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勿缺道:「在我沒有習武之前,我便知道在西域一個神秘的地方有這樣一種武功了。」
眾人更是不解,別人至今不知的武功,他竟在沒有習武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也不知是寧勿缺太博知了,還是自己太無知了。
寧勿缺道:「我自幼至今別無嗜好,生平只愛讀書,有關『心有靈犀』這一武功,我是從一本名為『異品經』的古書中看來的,此書名為『異品經』,其實並不是僧尼用的經文,裡面記載的全是一些奇聞怪錄,許多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比如說書中說到高麗西部……」
他發覺自己說遠了,忙又收回話題:「還是說『心有靈犀』吧,書中說此種武功是吐蕃暹娑城的一位近乎神一般的人物所創,吐蕃人尊稱他為『那巴拉亞』。意思是『與天齊高』的人,他所創之武功本來自是不會稱『心有靈犀』,這種說法是漢人在吐蕃聽說此高深奠測的武功後給它取的名字。」
元曲插言道:「那麼它原來是什麼名字?」
寧勿缺道:「原先的名字生澀拗口,我也記不全了。」
頓了一頓,他又道:「人與人之間因為體力、武功等諸因素的不同,會導致心脈、血液、心跳、呼吸之不同,即使一樣年輕、武功相近的人,他們之間的這些症狀也是不同的。而『心有靈犀』這種武功便是要利用某一個人的聲音,在短時間內創造與他完全相同的脈搏、心跳、呼吸……」
元曲又忍不住插話道:「這是為何?」
寧勿缺道:「這樣便可以殺人於元形了。」
元曲更迷惑了——迷惑的又豈止元曲一人?連麻小衣也是雲裡霧裡,不明就裡。
寧勿缺解釋道:「當一個人向另一個人揮擊出內家功力時,對方會如何反應?」不待他人回答,他又接著道:「自然是以內力相抗衡。而『心有靈犀』創造出與對力完全相同的心脈、呼吸、心跳,便等於與擁有了與對方性質完全相同的內功,當攻擊者將內家真力凝於聲音中,對方便無法抵禦這種與自己內功完全一樣的內力之侵入,所以,只要一開口說話,便等於給了寒夢公主以攻擊的機會。」
麻小衣有所悟地道:「好像這便等於—個人喬裝打扮,混入對方的陣營中,再突施殺手,對不對?」
寧勿缺喜道:「還是麻幫主說得明白,這二者的確是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種武功能夠殺人於無形,自然威力不凡,但這種武功又極其難以練成,須得有很高的悟性與韌性,沒想到寒夢公主如此年輕,便已練成了『心有靈犀』!」
麻小衣道:「那麼她為何不用這種武功對付苦道人、好好和尚兩位前輩呢?」
寧勿缺道:「世間沒有攻無不破的武功,『心有靈犀』自然也有它的弱點,那便是不能用這種武功去攻擊內力比自己高得多之人,否則對方的內家真力反而會乘隙反攻回來。」
元曲道:「就好像混入了對方陣營之後,卻因為力量太懸殊,反被對方圍殺了—樣。」
寧勿缺笑道:「我也是人云亦云,知之不多,不過我想與元大俠所說的也差不多吧。」
麻小衣道:「那麼你所寫的『掩耳盜鈴』又是什麼意思?」
寧勿缺道:「這是『異品經』一書中所記載的破解『心有靈犀』的方法,其實『異品經』一書中是將『心有靈犀』描述成一種似法術般的能力,畢竟,它大不可思議了,吐蕃人沒有意識到它是—種武功,我看此書時,也是如此認為的。直到昨日親見寒夢公主出手才知這是一種武功!」
麻小衣歎了一口氣道:「如此說來,即使沒有看見敵人、也可以用『心有靈犀』殺人,只要能聽到對方說話?」
寧勿缺緩緩地點了點頭,又補充道:「書中說要達到以聲殺人目的,修為尚不夠高的必須先設計對方吸入一種叫『一點通』的迷藥,這一次,寒夢公主出現時的花瓣中,定有『一點通』。」
眾人一下子都沉默下來了,每個人都意識到了這種武功的可怕!
