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錯當然滿口答應,但他實在不是練琴的料,彈起琴來,便是嘈雜一片。
無奈,石敏便說改教他如何能超脫琴聲,做到「琴有心,人無心」。
對於這個,古錯倒頗感興趣,便一心一意地學了起來,竟很快讓他學會了,石敏又想讓他學如何以聲傷人,古錯卻又懶得學了。
如此優哉游哉地向臨安駛去,一路上倒也平安無事。本來,如此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馬車後面又垂著門簾,誰會知道裡邊會有笑天鉞與他的兩個女人?
將至臨安府時,古錯忽地記起醉君子來,他覺得九月初九之事,很有必要與醉君子通一口氣,於是,他便將如此想法對石敏、瓏瓏二人一說。
瓏瓏當然贊成,雖然她是偷偷地從師父那兒溜出來的,但溜出來之後,卻又想念她的師父了。
石敏也未反對。
於是古錯便探出頭來,對著趕車的那個漢子叫道:「兄弟,先別去臨安,去醉君子那邊。」
那人「嗯」了一聲,馬車便略略改了一個方向。
古錯覺得有點不踏實,因為那趕馬車的人太漫不經心了,於是他又問道:「兄弟,你知道醉君子那邊如何走嗎?」
那人又「嗯」了一聲,表示肯定,這人也真奇怪,竟只說出一個字。
古錯還待再問,他卻忽然轉過身來,用一種嘶啞的聲音道:「別人都叫我『老馬』,長這麼大,我走過的路成千上萬,而我每走過一次,便會永遠記住它。」
古錯趕緊閉口,他發覺這車子不但車身神奇,而且連駕車的人也奇異得很。
「老馬」果然能「老馬識途」,他輕車熟路地駕著這輛看似平凡,實是精巧異常的馬車,向醉君子那兒駛去。
瓏瓏探出車廂外,見馬車所行之路果然無半分差錯,也暗暗佩服。
倏地,馬車突然戛然而停,若非古錯三人武學精湛,恐怕早已從車廂中摔落而下。
饒是如此,他們三人仍是跌作了一團。
也不知這「老馬」用的是什麼手法,居然能把一駕本是狂奔著的馬車硬生生剎住,而且是疾然而止,沒有任何緩衝。
便在古錯三人跌作一團之際,古錯已聽到有利矢破空之聲,竟是同時從四個方向奔襲而來!
古錯一凜,喝道:「小心,有人襲擊!」
石敏、瓏瓏一驚。三人同時沖天而起,暴破車篷而出,掠上十餘丈高空,方倒捲而下!
便在古錯三人騰身躍起之後,那馬車的車廂已被紮了個千瘡萬孔!
奇怪的是「老馬」卻不見了。古錯正在驚惑之際,卻見一個人影從那四匹高頭駿馬身下騰身而上,動作迅疾如電,又那麼不聲不響地坐在馬車上,手中還是握著那根馬鞭。
路兩側的叢林中不知什麼時候已湧出三十幾條勁裝大漢,為首的卻是個文弱彬彬的中年人,其他的人全都蒙著臉,唯獨他沒有。
有一個勁裝大漢見那馬車車伕氣定神閉的樣子,頗為不順眼,便又彎弓褡箭,欲射系「老馬」。
那文弱之士陰陰地說道:「荀老三,若是傷了這馬的一點皮,我便要了你的腦袋。」
被稱作荀老三之人似乎對他畏懼得很,趕緊住了手。
古錯、瓏瓏、石敏三人已玉立那兒,三人俱是俊美非凡,把三十幾個蒙面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一個蒙面大漢向前一步道:「朋友,我們姬爺要借你這馬車一用,你們便自個兒上道吧。」
古錯不覺笑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上一群劫匪,便笑道:「這破車,你們雞爺也稀罕麼?坐這車子,豈不辱沒了雞爺的身份?」
他故意說成「雞爺」,那蒙面大漢卻以為是懾於他們的威嚴了,便道:「你這小子倒識趣得很,在我們姬爺還沒有不奈煩之前,趕快從眼前消失!」
古錯卻又上前一步,道:「這位大哥倒愛說笑,我好端端一輛馬車,憑啥要讓給你?」
那文弱之士陰陰地道:「我姬某要拿它作禮物,你便忍痛割愛吧。」話說得客氣,語氣卻霸道之極。
