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幽黑湛藍的結界,悠然搖蕩,出現在倚弦的視線中,而那四隻玄水獸,卻似已然活了過來,厲芒跳動的水光藍眸,狠狠盯視著他。
倚弦絲毫不懼,鎮定自若地將異水元珠掏出,雙手虛撐,抱於胸前,冰晶火魄所蘊的異能,從他掌指之間緩緩溢出,異水元珠滴溜溜旋轉不息,發出耀眼藍芒,飛濺甩脫,撞入結界之中。
結界立時暴起,閃閃彩星,慢慢腐蝕結界護壁。
不多時,一個僅容一人行進的空洞終於出現,那四隻石雕異獸也逐漸安靜下來,倚弦嘴角蕩起一絲笑意。他知道自己成功的破除了這道防衛結界。
倚弦淡定自若的走入結界當中,踏足石島,卻不繼續前進,立定身形,「七真妙法指」驀然靈動,一段艱澀難聞的咒決,自他唇間傳出,在指尖環繞一圈,才帶著歸元異能激射而出,直指陣心之中幽暗光影而去。
「叮呤……」
一陣急促輕響,伴隨著幽光逸舞流散而消失,一塊巴掌大小,上圓下方的漆黑之物落在地上。倚弦這才疾步上前,撿起地上那物,頭也不回的遁往外去。
土行孫以及三小遠遠看見倚弦的身影,立刻歡呼不已,相互擊掌慶祝起來。應龍與紫菱公主兩人也是大吁其氣,心中懸起的大石也宣告落地。
倚弦飛身而下,在應龍面前落定身形,躬身道:「小子順利拿到九土息壤,這就前去輪迴集鎮壓水勢,不知前輩還有何吩咐嗎?」
應龍望著倚弦,面色凝重地道:「這九土息壤易放難收,如若念力不足,切勿使用……」說著將「九土息壤」的詳細使用之法一一詳解。
倚弦暗自一凜,忖道:「原來這位前輩已然看出我空負渾厚元能,卻苦無強勁念力操控。」
「……另外,就讓小千小風他們留在這裡吧,我想把最近琢磨出來的幾套小玩意,教給他們。」
小千與小風見自己能得「龍神」應龍垂青,自是歡喜不已,與小仙同時留了下來。
倚弦與土行孫告別應龍等人,駕起遁術趕到輪迴集外,遠遠看見奇湖湖水澎湃滔天,崩暴四射,滾滾銀浪翻湧不息,其中道道七彩流離的身影顯然就是神玄二宗諸人,他們正在仿照當日陳塘關一役,集合眾人體內稟性不一的元能苦苦將水勢拖住,直映耀得水浪之上異彩紛呈。
但從他們搖擺動不停的各色結界中,倚弦就知他們已然不支,當下哪敢多想,十指運訣揮動,「絕龍壁」結界轟然合壁,身軀卷彈之間,沖天飛起,一頭扎入浪濤之中——
倚弦這才知道此時的水底暗流,比之水面上的浪濤來得更加兇猛,身外「絕龍壁」急速抖動,幾次三番就要被浪流衝散,卻被倚弦苦苦撐住,他知道此時絕對不可鬆懈。
費盡周折,幾次被重捲到水面之上,倚弦總算穩住身形,來到上古水道的邊緣處。歸元異能凝幻的絕龍壁光幕,被狂猛水柱衝出一道巨大凹缺,水柱如同煙花一般沿著絕龍壁光幕四散開來。
倚弦驀地趕到,眉心一陣抽痛,他苦笑一聲,七真妙法指翩然舞動,本身所有的法能念力悉數湧出,他感到一陣暈眩的感覺。
倚弦識機的擲出「異水元珠」,此物果然生舉治水之功,水勢頓時被元珠的威力所壓,逐漸變得平息了許多,他隨手掏出九土息壤,只看那物滴溜溜在他胸口旋轉數圈,嗖的一聲鑽出絕龍壁,傲然矗立在水浪之中,放射出幽暗蓍人的芒光,緩緩流溢而出。
