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陡然之間,陶宗覺得自己實不應該再輕視軒轅,只是因為軒轅在不經意間一站便湧出了一股無法形容的霸殺之氣,猶如高山大海般,讓人無可揣度也無可攀援。
軒轅含笑而立,與陶宗分立方圓一丈的圓圈內線兩端,意態瀟灑輕鬆,如在觀雲賞日。軒轅未出手,似乎也沒有出手的意思,但是陶宗的感受卻截然不同。
陶宗知道,軒轅出手了,在踏入圓圈的那一刻,軒轅便已經出招了,但所出的形式卻是無形,那是一種無形卻有實的氣機。所以,在軒轅踏入圓圈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實不應該再輕視軒轅,那樣結果可能惟有含恨收場。
軒轅的自信就像是一種實質存在的壓力,那種睥睨一切的氣概,讓人想到君臨天下的絕代霸王,仿若世間沒有什麼事情是他無法辦到的,包括打敗陶宗在內。
山野間的氣息突然之間變得沉悶,所有的旁觀者都感到了這種異常的變化。
陶唐氏的戰士們自然發現了走入戰圈中的軒轅發生了讓人驚訝的變化,他們似乎自軒轅那高大偉岸的軀體上觸摸到一種無形又似有實的熱力,仿似軒轅的身體外層燃起了一層魔異的透明之火。
戰意,在無聲無息中越釀越高,與軒轅對峙的陶宗似乎比軒轅更忍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氣息,他終於率先出手了。
一丈距離,實在太近,近得幾乎沒有轉身的餘地,空間中充斥的儘是陶宗的劍影,甚至連他自己也在這密密的劍影之中化成了碎片,化成了無形的風。
刀,不知道何時已橫在虛空,如一道長長雪亮的海堤。只一刀,簡簡單單,瀟瀟灑灑的一刀,陶宗那有若驚濤駭浪的劍式化為了飛散的雪花,星星點點,散漫得細緻而優雅,依然是以一種曼妙絕倫的方式捲向軒轅,漫過軒轅那有若海堤一般牢不可摧的刀勢,入襲軒轅那靜立如淵的軀體。
「叮……」刀影驟起,刀堤化成一片流雲,靈動中透著輕閒而優雅的內涵。陶宗的劍避無可避,竟被逼退。
兩股強猛的功力如擦肩而過的氣流,捲起一股強烈的旋風,以軒轅和陶宗為中心向四面八方鼓湧而出。
塵飛葉揚,石落沙走,山野間的鬱悶頓破,取而代之的是充滿毀滅氣息的生機。
軒轅錯步而上,輕喝:「第二招!」
第二招,毫無章法可尋,如娃娃信筆亂塗,只憑一時意興,使人看不出軒轅究竟欲攻向哪個方位,也不知道軒轅這一刀的軌跡走向。
陶宗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和驚駭,他是當局者,惟當局者才會明白這一招中的凶險。事實上,他也無法看出軒轅的刀將落至何處,但他卻已感覺到了軒轅那無孔不入的刀意正以水漫城牆之勢透過每一寸虛空。他知道,軒轅欲將他擠出戰圈,才會施出這莫名其妙的一招。
招雖是莫名其妙,但陶宗卻絕對不敢小視,一聲低嘯,劍如游龍般在身體周圍繞出一道亮麗的光弧,封鎖了所有接近他的空間。
在刀劍相擊的一剎那間,軒轅突地刀身翻轉,竟以刀背重砸於陶宗的劍刃之上。
陶宗身子一震,他的確沒有想到軒轅竟會使出如此怪招,那厚重的刀背重擊劍鋒,幾欲將利劍擊折。
軒轅再次輕笑,呼道:「第三招。」同時身子一縮,如一個光球般撞向陶宗的下盤。
陶宗大驚,軒轅的速度實在太快,無論是變招的速度還是搶攻的速度都大大地出乎陶宗的意料之外。
陶宗的劍本已被盪開,若想回收已是不及,只得整個身子躍起,而劍鋒下切,下身上抬,如倒立於樹幹的靈猿。
「叮……」軒轅身子猛地蹬直,手中的刀插空而出,借整個身子曲伸之力將刀的氣勢和力道蓄到最為猛烈之時,便已斬到陶宗的劍上。
陶宗受不住如此強大的上衝之力,竟被震得倒衝起三丈多高。
四下一片驚呼,那群陶唐氏的高手都看得心神大震,皆對軒轅和陶宗那精采絕倫的比鬥歎為觀止。
事實也確實如此,軒轅的招式之古怪,是他們見所未見的,刀招之快之犀利,勢若破竹,那種鋒芒便像是軒轅自身的氣勢,無法揣度,無可挑剔。
陶宗心中暗自叫苦,軒轅無論是戰略還是武功,都大大地超出了他的想像,此刻他才知道自己實在是小看了軒轅。
「第四招!」軒轅絕對不給陶宗喘息的機會,身形有若經天長虹般破空而起。
劍奴知道軒轅贏定了,只要將陶宗逼上了虛空,勝券便已經操在軒轅的手中,在虛空之中,陶宗絕對難以抗拒軒轅那無敵的身法。事實上,劍奴只見過滿蒼夷的身法可穩勝軒轅,餘者皆難以與軒轅匹敵。劍奴最近也修習了神風訣中的絕世輕功身法,是以他知道神風訣絕對是世上不可多得的曠世奇學。逸電宗成名之學,自是不同凡響。
事實果不出劍奴所料,陶宗的身體再次被衝起,他根本就沒有機會落地,而且他的身體已經偏出了那丈許方圓的圈線之外,如果垂直下落的話,定會落於圈外。當然這不能算輸,因為在規定之時,並沒有談到虛空也需守這圓圈的約束。因此,只要陶宗的身子永遠不落地,就永遠都不算輸。
軒轅身子落地,但迅速再次彈起,口中高喝:「接我第五招!」
陶宗感到有些悲哀,除第一招是他主攻之外,其餘幾招全都是軒轅佔得先機一輪搶攻,更是殺得他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但此刻已呈騎虎難下之勢,即使他不戰也不行了。
軒轅的每一招都疾若奔雷,力道沉猛之極,雖然是自下而上狂攻,但絕對不會懼陶宗自上傾力下擊之勢。
虛空中傳來陣陣金鐵交鳴之聲,軒轅在空中的身子如同一隻輕靈的蝙蝠,竟能在毫無借力的情況下變換十餘個方位和角度,只看得陶唐氏眾高手目瞪口呆。他們絕難想像,一個無翅的人竟能在虛空中擁有如此靈活的身法,幻化出如此變化多端的攻擊方式,但軒轅卻做到了,也難怪最近關於軒轅的傳說是如此的如火如荼,甚至比龍歌東回還讓人津津樂道,這一切全都不是僥倖所致。
軒轅勢盡而落,陶宗的身子更已偏離戰圈三四丈之遙,同時也向下墜落。
