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勿缺急忙右手一楊,「錚」地一聲,將「劍公子」的劍拔將出來,一迎,步光劍便正正地插入劍鞘之中!手法亦是乾脆利索!
便在此時,只聽得「轟」地數聲巨響,「洗劍堂」四面牆壁突然齊齊塌開一個口子,幾乎就在同時,—個人影從正門中飛了進來,砰然落地!
眾人大驚!
四牆洞口處,已湧進數十名蒙面人!
而砰然落地之人已是渾身血污,慘不忍睹!他艱難的抬起頭來,說了一聲:「莊主……
殺……殺」
猛地一大口赤淋淋的鮮血噴出,身子—挺,就此死去!
此人正是「空劍山莊」的老管家庚古!
襲擊「劍匠」丁當的三個人已乘眾人—愣神之際,退向兩側,他們與蒙面人並肩而立,顯然是一夥的!
另外四個襲擊其他人的此時已倒於血泊之中!也許這是在對方的意料之中,他們本就是犧牲品,為的只是暫時牽制眾人,以讓他們形成合圍之勢!
一聲長嘯,聲震雲霄!「洗劍堂」的正門已緩緩地走進來—個人!
來人正是「無牽無掛」邊左城!雖然他蒙著面,但寧勿缺卻一眼就認出了他!
寧勿缺明白了,殺人坊根本就沒有指望自己能殺了「劍匠」丁當!
「無牽無掛」邊左城緩緩地掃了眾人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寧勿缺身上,冷笑道:「寧勿缺,你做得很好,如果不是你將已中毒的『步光劍』交給丁老頭,他又怎會上當?被劍毒反侵而回,進入他的體內?」
聽他稱「葉紅樓」為寧勿缺,眾人皆大驚失色!
「劍匠」丁當也吃驚地看著他!
寧勿缺沒有否認!
他只是咬牙切齒地道:「你根本不守信用!十五天之約是你親口答應的!」
邊左城冷笑道:「我從來就不是一個講信義的人,別人稱我無牽無掛,我自己卻愛稱自己為無信無義!只要能殺了丁老頭,信義算什麼東西?」
丁凡韻指著寧勿缺恨恨地道:「你……」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自己反倒先淚水盈眶了。
寧勿缺心中有愧,忙避過她的目光,望著邊左城道:「在劍中下毒,也是你做的手腳?」
邊左城道:「這一手技藝,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我與丁老頭,再加一個一百多年的九幽宮宮主有此能耐,你說除了我還會有誰?我知道丁老頭愛劍惜劍,見『步光劍』如此千古神器中了毒,很快便會成為一柄凡鐵,一定很是痛惜。恰好他又會祛毒救劍這一手功夫,他是個熱心腸的人,必定會為俠名滿天下的風雨樓三弟子葉少俠出手救治『步光』之劍,儘管這樣做極耗功力!」
頓了頓,又道:「好人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丁老兒,你沒有想到在你運用全身功力為劍去毒之關鍵時刻,會有三個人同時向你出手吧?我並不指望他們能夠殺了你,我只需要他們襲擊你的時候,你被迫還手!一還手,即將被完全逼出來劍毒突然一下子倒逆而回,因為你的真力收得太快,所以劍毒便順勢進了你的體內!」
說到這兒,「無牽無掛」邊左城仰天長笑,得意至極!
笑罷,他方道:「丁老兒,你一世品劍愛劍惜劍,沒想到最後還會身中劍毒吧?我想不出世上還有什麼人可以將劍毒解開!」
他忽然壓低了聲音:「也許,劍毒根本就是無藥可治的,也許是有人可以救你,但你又如何去找他?丁老兒,你的命比這姓寧的小子還短!他尚還有十二日,而你卻只有四天了!」
說到這兒,他忽然以手叩自己的額頭,道:「噢,錯了,錯了,應該說你們兩人今天都得死了!」
他舉起左手前伸,環了一圈,指著場內的每一個人道:「你們全部都得死!你們死了之後,世人自然會說是丁老兒貪圖你們手中之劍,將你們悉數殺死了,不過他自己也遭到了報應。」
撫了撫手掌,又笑道:「多麼完美的結局!」
寧勿缺沉聲道:「你這隻老狐狸!我真後悔答應了你的要挾!現在我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打算救方姑娘!」
「無牽無掛」邊左城笑道:「聰明!可惜這樣的聰明來得太遲了!你知不知道,你的方姑娘她已經死了,在你踏出殺人坊之時,我便殺了她!」
寧勿缺的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眼中閃過駭人的光芒!