隨著它的光芒覆蓋之地,片片蠕動的黏土憑空出現,漸漸凝結,立時在倚弦身前鑄起一道半人高的堤壩,使他大大的鬆了口氣。雖然如此,他也不敢有絲毫鬆懈,他緊記著應龍臨別時所言,一直凝神聚念,企圖在最短時間內達到自身控制法能的最佳狀態。
慢慢的,水流逐漸緩了下去,倚弦神識一片空明,思感中莫名一念將周圍里許方圓的各種細微變化,鉅細無疑的反映在他腦海當中,他感覺到九土息壤所放射出的五行土靈之力,已然完全可以抵禦上古水道的衝擊,是以決定要做最為危險的善後工作。
如潮般的無匹法能,如春蠶吐絲一般緩緩流溢而出,在已然不再翻湧的水中盤旋兩遭,啾地一聲鑽進九土息壤之內,立即引起這絕世神器的激烈反應,似乎心有不甘的放射出耀眼金芒。
他的法決念力修為,一直靠自己揣摩得來,而且歷來實戰經驗不足,控制自身法能運轉的念力本就薄弱,那堪「九土息壤」這種上古神器的吸食,已漸顯不支。
「難道,果真會如同應龍前輩所言……」倚弦不由暗自歎道,「看來只有如此了!」
他下定決心之後,倚弦分心二用,緩緩默念起一道獨異的魔宗咒法,這是一個以自殘方式達到目的的辦法。法咒默念完畢,倚弦合齒咬破自己舌尖,週身大半精元化作腥濃血液,立刻充斥他的唇齒之間。
倚弦毫不猶豫便將精血吞下,同時以無上歸元異能,截斷貫穿自身上、中、下三道淵海丹田的劍脈。霎時間,歸元異能、冰晶火魄以及自身的元靈感念,化作道道彭湃激流,匯入神識之中,然後化作道道思感念力狂湧而出。
九土息壤登時幽光大盛,「叮」地一聲幻回本來模樣,再也不復黏土怪型。但它的無匹神力仍然他行他素,化出無數土行靈力,使黏土仍然在成倍急速增長。
不過倚弦卻已不再擔心,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然達到,最多盞茶時間,「九土息壤」就可收回了,他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感受著軀體以及神識因疲憊至極而帶來的快感,他靜靜的等待著自己靈力耗盡,他已無力再衝出水面。
然而,此時四周激盪的水波突然停住,一種莫名的驚悸油然自他心底蕩出,遍體通寒。
驀地,一聲低沉長嘶,伴隨著剎那又呼嘯而起的浪濤在湖底穿行迴盪,一種難言殺氣,淒厲出現,冰寒刺骨,正在左方。
此時已不及多做應變,倚弦急揮左手在結界上猛地一拍,將體內翻湧而出的異能輸入「絕龍壁」,同時右手向前平伸,傲寒訣蓄勢待發,使來犯之敵無法繼續逼近。
轟然巨響聲中,萬千魔勁倏然穿過抖蕩搖擺的「絕龍壁」結界,以萬均雷霆之勢向倚弦筆直撞來。眼見護身結界在視野中瞬時膨脹擴大,出現密麻細孔,倚弦難以置信,來人竟能在舉手投足間將飽和冰晶火魄與歸元異能的「絕龍壁」透穿,此人究竟是誰?
此時不及多想,電光火石之間,他的「傲寒訣」轟然擊出,硬生生將魔勁冰凍轉化,就在來人洶洶魔能即將再臨的瞬間,比之「傲寒訣」更勝一籌的「寒星變」已然順利擊出。
「蓬……」
雙方勁能接觸,然後就這麼在他眼前四分五裂地爆開,隱隱散出一團血霧!
