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晚風吹來,燭光跳躍了幾下,滅了。
只有淡淡的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帶給這間小屋以溫馨與浪漫。
四唇相疊,良久!良久!
終於,歐陽之乎很是不捨地離了柳兒的唇,輕聲道:「我這便去『飛魂樓』了。」柳兒競未挽留,只是溫柔地道:「早去早回。記著,有兩個人在等著你。」歐陽之乎道:
「回來之後,我們便去找水爺爺、火爺爺。那時,我們便只有歡樂,沒有仇恨了。」柳兒道:
「我信!」歐陽之乎出去了,走出很遠,他還能感覺到背後有一雙溫暖的目光在久久凝視。
因為有這雙目光,他的腳步便更堅強有力。
柳兒在黑暗之中靜靜地坐著,不知為何,她竟已淚流滿面!
也許,她在為歐陽之乎擔憂。
那為何方纔她不將歐陽之乎攔下來?
莫非,她知道她一勸,歐陽之平一定會聽她的,再多將『邪佛上人』的武功心法參悟幾天,但他心中一定不快樂,因為他的心中有太多的恨。
她太矛盾了。
當一個女人因為一個男人陷入無邊的矛盾中時,便是她深愛對方之時?。
愛得太深了,豈非更容易受傷?
但她寧可自己擔驚受怕,甚至寧可準備去承受可能是矗耗的結局,她也不願讓歐陽之乎為難。
這是一種多麼微妙的情感!
柳兒便那麼坐著。
夜越來越深……
歐陽之子呢?
歐陰之乎已站在「飛魂樓」外。
「飛魂樓」自然很靜。因為,偌大的「飛魂樓」,如今只剩下一個人了。
但,只剩一個人的「飛魂樓」中的危險,甚至比人聲鼎沸時的「飛魂樓」中的危險更大!
因為,那一個人是豐魂星!
「飛魂樓」燈光通明,每一扇門,每一扇窗都開著。
歐陽之乎慢慢地向「飛魂樓」走去。
此時,對於他來說,」快」與」慢」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飛魂樓」中沒有一絲殺氣!
這恰恰是最可怕之處,因為若是一個人能將自己的殺氣隱藏得一絲不露,那麼他的武功定是已登峰造極,而他的殺氣一旦乍現,定是凌厲之極!
歐陽之乎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色中迴盪著,每一步都踏得很穩。
他不能讓自己有任何差錯。
終於,他在「飛魂樓」最裡邊的一間大堂中站住了,因為他已看到一個人在大堂中坐著。
大堂裡有數十張椅子,只是現在都空著,那人正坐在最上首的一張太師椅上。
那張椅子很大很大,而那人卻是臉面枯瘦,所以坐在那兒,很不協調。
歐陽之乎進入大堂時,那人便死死地盯著歐陽之乎,如一隻冷冷的鷹。
歐陽之乎冷聲道:「豐魂星?」那人卻未回答他的話,只道:「我等你整整等了七天!
想不到你的耐性比我想像的還要好。」他的聲音很平淡,平淡得便像在與人聊家常。
歐陽之乎道:「我本是急欲來要你的命,想不到你比我更急!」豐魂星笑了,他的笑容很怪,像是硬土生擠出來的:「好狂妄的年輕人!若是我師父在,他一定是很欣賞你的狂妄,可惜,我一點也不喜歡這種無知的狂妄。」歐陽之乎冷聲道:「你有何勝面提你師父?」豐魂星一攤手,道:「那又何妨?這兒只有你我二人,待會兒,便只有我一個人了,我說什麼,又有誰知道?其實,我在江南的名聲很不錯,人家都稱我為『戰俠』!」歐陽之乎道:「但那一切,都將在我的刀下結束了。」豐魂星忽道:「七天前來『飛魂樓』的那個女子是你的妻子麼?」歐陽之乎道:「這很重要嗎?」豐魂星道:「真羨慕你。其實,她本可以不受傷的,只是,她想要用自己的身體來換得識出我武功的缺陷。可惜,她以一臂之代價,仍未發現我的缺陷。
老實說,我這一輩子殺人、傷人極少會後悔,而你的妻子是一個例外。」「不錯,你應該後悔,因為你將為此付出百倍的代價!」豐魂星仰天長笑!
