酒或是喝上兩杯熱茶,是以酒樓中的生意極為火爆,不僅酒菜的生意好,便是樓上的客房也都住滿了客人,大多數都是自棘陽而來的人。
大通酒樓重新開業,便擴大了規模,並多設了十間上房,好像小刀六早就看到了今日這般情況一樣。不過,由於客滿為患,整個宛城的客棧和酒樓的住宿都抬高了價錢,相對來說,這段時間確實是可以大賺一筆。
酒店裡比較暖和,門窗都關著,透過窗紙有些光亮透進來,光線並不暗,四角處又置有火爐,是以環境不壞,而這裡的氣氛也有些糟糕,滿座的客人都在訴說著棘陽城是如何如何破的,有些人則是在談論著義軍是如何如何的兇猛,也有人說義軍是如何如何地多,還有人在擔心義軍要是攻來,只怕連宛城也保不住了,那時候便不知道該去哪裡。
林渺聽著,也只是笑笑,他靜靜地品著大通酒樓中最好的酒,掌櫃不是別人,而是天和街中土生土長的另一個和林渺父親一樣的窮儒杜林。
這也是小刀六和林渺絕對信得過的人物,只是有些固執,當然,由於潦倒,使其性格倒也不會太古板,反而有點滑稽和狡黠。因此,小刀六便讓杜林來此做了掌櫃,而小刀六也確需要有個人來相助他。
杜林自然知道林渺是坐在西首角落的人,是以他讓人搬出好酒,當然,林渺並沒有要什麼特別的好菜,只是一碟炒花生米,一盤滷牛肉片,還有一碟小菜,一個人在那裡自娛自得地喝著。
正喝間,林渺驀感一絲冷風吹來,有一絲亮光,門簾被撩了起來,一個背上背著個大包、頭纏頭巾、個頭極為矮小、神情頗為猥瑣的中年人便立在門口。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都射了過去,頓時都哄然笑了起來。
林渺也不由得有些好笑,此人在門口用手托了一下背上的大包,然後昂頭長長地吁了一口寒氣,眾人才發現那顆腦袋卻是大得與其身體不成比例,顯得很怪異,而那張臉胖乎乎的像個肉球,頭髮被頭巾包住,眉毛和眼睛顯得特別細長,但鼻子卻大得像個石榴。那頭巾緊裹的頭髮顯得比較高,好像是在西瓜蒂上蓋著一片西瓜葉。眾人忍不住發笑的原因還不只是這些,而是這人吁了口氣之後以衣袖在身上重重地拂了一下,似乎要將渾身的風塵全部拂去。
那怪人見滿堂哄笑,不由得掃了眾人一眼,雖然滿臉憔悴,但仍然掩飾不住其清高孤傲的內在氣質,目光之中彷彿略帶一絲鄙夷和不屑,而所過之處,那些人則笑得更大聲。
當林渺與怪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之時,兩人不由得都同時震了一下,但怪人又很快移開目光,落在櫃檯之上,大步向櫃檯邊行去。
「有沒有下等房?」杜林不由得微微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們這裡只有一間,但已經有一對老夫妻住進去了,現在只有上房一間!」那怪人吸了口氣,又問道:「上房多少錢一天呢?」「上房一日五錢銀子,包早晨的早餐!」掌櫃杜林解釋道。
「那算了,先給我來一壺酒吧,不需要太好的,便宜一些就行!」那怪人吸了口氣道。
杜林不由得再愣,點頭應了一下,又問道:「要什麼下酒菜呢?」「那給我來兩個銅子兒的花生米吧。」怪人道。
酒樓中許多人都聽到怪人和掌櫃杜林的對話,不由得都再次哄笑起來,反倒是杜林沒笑,生出一絲同情之心,向堂內喊道:「一壺燒酒,一斤炒花生米!」「這一斤炒花生米多少錢?」那怪人吃了一驚,問道。
「十五個銅板!」杜林道。
「我只要兩個銅板的。」「那十三個銅板算是我請你的,夥計,大老遠來這裡不容易,蒙你看得起大通酒樓,這十三個銅板記在我頭上!」杜林大方地道。
「這怎麼可以,無功不受祿……」「何用拘泥於此?看你也是個讀書人,天下窮儒是一家,你就吃吧。」杜林笑了。
