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貫天恨「四情劍俠」中的每一個人,但他最恨的是段牧歡!
因為,段牧歡太聰明了。七年前,他的武功已在段牧歡之上,但每一次他與段牧歡作對,從來就沒有佔過便宜、相反卻不時地被段牧歡捉弄。
段牧歡那略略有些譏諷之意的笑臉,出現在他的腦海中,那是一張極為英俊的臉,而且是極為成熟的英浚,難怪他的身邊總有那麼多的女人。
但刁貫天最想做的事,便是一拳將那張臉搗爛!
包括他的笑意,;包括他那高挺如懸膽的鼻子、如星月般的雙目。
儘管只是想像,但刁貫天的心中仍不由自主地升起一種快意。
他堅信這種想像不久之後,便會成為現實,秋夢怒是「四情劍俠」中武功最高的,但還不是一樣死在他的手上?
他得意而猙獰地笑了,只要段牧歡一死,他的大仇便得以報了.當然,這還不夠!他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很多,他要做整個江湖的主宰!
他要成為「無影無神」萬絕!
只要名震天下的「四情劍俠」一死,其他的一切事,都是會迎刃而解,勢如破竹的。
他的身子在極度的興奮中,已是輕輕顫抖。
這種興奮,甚至使他忘記了斷指之痛。
鞦韆千不知道囚島上所發生的一切,她正沉浸在「勝利大逃亡」的喜悅、激動之中。
若不是身邊還有一個污不拉搭的老焦,那一切便更加完美了。
老焦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在這樣繁華的小鎮子上,一個年輕而漂亮的女孩身後,緊緊地跟著一個乾瘦的小老頭,無論如何,總是一件很不順眼的事。
鞦韆千覺得老焦已成了她喉中的一根魚刺,上不得,下不得,難受之極。
走,走,走!沒想到她已經走累了,老焦卻還是不緊不慢地跟在她後面。
一氣之下,她站住了,雙手叉腰,像個刁蠻的姑娘那樣對著老焦大聲嚷道:「你——
不——要——再——跟——著——我!」眾人不由側目而視。
老焦憨憨地陪著笑臉:「你爹讓我跟著你,我就得跟著你。」鞦韆千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懂不懂?」老焦道:「本來是懂的,可被小姐你這樣大聲一叫,我又給嚇得不懂了。」鞦韆千愣了愣,擠出一臉甜笑來:「好焦伯,你是怪我太不溫柔了是吧?我去給你買些你愛喝的花彫,好不好?兩瓶?」她抓著老焦的胳膊搖了搖,一臉嬌憨。
老焦道:「花彫?好啊--」鞦韆千大喜,卻聽得老焦接著道:「」但你爹說只要我跟你跟得牢,你給我什麼,他一定會比你的多出一點。」不知為什麼,他說話時,總愛吸鼻子。
鞦韆千氣得差點暈了頭,她便再也不稱焦伯了,口口聲聲地叫老焦。
「老焦,你不怕我點了你的穴嗎?」「怕!如果你點了我的穴,我就死了,能不怕嗎?」
鞦韆千嚇了一跳,說道:「不會吧?我只是點了你的穴而已,又不會點你的死穴!」老焦道:
「但我這麼一個大活人,直立在街頭,人家會怎麼看我?一匹馬車飛馳過來,一時收不住,我還不得被撞死?一頭牛發狂了,衝了過來,找還不得被踩死?哪個小孩頑皮起來,往我耳朵裡塞進一個鞭炮,我還不得嚇死……」鞦韆千聽得目瞪口呆,急忙道:「莫說了,莫再說了,我不點就是了。」當然,鞦韆千是千會如此善罷甘休的,否則她就不是鞦韆千了。
越是難以達到的事,她就越要去做,這就是鞦韆千。
好長一段時間,鞦韆千很安靜,她只是隨便逛逛街,走走廟,老焦也不急,就那麼跟在她的後面。
鞦韆千忽然道:「焦伯伯,我餓了,可我身上一點銀兩也沒有。」這倒是實話,她匆匆地從囚島中溜出來,哪記得帶紋銀?在島上的日子,可是從來不用買東西的。
老焦淡淡地道:「我有。」言罷,還真的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來。
鞦韆千心道:「幸好沒有太早甩開他,要不然就得餓肚子了。」點菜之類的事自然是由老焦張羅的。
吃著,吃著,鞦韆千忽然道:「焦伯伯,你在這兒,可別亂走,免得我找不到你。」老焦嚼著一口飯,含糊不清地道:「你去什麼地方?」「肚子好疼。」鞦韆千說。女孩子說她肚子疼,你水遠只有相信的份兒,不信也得信——而且,似平女孩子一有事,便會想到這個理由。
老焦趕緊起身。
但他卻被飯莊的夥計一把拉住了,夥計看賊似的看著他道:「客官,你要結賬了麼?」
很客氣的話,但聽起來全然不是那個味。
等老焦應付了夥計之後,一轉身,秋於千就不見蹤影了。
鞦韆千一口氣轉了十幾個彎,穿過好幾條小街,才停下腳步來,回頭一看,影子一樣的老焦終於不見蹤影了。
她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但鬆了一口氣之後,她便迷茫了,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去什麼地方。
事實上,離開囚島時,她便是毫無目的的,她只是為離開囚島而離開囚島,真的等她離開時,她卻又無所適從了。
這便是十七歲的女孩常犯的毛病。
她們討厭一切舊的東西,其實這些東西未必全都那麼不好,那麼不適合她們,但她是一定要除之而後快。
她們千方百計地要追求新奇,以表明自己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獨立呼吸、自由翱翔於自己的天地之中。
當然,她這種茫然只是一時的。
就在她站於一個十字路口,有些失措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當她抬頭望去的時候,一匹黃色的駿馬已至她的跟前。
快!極快!
