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之乎本是半夢半醒之間,腳步聲一入他耳中,他立即醒了過來。
腳步聲越來越近,似乎步子邁得又大又急。
歐陽之乎心道:「是誰如此急著趕夜路?」終於,腳步聲已在二十幾丈外了。
此時,柳兒也已驚醒,她輕輕地撥開濃密的樹葉,向遠處望去,這麼一看,幾乎把她驚得失聲叫起1此時,天色已漸黑,但又未黑透,朦朦朧朧的尚可視物。柳兒已看清遠處疾奔而來的有四個人,。其中三個竟是身著金黃色勁裝,與白天圍攻歐陽之乎的那些人衣著一般無二。
另一個人卻是橫臥在一匹馬上,不知為何,那匹馬如此顛簸,那人卻俯在馬背上,一動不動,似乎全然不怕上下顛動之苦。
歐陽之乎也從樹枝之間看到如此情景,也有些意外,他向柳兒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別出聲。柳兒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那只「無影鶻鶻」也靜靜地伏在歐陽之乎身邊,似乎它也領悟了歐陽之乎之意。
那一行四人很快便到了岔道口。
歐陽之乎心道:「看他們的衣著,定是問天教的人,且看他們擇哪一條路而行,便可以知道豐醉所言之真假了。」那些人果然是擇東邊這條岔道走的,當他們經過歐陽之乎所在的歪脖子樹下時,歐陽之乎輕輕地撥開擋在眼前的一簇葉子,向下望去,這麼一望,把他驚目瞪口呆。
歐陽之乎赫然發現馬背上橫臥著的那人是一個女子,披散著秀髮,從衣著上看,正是小六林子!她的一對蛾眉刺被掛在馬鞍上了。
歐陽之乎心中暗道:「小六林子怎會著了問天教人的道?不知她現在是死是活?」他努力分辨著,仍是無法看清小六林子是死是活,但無論如何,她的處境定是極為危險。
看著小六林子全身癱軟了一般臥在馬背上,一動不動,歐陽之乎的心不由縮緊了。
他決定要出手救下小六林子,無論小六林子以後是否會找他報殺父之仇,他都要如此去做。
正當他要出手之際,那三個問天教的人卻突然停了下來,歐陽之乎一驚,以為又有什麼變做,忙又縮了回來。
只聽得三個人中的一個鴨公嗓道:「帶著這麼一個丫頭,恐怕是無法擺脫那幫狗雜種的追蹤了,倒不如一刀劈7她乾脆利落。」另一個聲音尖銳如刺地道:」房大全,若是教主知道你將尋找『無影鶻鶻』的線索給掐斷了,那教主定會把你的脖子也掐斷的。」鴨公嗓道:
「不就一隻破鳥麼?我不信就那般神奇。」先前那人又道:「那鳥神奇不神奇倒也罷了,關鍵是只有從它身上才能查到『邪佛上人』的武功心,去,還可以順籐摸瓜,找出半本『易佛心經』來,你說教主他是不是會將這只『無影鶻鶻』看得很重?」一直未說話的那人開口了:
「你們再嘰嘰喳喳的,別說想立什麼功,今夜恐怕就得難逃一死。」他一說,另外二個人一子便著慌了,只聽得鴨公嗓一迭聲地道:「這卻如何是好?這卻如何是好?要不,我們便擇另一條路走吧。」尖銳如刺之聲音道:「擇了那條路後,我們便是死了也無人能知,我看倒不如……倒不如……」大概他的腦袋不太靈活,」倒不如」了半天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
鴨公嗓忽道:「倒不如上樹一避!」此言一出,另外二人均是一喜,歐陽之乎與柳兒卻一愣,忙向裡縮了縮,二人屏息凝氣,大氣不喘。
歐陽之乎見小六林子暫時不會有性命之憂,便放下心來,一心要看看是什麼人將這三個問天教的人追得如此心神不定,驚恐萬狀。
只聽得一聲淒厲的馬嘶聲響過之後,「嗖嗖」二聲,已有二個人影躍上了歐陽之乎與柳兒所在的歪脖子樹。只是他們輕功不如歐陽之乎二人,加上他們並未想要找個地方用來躺下過夜,所以掠上樹後,只揀了個枝葉茂密處一鑽便7事。
如此一來,他們二人便在歐陽之平與柳兒的身下了,上下只隔著半丈距離。