如果,寒夢公主的功力再高一些,那又是什麼樣的結果呢?
何況,寒夢公主本就不是「九幽宮」中地位最高的,一個寒夢公主已如此可怕了,那麼她身後的人豈不是更為可怕?
晚上,寧匆缺心中有些煩悶,便獨自—人在鏢局的後院中踱著步,不知不覺中已走出了後院院門。
外面的空氣很好,有一種淡淡的親切的泥土氣息,這種氣息對寧勿缺來說,是熟悉的,卻也是久違的,在戈堆鎮裡,他經常能感受到這樣的氣息。
而這些日子,他奔波於生死之間,已無暇去顧及這些東西了,深印在他腦中的是濃濃的血腥之氣!
於是,寧勿缺便由著性子慢慢地走著,便在這時,他的身後響起了腳步聲,回頭一看,卻是方雨。
不知為什麼,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方雨緊走幾步,便與寧勿缺並肩而行了。
寧勿缺第一次與方雨單獨同行,奇怪的是這一次他的心情卻是平靜得很,只是有一種莫名的溫馨在衝擊著他的心靈。
也許,是因為有夜色掩飾的緣故吧?
從鏢局後院出來,便是—條長長的石板街道,街道並不覽,人也不是很多,道旁兩側的店舖生意都是頗為清淡。
一切是那麼的安寧,協調。
便在此時,街的那頭慢慢地走來了一個人,他的個子似乎很高,而身後的燈光照向他時,將他長長的影子投在了前面,因為背著光,寧勿缺與方雨無法看清那人的臉。
但寧勿缺卻有一種奇異的感覺,他覺得此人與這條街是這般的格格不入,以至於當他從街的那邊出現時,似於連街上的燈光也變得昏暗了一些。
遠處,有一條狗像瘋了般狂吠著,聲音傳出很遠很遠……
方雨大概也感覺到了這一點,她向寧勿缺靠了靠。
寧勿缺走得很慢,但對方更慢。
可他們仍是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近。
寧勿缺的右手摸在了劍柄上,劍柄的冰涼氣息清晰地傳到了他的手上。
就在雙方就要擦肩而過時,那高個子突然開口了。
「朋友,請留步!」
寧勿缺真的站定了,卻沒有說話。
那人道:「你是不是想找一個人?」
寧勿缺霍然轉首!
這時,他才看清那人的臉。這是一張清瘦的臉,卻顯得很有力度,每一個稜角,每一條皺紋,都像是用刀深深地刻出來的,甚至包括他的鼻,他的唇,寧勿缺沉聲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緩緩地道:「許多人稱我為苦木。」
「苦木?」
「不錯,我這次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一件你最想知道的事,我知道你要找一個人,一個女人,而我要告訴你的,就是她的下落。」
寧勿缺神色一變:「你是九幽宮的人?」
苦木緩緩地道:「你不需要知道我是什麼人。」
寧勿缺咬牙道:「你們若敢碰封姑娘一根毫毛,我便要殺得你們雞犬不寧!」
苦木冷冷地道:「我對這些事並不感興趣!如果你想知道她的下落,就請跟我來。」
「去什麼地方?」
「到了那裡你自然知道,這兒並不是適宜說話的地方。」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擺佈?」
「因為你別無選擇!除非你不怕你要找的人死去!」苦木的聲首冷得像鐵,他望著方雨道:
「而且只允許你一個人來!」
寧勿缺神色變了又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才對方雨道:「你回鏢局吧。」
方雨道:「不,我在這兒等你!你要小心!」
寧勿缺沉默了少頃,用力地點了點頭。
苦木便自顧轉身向前走去,寧勿缺默默地跟在他的後面,他的手一直沒有離開他的劍。
漸漸地,已走出一里之外,這兒很靜,看不到一個行人。
苦水終於停了下來。
寧勿缺道:「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苦木忽然輕輕地笑了一下,轉過身來面對寧勿缺,緩聲道:「你知道我想說什麼嗎?」
寧勿缺沒有回答,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問題並不需要回答。
果然,苦木又接著道:「我想說的是:你是一頭豬!」
「豬」字一出,他的身上突然同時有十八把飛刀一齊向寧勿缺射出!