鞦韆千當然能閃開,雖然秋夢怒總愛說她頑劣,不肯下苦心學劍,但事實上她的武功已是在年輕人中絕對的出類拔萃。
可她並沒有閃開,因為她是鞦韆千。從來只有別人遷就她的份,而沒有她遷就別人的理。
路只有這麼寬,她不讓,便只有騎馬的人讓開了。
但奔跑得如此之快的馬,倉促中,如何能完完全全地閃開?
所以,馬肚子在鞦韆千的身上擦了一下,馬尾巴又在鞦韆千的身上掃了一下!
這還了得?鞦韆千的柳眉立即豎了起來!
馬上的騎士已看不見了。
馬上的騎士身上穿著的是一襲價值千金的貂裘,手裡拿著光華奪目的銀槍。
這本不是一個穿貂裘的季節,要穿貂裘還得再等上一段時間,但他卻還是穿了。
這是一個喜歡顯示自己的人,這從他的背影也可以看得出來,他把自己的身子挺得筆直,筆直得如一桿標槍。
事實上,騎著馬的時候,總是微微彎曲著身子要好受一些。
鞦韆千氣哼哼地望著遠去的馬,罵道:「急著去趕死嗎?」「不錯,他就是去趕死的。」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鞦韆千嚇了一跳,回過身來,才發覺她的身邊已多了一個年輕的男子。
像她這樣漂殼的姑娘有人上前搭訕,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更何況是在她罵另外一個男人的時候?
但主動向小姑娘搭訕的男人,通常總是多多少少地有點不懷好意,這一點誰都明白,但鞦韆千卻不明百。
因為鞦韆千十七年來,在囚島之外過的日子加起來還不到十七天!
所以聽見有人同意她的觀點,她便很滿意,看著他道:「你怎麼知道?」「因為他要趕著去歡樂小樓。」說話者是一個不算難看的年輕人,可惜他眉心處的一顆紅痣大煞風景,讓他干添了不少脂粉氣。
「歡樂小樓」鞦韆千很吃驚。
她對江湖之事知道得不多,但對「歡樂小樓」她卻是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段牧歡便是「歡樂小樓」的主人。所以,她接著問道:「為什麼去『歡樂小樓』就是趕著去送死?」年輕小伙子見她被自己的話題吸引住了,不由很是高興,他趁機向前跨了一步,方道:「因為他想去救段牧歡!」這又讓鞦韆千吃了一驚,從來只聽說段牧歡救別人,還從來未聽說段牧歡需要別人來救。
鞦韆千驚訝地道:「他的武功很高嗎?」如果武功不高而去救段牧歡,那簡直要讓人笑掉大牙。
年輕人顯然有些矛盾,他不願在這種時候誇別人,但最終他還是說:「高。因為他就是『鐵城、銀槍,鐵銀槍』!」鐵銀槍的武功當然高。鐵家的槍法本就是武林一絕,到了他這一代,更是發揮的登峰造極,所以,他被人尊為武林四公子之一。
銀槍、紅月、白霜、玄雁。
他們四人,幾乎已是年輕人的偶像。
他們不但出生名門家族,而且武功又高,更要命的是他們都是年輕而又英俊。鞦韆千當然聽說過鐵銀槍。
那個年輕人不得已地說鐵銀槍的武功很高之後,接著便愉快地道:「不過,他的武功再高,也得死。」鞦韆千實在厭惡他那副德性,但她還是問道:「為什麼?」她不得不問,因為此事與她爹的好友段牧歡大有關係。
年輕人道:「他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高過段牧歡,對吧?」鞦韆千點了點頭,這是事實。
年輕人道:「既然連段牧歡自己都救不了自己,那他又如何救得了段牧歡?所以他必死無疑。」話音剛落,便聽得「啪」的一聲脆響。
再看那個年輕人,卻已彎下了腰,一臉的痛苦之色,臉色已是蒼白了。
