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倚弦為元象兄弟倆療傷之際,幽雲按下快要發作的傷勢,在一旁以本宗秘法打坐調息,此時已然從靜坐中醒轉,正好看到一臉黯然的倚弦將頭伏到元象嘴邊,臉上出現極為奇怪的表情。她心中正暗自思忖究竟又有何事發生,卻聽倚弦忽然對她道:"幽雲仙子,能否借貴宗-鳳首瑩心鎖-一用?"
幽雲稍微一愣,便將玉頸上懸掛的瑩心鎖取下,遞到倚弦手中。
倚弦接過此物後,望了元象兄弟一眼,見他們兩人均自點頭,他搖頭長歎一息,雙手齊齊擺動,口中唸唸有詞,他所施展的正是《玄法要訣》上所載的"真武鎮靈訣要",元象、元杵兩人眉心各自爆出一團幽光,吞吐暗色的二團光球慢慢隱入瑩心鎖內,二人軀體這才緩緩癱倒在地,再無任何生機跡象。
倚弦這才凝重地將瑩心鎖還給幽雲,幽雲見他居然懂得本宗攝魂鑷魄的法決,不由大感震驚,然後又見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便冷冷道:"你什麼都不用說,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盡快完成師尊授命!"
倚弦聞言一驚,呼道:"仙子,你方纔所受之傷頗為嚴重,不如我們先蜀山再作打算……"
幽雲冷冷瞥了他一眼,身形翩然舞動,已然飛出十餘丈外,與蜀山方向赫然背道而馳。
倚弦知道勸不住她,只能鼓動異能揮手在崖石上排出一道石洞,將元象兄弟的骸骨葬入其中,轉身追去。兩人依照龍刃誅神的特殊感應一路追來,在白雲間疾馳飛舞,瞬間千里。不多時,一座巍巍高山矗立前方,龍刃誅神的感應也隨之驀地消失不見。
倚弦慌忙落於山頂,道:"這……元真劍的劍靈感應忽然消失了。"
幽雲聞言之後,遁身細細查看山週四野,最後眼光落在北山下一處幽黑魅異的深淵,說道:"此處該是天山了,師尊曾說天山之底有一奇地,乃是三界陰陽交界之處,元都應該是隱入此地,所以你暫時無法再作感應,只要我們也一道下去,保持五十丈距離之內,自然還可再度發現元都的蹤跡。"
幽雲說完纖足輕點,當先一步躍入深淵之中,倚弦只能隨後跟了上去。
淵風迎面,溝壑在即,道道陰寒氣浪隨著兩人急速下滑的身形拍面而過,倚弦目測離淵底的距離,揮手放出一股異能,登時傳來轟雷奔浪般的聲響。隨著聲音發出,倚弦與幽雲兩人安然落於地面。
放眼望去,倚弦頓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只見谷底前方十數丈處,有一道雄偉無比的巨大石碑巍然矗立,碑下一條幽藍暗光、吞吐閃爍的河流憑空出現,迤邐拖曳至遠方黑暗深處,碑上書有三個奇形古篆——
"輪迴集"!
輪迴集依然如故。
倚弦與幽雲進集之後,穿行在川流不息的各色人流中,他們漫無目的的四處搜尋,倚弦足足走過好幾條街道,仍然感應不到任何劍靈,歎道:"我仍然無法尋到-元真劍-的靈應……"
"什麼……咳……"幽雲聞言心神一震,壓制已久的傷勢忍不住又復發起來,咳了口鮮血在摀住櫻嘴的手心之中。
倚弦見她臉色蒼白,身子微顫,不由心中一緊,連忙扶住她,輕聲道:"怎麼樣,你沒事吧?"
幽雲接觸到倚弦的身子,臉上微紅,掙開他的攙扶,將被血染紅的玉手藏在身後,冷淡道:"我沒事!不需要你多管閒事!"