寧勿缺便像身上裝了彈簧一樣掠空而起!他的劍也在這時劃空而出!
劍光如虹,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轉瞬間十八把飛刀已全部被「屬縷劍」劃落於地!
而苦木在射出十八把飛刀的同時,已疾然向後倒掠!
寧勿缺擊落十八把飛刀之後,尚來得及追上去,苦水的輕功雖然很好,但寧勿缺的輕功也是絕對的不俗!
但寧勿缺沒有追過去,因為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聲驚叫!
是一里之外的驚叫聲,並且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是方雨的叫聲?
所以,寧勿缺沒有追趕苦木!在那一瞬間,他心中想的是:我果然是一頭豬!
他恨自己為什麼要與方雨分開!這是一個並不高明的騙局,而他卻輕易地上當了!
他的輕功已發揮到了極點,一里的路程,他幾乎是如飛而至!
但他卻覺得自己怎麼那麼慢,簡直慢得讓他快要瘋了。
掠至他與方雨分手的地方,他的心便一個勁地往下沉,往下沉。手腳開始變得冰涼一片!
甚至,他覺得站立都有些困難了,整個身子哆嗦著如秋天的樹葉!
方雨已倒在地上,無聲無息!她的身邊,有一攤鮮血!
寧勿缺終於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他半跪於方雨身邊,大聲地呼喚著方雨,可她卻沒有任何反應。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身上卻沒有傷口。
那麼,她一定是受了內傷!
恍惚中,他聽到身邊有人道:「方纔那人怎麼會突然向這位姑娘出手?」
另一個道:「的確奇怪,我看他們二人開始還說了幾句話的……」
寧勿缺一驚:難道向方姑娘下毒手的人是方姑娘認識的人?
極有可能!否則以方雨的武功,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裡便擊敗她的人並不是很多!方雨一聲驚叫,自己便趕過來了,一里路對現在的他來說,的確不算遠。
就在這時,從鏢局那邊衝過來一大群人,為首的便是麻小衣!
麻小衣一見地上的方雨。他大吃一驚,失聲道:「寧兄弟,是誰下的毒手?」他們大概也是聽見驚叫聲之後才趕來的。
寧勿缺搖頭道:「我不知道。」自便將事情大略地說了一遍。
麻小衣也蹲下身來,探了探方雨的鼻息,神色變了變,又將右手扣在方雨的脈搏上,一臉的鄭重肅穆。
寧勿缺有些緊張地望著他。
麻小衣終於道:「方姑娘還有救。」
「有救」的意思是說她還有被救活的可能,但也僅僅是可能而已。
在群豪當中,就不乏醫術高明之人,但試過了之後,都是束手無策,方雨仍是不曾醒轉過來,無聲無息地躺在那兒,臉色蒼白如紙!
寧勿缺自己也試過了,他對醫術之研究,的確不俗,只可惜方雨受的是內傷,如果不知道傷了方雨之人用的是什麼手法,那麼就極難將方雨救活。
包括麻小衣在內,誰也看不出對方是用什麼手法傷了方雨的。方雨的呼吸已完全停止,但卻仍有脈搏,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的脈搏已與常人迥異,與尋常垂危之人的脈搏也截然不同!
她的脈搏比正常人要快上三倍!
群豪四出尋找名醫,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回!
方雨就在這種狀態下,靜靜地躺了一天。每過一個時辰,她便要吐一大口鮮血!
—個人又有多少鮮血可以吐呢?
