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冬青覺得自己的血似乎開始熱了起來。心情也莫名地煩躁起來。
他似乎又看到了「歡樂小樓」那血腥的一幕,三千兄弟的熱血將「歡樂小樓」的每一寸土地染紅。
殺機一起,他便不再急著想脫身了,心道:「好吧,我便在這兒等著,等著你們來送死!」
他見申田田的傷口仍在流血,忙關切地道:「申姑娘,你感覺怎麼樣?要不你先進裡屋包紮一下,就在那兒歇息一會兒。我能抵擋一陣子,而且這樣一來,你也可以看著卓白衣的女兒。」
申田田想了想,點了點頭。
柯冬青仔細地將屋內的佈局看個分明,這一點,便已顯示出柯冬青的勝人之處了,在生死相搏之際,勝負往往並不完全取決於武功,而是與其它因素息息相關的,比如心理、環境、情緒……
所以,柯冬青要把屋內的每一張桌子,每一個窗戶都默記於心,這樣才能使它們不僅不會成為束縛與障礙,反而有可能被他所利用,成為制勝的工具。
最後,他找來了一張極矮的凳子,將它放在一個牆角;又從一個櫃子裡掏出一個紙袋來,然後便在那張小凳子上坐下了。
這個牆角是一個死角。也就是說無論如何,對方不可能立即對他實行直接的攻擊。對於敵暗我明的局勢來說,這一點相當重要。
柯冬青坐在那兒,慢慢地打開紙袋,竟是一袋炸得噴香的花生米。
柯冬青掏來幾顆,一粒一粒地放入嘴中,慢慢地咀嚼著。
咀嚼食物,可以放鬆繃緊的神經,可使自己的身法不會因為過於緊張而大失水準。
當他將第五顆花生米放入口中時,他聽到了利刃劃空之聲。
但他並沒有停止咀嚼,仍是將那顆花生米咬碎、嚥下、便在嚥下的那一瞬間,已有數十枚利矢從幾個窗口中射入!
來自幾個不同方向的利箭相互交錯縱橫,幾乎已涉及這間屋子的每一個角落。
柯冬青一動也不動。
果然,沒有一支箭傷及到他,離他最近的箭也有二尺多遠。
他所選的位置果然不錯,如果不是隱於這個角落,他當然也能避過幾十支利箭,但就沒有這麼輕鬆了。
亂箭過後,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然後,從幾個窗口中突然又飛入四五個黑乎乎、圓溜溜之物,上面竟有一串火花!
柯冬青大吃一驚,莫非對方竟用了火藥?難道他們就不怕傷了卓白衣的女兒?
就在他轉念的這一瞬間,四五個黑球『蓬」的一聲,全都爆開了。
一陣濃濃的黑煙瀰漫開來,迅速將整個屋子罩住,柯冬青已看不見任何東西了。
衣袂掠空之聲響起,他凝神一聽,知道至少有十幾人同時向屋裡攻來。
而這些濃煙有一股極為怪異的氣味,令人一聞,便不由自主地想咳嗽。
柯冬青的臉憋得通紅,卻不敢咳出聲來,因為他知道只要他出一丁點聲音。立即會成為十幾個人攻擊的目標。
好毒的一招。
但柯冬青並不慌亂,因為他知道雙方同樣處於這樣沒有任何光線的屋子裡,誰也看不清誰。所以,只要能將場面攪混亂了,勢必會形成混戰之勢,這對自身作戰的柯冬青來說,並不是壞事。
一轉念,柯冬青的手中已扣了六粒花生米一一他沒想到花生米現在竟派上大用場了。
一揚手,花生米便已悄無聲息地疾然射出。
大概六粒花生米只有一粒命中目標,只聽得一個聲音「啊」的一聲。
立刻響起一片刀劍出鞘的聲音,那人倒也機靈。心知不妙,立即叫了一聲:「是我!勒大鐘!」
這才免去了一場殺身大禍。
但柯冬青己乘機從刀劍出路的聲音中聽出幾個人的方位了,其中有一個竟是離他只有一尺之距。
毫不客氣,他右手向一側一撲,果然便抓住了一個人的腳,一提一送,那人便飛了起來,「轟」地一聲,大概是撞在一堵牆上。
屋內大亂。
此時,柯冬青如一片羽毛般飄起,悄無聲息地掠向西側而去。
五尺之距,揚劍。
「絲」地一聲,伴隨著一聲悶序,柯冬青的判斷沒錯。
柯冬青不知道扎中的是對方什麼部位,他以極快的速度將劍拔出。略一側身,然後短劍再次襲出,這一次,幾乎是不分先後疾攻出上、中、下三劍。
一把利刃從柯冬青腰側擦過,將柯冬青的衣衫劃出一道口子,這正是柯冬青傷及之人反攻的。若不是柯冬青反應快,及早倒了身,那恐怕也已掛綵了。
此時,柯冬青的上、中、下三劍已有兩劍奏效,對方發出短促的叫聲之後、砰然倒地!