剎那間,一道鬼魅般人影顯身於血霧之中,無聲無息地向後退卻。倚弦雖不知他是何人,但也知道如果自己未曾施展那損己法能的「殞靈訣」,定然還可周旋,但此時他因耗損元能過劇,滿眼金星,胸口一悶,一口鮮血已然從口中噴射而出。
偏又在這時,沒有聲響、沒有預兆、甚至沒有觸動任何水流變化的一擊驟然而至,冰冷的感覺充斥著倚弦全身的毛孔,這是不安、恐懼與震驚交織在一起的寒氣。
倚弦的腦子裡回想起冰火輪迴獄時,一次生死關頭的那絲隱晦異樣明悟,卻忽然閃過,伴隨著「軒轅圖錄」一、二幅之間的交替變化與「靈悟劍訣」,清明無誤的在他腦中展現開來,化為——
劍道層次中的「節奏」與「無」。
節奏者,攻擊距離、肢體動作、呼吸間隔、元能流速,都是一種節奏。對敵時刻,與其說是見招拆招,不如說是對敵人攻防技法和節奏的一種解讀和干擾破壞,能夠正確破解敵人節奏與保持自身節奏之人就是勝利者。通過刻苦的修煉者可以隱藏自己的節奏,使敵人無從破解,這就是出手的一種至高境界,即是所謂的——
「無」!
此刻,他完全無法解讀了面前這強敵出手的節奏,這擊出的一把折扇沒有絲毫的預兆,好像它原本就一直放在他胸口上似的。這一扇竟已超越了空間與時間控制下的速度極限,尤其這一擊還是在湖底施展開來。
耀陽先是瞠目結舌,怎也未曾想到事情比自己預料的還要糟糕,不由拍著額頭大呼難辦。
這時見兩方居然又動起手來,登時心中火大,飛身上前,施展出新近修煉的「炎炔斬」,雖然只是小懲,但僅只兩三下,眾人就已皮色焦黑,渾身燒傷,滿面悔恨之色地噢嚎大哭,就連方纔還不可一世的那兩位尊貴公子也不例外。
耀陽這才氣呼呼地對身後目瞪口呆的兵士,道:「你去把鬼方使者請來!」
小兵終於從極度震驚中醒來,滿臉崇拜地屁顛屁顛跑去。不一會兒,那小兵卻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說那同為監考官的鬼方使者,不知為何竟在營中失蹤了。
耀陽終於證明他心中的想法——玉璇已經開始行動。
他那還敢遲疑,大聲吩咐手下兵士去吹響號角,召集所有人回營,眾人也從耀陽臉上感到事情不同尋常,轟然應聲,號角「嗡嗡……」響起。
眾將士分列耀陽兩旁,靜靜地望著遠方,場中壓抑氣氛幾欲讓人窒息,旗幟迎風招展,發出「噦啪」聲響,給眾人平添幾分急躁難安的心緒。
大將軍南宮適聞訊趕來,揮手示意將士們不必多禮,逕直走到耀陽身邊,問道:「耀將軍,這是怎麼回事?」
耀陽搖頭歎道:「將軍,這次麻煩了,恐怕咱們都被人算計了……」隨即將自己推測被人暗算之事說了出來。南宮適暗讚耀陽細心,拍著他肩膀道:「不必擔心……先等等看,大家回來再說!」
這時,遠方出現幾條身影,隨即他們身後零零散散,又出現幾隊人馬,那些姬氏子弟終於零零散散的回來了,眾將士不由齊聲歡呼。
耀陽與南宮適兩人此時卻是心下怒極,他們二人遠比那些將士瞧得真切,原來那些公子卻在一面策馬回奔,一邊還在互相攻擊、械鬥,而且每人身上皆已掛傷,輕重不同,甚至有手下家將業已垂危。
兩人連忙召集手下將士,前去阻止他們互相打鬥。
眾人轟然領命,摩拳擦掌地衝了過去,幾下便將眾公子以及家將團團圍住,這才示意眾人停下手來。
耀陽與南宮適哭笑不得,隨即上前詢問眾位公子,為何狩獵會弄得遍體鱗傷,此問一出,一眾人等立刻眼冒怒火,又有大打一番的架式,互相指責對方抽冷子,放冷箭云云。