倚弦見她如此堅持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擔心地看著她,繼續往前趕路探尋。
輪迴集還是以前那個樣子,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倚弦畢竟來過一次,清楚這個情景,倒沒覺得有什麼奇怪,只是心中在感慨當時跟耀陽來到這裡時的遭遇。幽雲卻是首次踏入此處,本來清冷平靜的秀目也不禁透露出訝異的神色,她絕沒想到在這冥界陰地也能有這樣勝似人間繁華的地方。
倚弦在一旁述說著以前從土行孫那裡聽來的關於輪迴集的介紹,幽雲雖然不置可否,但從她的眼神中仍能看出她聽得還算津津有味。兩人一個說一個聽,雖然也有四處閒逛遊玩之趣,倒也不忘四處找尋元都,只是元都好像突然蒸發了一般,根本無法找到。
倚弦正說話間,身後突然行過一位紅衣如火、美艷非常的女子,急急忙忙趕到二人前面,身後跟著幾位彪形大漢,從他們身前一掠而過,只看她在人流中輕鬆自如的穿行動作就知道她絕對非簡單人物。
人聲鼎沸,燕語鶯歌,從他們身前傳來,抬頭望去,倚弦才發現他和幽雲居然已經到了冥月樓門前,看著大門上"冥月樓"三個大字,想起耀陽曾經說要將三眼蜂和《玄法要訣》賣掉,只是為了去裡面逛逛,他不由啞然失笑。
幽雲但見門前大紅大紫的擺設,以及耳際聽到的老鴇們的招呼,怎會不知"冥月樓"是何去處,不由瞪了倚弦一眼,倚弦生怕幽雲誤會,正要要說話之際,只聽"蓬"的一聲,一個矮小的侏儒被人從冥月樓中拋了出來,正好落在急急而來的紅衣女子腳下。
紅衣女子來不及收腳,頓時踩在那倒霉的傢伙身上。
侏儒模樣的人被人用腳踏住,仍不忘大聲喝道:"啊喲,什麼人竟敢踩在本大爺身上……"那傢伙正罵著,突然抬頭看到紅衣女子的長相,頓時色與魂消,雙眼發直,色瞇瞇地盯著不放,差點沒流出口水,
熟悉的聲音讓倚弦向那倒霉的傢伙看去,不禁失聲道:"土行孫?"
幽雲低聲問道:"你認識那人?"
"認識!"倚弦苦笑道,"想不到那傢伙還是一點沒變。"
那名紅衣女子不慎踩上土行孫的身子,隨後只是鄙視地看了一眼腳下的土行孫,皺眉地踢踢小腳,一副嫌髒的模樣。
土行孫馬上起身,涎著臉笑道:"這位姑娘,我叫土行孫,魔門九離族新一輩最傑出的高手,你我一見如故,如此有緣,敢問您的芳名是……"
幾個漢子一把將土行孫推開,紅衣女子根本沒有理會他,反而雙眼緊盯著"冥月樓"出來的人。
"哦,你一定是別院的姑娘,被-冥月樓-搶客人了?你這麼漂亮,還怕沒生意做不成,只要你肯告訴我是哪個院裡的姑娘,我保管……"土行孫還要去糾纏,卻被人一把抓住後領,甩了好幾個耳光,"吧唧"一下扔出好遠,惹得圍觀眾人嘻笑不已。
土行孫見被人嗤笑,不依不饒的正做出惱怒的模樣,準備回頭討回顏面之際,後領處忽覺一緊,手腳騰空,顯然被人一把拎了起來,頓時愕然回頭,吃了一驚道:"你是誰,多管閒事?"
抓住他的人正是倚弦,他放下土行孫笑道:"老土,你難道不認識我了麼?你怎麼每次出現都是這麼特別,什麼時候又變成了九離族新一輩最傑出的高手了?"
土行孫聽著話音熟悉,細細看了半響,才看出原來是倚弦,道:"干你屁事!"土行孫拍拍身上的塵土,哼道,"我說怎麼手氣那麼背,昨晚在-如意坊-輸了個底朝天不算,今天逛窯子還撞上煞星,好不容易看上一個美女,最後還是……哼,每次看到你都準沒好事。"
倚弦難得碰到熟悉的朋友,壓抑許久的情緒舒發出來,心情大佳,正想調笑土行孫幾句,卻忽然覺得氣氛有變,與幽雲抬眼望去,只見從冥月樓中走出來兩個帶著鬼面具的人,身材體貌都相同,唯一的分別是各自臉上的鬼面,一個是橢圓形,一個是長方形。
那紅衣女子卓立樓前,見二人出來,立時喝道:"你們不好好呆在冥獄,卻三番四次到這裡搗亂,也未免太不將我-奇湖小築-放在眼裡了。別以為你們是冥獄使者,就可以四處胡作非為,就算玄冥帝君見到我師尊也要給三分薄面,你們算是什麼東西,膽敢如此囂張?"
"奇湖小築?"倚弦心中一驚,原來這"輪迴集"最大的一家青樓竟是"奇湖小築"開的。其實,他根本不知道,作為稱霸"輪迴集"數千年之久的"奇湖小築",掌控著集內近乎三分一的生意。
此時,圓臉鬼面使者冷哼道:"小丫頭片子,說大話也不想想我們冥界帝君是什麼身份,豈是奇湖主人這種藏頭露尾的烏龜可堪相比的。再說這輪迴集怎麼說也在冥界管轄之內,這裡有什麼事情我們不能管?"