古錯忍住笑,問道:「什麼人的喜事,要驚動姬爺大駕?」
見古錯說得恭敬,那文弱之士聽來倒頗受用,故作矜持地道:「乃雲飛山莊的大公子。」
古錯一愣,接著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一發不可收拾,彷彿世間最好笑的事讓他遇上了。
那文弱之士被他笑得無名之火頓起,陰聲怒道:「我姬某叫你永遠笑不出來。」
雙手一揚,兩道寒光激射而出,手法倒也嫻熟得很。
但在古錯眼裡,這便如三歲頑童戲耍一般。也未見他如何作勢,就那信手一抓,兩把短刀便在他手中了。
文弱之士一驚,忽又一喜,暗道:「待這刀上的毒侵入你體內之時,看你再如何發笑!」
古錯果然不笑了,他擦了擦笑出來的淚,一臉莊重地道:「那我便代我大哥講過姬爺的盛情了。」
此言一出,立即驚倒一大片。
文弱之士更是張口結舌,道:「你……你竟是……竟是雲飛山莊中人?」
古錯頷首道:「雲飛山莊的三公子。」
文弱之士便大為尷尬了,若是一個人,要用搶來之物送人,而被搶的人又是他將要送禮的人的兄弟,無論是誰,都難免尷尬。
看那文弱之士的臉,已是紅如豬肝了。
古錯壞壞地笑道:「如此重禮,我們雲飛山莊是不敢接的。何況,我們雲飛山莊與姬爺你素昧平生,姬爺為何如此多禮?」
文弱之士訕訕地道:「雲飛山莊的喜事,已是天下皆知了。因為那新娘是……是……」
突然,他恍然大悟地叫道:「你這雜毛,竟然騙我姬爺!誰不知雲飛山莊的三公子早已落渾身亡!你如此刁滑,便怨不得我不留你狗命了。」
語音剛落,他已拔劍出手,向古錯襲來,其他蒙面大漢見狀,也大喝一聲,向石敏、瓏瓏攻來。
文弱之士方才見古錯空手接飛刀之手法,自知自己的武功與他有天壤之別,但他料定古錯已為劇毒所侵,所以才敢出手。
但結果卻讓他失望了,他還沒有挨近古錯,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文弱之士在空中猛提真力,在落地時,立即雙足一頓,貫力足下,企圖穩住身子,挽回點面子。
卻聽得「卡嚓」一聲,他的腿骨竟生生折斷了。
原來,古錯推出之勁道,看似平常,卻力勁十足,那文弱之士若順勢地在地上打幾個滾,倒也無事,但他卻要逞強定身,被那一股奇大之力一撞,雙足立斷!
這文弱之士倒也凶悍得很,如此斷腿巨痛,他竟哼也不哼一聲,但那臉的冷汗,直湧而出,顯然,是痛出來的。
更慘的是三十幾個蒙面人,一轉眼之間,他們已倒下十幾個!
古錯道:「瓏瓏、敏兒,看在他們是為我大哥備禮的份上,且饒了他們一回。」
瓏瓏、石敏這才住手。
文弱之士看著古錯,如同見鬼魅,因為到現在,他仍是看不出古錯有任何中毒之症狀,不由又驚又怕。忽想到:「莫非是焦七那小子浸毒時竟未浸好?」他便下定決心,回去後,要好好收拾一番焦七那小子。
古錯懶得理會這種鼠輩人物,攜著瓏瓏、石敏,重上馬車。
「老馬」一言不發,似乎什麼事也未發生過一樣,又駕起馬車啟程。
瓏瓏邊與石敏一起收拾車上的利箭等各類暗器,一邊道:「想不到古天大哥的人緣這麼好,連這打家劫寨之人也要為他備禮。」
仔細一想,覺得如此說法很不妥當,又道:「定是這些人自作多情,古天大哥又怎麼會結識這樣的人物?」
她們說到這兒,不由「噗哧」地笑了,因為她們忽然發覺自己這「自作多情」四字,用得實在不是地方。
古錯道:「聽那什麼狗屁姬爺之言,送禮之人似乎是衝著新娘子而去的,卻不知我未過門的大嫂是什麼樣的人物?居然有如此大的面子。」
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忽地,馬車停了,古錯以為又有什麼變故,正俗躍起,「老馬」那平淡得像溫水一般的聲音響起了:「醉君子居所已到。」