那怪人神色一變,訝然地望了杜林一眼,感激地笑了笑道:「那我就受之不恭了。」「客爺,你請這裡坐!」小二客氣地引著怪人到西首靠火爐處坐下,還將桌椅再擦了一遍。
這裡的店小二要麼是天和街的無業年輕人,要麼是虎頭幫的弟子,是以人人對杜林極為尊敬,上下一心,既然杜林尊敬這怪人,他們也自然客氣。
「掌櫃的,你怎麼知道他是個讀書人?我看他像是種菜的!」門口一桌的四名漢子其中一人張口不無嘲弄地問道。
「是啊,還是種南瓜的!」另一人附和道。
那怪人神色憤然,店中其他人一陣哄笑,但也有一些人對怪人多了幾分同情,感到這兩人有些過分。
杜林神情自若地笑了笑道:「我覺得他是讀書人,那是因為我也是讀書人,我沒看出他是個種南瓜的,那是因為我並不精於種地,看不出來!想必兩位一定精於此道吧?」酒樓中的眾人不由得都哄然大笑,有的心中叫好,有的則幸災樂禍,杜林這一席話看似是回答,實則是反譏那兩人。
怪人也不由得綻出一絲笑容,向杜林投以感激的一笑。
那兩人被杜林損了一番,頓時羞燥得滿臉通紅,老羞成怒道:「掌櫃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杜林不驚不躁地笑了笑道:「沒什麼意思呀,只是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居,志同者,必有感,義同者,必有所趨,二位只怕誤會了!」眾人皆訝,頓對掌櫃的肅然起敬,便連那怪人眸子裡也綻出異彩,覺得這掌櫃確不簡單,但那人更怒,卻又無法反駁,人家只是借他們的話,就事論事,便是自己挨了罵,也只有啞巴吃黃連。
四人打了一下眼色,都拍桌而起,冷哼著立身就走。
「哎,幾位客爺,你們的賬還沒結呢?」一名小二忙上前叫住道。
「你也不打聽一下老子是誰,你們這裡的菜這麼難吃,老子沒讓你們賠我損壞胃口費,你還敢找我們要錢?」一名漢子怒道。
「讓開!別擋住老子的路!」「吃飯給錢,天經地義,要是菜不好吃,為何你們一開始不說,等吃完了才說?」小二並不害怕,向另外幾名同伴打了個眼色,仍然很客氣地質問道。
那四人一怔,倒被問住了,老羞成怒道:「老子說不好吃就不好吃,哪來這麼多廢話!你若再不讓開,小心老子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店中眾人頓時大感不忿,這幾人明明是想吃霸王餐嘛,這樣蠻橫的人確激起了眾人的義憤,不過,卻沒人敢出頭,也有些人見有熱鬧可看,便一副幸災樂禍地等著看好戲。
「幾位好像不是宛城人吧?」那小二不驚不懼,淡淡地反問道。
「不錯,老子乃是自棘陽而來,棘陽四虎你聽說過沒有?」其中一人傲然道。
店小二不由得笑道:「沒有,不過,在我們這裡,老虎肉不怎麼值錢,只要十個銅板便可以來一盤,保證味道正宗,不會有假!」眾人聽了小二這麼一說,不由得也都笑了,同時也為店小二擔心。
果然,這四人大怒,吼道:「小子找死!」揮拳便揍。
店小二身子很靈活地一閃,在門口立著叱道:「你們敢打人,也不問問這是什麼地方,吃了飯不給錢便休想走!」「老子看你敢把我們怎樣!」那四人見一拳擊空,微訝,但又大步向外走去。
「幾位慢走,有話好好說,吃飯不給錢是不對的!」說話間,一人掀開門簾,走到四人身前,客氣地道。
「你是什麼東西?要你來多管閒事!」棘陽四虎怒道。
「七爺!」店小二客氣地向走進來的漢子喚了聲。
林渺將一切看在眼裡,卻並不想出手,因為僅憑這幾個角色,根本沒必要讓他動手。眼下何七來了,他更不必露面,倒是將目光投向那與他並不遠的怪人。
怪人神色激憤,但卻把背上沉重的大包摘了下來,放在一邊。