"大膽!"紅衣女子一聲怒喝,玉手一楊,勁爆的元能瞬間形成一個拳頭大的紅色光球,向那個出言不遜的冥獄使者甩去。
紅色光球疾猛襲近,那冥獄使者冷笑一聲,身子立即快速移開,原本一位已經躲開,誰知那紅色光球竟半途轉彎繼續向他擊去,而且速度暴增,冥獄使者原本一位只是普通攻擊,哪想得到會有這麼令人意想不到的出手,大驚之下急忙雙手幻出一個陰暗的屏障結界。
但是,紅色光球的威力之強不是他匆忙使出的屏障結界所能抵擋,"砰"一聲響後,結界龜裂,紅光暴閃,那冥獄使者隨即摔出三丈外,一身焦黑,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紅衣女子冷冷道:"侮辱師尊者,殺無赦!這次看在帝君的面子上,饒你一條狗命。"
另一個冥獄使者正要大怒出手,冥月樓中早已踱出一人,用手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的進一步行為,笑道:"右兄沒事,左兄不必惱怒,大家既然都是誤會,就無需為此傷了和氣!"
這第三個走出來的人是個年輕男子,臉白無須,眼神溫和,一身白色長袍顯出溫文儒雅的氣質,手扶腰間一柄帶鞘長劍,動作格外瀟灑自如。
不知為何,倚弦的劍心靈應豁然一動。
耀陽想起剛才姬昌提過精通陰陽八卦之術,不由心癢難忍,他記得《玄法要訣》上不過只提到大概,他獨自一人琢磨得半懂不懂,西伯侯即然說他精通陰陽八卦之術,定然不會差到哪裡去,何不向他請教請教,便問道:"剛才,侯爺提到精通陰陽八卦之術,敢問侯爺,這陰陽八卦之術到底是怎麼回事?"
姬昌沒想到耀陽這麼爽快就答應他幫助西岐,去掉一塊心病,心情大是舒暢,見他邀問,便立時答道:"所謂陰陽八卦之術,乃是教人觀世間福禍災劫,以助人避凶趨吉之術,陰陽者,天地間之萬氣之根本也,無陰不生,無陽不長,陰陽和而天下泰,陽陽凶而天下;八卦者,乾、坤、艮、兌、巽、震、離、坎,為上古大聖人伏羲所傳,八卦相剋相生,又衍生出八八六十四卦,每一封有六爻,共為三百八十四爻,法天象地,奧理無窮,上智之人得之,可以推算過去未來之事,用到微妙之處,任何一人之行蹤也可得知到纖細無疑。"
耀陽大是好奇,道:"侯爺是說,憑這陰陽八卦之術,所以算到任何人的下落?"
姬昌拈鬚微笑,心下甚是得意,其時天下都知西伯侯姬昌善演先天之術,陰陽福禍無所不准,聽耀陽這麼問他,便道:"公子如果尋找什麼人的下落,本侯倒是可以幫你演算一番。"
耀陽一聽正中下懷,忙道:"我有一兄弟,離散在外,失去聯繫,侯爺可否替我算算看,我兄弟現在身在何處?是生還是死……"
姬昌哈哈一笑,道:"這有何難,耀公子隨我來,本侯且以先天八卦之術替你演算一回!"
二人回到姬昌房間內,姬昌升起一個香爐,只聞到陣陣清香撲鼻,令人心胸舒暢,耀陽恭敬的站在一旁,全神貫注地看豐姬昌卜卦。
姬昌微一頜首,讓耀陽將倚弦的生辰八字一一告之,便默然不語,腦中摒棄雜念,輕展右掌,閉上雙目,五指循自己洞悉天機,廣悟天地,融合自然而獨創的"先天八卦"推理之奧法捻動。
耀陽不明所以,但見其認真的模樣,又知其"陰陽八卦之術"玄奧莫名,不禁對這八卦測人之事甚感好奇,
姬昌卜算了片刻,口中微是詫異地"咦"了一聲,眉頭不禁一皺,卻並不說話,又自卜算起來。耀陽見他表情怪異,心中一急,還以為測到倚弦有何不測,雖急於想知道倚弦的現狀,但又不敢打擾西伯侯卜卦,唯有焦急萬分地看著西伯侯,靜侯他卜算出的答案。
姬昌面上表情滿是訝異之色,半晌後才張開雙目,無比驚訝卻又無能為力地黯然道:"耀陽,我剛剛卜算了三次,但結果卻是一樣的……"
耀陽焦急地問道:"結果是什麼?倚弦是否還活著?他現在怎麼樣了?"