「無牽無掛」邊左城輕鬆地笑道:「你若急著要去找她,我可以送你一程!」
寧勿缺握劍之手慢慢地握攏,用力!他的指關節開始突出,泛白!
他的聲音更是冷得鋒利如刀削:「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
每一個字都有一股逼人的殺氣!
「無牽無掛」邊左城笑道:「你已是中了毒的人。我不用動手,你也活不了幾天,如果你要妄動真力的話,你身上的毒會發作得更快!」
寧勿缺轉身向「劍匠」丁當深深施了一禮,道:「晚輩並非葉紅樓,因為有一朋友被殺人坊的人挾制,不得不易容成葉紅樓,雖然晚輩本無殺莊主之心,但莊主卻的確是因為晚輩而中毒的,我願與殺人坊的人決一死戰,若是能助莊主脫圍,那自是最好,若是不能,我便以死謝罪!」
班景吼道:「小子,此時說這些花言巧語的話便可讓我們饒恕你了麼?……」他還想再說些什麼。
「劍匠」丁當一揮手,他便將要出口的話嚥了回去。
寧勿缺恭聲道:「在下本就不敢奢望諸位原諒!」
話畢,他已暴然躍空而起,身在空中把腰一挺,矯捷凶悍至極地撲向「無牽無掛」邊左城!
一抹寒光,已隨著他的身形連成閃爍不定的光弧,暴洩而出!「步光劍」伸縮宛如千百條掣映交錯的蛇電,縱橫成網!
寧勿缺對「無牽無掛」邊左城已是恨之入骨,所以他第一個進攻的便是他!
但沒容他靠近,斜刺裡已有一對板斧向他的雙腳削斬過來,一對大板斧竟被那蒙面人舞得呼呼生風!
寧勿缺只得暫時棄了「無牽無掛」邊左城。他本已下落的身子突然再起!同時手中之劍已如幽靈般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閃射而出!
劍鋒若霜,青氣縈繞,如幻如真!
一聲怪吼,那人的一對板斧連同著兩隻雙臂已齊齊飛了出去。
不容寧勿缺有任何喘息的機會,一把厚重的大砍刀已如潑雨般向寧勿缺斜砍過來,似乎那蒙面人整個身子都已被刀光所籠罩住!
寧勿缺一聲冷哼,手一顫,劍光一閃,便見那漫天的刀光已化為烏有!攻擊者已棄了手中之刀,雙手摀住前胸。「蹬蹬蹬」連退數步,終於還是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慢慢倒下!
這時,才有鮮血從他的前胸汩汩而出!
倏地,有人失聲道:「無雙劍法!」
此話一出,眾人皆大駭!誰也沒有想到這年輕人竟然會「無雙書生」的「無雙劍法」!
「無牽無掛」冷喝道:「小子,『無雙老兒』究竟是你什麼人?」
寧勿缺冷冷一聲,道:「你管得太多了!」說話間,又有一個使槍的人被他一劍穿心!而那桿槍也已在曠世神劍「步光劍」之下,斷成九截!
「劍公子」秋飛怒道:「好狂妄的小子!竟敢目中無人!」
怒喝聲中,他已如翩飛之鴻雁,騰空而起,自五尺高度卷落!他氣惱寧勿缺一招奪了他的劍,便要借此報奪劍之仇!身形射落處,帶起漫天光雨,看樣子,他從那人手中奪來的劍也不是凡品!
其實若論真實功夫,他的劍自然不會在一招之內被寧勿缺奪了過去!只是當時他以為自己已是勢在必得,沒想到「劍匠」丁當會突然出手相救,事出意外,才被寧勿缺打了個措手不及!
便在此時,其他蒙面人已開始向眾人發起攻擊!「洗劍堂」內頓時殺聲震天!