林渺隱隱看出,包裡似乎是一些竹簡和帛書之類的,不由得暗叫書獃子,這麼沉重的一包書簡至少有七八十斤,看來是他就這樣給背來的,聽其口音,料來是棘陽人,若是背著一包書簡行這麼遠的路,可真是難能可貴。
何七是虎頭幫的長老之一,在宛城中的混混們自然都認識,也都稱之為七爺。
林渺知道,何七的武功雖不能入高手之列,但也是個好手,一身橫練硬氣功乃是一絕,刀槍都難傷。
「幾位自棘陽來宛城是客,我們尊重四位,但也請四位尊重我們的規矩,我是虎頭幫的何七,如果你們認為,你們可以走出去的話,那這一頓飯錢,便算是我請了!」何七冷冷地道。
棘陽四虎臉色微變,他們自然聽說過虎頭幫的名頭,更知道虎頭幫在宛城的下層社會很有影響力,而他們此刻來宛城,只是避戰亂,可不想惹上虎頭幫的人,那樣只怕在這裡無絲毫立足之地了。
「哦,原來是虎頭幫的七爺,久仰久仰,我們兄弟不知這裡是七爺的店,這些酒錢我們付了!」棘陽四虎的老大倒也是個能屈能伸之人。
何七笑了笑道:「四位若下次再光臨此店,下一頓算我何七請客!」「不敢……」棘陽四虎沒想到何七這般客氣,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杜叔,算一下多少錢?」何七向杜林叫了聲。
「一共五兩四錢銀子!」杜林一撥算盤,淡淡地道。
酒樓中的許多客人都大失所望,本來還以為會有一場大打出手,卻沒想到被這進來的人三言兩語便解決了,不過對這個不算太豪華的酒樓又另作了估計。
「小二,結賬!」一聲淡淡的低喝在東角的那一桌響起。
林渺微微吃了一驚,他聽出此人中氣十足,顯然是個高手,不由得將目光投了過去,看罷更是吃驚,那人竟是天虎寨的三寨主李霸!當日那個追得他滿地找牙的傢伙。不過,對於天虎寨的人,他並沒有什麼恨意,畢竟自己能活下來,還是靠人家出手相救,否則的話只怕早就死在都騎軍的手中,他倒沒想到天虎寨的人居然在這裡出現,只不知又是所為何事。
李霸結了賬,抓起斗篷便走。
林渺也到櫃檯,向杜林嘀咕了幾句,杜林望了那怪人一眼,點了點頭,又向李霸出門的背影望了一眼,林渺便已大步跟在李霸之後步出了大通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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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下棘陽,李軼和朱鮪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去進攻宛城,欲趁新勝餘威直搗宛城。
宛城乃是李軼的生身之地,他自然想早一點奪下宛城,這樣他便又可以回到他熟悉的環境了。當日劉秀要自宛城撤軍而出,李軼便心中不快,那時他確實不想離開自己的家鄉,但是既起事,便得聽從劉秀的吩咐,軍令難違,是以,他只好跟隨義軍撤出宛城,但這一刻又要重返宛城,他確實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因此請命為先鋒。
李軼和朱鮪一正一副兩支先鋒,為大軍開道,事實上,王鳳和陳牧也主張快進,他們擔心再過些日子,一片冰天雪地,那便難以攻城了,只有這幾天艷陽高照,暖似陽春之時攻下宛城才是最好的戰策。
劉秀和劉寅卻極為擔心,義軍如此冒進,雖有餘勇,但必成疲兵,而宛城是一座堅城,在沒有準備足夠的攻城工具之時,如何能破?惟一可戰之法,便是圍城,逼城中之人決戰城外,方可能會存在一些僥倖,但守城之將卻是嚴尤,此人極擅用兵,怎可能不明白此點呢?因此,他們憂心極重,但新市和平林兩支義軍既然已經並肩而發,難道最先主張聯合的自己還落於人後?是以,劉秀和劉寅不得不跟在後面驅著軍隊向宛城進發。