長笑聲響起時,整個大堂,甚至整個「飛魂樓」都瀰漫著一片懾人殺機!
二聲輕響。
「巨闕狂刀」與「多情戟」同時揚起!
豐魂星看著歐陽之乎的刀,道:「你知不知自己手中那刀的一個傳說,此刀若是飲夠二百個人的血,那麼它便是一柄神刀了。」歐陽之乎冷聲道:「那麼你便來湊個數!」豐魂星的臉上漸漸地浮起一種陰霾之氣。
歐陽之乎仍安詳地站著,「巨闕狂刀」斜斜而立,他的雙眸清澈澄明,眉宇舒展。
豐魂星長嘯如泣,多情戟劃出一道銀虹,仿如流光的曳尾旋飛,直射歐陽之乎!
歐陽之乎雙足一點,身子如一縷輕煙般向後倒掠!
豐魂星的多情戟如影隨形,一波波翩飛流旋狂捲而上。
歐陽之乎一退再退!
他一招也未遞出!但他的「巨闕狂刀」卻總不可思議地封住了奉魂星的「多情戟」,看似那麼隨隨便便地一縱一橫,但將豐魂星凌厲無匹的招式卻逼得無功而返!
三招、四招……十招!
豐魂星已攻了十招,歐陽之乎競仍未反擊!
他的身軀在豐魂星的「多情戟」下做著快逾閃電,詭異莫測般的飛掠騰越,偌大一個大堂,已被豐魂星的綿綿戟影所籠罩了。
歐陽之乎的身形幾乎已消失在「多情戟」攪起的漫天寒芒之中。
但每一次,他都能從怒濤般的寒刃之影中不可思議地再現!
驀地,一聲清嘯聲響起!
歐陽之乎的「巨闕狂刀」精芒倏現!
刃鋒破空之聲如裂帛似的刺耳,刀芒閃動如窒人的匹練!
歐陽之乎又一翻腕挫肘,「巨闕狂刀」便宛若灑出千百條掣腕交錯的蛇電,交織成縱橫飛舞的光圈!
一陣金鐵交擊之時不絕於耳!
響聲之後,二人都向後暴掠而出!
歐陽之手卓然而立,寒刃閃動如泓水!
豐魂星的胸前卻已有一道血糟!但他卻仍是將身軀挺得筆直如標槍一般!
歐陽之乎一笑,道:「果然是知徒莫若師。想不到二十年後,你武功中的缺陷仍然未變!
我以你師父指點之招式殺你,也算是為他老人家清理門戶了。」豐魂星嘶啞著聲音道:「不可能!小子,你竟得了我師父的武功心法?」歐陽之乎冷哼道:「事實上你根本不配稱他為師父!」豐魂星忽然拔空而起,看似盤旋於空中,但他的身下,卻已出現漫天的光雨!「多情戟」如狂濤般成層成束地湧向歐陽之乎,戟刃割裂著空氣,發出刺耳的「嗤」之聲,冷焰進濺,威力萬鈞!
歐陽之乎在極小的範圍內做著運轉,遮天蔽日的戟影竟傷不得他分毫!
募地!
歐陽之乎突然彎身曲膝,面對層層疊疊的寒刃,他竟不向任何看似有空隙的地方閃躲,卻是快不可喻地向鋒芒最熾烈之處穿掠過去!
豐魂星神色大變!身形暴退!
但已不容他變招,歐陽之乎的「巨闕狂刀」已如電而出,斜揮向豐魂星的右肋!
寒電進射中,奉魂星一聲悶哼,踉蹌而退!
他的右肋已被歐陽之乎的刀砍中,至少有二根肋骨已斷裂!
鑽心徹骨的疼痛讓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一張枯瘦的臉已然變形!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歐陽之子會以如此冒險之方法破他此招了。
而這種冒險手法,又是惟一能破解此招的方法。
若不是有「邪佛上人」武學心法的指點,歐陽之乎也不敢作如此冒險一擊。
難怪豐魂星的臉上除了痛苦外,還有驚駭。
歐陽之乎舌綻春雷,怒吼一聲:「納命來!」他的「巨闕狂刀」已灑出一片刀山似的青芒寒鋒,如東昇旭日,又如伴隨夕陽的落霞,一片刃芒中,歐陽之乎似乎已失去了蹤影,他的人已化入這一片光海中了。
無數的血肉拋撒而起!