軒轅落地之際橫刀立於戰圈內線之邊,冷視著陶宗,長笑道:「第六招!」呼出第六招之時,他卻並不出招,只是凝視著緩緩自數丈高空飄落的陶宗。
所有人都知道,這一招不出則已,一出便是必勝之招,此刻再也沒有人會懷疑軒轅會贏,因為這一場比鬥,只要軒轅守住內線不讓陶宗毫無借力的身子落入戰圈之中便算是勝了,所以自然不會有人懷疑軒轅會贏。
陶宗當然知道自己處境的艱辛,他無論如何沒有料到,只是在五六招之間,他便已處在絕對的下風,對於高傲的他來說,這確是一個難以接受的打擊,而且對方是如此年輕。
陶宗咬咬牙,他已經豁出去了,這一擊他絕不能敗,是以,惟有傾其全力作最後的困獸之鬥。
天地一片肅殺,因為陶宗的劍,也因為軒轅的刀,在刀劍的互動之中,虛空之中的氣流也變得狂野。
其實也沒有想像中的那般炫目奪魄,一切都化繁為簡,全都憑刀與劍的力量解決一切。
「當……」一聲清脆而強烈的金鐵交鳴之聲震徹山林,本來被認為會驚天動地的一擊,便以最為直接的方式解決了。
軒轅禁不住「蹬蹬蹬……」連退三大步,在快要退出戰圈之際,上身後仰,整個身子曲成一張弓一般,但雙腳如生了根似於立於戰圈之中,那瘋狂而野性的力量立時被卸於無形。
陶宗的身子卻被彈得平射而出,離戰圈卻是越來越遠。
「呀……」陶宗一聲怒吼,雙足竟橫點一株樹幹,倒射向正直立起腰身的軒轅。人與劍幾乎化為一體,以長虹貫日之勢使出這必殺的一擊。
所有的人皆驚,陶宗輸了,但他卻仍要這般攻擊,簡直是有些耍賴,雖然身形並未落地,但足尖點落圈外的樹幹自也與落地無分別。但陶宗仍不顧一切地出擊軒轅,這讓劍奴怒,便是陶唐氏的高手也為之錯愕和不屑。
軒轅的身子剛直立而起,陶宗的劍已經到了面門,速度快得讓他驚訝。
軒轅大駭,但卻沒有絲毫慌亂,而是身子極速後躺,更如一條靈蛇般自地面平滑而過,竟欲自陶宗的腹底擦過。同時利刀平拖,但此刻軒轅卻猶豫了一下,他不能擊殺陶宗,如果他如此出刀,那麼陶宗的身體極可能會成為兩半,可是那時候他便無法避免地成為陶基的生死大敵,無論是對他將來的發展前途還是對龍族戰士而言,都是絕對不利的。
軒轅的猶豫,幾乎所有高手都看清了,陶宗自也不例外。軒轅猶豫,使得陶宗大喜,利劍乘機下挑,他絕對不會心慈手軟,更恨不得將軒轅立斃劍下。
軒轅大驚,他沒想到陶宗如此卑鄙,卻又不能擊殺陶宗,此時他惟有收刀橫滾。劍奴大驚,他不明白軒轅為什麼放過這個機會,只要軒轅出刀的話,陶宗不死也會重傷,但軒轅竟不出刀,反而收刀以避陶宗的利劍。
「哧……」「砰……」軒轅身子側滾,陶宗的劍挑偏,卻也在軒轅的左肩劃過一道長長的血槽,而軒轅恨陶宗的卑鄙,倒踢出狠狠的一腳。
陶宗一聲悶哼,軒轅的腳準確地倒勾在他的腹部,幾乎將其五臟踢裂,去勢再也無法控制,重重地墜落地面疾翻幾個觔斗,腿一軟竟跪倒在地。
軒轅滾身而過,左肩血流如注,臉色微白,讓人看不出他心中的喜怒。刀,倒提於手中,整個身子卓立如山。
「聖王!」劍奴疾奔入戰圈之中,迅速為軒轅止血。
陶唐氏戰士人人肅立,面色極為難看,剛才的那一幕只要眼力稍好的人都可以看出是怎麼回事。這群戰士心中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之感,並不是因為陶宗之敗,而是因為軒轅的傷。除陶宗的親信之外,沒有人再看陶宗一眼,包括唐德和一群陶唐氏高手。相反,他們對軒轅卻湧起了一絲敬意,在那種危機之下,軒轅仍不出刀奪陶宗的命,這種包容的心理確實讓這群陶唐氏高手心生感激。
「這裡是一些金創藥,你拿去用吧。」唐德最先舉步走向軒轅,掏出一瓷瓶藥遞了過來道。
軒轅還刀入鞘,坦然地接過傷藥,竟仍露出一絲淡然的笑意,道:「謝謝!」說完毫不猶豫地將一些藥末倒在傷口上,似乎根本就不怕唐德那些藥末是有毒的。
眾陶唐高手見軒轅如此豪氣干雲,與陶宗比起來確有天壤雲泥之別,不由得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連本來對軒轅印象不好的人也立刻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軒轅掃了眾陶唐戰士一眼,大步向陶宗行去。
陶宗身邊的四名親信立刻心存戒備,便連陶宗也在小心戒備著,軒轅那一腳之力的確讓他戰鬥力消減了大半,但顯然軒轅已腳下留情,未用全力,否則的話只怕他已經吐血三升了。不過,這一刻軒轅走來,誰也不知其意圖。
那群陶唐戰士心中也為之緊張,雖然陶宗理屈,值得憎恨,但卻畢竟是陶基之弟。
「軒轅公子!」唐德急聲阻止道。
劍奴也是殺意大盛,不管軒轅此刻做什麼,他都會全力支持,包括擊殺陶宗,大不了他今日大開殺戒。
唐德嚇了一跳,他感受到了來自劍奴身上的殺意,似乎劍奴隨時都準備搏殺他一般。他當然知道劍奴劍術的可怕,怎敢輕迎其鋒?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時,軒轅卻已將未受傷的右手伸向陶宗。
「與先生一戰,真叫軒轅畢生難忘。軒轅之所以施下重手也是迫不得已,還請先生見諒!」軒轅語氣極為誠懇地道。
所有人都大感意外,包括劍奴和陶宗,誰也沒有想到軒轅不僅不記陶宗那卑鄙一劍之仇,還會如此大度地欲與之握手言和,這種氣魄和度量立刻折服了所有陶唐氏的高手,連陶宗的四名親信也不例外。
唐德的眼中射出無限尊敬之色,對軒轅的尊敬是絕對出乎本意的。事實上,周圍所有陶唐氏的高手都露出了尊敬之色,即使軒轅是敵人,也是一個值得尊敬的敵人。
在這個亂世,人人重視英雄,尤其是豪氣干雲的英雄,而像軒轅的這般表現立刻征服了所有人的心,相較之下,陶宗卻是如此猥瑣不堪。
不過,軒轅的話落到陶宗的耳中卻又是另外一種感受,對他的自尊心是一記無情的打擊,他感到軒轅是在嘲諷他。而他心底更是有鬼,怎肯接受軒轅這刻意的示好?