此時,柯冬青再也忍受不住,咳出聲來。
他立覺不妙,以驚人之速迅速下蹲、側滑。
一把刀從他的頭頂疾然削過!同時,地面砰地一聲響,石板地面火星直冒,顯然是一件重兵器重重地砸在柯冬青方纔所立之處。
柯冬青奇怪為什麼一咳嗽,對方便能立即判斷出是敵非友,但很快地便明白了,一定是他們在進入屋子之前已服用過什麼藥物,所以濃煙並不會使他們有急欲咳嗽之感。
如此一來,自己便危險多了。
煙霧的氣味頗為古怪,柯冬青想得難受.若是他功力平庸一些,恐怕早已咳出血來了。
大概煙霧已滲透到裡屋去了,裡邊響起了一個女人的咳嗽聲,也不知是申田田,還是卓白衣的女兒。
立刻有人興奮地叫了一聲:「小姐……」
這一聲叫喊,便給他帶來了殺身之禍,柯冬青如夜行的貓一般盡量將身子縮小,向那個聲音所響之處掩殺過去。
靠近,出招。
血肉飛揚。
一招得手,柯冬青迅速撤身。
有人大聲叫道:「別戀戰,救小姐要緊……」說到這兒,他突然驚叫一聲,原來是對方乘機把一粒花生米射入他口中了。
柯冬青知道現在萬萬不能讓對方闖入裡屋。他略一思索,立即靠近堆放屍體的那個角落,抓起一具屍體,便向通入裡屋的人口處拋去。
數聲驚呼伴隨著兵刃與入的骨骼相撞的聲音,顯然,「白衣山莊」的人已誤把屍體當作活人了。
柯冬青接連二三地扔出幾具屍體,每具屍體都遭了亂刀砍殺。
有人大叫一聲:「我們上當了!」
便在此時,柯冬青人如驚雁般直掠而出。
對方以為又是一具屍體,所以只是向一側讓了讓,免得被撞著。
柯冬青乘機出手,他那柄短劍的威力在這一瞬間,幾乎發揮至極限。
劍刃之光華掣映飛炫,拉出了數道弦月似的光弧,在空中旋回飛舞。
三招之內,斬殺四人!
空氣中怪異的煙霧味反而被血腥之氣沖淡了不少。
柯冬青殺得性起,清嘯一聲,身子團旋如風,短劍以凌厲之勢,挾「絲絲」之攝人魂魄的勁風,招式環環相扣,奇快無比。變幻莫測。
憑感覺,河冬青已知對方至少又倒了四個人。
他的劍從一個人的體內撥出時,右腿迅速掃出,憑記憶,他知道這麼一腳掃去,應該有一張八仙桌會被踢中。
果然,「砰」的一聲,柯冬青已踢中了一張八仙桌,桌子直飛起來。
慘叫不絕,大概八仙桌己撞倒了好幾個人。
柯冬青知道現在關鍵是要除去這滿室煙霧,否則,即使他再神勇,也會有疏漏之時的。
他記得南側牆根處有一隻小小的石磨,便飄身而去,迅速一摸,果然有,柯冬青雙手一抱,用力一擲。
「轟」地一聲,屋子的一面牆已被撞出老大一個洞,一股清新的風便從那個洞口衝了進來,然後從另一個破爛不堪的窗口出去,屋內的空氣一下子清純了不少,柯冬青已可勉強看得清一些人影了。
這就足夠了。
眨眼之間,柯冬青已向七人出手。他的身形奇快無比地穿掠游移,短劍疾出,挾萬鈞之力,含雷霆之威,其隼厲與迅捷,已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團團藍瑩瑩的光輝在他的身側交錯穿射。
人們已很難看清他的身影了,只是看到一團奇快無比的光影如電飛掠。
一個又一個「白衣山莊」的人在驚異中倒下。
他們沒有看清柯冬青是如何出手的,也沒有看清自己是如何死的。
他們所能感覺到的,只是有一種疼痛從自己身上的某一點迅速擴散開來,或是咽喉,或是胸前,或是肝部,但這種疼並不持久,因為很快他們的思緒便斷了,像一根繃緊的弦那樣斷了。
沒有思想或者說沒有生命的人,當然是不會感覺到痛的。
當最後一個人倒下時,屋外響起了鼓掌聲。
一個人高聲道:「好!」
說「好」的人已從木門的那個破洞中慢慢鑽了進來。
他的個子很高,又很瘦,整個身子似乎是被埋在一大堆白色之中,因為天色已漸暗了,無法看清他的臉。
他一進來,使緩緩地道:「好功夫,難怪你連『白衣山莊』莊主的女兒也敢動了。」
柯冬青淡淡地道:「在我眼中,只有應不應該動的區別,沒有敢不敢動之分.如果有誰做了喪盡天理的事,哪怕他是皇帝老子,我也敢動手。」
那人慢慢地向柯冬青踏進了一步,緩緩地道:「聽你的口氣,想必你是個年輕人了,只有年輕人才會如此大言不慚,想要扶大廈之將傾,而不去自掂斤兩.你是個武功很高,又很年輕的人,江湖中已剩下不多了,『武林匹公子』死了。吳清白死了,剩下的還有誰呢?」
說到這兒,他忽然笑了笑,語氣一變,道:「剩下的除了柯冬青之外,還會有誰?也只有柯冬青,才有理由要對卓莊主的女兒出手.只是沒想到你竟能隱蔽得這麼好,若不是我們小姐聰明過人,恐怕到現在我們還是找不到你,佩服,佩服。」