古錯自嘲地一笑,與石敏、瓏瓏相繼下了車。
瓏瓏跑得最快,比古錯、石敏搶先一步進得院中,顯然,她很是想念她的師父。
等古錯、石敏跨入院內,見瓏瓏一臉沮喪地站在裡屋門前,嘟著好看的櫻桃小嘴。
古錯見狀,不由暗自好笑,心道:「定是醉君子前輩教訓她了。」
見古錯、石敏二人進來,瓏瓏道:「我師父竟已不在,只留下一張紙條,上有數言。」
古錯心中一動,道:「是否為你師父筆跡?」
瓏瓏道:「不錯。只是筆跡有點生硬,大約是未飲酒之前寫的。」
古錯「哦」了一聲,拾起放在桌上的那張紙條,輕聲念道:「瓏瓏,為師有事外出,九月初九於雲飛山莊當可遇見為師。」
瓏瓏忽道:「這紙上真是寫著『瓏瓏』二字?」
古錯道:「不錯?」
瓏瓏道:「這就奇了,我師父一向稱我為瓏兒的。也許,是我私自外出,讓他老人家生氣了、無妨,只要以後多替他煮點好酒,他便不再怪我了。」
古錯若有所思,似乎未聽清瓏瓏所言。
石敏道:「既然醉君子不在,我們不妨立即折向雲飛山莊,也好在那邊做些準備。今日已是九月初七,離九月初九隻剩兩天了。」
古錯忽道:「走,立即便走!」
他如火燒眉毛般拉起石敏、瓏瓏往外便走。
就在古錯三人離開小屋之時,從屋子的陰暗處閃出一個人,得意地冷笑著。
馬車還在外邊,「老馬」坐在那兒打著盹。
古錯拉著石敏、瓏瓏一躍而上,對「老馬」道:「快,隨便揀個方向出發。」
「老馬」那永遠平靜的臉終於有了吃驚之色,但仍是未問原因,一抖馬鞭,車子便疾馳而出。
古錯將身子探出車廂外,望著四周,口中不時讓「老馬」改變行駛方向,大約奔出十來里路,眼前又有個小鎮子,古錯才讓「老馬」將車停下來。
一下馬車,古錯便道:「老馬,你這便回去,我不再需用此車了,一路小心點,莫再讓強人攔截了。」
「老馬」第一次笑了,笑得極為高傲!
一個馬車伕,笑得如此高傲,卻讓人絲毫未能看出有什麼不協調,古錯不由暗暗心驚,心道:「真是真人不露相。」
馬車絕塵而去之後,古錯又拉著石敏、瓏瓏胡亂狂奔一陣,最後揀一條僻靜小道進了小鎮。
一進小鎮,他便揀了個不起眼的小客棧住了進來,一進房中,立即關上門窗,這才安心地坐了下來,長吁了一口粗氣。
挑戰又「撲哧」一聲笑了,掩口道:「古大哥還麼神秘兮兮,弄得咱們倒像是在私奔了。」
石敏一聽,不由俊臉飛紅。
古錯卻沒有笑,只搓著手道:「可惜那『鬼手』不在此地,可惜,可惜。」
瓏瓏道:「古大哥又欲扮作何人?」
古錯道:「這次不是我易容,而是你們。」
瓏瓏奇道:「這又是為何?」
古錯怕自己太過緊張嚇著她們,反而易壞事,便道:「我大哥尚未成家,我這四弟卻先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妻子回去,那成何體統?」
石敏的臉更紅了,嬌聲唱道:「誰是你的……你的妻子了?」
古錯笑道:「對,對,不是我的妻子,是我老婆,大老婆小老婆地叫,更親些。」
瓏瓏一腳飛來:「越說越沒個正經。若是你不說個正兒八經的理由來,別想讓我與石敏姐姐扮來扮去的。」
她已將石敏稱作姐姐了。
古錯大聲叫痛,道:「謀殺親夫了,謀殺親夫了。」
鬧了一陣,古錯一正容道:「事情嚴重,二位……咳……真的必須易容。二位……咳……
若是怕被扮得太醜,我便讓人手下留點情,二位……咳……便先委屈一陣,如何?」
瓏瓏聽他「咳咳」有聲,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還不如直接將那『二位老婆』說出來吧,你不難受,我也替你弊得慌。」
古錯「嘻嘻」一笑,道:「小老婆已經同意了,大老婆也應沒有什麼意見。那二位老婆便在這兒稍等片刻,老公我出去辦點事。」說罷,人已向外溜去。
瓏瓏喊道:「什麼事如此猴急?」
遠遠地,古錯亡道:「養家餬口。」