「哼,這一戰,我也會畢生難忘,你不必假惺惺地嬌揉做作,贏了便是贏了!」陶宗曲身而起,在兩名親信的攙扶之下,狠狠地說出了這番讓人驚愕的話。
陶唐氏的戰士都感到一陣臉紅,為陶宗臉紅,更是感到一陣羞愧,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陶宗竟是這麼一個人。他們甚至開始鄙夷不屑這個人的人格,或許正如軒轅所說,氣量狹小,無容人之心……
軒轅神色微變,但很自然地收回手,神情又變得冷淡,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不過,人人都以為軒轅是因為陶宗的話而生氣了。
軒轅抬頭望了望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氣,強壓住心頭的怒火,他知道做戲也做得差不多了,沒有必要再與這卑鄙的小人糾纏下去。於是淡淡地道:「那先生不阻止我去求見木神了囉?」
「如果木神真的願意見你,我為什麼要阻止?如果木神不想見你,那你便有多遠滾多遠,否則的話,我只會按格殺令執行……」
「木神有請軒轅公子一敘!」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打斷陶宗的話道。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小童自萬花叢中施施然行了出來,身邊還圍著許多蝴蝶和蜜蜂。
小童的頭上紮起一對小辮子,辮上竟停著幾隻蝴蝶。
「哪位是軒轅公子?」那小童在眾目睽睽之下行出,有些訝異地打量了一下所有人,有些稚氣地問道。
陶宗不由得目瞪口呆,唐德和劍奴面面相覷,那群陶唐高手更是驚訝莫名,他們確沒想到,木神竟真的會見這個年輕的軒轅,而且似乎知道軒轅來了一般,不待軒轅稟報,便讓人來請,這實在是極為稀奇之事,這使得所有人對軒轅更多了一層高深莫測的神秘感。
陶宗和唐德自然知道這小童正是木神苟芒身邊的童子,如果不是忘憂谷中人,又怎能如此輕易地走出萬花大陣?
「我便是軒轅!」軒轅望了童子一眼,心中也微微有些錯愕,暗忖道:「木神怎知自己來了?難道剛才發生的事他都看到了?」他本來對陶宗所說的狂言也沒多大把握,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木神苟芒是什麼人物,只知道與劍宗有極大的淵緣,但木神苟芒已幾十年不見外客,說不定不會搭理他這個劍宗的傳人。但此刻木神主動來請,自然使他感到有些意外。
「那請跟我來,木神祇見你一人,其他人便只能在外等候了。」那小童認真地道。
軒轅淡淡一笑,跟在小童之後,不理眾人那錯愕的表情,坦然地行入忘憂谷的萬花大陣之中。
△△△△△△△△△
竹樓清雅,蜂蝶曼舞,更為別緻的卻是竹樓之頂也有花籐相牽,處處花團錦簇,幽香怡人。
置身其中,軒轅確有不知身處何地,似在仙境又若在人間。
忘憂谷極大,穿過萬花大陣之後便是一條羊腸小徑,九曲迴環之下直通竹樓,惟到了竹樓方知此只是一個涼亭而已。古色古香的竹涼亭之中,有幾張石製的桌椅,表面打磨得極為平整,而石桌更如一個磨菇,下小上大,呈現出極為典雅的流線。石桌上刻著一張棋盤,線條清晰且勻稱,絕無斧鑿之痕。行過石桌邊時,軒轅不經意間伸指鉗入線條之中,駭然驚覺,這棋盤乃是以非凡的指力所刻。由此可見,刻此棋盤之人的指力之強實已達到了登峰造極之境,否則絕難如此流暢勻稱地刻出這張棋盤,而且深淺幾乎完全一致。這種功力絕非簡單的陽剛之力,而是至陰至柔之勁,才能使線條周圍的石屑不碎不裂。
過了竹涼亭,又自一條小橋之上跨過一個狹長的池塘,此刻池塘之中的荷花競相鬥艷,荷葉如綠傘般鬱鬱蔥蔥,而此刻軒轅除了聽到蜜蜂的「嗡嗡」聲之外,竟還聽到了一陣「沙沙」的聲音。
拐過幾簇花叢,軒轅只覺視線一開,卻已到了一個大院。大院以土木結構建成,屋簷正如軒轅在君子國所見的那種造型。想來,這是神族當年最為盛興的一種造屋模式。
大院之中有四棵古樹,分守四角,倒似震守四方的神將,而那「沙沙」之聲卻是因為院子之中有一位佝僂的老翁拿著掃把在掃地時發出的。
老翁掃得極慢,偌大一個大院,想掃完只怕要花上許多時間。
「請公子在外稍等,我先去通報木神。」那小童突然停步對軒轅道。
軒轅點點頭,靜立於那排房屋外,望著小童迅速消失在視線之中,心裡卻在盤算著待會兒見了木神該如何說。
△△△△△△△△△
軒轅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在門外足足等了一個時辰也沒有等到那小童回返,更沒有木神的傳話,這使他心頭大感不快,但此刻既來之,則安之,反正自己已經到了門口,不愁木神不見。不過,若非尊重木神乃是武林前輩,可能與青山和青雲大有淵緣,他定會闖進去。但此刻出於禮節,他卻只能等,所幸,尚有那掃地的老翁仍在不停地打掃著地面,軒轅倒也不是太過寂寞。何況,軒轅的耐心之好絕對可算是超一流的。否則,當年他也不可能在姬水河畔一坐數日,此刻只不過是一個多時辰而已。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依然未見那小童歸返,更不用說有木神的傳話了,倒是那佝樓的老翁已將整個大院掃了一遍,但奇怪的是老翁竟又從頭開始再掃起來。
軒轅感到十分的驚訝,也大感奇怪,此刻地面已經夠乾淨了,為什麼還要如此仔細地掃呢?只看那老翁專注的樣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軒轅的存在,甚至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一切,整個眼裡心裡只有一把掃帚而已。
再等半個時辰,軒轅覺得木神所為實在有些過分了,這兩個時辰,他不言不動地等待,卻沒有半點回應,對他簡直是一種羞辱,不過那老者的掃把已掃到了他的跟前。
「前輩,這地面你已經打掃過一遍,夠乾淨了,為什麼還要掃呢?」軒轅終忍不住問道。
「心未淨,地怎淨?」那老者頭也不抬,漫不經心地反問道。
軒轅一呆,不由得仔細打量起這老者來,但見老者兩鬢斑白,滿臉刀刻般的皺紋,竟有著比劍奴更為滄桑的感覺。一身素布衣裳雖然打了幾個補丁,但卻整潔利落。手掌乾枯修長,步履平穩,雙目無神,看上去應是一個比較健朗的老僕。不過,軒轅卻在回味老者所說的那句「心未淨,地怎淨」的話。
「心不淨,世事皆不淨,為何老伯卻獨掃地面而不去幹一些別的事情呢?」軒轅想了想,感到有些好笑地反問道。
「世事皆不淨,自有眾生管,老夫只是個掃地的,為何要幹別的事情?」老翁依然沒有抬頭。
軒轅心道:「這忘憂谷中儘是一些怪人,真不知道木神苟芒又是個什麼老怪物,居然擺出如此大的架子,讓我久候未至,既然如此,我也拿你的僕人尋尋開心了。」想到這裡,軒轅狡黠地一笑,道:「世事有眾生管,難道老伯不是眾生中人嗎?」
「不是,老夫無名無姓無過去亦無將來,不能謂之『生』,而是處於生死之間矣,是以老夫不屬於眾生之列。」
「無名無姓無過去亦無將來,處於生死之間,便非眾生嗎?」軒轅又問道。
「『生』即為希望,希望謂之欲,眾生即眾人之欲,眾人之求,而老夫無過去亦無將來,便是無慾無求,生若死,死若生。因此,老夫非屬眾生之列。」老翁依然悠閒地揮舞著掃把,淡然道。
「無慾無求,何來不淨之心?生即死,死若生,何來凡俗之念?老伯分明是在騙自己。」軒轅心中暗驚老者所答,事實上,老者所說的每句話之中都似乎包含著深刻的道理,但他豈是輕易放棄之人?