柯冬青心中一驚,心道:「看來,真是卓白衣的女兒設法將信帶出去了,可她根本無法起身,又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
瘦高之人緩緩道:「即使你不挾擄我們小姐,我們也是不會放過你的,何況你現在又冒犯我們小姐?」
柯冬青冷冷一笑。
那人道:「我知道你很自信很驕傲,可如果你知道我是誰的話,恐怕你就不會那麼自信了。」
他頓了頓,然後道:「我是『惡夢人』勾幽。」
勾幽,像惡夢一樣可怕的勾幽。
柯冬青道:「在此之前,我已會過了據說一向是五刀致命的刀五,結果果然是五刀致命,不過死的人是他自己;然後我又見了據說輕功已是登峰造極的『捕風、捉影』,結果他們也不過如此而已;想必,你也是如此吧。』
勾幽一言不發,他的手慢慢地伸進他的懷中,然後又抽出來,抽出來時,手中已多了一隻小小的盒子。
柯冬青有些驚訝地望著他。
勾幽「啪」的一聲,將盒子打開,屋裡頓時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光芒。
這竟是一顆夜明珠。
柯冬青一時不明白勾幽為何要在這種時候,取出一顆夜明珠來,這實在有些怪異。
勾幽將那個盒子連同明珠一同放在一張茶几上,然後才轉身對柯冬青道:「我要用它照著我們二人搏殺,因為我的眼睛在黑暗中不怎麼管用。」
柯冬青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話。
他平靜地道:「我不介意。」話一說完,他的右手已按在劍柄上,「嗆」的一聲,一抹幽淡的光便已從劍鞘中跳將出來。
勾幽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伸手在腰間一摸,抽將出來的竟是一把如鐮刀般的兵器。
屋子裡一下子靜了下來,只有血腥味與嗆人的煙霧在空中飄蕩。
一種肅殺之氣漸漸瀰漫開來,越來越濃。
柯冬青的劍平平而舉,目光也是那麼平平而視,看著那個似乎深陷於白色中的勾幽。
勾幽握兵器的姿勢很怪,那件兵器竟是緊緊地反出於他的肘部。
驀地,勾幽的目光一跳,身軀已如一團白色之雲般向柯冬青這邊飄來。
銀鐮仍是緊緊地反貼於他的肘部。
柯冬青略略一側,短劍已在這一瞬間,迸射出了點點光芒。
每一點光芒,都足以致人之命。
勾幽的身子竟可在毫無傳力的情況下,憑空拔升二尺。
擰腰、沉肩,勾幽的身軀在間不容髮的瞬息之間,陡然倒旋。
一團白色向柯冬青當頭罩下。
暴喝聲中,柯冬青的劍已成拳斗撩天之勢。疾然直襲而上。
奇怪的是那團白色竟未迴避。
柯冬青的劍順利地從白色中穿射而過。
但沒有痛哼之聲,也沒有熱血拋灑,同時,柯冬青也已感覺到劍所走的線路過於通順,絲毫沒有穿過血肉之軀時的滯納感。
不妙!
雖然柯冬青一時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但已猜測到這一定是勾幽的一個計謀。
就在他如此轉念時,勾幽已從那團白色之後疾然閃現。
現在,他的身上已沒有了那件寬大的白色衣衫了,而成了一件白色勁裝。
而柯冬青之劍所刺中的,正是勾幽以極快之速脫下的白色外套。
勾幽閃身而出後,立即將手中銀鐮疾然反撩。
如此驚人之變故,柯冬青一時難以撤招回封,情急之下,他立即向後暴退。
勾幽便如附骨之蛆般緊隨而上,銀鐮揮動如虹,寒刃逼人,甚至柯冬青已感受到了銀鐮的寒意。
柯冬青急忙用力一顫手中之劍,勾幽的白色外套立刻被切成了無數片,碎片如白色蝴蝶般飄揚開來。
勾幽的銀鐮已將柯冬春的右腿劃出一道長長的口子。幸好,傷得並不很深,但因為銀鐮刃口有一排鋒利的齒狀鉤子,所以傷口已是血肉模糊,所帶來的痛感,比一般的兵器要劇烈得多。
柯冬青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心中暗暗罵了一聲。
他的手頭可不敢閒著,震碎衣衫之後,立即飛速一掄,恰好迎上勾幽那把正向自己喉間切來的銀鐮。
「噹」的一聲巨響,兩人齊齊退了一步。
這一接手,吃虧的自然是柯冬青。他心中不由暗暗氣惱,清嘯一聲,身形一閃,短劍揮將之處,已有千萬條流光穿舞如亂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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