歐陽之乎見只上來二人,有些驚訝,卻聽得下面的鴨公嗓叫道:「劉科安、汪啟伏,你們二個小子便不顧這、/頭7麼?」尖銳刺目之聲在樹上道:「你不是早對這天仙般的小姑娘垂涎三尺麼?你便摟著她慢慢爬將上來吧。」說罷,」嘻嘻」一笑。
不知為何,歐陽之乎心中一股無名之火「騰騰」升起,他的身子便在這人上邊,他極想在這人肥胖的屁股上踢他一腳,好半天,才強自忍住了。
另一個人在樹上道:「你扔上來吧,我來接著。」言罷,他雙腳在一根橫枝上一勾,身軀倒掛,雙臂張開,作半環狀。
鴨公嗓道:「接好了,人家小丫頭可不比你老皮老肉,一摔便成八瓣了。」只聽得他」
霍」地一聲,大概真的把小六林子扔了上來。倒掛著的那個人一蕩,雙手一張一摟,便將小六林子抱了個正著,然後雙腳一用勁,翻身而上,找了一個地方,將小六林子放好。
這時,鴨公嗓也趴上樹來,找了個地方伏下身子。
這棵歪脖子樹上一下子便有了六個人和一隻鳥靜靜地隱匿著。
那三個問天教的人開始還低聲細語,後來,便再也不敢開口了,歐陽之乎不由有些好笑。
少頃,遠處又傳來了腳步聲,比上次更為急促。
很快,腳步聲離歪脖子樹已只有二十丈遠了。
歐陽之乎的位置不好,因為不能發出聲音,所以便無法去看遠處的情形了,但柳兒卻能遼望遠處。
見她看了一陣子後,向歐陽之乎伸出十個手指,又收成拳頭,然後又伸開,如此反覆了五次。
歐陽之乎心中一動,暗道:「竟有五十人之多?
是何門何派如此興師動眾?」柳兒又轉過身來,這次,她把臉一板,雙目一翻。作出一副空洞木然的表情。
歐陽之乎大吃一驚,心道:「竟是無魂無魄殺手!不知『飛魂樓』這次又有什麼行動,莫非竟是要對豐甲星出手?」轉眼間,腳步聲已近在眼前了。
柳兒又回轉身來,雙手張開,作振翅而飛之狀,歐陽之乎先是一愣,接著便猜到大概是血蝙蝠來了。
柳兒又把雙手攏在嘴邊勾成爪狀,然後咧牙嚙嘴,歐陽之乎頓覺一股熱血湧上腦門,因為他知道柳兒「說」的是花狸貓!
花狸貓凌辱殘殺香兒,歐陽之乎恨不得食其肉,吞其骨!他有一種衝動,要看一看花狸貓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惡魔。好半天,他才按制住衝動,但一雙俊目已是赤紅如欲噴火!
最後,柳兒一隻手指指上空,然後劃了一個小小的圈子,又指指自己的衣衫,然後點了點自己的鼻子。
這一次,歐陽之乎卻看不懂了,他一臉茫然地看著柳兒,柳兒又比劃了半天,他仍是雲裡霧裡,百思不得其解。
柳兒見歐陽之平難以領悟,只好作罷。
此時,「飛魂樓」的人已至岔道路口了,他們顯然是循著馬蹄印而來的。
當他們行至歪脖子樹下時,突然有一個極為怪異難聽的聲音響起,只聽得他道:「咦?
馬蹄印怎麼突然變得又疏又深??」歐陽之乎已聽出這人正是血蝙蝠!
「飛魂樓」的人一下子全停了下來。
也許下面幾個問天教之人有點緊張了,不知哪位竟將樹枝碰得一抖,發出」嗖嗖」之聲。
血蝙蝠一聲厲喝:「有人!」柳兒不由大吃一驚……
歐陽之乎也驚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他伸手在「無影鶻鶻」的身上一摸。
「無影鶻鶻」便輕輕地嗚叫了一聲。
叫聲之後,樹下邊響起一片刀劍入鞘之聲。
只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哈哈,說不定上面叫喚的島兒便是樓主一心一意要找的『無影鶻鶻』呢!」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血蝙蝠有些訕訕地道:「花兄是笑我血蝙蝠定力不夠好麼?」被稱作」花兄」的自是花狸貓,只聽得他道:「不敢,不敢,我只是猜測而已,又豈是對你的定力而言?」血蝙蝠冷哼一聲,腳步聲又起,沿東邊那條蟹漸行漸遠。
方才發出聲音的是鴨公嗓,他見「飛魂樓」的人已遠去,不由鬆了一口氣,長吁一聲,道:「好險,好險。」倏地,一個冷冷的聲音在他頭上響起:「更險的在後頭呢!」鴨公嗓大叫一聲:「媽呀!」從那棵樹上躍了下來,撒腿就跑,他幾乎被歐陽之乎的聲音嚇破了膽!