古錯一走到小鎮的街上,便四處尋找丐幫中人。
他見一個牆角邊有兩個乞丐在曬太陽,便趕緊上去,掏出懷中那塊曾土所贈數來寶,在那兩個乞丐面前一亮,又收了起來。
那兩個乞丐看了看他,又瞇起了眼睛。
古錯以為他們沒有看清,又掏出來亮了一次,卻還是沒有反應。
古錯一惱,便把那塊數來寶在兩個乞丐面前拚命地晃。不料,那兩個人仍是無動於衷。
古錯氣道:「你們不認得這個嗎?」
乞丐道:「大爺,這數來寶是我們要飯的吃飯傢伙,怎麼不認得?可大爺你在我們面前晃來晃去又有什麼用?大爺你總不會也想做這要飯之人吧?大爺你若要尋開心,也別向我們要飯的人尋。」
古錯奇道:「二位竟識不得丐幫……」
另一個乞丐不奈煩了,道:「要飯的就一定是丐幫中人生?那豈不是有奶的便是娘了。」
古錯聽得一愣,訕訕起身,暗道:「慚愧,慚愧,我倒以為天下要飯的人全是那『飛天窮神』管著呢?」
正在失望之際,有人撞了他一下,古錯本已是一肚子火,這下更是火旺了,一回頭正要開口就罵,卻忽地怒臉變喜臉了。
撞他的人也是一個乞丐,而且身上有五袋,古錯如獲奇寶,趕緊遠遠地跟在那乞丐的後面。
走到一條僻靜小巷,那人方止住腳步,回過身來,對古錯恭聲道:「笑少俠有何吩咐?」
古錯吃了一驚,道:「你是如何知我名字的?」
那人道:「普天之下的丐幫弟子已得幫令,知道幫主的數來寶在笑少俠這兒,而且幫主己傳令見此物便如幫主親臨。」
古錯一聽,大喜道:「我現在有一事需丐幫朋友幫忙。」
那人道:「笑少俠吩咐便是。」
古錯道:「我有兩位朋友,需扮作你們丐幫中人,不過她們比較愛美,所以便手下留點情,扮成一個好看的乞丐便是。」
那丐幫五袋弟子道:「我幫易容高手『鬼手』離此地太遠,只好讓『鏡子』出手了,他的手法卻要略差一點。」
古錯道:「無妨,無妨。」當下便把那小客棧的地址告訴他,接著道:「要多加小心,別讓人跟蹤而至。」
那丐幫弟子道:「對付跟蹤的狗,丐幫人是很有一套辦法的。」
古錯不由笑了,那人便告辭而去了。
古錯回到客棧時,石敏與瓏瓏已等得心裡發慌,但一見古錯回來,便又繃起一張俏臉,氣鼓鼓地坐在床邊上。
古錯哈哈一笑,道:「我在外面遇見你們二位的師兄了。」
石敏、瓏瓏大為驚奇,那臉也就繃不住了,問道:「我們何時有了師兄?」
古錯道:「有,有,而且數目成千上萬呢。」
瓏瓏何等機靈。心念一轉,便已有所悟,嬌聲道:「莫非你竟要將我與石敏姐姐扮作丐幫中人?」
古錯瞪起一雙俊目,故作驚訝地道:「果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你竟與我想到一塊去了。
瓏瓏不依不饒了。
但此時房門外有上叩門了,然後是店小二的聲音:「客官,這兒有位大爺找您。」
古錯忙對瓏瓏「噓」了一聲,然後便去將房門打開。
房門一開,古錯便駭了一跳:門外哪有什麼丐幫中人?竟是站著一個郎中,挎著一隻大藥箱!
古錯大惑不解,道:「不知先生欲等何人?」
那人謙謙一笑,道:「閣下可是笑掌櫃?」話是如此問,人卻已向裡邊走來,已是一副不請自進的姿勢了,似乎他已認定古錯便是他要找的人。
古錯正要再問,那郎中已把房門掩上,然後恭身道:「丐幫六袋弟子『鏡子』見過笑少俠!」
古錯道:「為何你竟不穿丐幫之衣物。」
「鏡子」道:「笑少俠可曾見過有叫化子進過客棧嗎?」
古錯恍然道:「糊塗了,糊塗了、只是據說丐幫幫規已規定丐幫弟子不得私卸百衲衣,不知是真是假?」
「鏡子」道:「是真。丐幫幫規十七條規定:私自卸脫百鈉衣者,杖三十,降一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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