劉秀和劉寅雖然也進發宛城,但是他們也想到了許多可怕的後果,是以他們絕不能孤注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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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霸的腳步極快,很快便自興和街的一道胡同中拐了進去。
林渺自然知道這道胡同是通向哪裡,因為這只是一條死胡同。
對於宛城內的每一寸土地,林渺都瞭若指掌,因為這裡絕對可算是他的地方。
林渺並沒有停下自己腳步的意思,是以,在他見到李霸走進了那家大院之後,也便翻牆而過,他對於這類的事情自是輕車熟路,昔日做偷雞摸狗之事都可以輕鬆以對,今日卻懷絕世身法,自然更是不在話下。
這是刑家的老宅,昔日,這是個大戶人家,但後來很快便沒落了,只留下這裡的一片老宅和不多的幾個人,除了天和街的混混們仍記得老宅之中尚有點可以賣錢的東西外,其他的人都幾乎已經忘記了刑家老宅的存在。
其實,老宅內的設計極好,亭、謝、池、樓、山……該有的都有,只是太過冷清,而且所有的一切都顯出一種沉重老邁的氣氛,有如一個垂暮老人,靜靜地蹲在黃昏的山頭遙看夕陽。草木倒也整齊,顯然仍有人照看。
踏入院中,彷彿尚可嗅到淡淡的梅香,有一個老人彎著腰揮著掃把沉緩地清理著地面上的枯枝敗葉,與這蒼暮的老宅倒有一種難得的協調。
林渺極速跟入李霸所進的小院,心中卻在暗猜,李霸來這裡又是所為何事?他好像對刑家老宅也很熟悉一般,難道他也是這裡的常客?
不過細想起來,當日天虎寨的人能夠大批地出現在宛城,讓官兵損失慘重,大概便是與這刑家老宅有關,說不定當時天虎寨人便是躲在刑家老宅之中。
「可有查出二哥所押的地方?」李霸的聲音顯得有些急躁。
林渺吃了一驚,忖道:「難道是天虎寨的二頭領陳通被抓了?」「聽說是被關在都統府的天牢之中,但這天牢的守衛極嚴,兄弟們根本就混不進去,而且二哥又是被單獨囚監起來的,根本就不許外人探監!」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了出來。
「媽的,梁丘賜那王八蛋,總有一天老子要割掉他的脖子!」李霸粗魯地罵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大不了劫獄,怎麼樣也得救出二哥!」李霸沉聲道。
「這個天牢只怕不行,當初二哥不也是去救胡忠賢弟而被梁丘賜給暗算了嗎?現在宛城之中不僅有梁丘賜,還有嚴尤、嚴允、屬正這些頂尖高手,便是驚動他們中的任何一個,我們都會吃不了兜著走。」那年輕的聲音有些擔心地道。
「難道我們就讓二哥一直呆在天牢裡?」李霸有些惱怒地問道。
「唉,這只怪林渺那小子,要不是為了救他,胡忠便不會被抓,那二哥也就不會劫天牢而遭暗算,害得胡忠還喪了命。」那年輕人歎了口氣道。
「這些話也不用多說,林渺那小子吃了烈罡芙蓉果,便定是天機神算東方前輩所說的那個人,我們怎能讓他死呢?」李霸反駁道。
「如果真是東方詠說的那個人,就一定不會死,那我們不用救他也不會死,我們為什麼還要救呢……」「老五!」李霸有些生氣地叱道。
「五弟,不能對東方前輩不敬,我們刑家世代受恩於東方家,也是源於東方朔仙長門下,與東方前輩也是一家人,你怎能對他不敬?」那年輕的聲音又飄了出來。
窗外的林渺之訝然是難以抑制的,自己偷吃了烈罡芙蓉果,難道天機神長東方詠早就算到了這一切?而更讓他驚訝的卻是自這幾個人口中所言,東方詠似乎說他不會死,那豈不是無稽之談嗎?