待歐陽之乎身形落定時,天空中開始雨一般落下細碎的肉末和鮮血!
豐魂星的胸前、雙肋、股腿全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的身軀,在歐陽之乎一招之下,至少輕了四五斤!
不可思議的是,豐魂星竟然沒有死!
他全身已無一寸好肉!唯有他的臉未受傷,但最可怕的地方卻恰恰是他的臉,那張臉已完全變形扭曲,五官已挪了位,看上去極為恐怖!
豐魂星竟然還能站著!而且站得筆直!
歐陽之乎不由暗暗為他的驍悍歎服,也許,這正是豐魂星能成為」邪佛上人」的眾多弟子中武功最高的原因吧。
奉魂星惡鬼一般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歐陽之乎,歐陽之乎競覺有一絲寒意從心頭升起!
那雙眼已不似人眼了,它閃著無邊的仇恨與怨毒!
突然,豐魂星笑了!
豐魂星真的笑了。
恐怕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比豐魂星在此時發笑更讓人驚駭的了!
他的笑容當然不美,但卻有一種極為詭異的誘人力量!
也許,這是一種魔鬼的力量!
歐陽之乎一愣,他的嘴角一動,竟也笑了!
豐魂星的笑容更甚!
當然,這是一種可怕的笑容,它只是以五官的變化來塑造出的一個無血無肉的笑!
而事實上,他肉體上的痛苦根本不給他笑的權利!
他如此一笑,歐陽之乎的笑容也更濃了,但他的眼中卻有了空洞,迷茫之色!
莫非,他的魂魄已被豐魂星招去?
豐魂星的眼中閃出一種綠色的光芒,他以嘶啞的聲音輕輕地道:「過來吧,到我這兒來!」歐陽之乎真的跨出了二步!
豐魂星目光中的綠意更甚!
他以嘶啞的聲音繼續輕輕地道:「過來,快過來!」歐陽之乎邁著僵硬的步子,向豐魂星走去,他的神情空洞、木然!
當走到距豐魂星四尺遠之處時,豐魂星輕輕地道:「現在,我把我的戟插入你的胸中,好不好?」歐陽之平竟點了點頭!
豐魂星臉上猙獰地笑了,他舉起了他的「多情戟」。但便在此時,他的腹下突然一涼,然後那片涼意從他的下腹部向上侵去,直至咽喉底下!
他的「多情戟」便僵在空中。
豐魂星的一臉猙獰之色也僵在那兒,凝固了。
歐陽之乎的」巨閥狂刀」已全部沒入他的胸腔內!
只聽得歐陽之乎一聲暴喝:「死!」他的「巨闕狂刀」在豐魂星的體內飛旋起來,一陣血肉被攪動的」婦汩」聲和骨頭的斷裂聲同時響起!
寒刃從那具軀體跳將出來時,豐魂星的軀體便已散了架,一切都已碎了,軟軟地頹頓倒下。
唯有他的一臉猙獰之笑還是完整的。
歐陽之乎將他自己身上的血跡抹淨,歎了一口氣,望著豐魂星的屍體道:「按理說你應該想到,邪佛上人會告訴我破解懾魂大法的方法。可惜,你還是太自負了。」然後,他便轉身高去。
當他走到門外時,他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小六林子!
兩人相對默然。
還是歐陽之乎先開了口,他道:「他死了。」小六林子沒有說話。
歐陽之乎沉默了片刻,道:「保重!」便從小六林子的身旁走過了。
因為有一個人,不!有兩個人在等著他,他不能耽擱太久,無論什麼原因,無論為誰…
他走出了很遠時,小六林子還是那麼默默地站著,她那俏麗的臉上,竟已是清淚漣漣!
她一直認定豐魂星是她的殺父仇人。因此,她幾乎便是為這份恨而活著的。
如今,豐魂星死了,肢便不存在了。
那麼,愛呢?愛也不存在了麼?
不!愛總比恨更永恆!
但,永恆又有何用?永恆的愛,有時豈非便是永恆的痛……。誰能忍心看小六林子哀婉已極的美麗之臉?
連半輪月兒也躲入雲兒之後了,小六林子突然向歐陽之乎離去的方向疾追而去…
《玄功邪佛》卷五終——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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