高麗人李成珠根本不會武功,蒙面人一發起攻擊,他便嚇得魂飛魄散!剛剛轉身想跑,已有一把刀貫穿了他的胸膛!
李成珠低聲說了一句什麼話,因為不是中土語言,所以也沒有人聽懂了!
慕容政大怒,喝道:「竟對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下如此毒手!」一劍疾出,殺了李成珠的人也在此刻慘叫一聲,雙手一攤,倒地不起!看來這是一個專揀輕避重的角色!
「殘駝」駱西一聲怪笑:「我殘駝來陪你走上幾招!」
「殘駝」駱西雖然個子矮小,但他的雙臂卻是不可思議得長,而且看樣子他定是練過「縮骨功」之類的功夫,一雙手臂幾乎可以任意變形、詭異凌厲的劍便從迥異的角度穿射攻擊!
銀月夫人一向驕橫傲然,何嘗想到這一群蒙面人連銀月島島主的夫人也不賣賬?不由氣忿不已,一聲冷笑,銀劍如虹,一個欺身進襲她之人只覺左肋一痛,已被她的劍拉出一條長長的血口子!
此時,寧勿缺已發現蒙面人中,有十個腰間繫了銀色的絲帶,有三個繫了金色的絲帶,而這十三個人及「無牽無掛」邊左城都未出手!
他的心中不由一沉,暗道:「看樣子,這些人的地位似乎要高一些,恐怕不是易與之輩,瓶兒又在何處?」
這麼一分神,便聽得「嘶」地一聲,他的衣襟已被「劍公子」秋飛削去一片!雖然劍未及體,但他的劍也是可削鐵斷金的劍刃,那無形的劍氣已將寧勿缺的胸膛劃開了一道血槽!
寧勿缺大怒,長嘯一聲,身形掠飛,如陀螺似的轉動,他的四周恍若流亂一圈劍輪——
閃掣的,可以任意調整其刃齒長短的劍輪!
劍氣橫空,聲如破帛!
無雙劍法,劍法無雙!
待到寧勿缺落地之時,「劍公子」秋飛已呆立不動,眼中含有一種絕望得近乎木然的光芒,他的右手持劍前指,似乎準備要發出凌厲一擊!
寧勿缺冷冷地看著他。
倏地,「劍公子」身上突然瀰漫開一團血霧!他的身軀竟如同一隻破舊的篩子一般,數百個血孔向外發射著血箭!
因為寧勿缺是在「劍公子」提運真力的一瞬間刺入了他的身軀,所以含而未發的真力將這一股股的血箭擊得如同漫天飛霧一般!
如此情景,卻有一種殘酷淒厲的美!
「劍公子」秋飛出身洛陽名家,也算是年少有成,在江湖年輕人中頗有聲望,沒想到卻成了殺人坊的人,落得慘死下場!
就在「劍公子」秋飛死去之際,殺人坊的全面進攻開始了!
當十三個腰間有金銀絲帶的人拔出兵器時,每個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妖異神秘的氣氛瀰漫於「洗劍堂」之內!
十三個人,十三把刀,刀如寒月,刀柄很長,刀身極彎,刀鋒閃動如一泓秋水!
是殺人的好刀!
但這樣的刀,在場的人幾乎從未見過!
「劍匠」丁當的瞳孔開始收縮,收縮如一枚尖銳的釘子!因為,他已看出這樣的刀,極可能根本不是中土之兵器!
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海上的島國,他們說著與中土完全不同的語音,有與中土完全不同的生活習俗!但他們與中土人一樣鍾愛武學!他們的國度有一個很怪的名字,叫做——扶桑!
傳說中他們的兵器,便是這樣一種彎彎的適合殺人的刀!
其中一名腰繫金絲帶的人撲向寧勿缺,另外兩人則攻擊「劍匠」丁當!
班景與一名弟子立即閃身而出,向金絲殺手夾擊堵去!
怪嘯如泣,金絲殺手的刀閃著妖異的光,向這兩名弟子攔腰斬去!
「噹」地一聲,刀劍相擊!