刑家與昔年東方朔有關係也是他第一次聽說,這麼說來,天機神算確實是與刑家有關聯了。同時,他也隱約知道,天虎寨昔日對他苦追也可能並不存在惡意,並不是想宰了他以洩恨。
而此時,知道陳通被囚也是因為自己間接的原因,並害得天虎寨為他損兵折將,林渺心中倒有些過意不去。
屋中說話的年輕人,林渺並不陌生,便是刑家的少主刑遷憶和其弟刑遷堂,這兩人平時在宛城比較低調,但對於林渺來說,卻並不陌生。
「我們不必為這件事情爭執,東方前輩還從沒有算錯過什麼,這小子到現在還確實沒死,自信陽城傳來消息說,他在那裡大鬧了一場,只把官兵打得落花流水。前些日子,還有消息稱,他在棘陽也大鬧了一場,將燕子樓的晏侏弄得灰頭土臉。在這短短的幾個月之中,這小子便進步如此之快,可見東方前輩所說的可能性極大!」李霸吸了口氣道。
「我們先不管這傢伙是不是真命天子,我們必須先把二哥救出來!」刑遷堂打斷李霸的話道。
林渺幾乎驚得要叫起來,心中暗叫:「我的天,難道東方詠說自己是真命天子?這豈不是在講笑話嗎?這真是連鬼都不敢相信的話!自己只不過是一個小混混而已。」林渺雖然對自己極為自負,但卻從來沒有想過什麼真命天子之類的東西,今天聽李霸幾人的對話,他自己也給弄糊塗了,也感到這話荒謬得可笑。
「當然,可是我們應該想個什麼辦法呢?」刑遷憶也附和道。
「照我說,我們裝作去探監,只要進了獄中,便逼獄卒帶我們去找二哥被囚的地方不就可以了?」李霸道。
林渺心想,這李霸雖然有些粗魯,但也不笨,這確實是個很好的主意,不過,卻很容易出漏子,但對於他們來說,似乎難找到更好的辦法。
林渺倒沒想到陳通也是被囚在都統府的天牢裡,那日他去天牢之中救出小刀六,並沒有想到其他人,但對天牢之中的環境倒是極為留意,只不過那天牢極大,他所經過的路線只是其中的一個小角落,天牢的其它地方有什麼他也不知道。當然,他有信心混入天牢之中,只是他要不要與李霸等人相見,然後領他們去劫獄呢?至少到目前為止,他尚不能夠肯定天虎寨的人對自己究竟是敵是友。
「不管了,今天晚上我們便動手,若是再過幾日,義軍攻宛城了,我們根本就休想出城而去。」李霸有些迫不及待地道。
「義軍攻城對我們也有好處呀,至少獄中的看守會鬆一些,大家的注意力會在城牆上,我們順便劫人不是更輕鬆一些嗎?」刑遷堂出言道。
「只怕到時候會生出什麼變故,一般在大戰之前,官府都要將一些危險的重犯處決,提防這些人在城破之後又恢復自由,也有的只是怕這些人自城內鬧出亂子,如果真是這樣,那我們必須盡快救出二哥!」刑遷憶道。
「大哥也是這樣擔心的,所以才讓我前來宛城!」李霸沉聲道。
「那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準備!」刑遷堂也有些急了道。
……
林渺退出刑家老宅,他並不急著見李霸,當他知道刑家與天虎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時,他就不怕找不到李霸諸人。
回到大通酒樓,小刀六已經回來了,兩人將今天所發生的情況對了一遍,聽說齊鳴居然無功而返時,都禁不住笑了,姚勇則一個勁地把小刀六精彩的表演加油添醋地說了一遍,連林渺也叫絕。
小刀六確實已不再是昔日的小刀六,經過幾個月的磨難,整個人也變得成熟起來,處事更為圓通。抑或,在小刀六的骨子裡本身就存在著這種血液,是一個天生的商人。