姬昌無奈地苦笑一聲,道:"不知道,本侯剛才卜算數次,卻仍無法卜算出倚弦的所在及關於他現在的絲毫跡象,也不知他現在的生死,這確是很奇怪的事,本侯也百思不得其解……"
耀陽聞言神色一黯,口中喃喃道:"難道他……"旋又神情毅然堅定地道:"小倚定會沒事的,我們經歷過那麼多的風雨坎坷,九死一生,都能好好活著,他定然沒事的。"
姬昌見他一臉焦急與關切的模樣,心中微是一歎,道:"也許你兄弟倚弦身在一個脫離三界五行的地方,所以我才無法卜算到他的任何跡象。"
耀陽欣喜道:"定是這樣的,小倚這小子命硬得很。"西伯侯所說的話更加強了他的信心,而自己與倚弦的那種奇異的思感感應,總也若隱若無的突然出現,這些都足以證明倚弦還活著。想到這裡耀陽才放寬了心,只聽姬昌又道:"耀公子,在此之前我曾為你卜過一卦,依卦象上看來,你近期可能會有一個劫數。"
耀陽笑道:"劫數?我倒是常常有劫數的,想來在澠池大道上遇上妖君二人截攔便是這一劫數吧。"
姬昌搖頭正色道:"這次的劫數恐怕不同以往,你最近一定要小心-桃花帶煞。"
耀陽低念,不解的問道:"什麼叫做-桃花帶煞-?"
姬昌頜首道:"其實,就是要小心女人而已。"
耀陽聞言恍然大悟,腦中立時閃過妲己嬌媚美艷的容顏,不禁忖道:"西伯侯所卜的-桃花帶煞-之卦,指的定是妲己,不過任妲己如何嫵媚美麗,我耀陽也定不會被她所惑的。"
二人又自閒聊起來,耀陽幾次都想將伯邑考已死的真相告訴西伯侯,但左思右想感覺不是時候,於是再聊了片刻便告辭回房休息,梅若冰已然睡著了,耀陽憐愛的替她將被褥蓋的嚴實些,然後躺在她身邊慢慢沉入夢鄉。
次日正午時分,姬昌一干人等便已趕到西岐,眾人遠遠便見雄偉的城門上赫然寫著"西岐"二字,城門外早已有無數人站在那裡,應是西岐的文武群臣聽聞西伯侯回城,特意出來相迎的。
眾臣見到西伯侯便立時齊齊跪下,齊聲道:"恭迎伯侯返回西岐!"
姬昌一抬手,眾臣起身,姬昌拉著耀陽向他介紹自己的臣子,除了大將軍南宮適、上大夫散宜生等一眾文武群臣之外,竟還有四賢八俊、三十六傑之多,耀陽一一施禮見過。
此時,眾多子嗣中走出一名俊偉少年,士髻華衣,氣宇軒昂,跪伏在姬昌身前,聲淚俱下道:"姬發參見父王,父王被禁朝歌達年餘,像我等為人子者不能為您分憂解難,實乃天地罪人,還望父王寬恕我等不孝之舉,今日能夠重見父顏,姬發不勝欣慰,願祝父王從今往後萬壽無疆!"
群臣立時跟著跪地三呼:"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
耀陽注意到這個身份僅次於伯邑考的二皇子姬發,姬發對他示以微笑行禮,但他聽說耀陽乃是救助姬昌的功臣時,立時感激萬分的當場跪拜下地,讓耀陽頓感此子的忠孝之心,不由對他身前的假伯邑考感到萬分鄙視,尤其當耀陽看到伯邑考那一臉虛偽的笑意,更讓耀陽恨不得一拳打爛他的臉。
眾臣將他們迎入城內,耀陽坐在馬車之上向兩旁街道望去,只見城內一片繁榮昌盛,沿街百姓紛紛向西伯侯施禮問好,可見姬昌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之高。看著這些表面現象,耀陽不禁想起昨晚姬昌跟他所說的西岐朝中的隱患,看來這平靜的表面下,實是波瀾壯闊的凶險。
同時,他又感到說不出的忐忑,畢竟他的人生從未遇到過如此際遇,他也不知等待他的會是怎樣的宿命,但他覺得自己既然已答應全力幫助西伯侯,便哪怕是再多的困難也要迎刃而上。
西伯侯與伯邑考、耀陽等人在眾臣的簇擁下直向西岐王宮行去。王宮位於西岐城東的"昆吾山"支脈之上,經過半刻鐘的路程,姬昌帶著耀陽、人兒及梅若冰三人進了宮,便徑直向後宮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