寧勿缺像無頭的蒼蠅一般在房子裡亂竄,走了—陣子,又停下來,取出包裹中幾本醫藥之書翻上—陣子,最後總是失望。
傍晚時分,元曲找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這位老者給人的第一印象便是仙風道骨。
在這樣的老者面前,每一個人的心都會不由自主地平靜下來——寧勿缺也一樣,忽然覺得方雨一定有救了,儘管他對這位老人的情況一無所知。
元曲道:「這位是蔡老先生。」
語氣極其的恭敬,簡直有點誠惶誠恐的味道。
寧勿缺並不知道蔡老先生是誰,但聽元曲的語氣,蔡老先生一定是極其有名的人物,所以寧勿缺必須什麼也不問地尊敬、信任蔡老先生.蔡老先生微笑著向寧勿缺點了點頭,便由元曲扶著走近方雨的身邊。
蔡老先生的臉色忽晴忽陰,良久,他終於抬起頭來道:「老朽也救不了她。」
他繼續道:「她所受的手法極其詭異,幾乎每一個人都認定這種武功已在訌湖中失傳了,我也一樣,沒想到今天卻在這位姑娘身上出現了!」
寧勿缺的心便沉了下去,飄飄忽忽的似乎總也落不到底,他張了張口,似乎要說什麼,卻什麼聲音也沒有。
麻小衣失聲道:「這是什麼武功?難道方姑娘就必死無疑了嗎?」
蔡老先生道:「這位姑娘所中的手法名為『刻骨銘心』掌,對方的內家功力此時是蟄伏於這位姑娘的心上、骨骼裡,每隔一個時辰便復發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強烈,最後……」
寧勿缺急切地道:「蔡老先生,你知道這種武功手法,就一定能救方姑娘,對不對?」
蔡老先生道:「我救不了她,能救她的人世間也只有一個!」
寧勿缺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他甚至不敢開口問這個人是誰,只是緊張地望著蔡老先生,似於一錯開眼,這意外的驚喜便會又「呼」地飛走了!
蔡老先生緩緩地道:「這個人便是人稱『無牽無掛』的邊左城!」
「無牽無掛」邊左城!
元曲與麻小衣同時失聲道:「是他?」
寧勿缺急道:「二位都知道這個人麼?他在哪裡?」
麻小衣看了看他,方道:「你竟然連他也不知道?」
寧勿缺搖了搖頭,心道:「連你麻幫主我也是近幾日才知道的呢。」
麻小衣有些驚訝地道:「『無牽無掛』邊左城的名字,幾乎每一個江湖中人都知道,據說他的醫術與毒術已高到可以讓人九死九生的地步,據說他的年紀已在百歲之外……」
寧勿缺不解地道:「為什麼都是『據說』?」
麻小衣道:「因為真正見過『無牽無掛』邊左城的人,絕對不會超過三個!他的醫術雖然高明,但若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願意去求他,即使到了萬不得已,許多人也是沒有勇氣去求他。」
寧勿缺更糊塗了,他不得不問道:「為什麼?」
麻小衣的眼中閃過了一種古怪的神情:「因為每一個求過他的人都必須與他賭一局。」
「賭一局?」
麻小衣道:「不錯,一種用命作賭注的賭局!」
說這句話時,屋內的每一個人的神色都十分凝重、肅穆,甚至還有少許的不安。屋內的空氣也一下子變得沉寂起來。
少頃,麻小衣方道:「不少人在他設下的賭局面前,望而卻步了。」
寧勿缺忽然站了起來:「他在什麼地方?」
麻小衣看看他道:「你真的要去找他?」
寧勿缺驚訝地道:「只有他能夠救方姑娘的命,我不找他找誰?」
麻小衣沉聲道:「你知不知道與他賭一局,你自己生存下來的機會將不到一半嗎?」
寧勿缺道:「不知道——但現在我知道了,可我仍是要去!」他的臉上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東西浮現,笑了笑,又道:「因為如果我不去找他,方姑娘是必死無疑,所以論起來,應該說是我佔了便宜,至少我還有贏的可能!」
元曲忍不住道:「如果你輸了,不但你死了,而方姑娘她也照樣得死!」
寧勿缺緩緩地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的意思你們卻未必明白。」他看著麻小衣,接著道:「麻幫主,請問怎麼樣才能找到邊左城?」
麻小衣沉默了一陣子,歎了一口氣,他用力地拍了拍寧勿缺的肩膀,道:「好,我告訴你,要見『無犖無掛』邊左城,就必須先去報一個名。」
「報一個名?」
「不錯,因為想找他的人還是不少的。只不過許多人在報名的時候知道賭局的內容時,都改變了主意。」
寧勿缺苦笑道:「但願我是一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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