而林渺也把自己欲入天牢救陳通的事說了一遍,小刀六有些沉默,但很快又贊同,只是有些擔心事情有紕漏,影響便壞了。
「阿渺可以去請嚴大將軍幫忙啊?」姚勇滿不在乎地道。
「別天真了,嚴大將軍能幫我一次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而且我們是佔著有理的一方,但是陳通卻不一樣,是反軍的一部分,如果我還去找嚴大將軍,根本就沒有任何理由可講,沒有任何利害關係,反而會巧弄成拙,被嚴尤當成了奸細。」林渺訓道。
姚勇無奈地咧咧嘴,他倒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只是覺得林渺能在嚴大將軍那裡得到信任,肯定與其關係很好,而林渺所救者只不過是一個犯人而已。但如果真的讓林渺成了奸細的話,那虎頭幫也難脫干係,其結果自是不言可知。
「那你準備如何救他?」小刀六也有些擔心地道。
「那天牢之中守衛森嚴,你有什麼辦法能夠自由進出?」無名氏也道。
林渺只是笑了笑道:「我只要你們在獄外好好地接應,一切都不會有問題。」「你有什麼妙計?」小刀六訝然問道。
「姚勇,你去請刑家刑遷憶公子來大通酒樓一敘,便說小刀六和游幫主有點他想知道的事與之商量!」林渺向姚勇吩咐道。
姚勇一怔,只好起身去照辦了。
姚勇才出去一會兒,掌櫃的杜林便行了進來,向林渺和小刀六打個招呼後坐下。
「他叫姜萬寶,是剛自棘陽來的,本是棘陽長岑彭的一個助手,但由於其貌不揚,一直不受重視,此次棘陽城破,岑彭領著家將和家眷去投靠王莽的前隊大夫甄阜,而他沒去,別人都收拾銀兩細軟逃向了別處,他卻只是背了近百卷書簡來到了宛城,看來這確實是一個有趣的人!」杜林娓娓道來,卻已經說得很詳細了。
「姜萬寶?」林渺眼睛大亮。
「世上居然有不愛金銀財寶,而只愛書卷的怪人?」小刀六也訝然。
「就你這種人愛財!」林渺笑道。
「這也是一個優點嘛。」小刀六也笑了笑道。
「這個人確實有些真才實料,我想你們最好見見他!」杜林提醒道。
「好吧,他住在哪個房間?我這就去見他。」林渺淡然道。
「在樓上的三號上房,我帶你去。」杜林神色微喜道。
△△△△△△△△△
「姜先生!」杜林輕輕地敲了敲門。
「吱……丫……」房門緩緩被拉開,那顆大腦袋探了出來。
「哦,是掌櫃的,快請進!」姜萬寶顯然對這位掌櫃的極為感激,很是恭敬地道,但同時扭頭也看見了杜林身邊氣宇軒昂的林渺。
「這位便是我的東家林渺林公子!」杜林介紹道。
「在下林渺,見過姜先生!」林渺洒然笑了笑,極為客氣地道。
「哦,你就是林公子,贈房和贈食之恩尚未相謝,快請進!」姜萬寶立刻顯得客氣地道。
林渺也不客氣,與杜林大步踏入房內。
姜萬寶順手送上門,感激地道:「若不是兩位,只怕我此刻只能流落街頭了。」「何用如此說?先生只是龍處淺灘而已,人誰無落難之日?若他日我們互換位置,相信先生也不會吝此小惠吧?」林渺笑道。
姜萬寶臉色微變,目光投向杜林。
杜林悠然一笑道:「先生之事,我已如實跟東家說了,還望先生勿怪!」姜萬寶也只是釋然一笑道:「公子言重了,我雖一介凡夫,但若易地處之,倒也會如此。」「這就是了,對了,聽說先生自棘陽而來,可否與我說說棘陽近日破城之事呢?」林渺也並不想繞得太遠。