「非也!非也!無慾無求並非人生全部。無慾無求卻有癡有嗔,有喜有怒,有情有義,心難如枯井,自有漣漪生。生若死而非死,死若生亦非死,凡俗之念仍在六根之中。」老翁突然稍稍直起腰桿,抬頭望了軒轅一眼,露出一絲悠然的笑意,淡然回答道。
「生若死而非死,死若生亦非死!」軒轅心頭不由得微微震撼了一下,沉吟了一會兒,不由又問道:「敢問老伯癡嗔何來?喜怒何來?情義何來?既已無名無姓,無過去亦無將來,是謂徹悟,能徹悟到忘其自身者,何來世俗?無我則無法,則無天地,無世俗,萬念皆由心生,皆由己出,既無我,何來凡俗之分?何來凡俗之念?何來情義嗔癡怒?」
那老翁身子陡震,身形竟直立如槍,眸子裡閃過一團精芒,訝異地望著軒轅,像是看到了一個奇跡一般。
軒轅在老者陡然挺直腰桿之時,立刻感到老者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威猛霸殺,猶如高山大海一般的氣勢只讓人心神俱震,而那本來昏花的雙眼竟清澈如水,深邃得無可揣度。
老者猶如一柄新出土的古劍,古樸而鋒銳,整個身體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勢。
軒轅哪裡還會不知道眼前的老者乃是一個絕頂高手,剛才的樣子只是故意裝出來的,而在此時卻被軒轅之話所驚,一時忘了掩飾自己的氣勢,不經意間洩了底。軒轅的心中湧起一種奇怪而荒謬的感覺,破口而出道:「你就是木神苟芒!」
那老者一震,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那開懷的樣子讓軒轅再不懷疑自己的猜測。
軒轅心中不由得暗叫僥倖,不過木神苟芒的確是個怪人,竟然會裝成這麼一個掃地老頭。
軒轅想笑,事實上,一開始木神便在他的面前,只是他沒有想到罷了。如果不是此刻那老翁大笑,他還不敢肯定,因為他無論如何也料不到木神苟芒會掃地。
「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剛才還在怨前輩架子擺得那麼高,此刻深感慚愧。」軒轅坦率地說道。
木神先是一愕,眸子裡再次閃過驚訝的神彩,似是對軒轅的坦率而驚訝。事實上,軒轅的確坦白的可以,竟當著木神的面怪他架子擺得高。當然,此刻自軒轅口中坦然自若地說出來,讓人又有另外一種完全不同的感受。那是一種坦誠相待、毫不作偽、真情直性的氣度,這也是讓木神驚訝的原因。
木神又笑了笑道:「果然沒有讓我失望,也難怪歧富對你如此另眼相看,可見這並不是僥倖,你是我第一個感興趣的年輕人。」
軒轅一聽木神竟提到歧富,不由歡喜地道:「前輩見過歧伯嗎?」
「老傢伙,還不請他進來吃午餐嗎?害得我也陪著空等了兩個時辰,真是罪大惡極!」一個蒼老而歡悅的聲音自屋中飄了出來。
「歧伯!」軒轅大喜,這聲音他的確是太熟悉了,正是一別多年的歧富,他卻沒想到竟在這個地方遇到歧富,實在是太感意外了。
「哈哈……」木神捋鬚歡笑道:「我們進去吧,勞你久候於此,實在不好意思。」
「前輩何須這麼講!」軒轅不好意思地客氣道。
兩人很快來到一個廳中,木神苟芒將掃帚小心翼翼地放在門後一個角落之中,廳內歧富和那童子早已在餐桌之旁。
軒轅與歧富異地相逢,恍有隔世之感,一番歡喜自是難免,木神倒似乎被冷落到了一邊。
「木頭,我說的沒錯吧?」歧富突然扭頭向木神問道。
軒轅不由得好笑,木神到歧富的口中竟變成了木頭。不過,他也知道這兩人肯定是相交了許多年,否則的話,說話怎會如此隨意?