但沒容他跑出幾步,眼前人影一閃,歐陽之乎已擋在他的前面,鴨公嗓不假思索,」噹啷」一陣響,已有一柄鐵鑭向歐陽之乎招呼過來,氣勢倒也不弱。
歐陽之乎冷哼一聲,鴨公嗓便覺有一股奇大之力道向自己當胸貫來,洶湧如怒濤。
鴨公嗓但覺胸口一悶,向後直飄而起,竟又回到了歪脖子樹下,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已煞白,他一著地,立即又彈身而起,但歐陽之乎已飄掠而至,伸手在他肩上一按,喝道:
「坐下吧。」鴨公嗓只覺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又坐了下來,驚隍已極地望著歐陽之乎。
歐陽之乎的「巨闕狂刀」一閃,架在鴨公嗓的脖子上,向上喝道:「二位也一道下來吧,上面風大得很!」尖嗓子的人見此情景,只好一躍而下,另一個人還死皮賴臉地不肯下來,柳兒自上而下冷不防向他背上狠狠一腳,他便直愣愣地跌了下來,幸好他反應頗快,身子尚未及地,便猛提真力,擰腰一轉,才沒有來個狗啃屎!
問天教的三個人驚駭地望著這棵歪脖子樹,心道:「不知『飛魂樓』在這棵樹上藏了多少人馬?他們又如何算準我們會爬上此樹?」越想越怕,他們已有冷汗直冒。
柳兒這才抱著小六林子輕盈而下,這時,她才看清自己抱著的是豐靈星的女兒,不由驚訝地叫了一聲,望了望歐陽之乎。
歐陽之手道:「她已明瞭她父親之罪惡,又曾……又曾救過我,所以……所以……」其實,小六林子並未曾救過歐陽之乎,但歐陽之乎知道柳兒的性子,見是豐靈星的女兒,定會出手傷她,所以才如此說,但他終不是善於撒謊之人,幾句話說完,已是面紅耳熱了,若不是藉著夜色掩飾,他便會更為窘迫。
柳兒聽歐陽之乎如此一說,又斷了欲一劍殺小六林子的念頭,但要她抱著小六林子,卻是不可能了,她把小六林子輕輕地放下,走開來。想了想,又轉回去,將小六林子身上的一小塊石子摸了出來,扔了。
小六林子猶如睡熟了一般,雙目緊閉,氣息均勻。
歐陽之乎見小六林子無事,這才放下心來。
這幾個問天教的人倒比較講,隋誼,見鴨公嗓被制住了,並未就此逃去,但見歐陽之乎那把寒刃四射的「巨闕狂刀」架在鴨公嗓脖子上,他們又投鼠忌器,只好遠遠地站著破口大罵,二人罵將起來,倒是一把好手,但見他們唾沫橫飛,竟全無重複之辭!
歐陽之乎心頭火起,「巨闕狂刀」一閃,鴨公嗓的幾處大穴便被刀背封住了。
另外二人一見情形不妙,便向歐陽之平掩殺過『來,一刀一槍,閃晃如電。
歐陽之乎靜靜地佇立著,「巨闕狂刀」斜斜立著,刀光如夢,幽深已極。
滿天飛舞的刀槍之寒光已越來越近,歐陽之乎仍是一動不動,似平對之視若未睹。
便在刀槍將及歐陽之乎之身時,「巨闕狂刀」出手下那兩人根本未看清歐陽之乎的刀是如何遞出的,便覺胸口一陣劇痛,慘叫一聲,向後仰身而倒,他們的胸口,已是鮮血狂湧。
鴨公嗓臉色更難看了,竟成了淡綠色!