「空劍山莊」的二名弟子正待變招,卻赫然發現對方已蹤影全無!他們根本未看見對方如何掠走,似乎對方並不是肉體之軀,而是一團冰霧,此時已消失於空氣之中!
班景的手心立即有汗滲出,他在七個師兄弟中,武功是最高的,現在連他都無法捕捉對方的身影,這該是何等之可怕!
是鬼魅麼?
就在班景驚駭之際,他聽得一聲慘呼,與他相距不過二尺的一位師弟一顆頭顱已飛了出去,血如泉噴!
其中一個金絲殺手竟不可思議地在班景師弟身後閃現!
班景臉色一下子煞白如紙!這不是害怕,而是極度的憤怒!憤怒似乎在那—瞬間燒乾了他的血液,才使他的臉色如此蒼白!
但他沒能躍過去為他的師弟報仇!因為便在此時,他聽到了來自身後的利器劃空之聲,而且近在咫尺!
根本沒有給他變招的時間!根本沒有給他挪掠的餘地!似乎對方一直就是站在他的身後,與他貼身而立,然後疾然向他劃出這一刀!
班景反手一劍!
他不是攻向對方,因為他知道此時已根本不可能—擊成功,在他的劍還遠遠沒有到達對方的身軀時,對方的刀一定已將他的頭顱切下了!
也許,能夠迅速意識到這一點,這就是他比其他師兄弟優秀的地方!
他的劍是用來防守的,事實上他的劍看上去只是信手反手一揮,橫於背後!
但他這麼做是有理由的,因為他看出對方的刀因有彎彎的弧度,所以對方的招式在殺人時,一定常常是砍出去,而不是刺出去!
果然,他反手一劍,橫於背後之際,便聽得「噹」的一聲,正是對方的刀砍在了他的劍上!
劍斷了!
班景的人也便飛了出去!如同一隻毫無份量的紙鳶!劍雖然斷了,但卻給了班景借力的機會!
所以他沒有死!不過他的背上已經被砍開了好大一個血口了!甚至連青森森的骨頭都露出來了!此時,班景仍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來,因為對方極可能如影隨形而至,再補上致命的一刀!
班景並不是一個輕易就會失去信心之人,但此時他已明白對方那鬼神莫測的武功自己根本無法抵擋!
甚至,他覺得這已不再是一種武功,而是一種妖術!
未及回頭,班景聽到了身後一陣金鐵交鳴之聲!
是「劍匠」丁當替他接下了這差點要了班景之命的一刀!「劍匠」丁當目睹了他的弟子一死一傷的情景,腦中便浮現起一種近乎傳說般的武功!
這,便是來自遙遠扶桑國的忍術!
在傳說中,練習忍術的人,心中只能有殺氣及對主人的絕對服從,不存在其他任何七情六慾!當然,要做到這一點並不容易。所以,訓練忍者的過程,是一種殘酷、可怕、詭秘的過程!
他們自小便要在拳腳刀劍棍槍的暴虐中長大,訓練他們的人,以暴力將人的靈魂深處的「惡質」生生地打出來,讓他們成為仇恨一切的人!
如果一個人只會仇恨,那麼他並不可怕。
忍者還要會忍,忍一切常人所不能忍的,包括飢餓、傷痛、病毒、羞辱……有時,訓練他們的人會將他們扔進冰窖中,凍上大半個時辰,直至氣息奄奄才將他們救活,有時將他們鞭打得遍體鱗傷,然後扔進一間臭氣熏天的土牢中,那兒有蒼蠅,有蚊子……他們的傷口開始腐爛,開始麻木……
當被訓練者成了不知痛苦不知情感的時候,他們才有資格學習忍術!
忍術,是一種集刀法、內功、幻眼術等諸多武功於一體的武學。也許,確切地說,他已不是一種純粹的武學,但它比純粹的武學要可怕得多!
「劍匠」丁當在聽到這些傳聞時,本是頗為驚疑的,世間有誰會願意去接受這樣的訓練?
但他現在相信了,如果不是經歷過這種慘無人道的訓練,又怎麼會有這樣可怕的殺手?
他們的每一招、每一式、每一步的移動,都是為殺人而存在的——
幻劍書盟掃瞄,破邪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