木神乾笑了一聲,道:「這次算你這老藥罐子贏了,我算是比較服了你。」
「什麼比較服了我,事實上我看中的人還會有錯嗎?」歧富不依地道。
「前輩如果再這麼說的話,只怕晚輩會嚇得溜之大吉了。」軒轅打斷兩人的對話道。
歧富和木神相視望了一眼,同時會心地笑了起來。
△△△△△△△△△
再見歧富,軒轅頓時明白自己受人跟蹤的感覺並不是純屬虛無的,而跟蹤之人竟是那奪去了地火聖蓮的滿蒼夷,但滿蒼夷卻沒有壞心,只是在暗中相助。
那日軒轅在癸城城西河邊紮營之時,發現刑天在附近的人正是滿蒼夷,是以以箭矢傳書,而在軒轅昨日被鬼三和曲妙所纏之時,那極樂神箭也是滿蒼夷所發,而滿蒼夷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歧富的吩咐,因為滿蒼夷此刻已是歧富門下。
知道這些,軒轅心中才恍然,天下間也只有滿蒼夷那鬼魅般的身法是他無法追及和堪比的。滿蒼夷與土計可以說是各有千秋,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但都詭秘難測。
那日與滿蒼夷配合奪走那朵地火聖蓮的人正是歧富,也只有這兩大絕世高手聯合,才能夠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而去,不過軒轅最為歡喜的事卻是歧富竟與木神一道擒下了九黎族的那群私入谷中的殺手,而獵豹、花猛及凡三諸人赫然便在其中。
歧富似乎也知道這群殺手與軒轅的關係,大概是滿蒼夷告訴他的,這讓軒轅省去了許多心頭的顧忌。只要獵豹、花猛諸人能夠恢復本性,他心中便再無牽掛,完全可以去放手大幹一番了。
軒轅也向歧富坦白了這一年多來的經歷,包括自龍腹中脫困遇青雲戰九黎及組織龍族戰士之事,到後來自己得到地火聖蓮諸事都毫不隱瞞地說了出來,只是隱去了龍族戰士的實力,以及與聖女鳳妮的約定,而對於一些荒唐之事自是不提。
木神聽得心神大動,事實上,軒轅所經歷的事的確讓人難以想像,更讓木神心喜的卻是軒轅講出青雲和青天兄弟仍活在世上之事。他本身就出自劍宗,而青雲與他更有師兄弟之誼。他也深知青雲的劍術之高實比之青山和他更好,只是因為青雲乃神族劍宗之主,所以不能被列為神族八聖之一,但青雲的身份和地位比之八聖絕不低。此刻得知故人仍在,木神自是十分歡喜,只是想到劍神早死,讓他心中黯然。
木神對君子國女王柳靜也似相識,不過對火神祝融與水神共工決鬥之事卻更是嚮往。
「據說龍歌已到過前輩的忘憂谷,不知此事是否屬實?」軒轅悠然間便將話引入了正題。
木神一怔,神情頓時稍顯平靜地反問道:「軒轅公子何以問及此事?」
「因為此事可能會關係到整個天下的局勢,無論是三苗還是東夷抑或鬼方,無不在虎視眈眈,一個不好,天下紛爭將會四起,那時候只怕各部落都難有安生的日子。因此,我不能不問。」軒轅語態誠懇地道。
「此際天下紛爭已起嗎?」木神反問道。
軒轅一愕,立刻明白木神今日仍在藉故相考,如果不能讓其心服的話,休想得到他全力相助,不由道:「紛爭確已四起,但卻只是在萌牙階段,相對而言,仍有一個平衡的標準,而這個平衡便是有熊族。如果這個平衡打破,天下局勢必會立刻傾斜,到時戰爭便再不是只限於局部,而可能成為幾大強族之間的爭鬥!」
「你認為可以避免這場交鋒嗎?」木神神色不動地問道。
「或許無法避免,戰爭終究會發生,但卻要看怎樣終止這場戰爭,而終止這場戰爭後的結果卻也有得考究。一是繼續戰爭,二是再無戰爭。我們所在意的只是戰爭的損失……」
「其實,你不必跟我解釋這麼多,只要告訴我,事實上你也想得到這個天下就行了。」木神的眼神突然之間變得鋒銳,神色有些古怪地望著軒轅,連歧富的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
軒轅與木神對視了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道:「對,確實沒有比這更直接的回答了,我確有一統天下之心,惟有一統天下,方能夠使得部落與部落間、氏族與氏族間不再有界線,當天下為一家時,才是戰爭終止之時,我之所以關心有熊族,是因有熊族也將可能成為天下統一的一部分!」
歧富瞪大了眼睛,但神色間卻緩和了不少,只是木神卻有些不以為然地反問道:「年輕人有些雄心壯志確屬可嘉,但是你憑什麼臣服各族?又憑什麼去臣服天下間那麼多的高手?你可想過這是一條不歸之路?今日之局,便是盤古大帝復生只怕也難以控制。盤古大帝之所以建立神族,只是因為那時人類未曾開化,智慧低下,更加之武器武功原始落後,方能獨成一幟,建立了神族。可此刻,天下智者如雲,高手如雲,無論戰士還是武器都是盤古大帝建族之時想都未曾想過的,而你又用什麼征戰天下呢?」
軒轅和歧富都為之一呆,事實確如木神所說,此刻的天下,經過神族幾千餘年的演化,無論是人類的智慧還是戰爭方式及其他各方面,都得到了飛躍性的發展,光是戰爭的工具發展也讓人頭大,還有各種武學的發展,使得天下間能人無數,也正因為如此,神族才無法再繼續控制整個天下而四分五裂,試問誰還能自認有重新一統天下的力量呢?
「成事在天,謀事在人,盤古大帝的偉大是在數千年前人類的背景之下,每個時代都會有傑出之人才的出現,先有女媧大神,再有伏羲大神、太虛王母、天帝據比……這群人的武功、智慧自不比盤古大帝遜色,甚至更高,那是因為愚民在發展,智者也在發展,這是同步的。我們自不能說智者於此時便已止步,我相信只要能夠把握時機,不斷進取,盤古大神的一統並不是一種虛妄之談。任何事情需靠機緣,靠時勢,在天時、地利、人和相助之下,沒有開創不了的奇跡!」軒轅自信地道。
木神的眸子之中閃動著異樣的神彩,似乎被軒轅的侃侃而談打動了。
「空口之語,無濟於事,這個世界相信的只是實力,相信的是事實!到最後,一切還得依憑武力來解決,難道不是嗎?」木神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對,木神所說極是,但這需要一個過程,如果我現在擁有平定天下之力,何須坐於此地與木神相談?我大可揮軍南攻三苗,東並少昊,北征鬼方,西平各大小部落。是的,我此刻沒有這等實力,卻不代表我永遠沒有。雖然這個世上武力極為重要,但智慧更是必不可少,武者造亂,智者取亂,在四方皆亂的情況下,惟智者能游刃其間。何況,以武服人終非最佳途徑,若想天下太平,需武德兼備,缺一不可。我還年輕,但我卻必須從眼下的每一刻做起,不積蛙步,無以至千里,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耐心加信心。雖然此刻木神當我是癡言狂語,但卻不能不承認世事變幻無窮,明日之事誰又能知?」軒轅絲毫不讓地道。