他的嘴唇哆嗦著,喉節一上一下地滑動,似乎在費力地吞嚥著什麼。
歐陽之乎的刀已入了那柄竹製的刀鞘之中,他轉身冷冷地望著鴨公嗓,道:」你們把這位姑娘怎麼了?」鴨公嗓咬著牙,一句話也不說。
歐陽之於笑了。笑聲中,他的刀已飄起,但見一片寒芒在鴨公嗓的頭上飄舞著,他的頭髮便在刀光中拋敞開來,一縷,一縷……
刀光乍收時,。鴨公嗓已成了一個一毛不長的禿頂!上面光溜溜地泛著青光。
鴨公嗓的眼瞪得老大老大,幾平要將眼眶睜破,他已不會說話了,嘴巴像離了水之魚般一開一合,似乎將要窒息而亡。
柳兒忽聞一股奇臭之味撲鼻而來,趕緊掩鼻,原來,鴨公嗓子已被嚇得屎尿齊流了。
歐陽之乎皺了皺眉,沉聲道:「我數三下,你若不開口,斷的就不是你的頭髮了。我要用刀一塊一塊將你身上的肉割下來,最後你將可以親眼看到自己白森森的腿骨、肋骨……」。
說到這兒,他開始數數,他數得很快:「一、二」三」字尚未出口,鴨公嗓便開口了,起先他只能從喉底發出一個簡單的音節,但這也算是開口了,雖然是極為含糊。
歐陽之乎又一皺眉,鴨公嗓眼中驚恐之色大熾,終於吐出了一個清晰的字:「懷……」
歐陽之乎長刀一閃,他的衣衫便被劃開一大道口子了,歐陽之乎將手伸進他的懷中,果然掏出一包藥丸來。
歐陽之乎道:「我問你話,你若說是,便夾左眼皮,聽明白了嗎?」鴨公嗓趕緊夾了夾左眼皮。
歐陽之乎道:「這藥是不是可以救醒這位姑娘?」鴨公嗓夾了夾左眼皮。
歐陽之乎道聲:「好!」出手如電,鴨公嗓「咕嚕」的一聲,便嚥下了數枚藥丸。
歐陽之乎這才把藥丸交給柳兒,讓她給小六林子餵下。柳兒費了好大的勁才使小六林子服下四顆藥丸。
少頃,小六林子果然悠悠醒轉。她有些吃驚地望著柳兒,低聲道:「姑娘,你……」柳兒在「恨谷」時,曾暗中察訪萬獸山莊,自然認得小六林子,而小六林子卻認不得她,所以才會如此問。
柳兒不願與她多說話,指了指歐陽之乎,道:「是他救了你。」小六林子向歐陽之乎那邊望去,正好與歐陽之乎關切的目光相遇,二人都是心頭一震,有些窘迫不安。
柳兒看在眼中,不由冷哼一聲,心中老大不自在。
歐陽之乎對鴨公嗓道:「看來你倒說了實話,我便不殺你了……」鴨公嗓欣喜異常,臉色一下好看多了。
但歐陽之乎接著道:「我不殺你,卻不等於別人不殺你,事實上問天教的人全都該死!」
他話音剛落,鴨公嗓的頭顱已高高拋起,一腔熱血沖天而飛,灑在那棵歪脖子樹上。
出手的自然是柳兒,她因紅兒死於問天教手上,本就對問天教的人恨之入骨,現在加上又因小六林子而窩了一肚子火而無處發洩,便活該鴨公嗓倒霉了。
小六林子見柳兒出手如此狠辣,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反感之意,心道:「看這人模樣不錯,怎的如此心狠手辣?大概又是什麼邪惡女人吧。」她已完全恢復如初,於是一躍而起,向歐陽之平淡淡地道了一聲:「多謝!」轉身便走。
歐陽之乎急道:「小六林子……」小六林子站定了,卻未轉身,淡然道:「還有何事嗎?你出手救我,我自會記著。但現在卻是無以回報的。」但她的聲音卻有些輕顫了。
柳兒再也忍不住,喝道:「你這人毫無道理,歐陽大哥好心救你,你卻如此冷言冷語,大概你的良心都已讓狗給叼走7。」小六林子道:「我就是這付德性,你看著不順眼麼?」
柳兒氣得柳眉倒豎,腰上軟劍已」嗆郎」一聲,劃出一道弧線,橫於身前!
小六林子冷冷一笑,終於轉過身來,看著柳兒,沉聲道:「要動武麼?」歐陽之乎大急,他不知她們為何一見面就如此劍拔弩張,忙閃身擋在小六林子與柳兒之間,急道:「二位有話可慢慢說,大家都是……咳……都是女孩子家,動刀劍相見,恐怕……咳……恐怕不當吧?」他說得如此咳咳哧哧,連自己都覺得有點胡扯八道的味兒。
果然,柳兒冷聲道:「少主,你是說我太過惡毒了嗎?」她已久未稱歐陽之乎為少主,此次一出口,把歐陽之乎與自己都弄得一震!
歐陽之乎支支吾吾地道:「柳兒你……我……她…。小六林子別介意……其實……」小六林子看了他一眼,淡然地轉過身去,向淮南府那個方向走去。
歐陽之乎怔怔地看著她的身影,他不知道此時小六林子已是淚流滿面了。
柳兒的軟劍這才收起,低聲道:「歐陽大哥,剛才我一時性急,惹你不開心了,你不會記恨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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