那「啪」的一聲,自然是鞦韆千的巴掌扇在他的臉上,他沒有捂著臉,而是捂著腰,只不過是因為鞦韆千同時在他腰上狠狠地踢了一腳。
突如其來的出手,把他弄傻了。
鞦韆千輕輕地道:「你在放屁!段牧歡怎麼會要別人來救?」說完這句話,她便走了,現在她當然有了目標,她是沿著鐵銀槍所走的路走的,那兒當然是通向「歡樂小樓」。劇痛把年輕人折騰得好久說不出話來。
他說出的第一句話,如果鞦韆千聽到的話,一定會嚇了一大跳。
他喘著氣說道:「段牧歡為……為什麼不可要別人救?一個連……連莫入愁。伊忘憂都……都能殺了的人,為何不能殺……殺了段……段牧歡?」當然,他沒有說秋夢怒。此時,秋夢怒已死了,但他生活在孤島上,他的死又有誰知道?
鞦韆千走得當然不快,因為她不急。
她去「歡樂小樓」,並不是去救人,她深信段叔叔是不會要別人去救的。她去「歡樂小樓」,只是為了湊湊熱鬧而已。
一個武功不錯的鐵銀槍趕到「歡樂小樓」救人,結果他卻得死,無論怎麼說,「歡樂小樓」都會因此而熱鬧一陣子。
反正,她本不知該往什麼地方去。
她走得這麼慢,沒想到最後還是趕上了鐵銀槍,趕上了策馬飛馳的鐵銀槍。
鐵銀槍的馬死了,而他的人卻站在一棵樹下,靜立不動。
老遠,鞦韆千就看到前邊有兩個人影在樹下站著了,她並不在意,仍是不緊不慢地走著。
等到離這棵大樹只有十幾丈遠時,她才認出其中有一個是鐵銀槍。
另一個人的服飾也極為華貴——鞦韆千在十幾丈遠的地方,就已感覺到了這一點。
等她走近時,她已可看清這兩個人了。
鐵銀槍高大,英俊,健康,年輕。
年輕人應該有的優點,他一下子擁有了這麼多。
可惜年輕人常有的缺點,他也有了。
他的神情極為狂傲。
狂傲得連他的頭永遠要略略地上揚,他的下巴便高傲地仰著。
他的手中正握著那桿銀槍。
銀槍很亮,槍尖在陽光中泛著寒光,這使人一看過去,首先便被這點寒光所吸引。
連他的槍,都這麼鋒芒畢露。
站在他對面的人,臉色有點蒼白,彷彿帶著病容,但他的笑容很溫和。
但他更傲。
他的傲氣不那麼顯山露水,卻仍是鋒利地存在著,他的笑容淡淡的,漫不經心的,有點心不在焉的味道,彷彿在說:「是嗎?」他傲得都懶得與你一般見識了。
鐵銀槍便與他默默地面對面站著,從鞦韆千看到他們起,直到鞦韆千走到他們跟前。
「請留步!」說話的是鞦韆千不認識的那位貴公子。
他沒有在「請留步」之前加上「姑娘」兩個字。
這當然有些不禮貌,可他已經習慣了這樣說話。
而鞦韆千卻未察覺這有何不妥。
她站住了——其實貴公子不叫她,她也會站住的。
無論是誰,看到兩個人在大樹下一言不發地對立著,都會有些驚訝的。
貴公於說道:「我要你為我們做一個證人。」他的聲音很溫柔,但他的語氣卻沒有絲毫與人商議的意思,似乎他一提出要求來,別人就會答應。
因為他是白霜,任白霜!
江湖中的女子,聽到任白霜的名字,連說話都會激動得發顫,何況是他親口讓你做一件事?
如果任白霜要讓人去死,那麼去死的女人一定不少,特別是像鞦韆千這樣的十七歲的小姑娘。
但鞦韆千是個例外,因為她是鞦韆千。
她不認識任白霜,即使她認出眼前這個面容蒼白的年輕人就是任白霜,她也是不會為此所動的。
任白霜傲,而鞦韆千何嘗是個不傲的人呢?
如果兩個人都那麼傲,那要想把他們擺在一起,就像要把水火擺在一起那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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