歧富的神色間閃過一絲興奮之色,顯然對軒轅這一番話大感讚賞。
木神神色也逐漸緩和,淡淡一笑道:「年輕人說得好,我相信你異日定會有所成就。不過,你卻要小心一點龍歌,那也是一個智慧超人的年輕人,終有一天,你們的相遇將會是一場艱難的大戰!」
「龍歌?」軒轅訝然反問道,旋即又道:「木神見過龍歌?」
「沒有!」木神立刻否認道。
「那外面怎會傳說龍歌前來谷中見過前輩?而前輩又怎知龍歌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軒轅反問道。
「正因為我沒有見過龍歌,才知道他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木神吸了口氣,認真地道。
「哦?」軒轅微訝。
「如果我所猜沒錯的話,龍歌此刻已經到了熊城!」木神語破天驚地道。
「龍歌已經到了熊城?木神何以作出如此猜測?」軒轅不由得心神一震,他也隱隱感到這件事情的可能性。
「因為外界傳聞龍歌來了我這裡及我與龍歌母親的關係都是龍歌親自讓人傳出去的,而他兵分三路回熊城,其實全都是幌子,包括這次護送他回熊城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蹤,皆在相互猜測龍歌的行蹤。由於三隊人馬都不能相互聯繫,也便沒有人知道龍歌在哪一隊人馬之中,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龍歌不在三隊人馬的任何一隊之中,而是已經化裝獨自行動,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這三路人馬所吸引,也就忽略了龍歌獨行的可能性!」木神分析道。
軒轅不語,其實,他在與聖女談話之後再聽到龍歌兵分三路的消息,也隱隱地猜到有些不對勁,因為龍歌之所以召回這些分散在各地的高手,主要是想應對有熊族內部的亂子,而不是防備三苗和鬼方等高手。因此,他根本就沒有必要讓這些人護送。人多反而目標更大,會成為累贅。此刻木神如此一分析,的確是言之成理。
「木神怎知道龍歌不在這三隊人馬之中?」軒轅不由奇問道。
「這是我得到的消息,我在崆峒之時,龍歌自西崑崙王母國歸來,曾奉王母太虛之命拜見仙長,而後我便注意他了,只是我並未真正查知其行蹤!」歧富插口道。
軒轅大訝,卻沒想到這件事情卻是歧富所查,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他也更不會懷疑,因為歧富絕對不會騙他。
「你心中一定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提醒你龍歌的存在,因為他是我的侄兒,我卻絲毫不對他偏袒,是嗎?」木神似乎看出了軒轅心中的另一個疑問,反問道。
軒轅一怔,坦然地點點頭道:「的確有這個意思。」
木神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因為軒轅的話算是極為坦白。
「自小事看人。事實上,老夫之所以歸隱於此,實不想再目睹這個紛亂的世界那種血腥而永無休止的場面。總想有一天能夠看到天下太平,如神族統治天下一般,繁榮昌盛地發展,可是一直以來,根本就沒人敢有這種一統天下的想法,更無人有這個魄力。時至今日,你是第一個敢在老夫面前如此侃侃而談的人。這些年來,我也很少聽到有人如你這般迅速地成名發展起來而引起各族的轟動,因此,老夫留意你也有數月之久。而今聽你如此侃侃而談,心中甚喜,但願你能如你所言,一統天下,保天下之太平。所以,我才會提醒你!」木神話至於此,稍頓了頓,又接著道:「或許龍歌也是塊一統天下的好材料,但他能否讓天下太平卻是另一回事,單憑他返回有熊族途中所做的一切,便可知他只是一個為達目的而不惜犧牲一切的人,包括我這個舅父在內,他也不肯放過。他為了自身的安危,更不惜置這三隊誠心相助他的人馬於險境。這種人就算能得天下,也不會長久地保持下去。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會相信任何外人,只相信自己,神族的四分五裂也是基於這種原因,上代盤古忌諱天帝據比,忌諱王母太虛,這才使得眾神叛離。我不希望這種悲劇重演,而你卻比龍歌要好多了。」
軒轅不由得對木神肅然起敬,他沒想到木神竟有如此想法。
「剛才你與陶宗交手的情形,我也看在眼中,在那種情況下,你寧可受傷也不殺他,這種胸襟絕不是任何人都有的,如果你殺了他,那麼結果可能會完全兩樣。在你的刀猶豫了一下之時,你心中定是想到了大局,一個如此時時以大局為重之人,必定是做大事的料子。而你在受傷之後仍主動言和,可見你確有容人之心,更是心懷坦蕩之輩。這段時日以來,你之所以奔走四方,也可以說是為了一群落在九黎人手中的兄弟。事實上,你完全可以放棄這些人,但你卻沒有,更四處盡心竭力地為他們恢復神志,足見你心胸仁厚,絕非薄情寡義之輩。而在生死關頭,選擇讓朋友兄弟先行,自己卻不顧生死地斷後,這種豪情和情義更是龍歌所不具備的。因此,我寧可天下被你所得,而不是龍歌,只有你的宅心仁厚方能夠讓統一的天下子民安居樂業,天下太平!」木神語調極為平靜且誠懇地道。
「還不謝謝木神的另眼相看?」歧富忙提醒道。
「軒轅謝謝木神前輩的另眼相看,真叫軒轅榮幸之極。」軒轅忙起身鞠了一躬道。
「不,這是你應該得的,有因必有果。希望你能夠把握好每一個機會,得天下者,必以仁心服天下,仁者之天下方為長久之天下。」木神神情肅然道。
「多謝前輩教導,軒轅定會牢記於心!」軒轅肅然道。
「龍歌確實曾派人來過,但這個人卻是西方少典氏的少典神農。他奉龍歌之命請我出山相助,但卻被我推辭了,已於今晨送他出谷而去。這段時間老夫仍想在谷中多享些清靜,或許某一天,世界有些明朗了,我會出去走走,但願那時你已經擁有令老夫滿意的力量。不過,我還得提醒你,如果有一天神門被打開,你將要小心魔帝蚩尤。這人的魔魂一直被鎖於神門之中,神門開啟之日便是他重生之日。以你目前的武功,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而且,若魔帝蚩尤重生,東夷諸族便會立刻歸一,那時候他們的力量會倍增,既然你意欲爭奪天下,就不能不防!」木神再次提醒道。