姜萬寶微訝,似沒想到林渺居然會如此客氣相詢,不由得整理了一下思路,歎了口氣道:「此次棘陽城破,罪在縣令,若非其龜縮不出,使未戰軍心已散,否則義軍豈有如此容易破城?」「難道先生不覺棘陽之破只是必然的嗎?」林渺反問道。
「不錯,城破只是必然,但也可以不破!」姜萬寶肯定地道。
「如何不破?」林渺又問道。
「雖然苛政亂了民心,但此非一日一人之過,棘陽有岑彭,此人熟讀兵書,若能讓軍心團結,守城半月一月並無問題,若有這半月或一月的時間,讓宛城出兵相援,棘陽便不一定會破!」姜萬寶道。
「但宛城是不會出兵的!」林渺搖了搖頭。
「錯!宛城出不出兵是取決於棘陽城守將的決心,如果棘陽守將有堅守死戰之決心,那麼宛城一定會出兵。相反,如果棘陽城中無法上下一心,軍心渙散,宛城出援兵只是自取其敗。而這個決戰之心卻是棘陽內部的問題,岑彭雖有才華,卻無實權,貪生怕死的縣令不下令封堵北門,讓城中百姓有機會逃走,這便使宛城方面認為其無死戰決心,才不予援兵。岑彭只能激士氣,指揮戰鬥,卻無力為戰士的後勤作些什麼,在阻礙重重之下,戰士自後勤先亂,前方戰士自無心再戰,否則棘陽怎會破?」姜萬寶斷然道。
「以義軍之勢,便是強攻棘陽,棘陽那小城如何能受?況且城中民心不穩,亂由內生,如何能守?」林渺又問道。
「問得好!」姜萬寶對林渺有點另眼相看,他發現這位大通酒樓的東家極不簡單。
「是的,若是在普通情況下,城是無法可守,但是此刻的義軍非昔日之綠林,也非東方的赤眉,他們三支義軍相合,看似勢大,但卻無統一調配,內部指揮意見難一,只要挫其銳氣,其內部必生間隙,只要有這一點間隙,便可以為我們迎來求得援兵的機會,這樣一來,勝敗之數尚是未知!」姜萬寶悠然道。
「好!先生所言確實精到,那先生到宛城來避亂,是否認為宛城必勝呢?」林渺笑了笑,反問道。
「不錯,嚴大將軍絕不同於棘陽縣令,只要義軍尚奉三主的話,便不可能有勝望,如我估計不錯的話,義軍將以慘敗收場!」姜萬寶肯定地道。
「聽先生一席話,林渺收穫頗大。先生果非凡人,目光如炬,我在樓下已備酒菜,先生若是不棄,請下樓同飲如何?」林渺客氣地道。
「無功不受祿,公子如此盛情,我如何敢受?」姜萬寶推辭道。
「實不相瞞,我想請先生助我一臂之力,若能擁有先生如此人才,萬事皆可事半功倍,不知先生意下如何?」林渺直截了當地道。
「哦?」姜萬寶眸子裡閃過一絲訝異的光彩,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興奮的神彩,看著林渺,好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寶一樣。
「公子可有何理想?」姜萬寶突然問道。
「值此民不堪其苦,卒不堪其役的亂世之中,有志者皆當奮起,我雖出身卑賤,卻也不敢枉自菲薄,王侯之功業,非天生而成,是以我想請先生與我同創這片天!」林渺豪氣干雲地道。
姜萬寶望著林渺半晌,突地放聲開懷大笑,良久才道:「我姜某今日算是遇上良主,只要公子不棄,我願誓死效力於公子!」說完,竟跪下行禮。
「請起,先生何必行如此大禮?」林渺揮袖,以氣勁托起姜萬寶,歡喜地道。
姜萬寶訝然,似沒料到林渺如此年輕會有此等功力,更是欣喜,而林渺的氣質和相貌都深具龍虎之奇,他對相人之道尚頗為自信,今聽林渺一番話,更是有感,這才會施如此大禮。