耀陽卻發現回來的這些公子之中,唯獨沒有姬發、姬旦以及伯邑考三人,心下不由疑雲大升。
就在這時,耀陽體內異能一陣躁動,渾然感應到一陣強悍元能相互震盪的波動隱隱傳來,耀陽全身為之大震,心中一動,隱約摸到一些頭緒。他走到南宮適身邊,附耳道:「南宮將軍,這裡的事情就交給你了,我去負責將另外三位公子找回來。」
南宮適也發現姬發等人未曾回來,當下本想阻攔,但想到他身負異能法術,便也就放下心來,道:「不如,我讓幾個得力手下陪你去吧!」
耀陽那會答應再有幾人去送死,連忙道:「將軍,人多了反而誤事,我應付的過來。」
南宮適點頭道:「耀將軍小心了!」
耀陽哈哈大笑,策馬上山而去。
策馬上到半山,耀陽便棄馬步行。
他施展元能鼓動身形,已然遁出數十丈外。異樣元能的波動來源於一直指向山陰的石崖,耀陽輕步過去,隱匿在一個角落向崖面望去。
卻發現伯邑考、姬發、姬旦三人都在,除了他們還有不少人,其中一個女子站在一位從未見過的幻面人身後,那女子雖然面目陌生,耀陽卻知道這個女子正是胡女玉璇,不過她隱藏得很好,若非是耀陽與她有過親密接觸,斷不可能認得出來。
繼續偏身望去,耀陽沒想到九尾狐也來了,她俏生生的站在伯邑考之前。
至於另外兩人,耀陽也完全沒有見過。
站在姬旦前面的是個身材修長的中年男子,一襲素白長袍長身偉立,一雙丹鳳眼充滿邪異的魅力,成熟的俊朗臉上始終掛著自信的微笑。
還有一個看似瘦弱的枯瘦老者立在姬發面前,淵峙岳亭的不朽身形,和著那張皺紋像是老樹盤根的老臉,渾然流露出異樣神采,讓人感覺不出他一絲的老態。
幻面人、中年男子與老者絕對是比九尾狐更難對付的頂尖法道高手,無論是幻面人磅礡霸道的強悍氣勢,還是中年男子尊貴魅異的逼人妖氣,或是枯瘦老者詭異飄忽的驚人邪氣,都足以深深震懾耀陽。
加上九尾狐四人交織起來足以壓倒一切的撼天氣勢,連身在遠處的耀陽也被逼得透不過氣來,只是這群不知為何方神聖的怪物怎麼會突然一起出現在此?耀陽暗想緣由,身形匍匐在地,不敢再有任何一絲異動,生怕被這些傢伙察覺。
幸好這群老東西看起來並不是一路的,而且看形勢是四方各有所持,又互相牽制,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九尾狐嬌笑道:「長風大哥,你說該怎麼辦吧,總不會我們幾個先打一場,讓小輩們看了笑話吧?想來只不過是一個西岐而已,犯不著這樣。」
中年男子冷笑道:「那你這狐狸想幹什麼呢,難不成你肯就此退出。哼,卓某倒想看看你到底要耍什麼花樣?」
「妖帝卓長風?」耀陽曾在梅清遠家中養傷的時候,聽聞過一些四大法宗的高手人物,頓時嚇了一跳,忖道:「好大的來頭,這種傢伙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但是讓倚弦更吃驚的還在後面,那個幻面人突然向枯瘦老者沉聲道:「幽玄,你不要自持身份不說話,來到這裡誰沒有有目的?別把你『邪神』的架子拿出來,在這裡沒有人會吃你這一套。」
耀陽聽得頭皮發麻,「『邪神』幽玄!怎麼會有這種幾乎可以說是強至無言以對的高手在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