「魔帝蚩尤?!」軒轅並不止一次地聽說過這個名字。
「事實上,魔帝蚩尤已經死了,活著的只是他的魔魂,那是一種並不實質存在的意念和精神力,當年女媧娘娘、伏羲大神、王母太虛、天帝據比及魔帝蚩尤大戰於涿鹿,天帝據比重創北逃,後來便有了強大的鬼方族出現,而魔帝蚩尤則被女媧娘娘、王母太虛及伏羲大神殺死,但其魔魂不滅終是人間禍患。因此,女媧、王母、伏羲便在熊城築下神門,將蚩尤魔魂深鎖於神門之中。然後又留下了河洛圖書作為神門之鑰匙,這便是外界的傳說,只是外人並不知神門之中會鎖住蚩尤魔魂而已。」木神侃侃而談道。
軒轅也聽說過這個傳說,當年五帝大戰,天帝據比和魔帝蚩尤結盟,卻慘遭地帝女媧、人帝王母太虛、神帝伏羲聯手誅殺。而伏羲、女媧、王母太虛正是神族分化之後的三苗始祖。
當然,木神為神族之人,自然比外人更多一些地瞭解其中內情。
「如果我們不開啟神門呢?」軒轅反問道。
「就算你不開啟神門,總會有人開啟,這是早已注定了的宿命。」木神歎道。
「那為什麼還要留下河洛圖書作為鑰匙?」軒轅不解地問道。
「這是一個無人知道的秘密,或許只能問神帝伏羲了。」木神無可奈何地道。
軒轅不由得啞口無言。
神門之中究竟是何秘密呢?軒轅神思飛越,突然道:「如果我將河圖或者是洛書毀掉其一,那豈不就再也無法開啟神門了?」
木神和歧富皆一震,兩人面面相覷,半晌才道:「我想神帝既然留下河洛圖書為匙,必有其深意,如果我們毀去其一,只怕是逆天而行。」
「是啊,想伏羲神帝上可卜天,下可卜地,他既留下河洛圖書,自有其深意,我們怎能逆天而行?」歧富也附和道,對於伏羲,所有的人都無話可說,河洛圖書既是伏羲故意留下的,自是代表天意。
軒轅也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忖道:「看來自己將來真的必須面對蚩尤的魔魂了。」不過,他卻不相信,一個肉身已死的人,能夠有多大的能耐。事實上,軒轅甚至不相信有這個魔魂的存在。
△△△△△△△△△
歧富領軒轅去看了那神志漸復的獵豹、花猛諸人,使得軒轅心情大松,以歧富的妙手,根本就用不著地火聖蓮這奇藥。滿蒼夷所奪的地火聖蓮,除為她自己治療臉上傷痕用去兩片花瓣之外,還服食了三片花瓣,其餘的皆被歧富練製成療傷聖藥。
軒轅也拿出懷中以特製的皮囊所裝的地火聖蓮,此刻他完全用不著這東西,只憑他體內龍丹那無法消融的力量便足以震驚天下。只要他能夠完全練化龍丹的陽剛烈性,他的功力便可高到不可思議之境。
要知道,那巨蛇修練這顆內丹用了數千年甚至上萬年的時間,在這數千年間積下的精華是何等強大,其性之猛,絕對不會比地火聖蓮遜色。何況此刻龍丹之中也凝聚了來自地心的熱力,單是練化龍丹便將是一個極為漫長的過程,是以軒轅並不在意這地火聖蓮。
歧富對軒轅這種毫無戒心的信任大感欣慰,也深慶沒有看錯人,要知道地火聖蓮乃武人夢寐以求的瑰寶,而軒轅卻如此毫不在意地將之交給他,那的確是非常信任他了。
「如此更好,我可以多煉出數十顆靈丹,到時候,只要你的這群兄弟每人服一顆,你的身邊便可平添一群絕頂高手,那時對你而言或許更有幫助。」歧富欣慰地道。
「那太好了,我所需要的便是一群高手,而非一個高手,若能多一批高手,我就可以多一分戰勝困難的把握!」軒轅大喜道。
「放心吧,如果你真能讓天下太平,老夫便是你身邊跑腿的!」歧富笑道。
軒轅不好意思地乾笑道:「歧伯也在笑話軒轅了。」
歧富不由得開懷一笑道:「其實,老夫也很想看到天下太平,仙長也曾歎人世無情,妖孽橫行,恨無力回天,如果你能代仙長完成心願,澄清人世,老夫為你出點力又算得了什麼?今後,我便讓滿蒼夷暗中助你,天下間大概沒有比她更好的探子了,所謂的地神土計只不過是一個偷雞摸狗之輩而已。」
「謝謝歧伯!」軒轅大喜,對於歧富,他實有種對父輩的敬意,雖然相處時日加起來不到半年時間,但那種感情卻深如爺孫。他知道歧富生性隨和,從小便對其無畏懼之心,此刻再次面對歧富時,他仍有點孩子般的靦腆。
「歧伯,什麼時候能帶我去見見廣成仙長?」軒轅突然問道。
歧富卻不感到意外,笑道:「總有一天你會見到的,只要時機一到便成。」
「何時為時機到了呢?」軒轅深吸了一口氣道。
「那就要看天意了!」歧富笑道。
軒轅無奈,不過,此刻他心情極好,也不在意這些。因為再過一天,獵豹等人便可以恢復神志,與他並肩作戰了。
這時候,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插滿了銀針,根本沒有知覺,自然無法道盡相逢之喜悅,不過軒轅有的是耐心,所以他不急,既然已經等了如此長的時間,為何不能再多等一兩天呢?
「你此刻將鬼方和東夷兩股實力都得罪了,準備如何處理這件事?」歧富有些擔心地問道。
「事實上,我並沒有準備放過東夷諸族,這個仇是根本就解不開的。至於鬼方,很早的時候便已與之結下了仇,因為我殺了刑天之弟刑月,而土計的弟子也是被我所殺。所以,這個仇也是免不了的,但亂世有亂世的好處,東夷和鬼方此刻正相互明爭暗鬥,只要我把握好尺寸,游刃於兩股勢力之間應該沒有問題,何況我並不想獨抗他們,別忘了還有有熊族這股強大的實力存在!」軒轅認真地道。
「你認為有熊會幫你?」歧富肅然問道。
「因為我跟聖女鳳妮有個約定,待這邊事情一完,我便全力助她,無論是對付有熊族內部還是外部的實力,因此,她必須無條件幫我。到時候,就由有熊族的戰士去應付困難好了。」軒轅自信地道。
「可是你不應該忽略龍歌的存在。」歧富提醒道。
「這麼個重要的人物我怎會忽略?我不會傻得去與他對立,更會把他推上鬥爭的巔峰。我只是幕前幕後的一個小卒,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龍歌身上之時,我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在這段時間中,我絕不會傻得拿自己的實力去拚殺。不僅如此,我還要保存和壯大自己的實力。只有這樣,才能夠在最後的時刻完全控制住局面!」軒轅不覺得對歧富有任何隱瞞的必要,他知道歧富絕對不會出賣他,這是他天生的直覺告訴自己的。而在他內心深處,已將歧富當作父輩的親人般看待,因此,他絕對相信歧富。