杜林也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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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遷憶踏入大通酒樓的獨間廂房,不由得怔住了,失聲叫道:「二哥!」刑遷憶本不願來,但是卻知道小刀六曾經也在都統府中的天牢之中呆過,同時他也知道游鐵龍的虎頭幫在宛城的份量,雖然不能入流,但卻可以得到最為靈通的消息,這也是他來大通酒樓的原因之一。可是他做夢也沒有想到一進來竟然看到了二哥陳通,幾疑自己看花了眼。
「刑公子請座,這只是一張面具,而非真正的陳二寨主!」那「陳通」見刑遷憶的驚訝,並沒有半點吃驚,只是淡淡地道。
「你是誰?」刑遷憶臉色頓變,殺機狂湧,冷然問道。只聽聲音,他便知道這人不是二哥陳通,但這人卻易容成陳通的面容,這之中究竟有什麼圖謀,使他不能不心生警惕。這人能夠易容成陳通的面孔,便可知此人對自己的一切都甚為瞭解,包括對陳通!可是他卻不知對方的身份。
「刑兄請座吧,我們沒有任何惡意,只是知道刑兄一定對此事感興趣而已!」小刀六悠然笑了笑道。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游幫主在哪裡?」刑遷憶冷然逼視著小刀六問道。
「陳通」緩緩摘下面具,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刑遷憶再次失聲叫道:「林渺,是你?!」「不錯,是我,而且我還知道你想救陳通,所以我請你來了。」林渺淡然道。
「是,那又怎樣?」刑遷憶顯然弄不清林渺的目的,尚深懷戒心地道。
「我有方法救出陳通。」林渺道。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刑遷憶並未放鬆警惕,反問道。
「因為我沒有惡意,至少,陳通入獄與我有些關係,而且,除此之外,你們沒有更好的選擇!」林渺肯定地道。
「你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刑遷憶的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因為李霸前往刑家老宅時,我跟了進去,只是怕引起彼此誤會,故沒有與你們打招呼而已。」林渺誠懇地道。
「我們沒有惡意,如果沒有天虎寨的人,阿渺早就沒命了。事實上我們根本不用解釋,在我們之間並無利益的衝突,害你對我們又有什麼好處?難道我們還在乎那幾百兩賞銀?」小刀六也出言道。
刑遷憶似乎有些鬆動了,因為在他內心深處並不怎麼排斥林渺,不僅僅是因為這麼多年在宛城的地頭上與林渺相接觸,更重要的卻是他內心裡存在著東方詠那神秘的預言!
「那你有什麼辦法可以救出我二哥?」刑遷憶口氣有些鬆動地問道。
「就憑我可以扮成任何人的模樣,也可以把你扮成其他的面孔,但是我也有條件!」林渺道。
「什麼條件?」「你先不可以向李霸說明我的身份!」林渺道。
「不向他說明你的身份?」刑遷憶訝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