歧富鬆了口氣,輕輕地拍了拍軒轅的肩頭,欣然道:「很好,有你這番話,我可以完全放心了。如有任何困難,我廣成仙派完全站在你這一方,就讓我們共同來澄清天下好了。」
「廣成仙派?」軒轅微愕,反問道。
「不錯,在神族之外仍存在著的一個連神族也無可奈何的流派,這便是我們的廣成仙派。」歧富的臉上綻出一絲傲然的神氣,認真地道。
軒轅不由得微微發了一會兒呆。
「我們的流派最先是一些流浪採集者的組合,後來這群人便寄居於深山之中自給自足,有若閒雲野鶴般四處飄蕩。而後,我們的一位聖者自大自然的變幻之中悟出了一種有異於神族武學的修習方式,那便是練氣術。練氣術的產生使得這群採集者人人都成了練氣士。這是一種如巨蛇修練內丹的修習方式,與伏羲的先天乾坤功有異曲同工之妙,謂之先天真氣。到後來,這群練氣士的武功越來越高,甚至有人達到永生不老之境,最終羽化登天。直到廣成子仙長出現之時,這群散落於各地的練氣士紛紛依附其門下,共同修習不死之法,共同參悟天道之秘,這便成了廣成仙派。」歧富悠然地向軒轅解釋道。
軒轅恍然,知道了廣成仙派的來歷,但對於廣成仙派的內幕卻是仍不明白。不過,他知道歧富會跟他說。
「廣成仙派的宗旨是降妖除魔,只求自身的修行而不在乎世俗之事,是以與神族並無衝突。由於我們專心於自身的修行,所以對於各種奇門異學,都能遠勝於常人,就如我的醫道。在廣成仙派之中也有許多不世高手,但卻無治世救世之才。近年來,廣成仙長眼見天下血腥瀰漫,卻無法以一己之力制止,以他那顆慈悲濟世之心,一直無法安心修練,因此便派老夫下山尋一位真正心懷救世之念,又具治世之才者,而今天終於讓老夫尋著了。」歧富歡悅地道。
軒轅不由得不好意思起來,道:「可是軒轅只是剛剛起步而已,怎知能不能行呢?」
「從小事可看出一個人的本性,你能夠在這一段時間中表現得如此突出,足見你智慧過人,更是上天助你。剛才聽你之言,使我確信自己絕對沒有看錯人,再加上沒有人比你更合我意,如果讓我找一個屬於神族的人,我寧可放棄,我要讓神族諸人看看,我廣成仙派照樣可以為天下蒼生謀一份幸福!」歧富坦然道。
軒轅微愕,立刻明白這之中還涉及到仙派和神族的顏面問題,如此一來,他再不會懷疑廣成仙派欲助他的事實。
「當年盤古氏曾譏嘲廣成仙長為山外野民,不值一哂,那段時日,神族和仙派氣氛極為緊張,若非廣成仙長不欲與人爭一日之長短,只怕兩部的高手早已大拼了一場。不過,盤古氏的那一句話始終是我們仙派的恥辱。因此,我只好將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挑選你了吧?」歧富提起當年之事,仍有些憤然。
軒轅唯唯喏喏地點頭應承,同時心中也感到一陣輕鬆,他沒想到事情會是如此一種發展形式,在剎那之間他又多了一群隱於世外的練氣高手支持,看來的確是老天相助。此刻他所缺的,並不是普通戰士,而是真正的高手,在這種情況下,惟有真正的高手才能作出最有力的幫助,而那群戰士只能在最後以征服者的姿態出現之時才能真正發揮作用。所以,他才會極力自那群龍族戰士之中挑選出一些精英中的精英,以便能夠在必要的時候獨擋一面。此刻如果有廣成仙派的高手相助,那實是非常妙的一件事。
「如此一來,我更有把握與龍歌及那群心懷鬼胎的對手們周旋了!」軒轅剎那間鬥志變得高昂之極。
「好,我可以在三天之後為你準備十二名一流高手,雖比不上你身邊的劍奴,但卻不比君子國的思過之輩遜色。」歧富欣慰地拍了一下軒轅的肩頭,意味深長地道。
軒轅大喜,如果這十二名高手都能擁有思過那種身手,也便表明人人都可以與帝恨這等人物一戰。有這如許多的高手相助,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要得意忘形,當你見過創世大祭司的那群死士之後,你便會知道這十幾個高手的力量實仍單薄得很!」歧富吸了口氣,提醒道。
「歧伯見過創世大祭司的死士?」軒轅吃驚地問道。
「自然見過,這數十年來,我走遍了天下的名川大山,所見所聞絕非常人所能想像,幾乎沒有一股力量能逃過我的耳目。」歧富自豪地道。
「但有這群高手總比沒有這群高手好,走一步算一步了。」軒轅漫不經心地道。
「今晚你便住在這裡,明日再離谷吧,我順便教你一些小玩意兒。至於劍奴,我會讓他先到陶唐氏等你。」歧富道。
「聽憑歧伯吩咐!」
△△△△△△△△△
翌日,軒轅出現在唐城之外,陶唐戰士極為熱情地將之迎入城中。
軒轅在陶唐氏中也成了名人,就因為其打敗陶宗而又被木神留宿於忘憂谷,這是數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殊榮。只憑木神的關係,陶唐戰士便不能不對軒轅客氣。
軒轅知道,當年陶基若非木神苟芒拚命相救,此刻早已化為白骨,而木神更教會了陶唐氏如何插種五穀、花木,使得陶唐氏的農業大大地發展了一個層次,幾可憑農業自給自足。再加上畜牧業和狩獵,使得陶唐氏成了個極為富裕的大部落,這也是陶唐氏為什麼在五虎族脫離了神族之後獨樹一幟的原因。而如高陽氏、有虞氏都逐漸沒落,夏後氏和高辛氏卻都依附於別人,只有陶唐氏更趨向強大,就是因為其在農業上的發展,使得整個部落繁榮昌盛地發展。所以,陶唐人尊重木神,就像尊重陶基一般尊重木神。
唐城並不雄偉,與有熊癸城相比也要遜色許多,但唐城卻依憑天險而建,倒也是易守難攻。當然,這可能是因為唐城比癸城大多了。因為其中住著整個部落的人,更有農田之類的。所以,若說這是一座城池,倒不如說是一個巨大的村莊,城牆不高,但城牆之內卻是地域寬廣。
劍奴首先迎上軒轅,卻發現軒轅左肩的劍傷在一夜之間竟奇跡般地結疤而愈,心中大感放心。
「首領知道軒轅公子來了,特在祖祠設下了酒宴,還請軒轅公子賞光。」唐德也行過來,極為客氣地道,他對軒轅的確只有尊敬。
「哦。」軒轅沒有想到陶基竟如此客氣,如此快便準備好了這一手,「如此,就請唐長老帶路。」
人人都知道,沒有木神苟芒,便沒有陶唐氏今日之模樣。是以,連陶宗這般高傲的人也會對木神恭恭敬敬的。若說這個世上有兩個人罵他,他不敢頂嘴,那這兩個人便是陶基和木神。
連木神都對軒轅這麼另眼相看,陶宗也只好壓下對軒轅的恨意,陶唐戰士也在私下裡談起過昨日軒轅與陶宗之戰,單憑實力和氣度,軒轅便讓陶唐氏的高手折服。
唐城依山而建,地形複雜,的確是一個極具規模的城池。
軒轅·絕III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