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風很響,可見對方也是個用劍的高手,能把劍使到這種速度能讓破空之聲有裂帛之勢的劍手,是一個不錯的劍手,這一劍不僅有裂帛之勢,而且還飄突如雲,靈動如蛇。
可惜這把劍遇到了凌海,再飄突的雲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再靈動的蛇也只不過是自然界中的一條小生命。而凌海,便是自然,他立的姿式是那麼自然,他手的動作是那麼自然,他五指伸縮得也是那麼自然,他的心卻融入了整個自然,自然便在心中。
風聲突斂,一聲嬌叱傳來,劍已在凌海的手中,那五隻如夢般的手指已經搭在那柄讓人心驚的劍上,劍是好劍,手是好手。
「惠枝,是自己人!」寧遠神尼那安詳而恬靜的聲音傳了過來,也同時跨進了屋子。
凌海這才有機會目睹這位握劍的主人,石室很暗,但凌海的目光卻很亮,就像是天邊的啟明星,是兩顆,射出兩道朦朧的光潤。
劍好,人更好,比花還嬌,有天邊彩霞的那種柔美,有空中白雲那種韻味,有山間野鶴那種清傲,有林間小猴那種天真。一頭長髮如烏瀑斜灑,一雙丹鳳眼射出讓人心醉的迷茫。
有點不知所措的樣子,更是我見猶憐。紅撲撲的臉蛋似被晚霞輕披,一張櫻桃小口卻翹起幾縷不屈的怨怒。凌海心有些醉,他醉心於大自然,是因為大自然的那種莫測高深而又恬靜安詳的美。但這少女卻有一種比大自然更讓人陶醉的美。突然凌海心中一動,這張臉的輪廓好熟,那一聲嬌叱好熟悉,這些表情也都如此引人入勝。
「惠枝,惠枝,哦,祖惠枝,你是表妹,我是凌海呀!」凌海心中激動得有熱浪在翻湧,他終於想起來,這個名字,這張俏臉,便是小時侯最愛找他打鬧的表妹祖惠枝,是以竟興奮地歡叫起來。
「你就是表哥凌海?」那被稱作惠枝的少女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
「不錯,傻丫頭,他就是你這幾年一直念念不忘的表哥凌海。今天剛好他來峨嵋為你恆慧師姐治傷,我便順便帶他來到這裡,不僅僅是為了讓『九夢掌門』復元,也讓你這小丫頭一了心願。」寧遠神尼笑道。
「真想不到三年未見,都長得這麼高,真叫我一時認不出來了。」凌海笑道。
「你真壞,一開口便笑人家,還讓我信心全沒了。」惠枝不服氣地道。
「傻丫頭,你想一劍把你日思夜想的人給殺掉哇?」寧遠慈祥地笑道。
「人家練這一劍可花了好幾個月呀,就算傷不了他,他總得做個狼狽樣子給我看一下嘛,這麼一伸手便把我這一劍抓住了,不是讓我太沒面子,讓我太沒信心了嗎?」祖惠枝氣鼓鼓地道。
「唉哎,唉哎……痛死我了,我的手指斷了,我的手指被劍切斷了……」凌海突然放開劍摀住右手裝作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低呼道。
「撲哧……看你裝成這副模樣,也太過火了吧,師父看見了,還會說我太殘忍了,算了,我不怪你就是了。」祖惠枝忍不住笑了起來道,這一笑如百花齊綻,牙齒微露,把凌海都看得呆了。竟一下子停住了痛呼,看得祖惠枝的臉色似紅透了的柿子,微微地低著頭,手中的劍也不知道往哪兒放好,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把寧遠神尼也逗得笑了起來。
「哈哈……沒想到那個會撒嬌的小表妹也會害羞。」凌海突然笑道。
「你這樣看著人家,我臉上有花嗎?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就知道欺負人家。」祖惠枝低低地幽怨道。
「對了,神尼,怎麼九夢掌門會在峨嵋呢?」凌海奇問道。
「這事說來話長,但總還是離不開『毒手盟』。
當初九夢掌門被叛徒所害,功力盡失且身中劇毒,逃了出來。老尼正好要去武當有些事情,或許是他命不該絕,也或許是『毒手盟』應該有此報應,老天竟在巧合得讓人難以相信的情況下,讓我救了他。我本來是想起了八難師兄的一句警告,告訴他小心奸人,可是卻依然遲了一步。於是我便把他救回了峨嵋,可是一直都解不開他體內的毒,只能靠一些藥物延緩毒性的發作。「寧遠深沉地道。
「晚輩聽人說,九夢掌門不是還在武當嗎?而且將掌門之位禪讓給了他的師弟?」凌海更是不解地道。
「那是九幻奸賊搞的鬼,也不知他從哪兒弄出個與九夢長得很相像的人,來代替九夢掌門進行過渡,然後把假九夢放在太虛宮中軟禁,不允許與外界聯繫,說是靜修,其實是怕人識破秘密,只恨一直沒找到機會將暗殺九夢的惡賊除掉而已。」寧遠痛恨地道。
「想不到九幻道長也是『毒手盟』之人,這樣看來『毒手盟』在很早就已經在各派安插了奸細哆?」凌海吃驚地道。
「應該是這樣,根據八難師兄的推測,這九幻並不是屬『毒手盟』,而是三十多年前『雙龍會』的餘孽。而『雙龍會』便是『毒手盟』的前身。」寧遠神尼有些緬懷地道。然後將那小半碗凌海體內的精血餵入九夢真人的口中。
「表妹,你是何時找到了這麼好的師父?」凌海笑著向祖惠枝道。
「是三年前,聽說你家出事後,大爺爺便叫二爺爺把我送到峨嵋,當時二爺爺便直接找到師父,我就稀里糊塗地有了個這麼好的師父囉。」祖惠枝有些傷感地道。
凌海神色一片黯然,他明白為什麼祖金山要祖金威送祖惠枝上峨嵋,那是因為祖金山想查出仇人後,與他們決一死戰。心中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不免對祖惠枝有些愛憐。三大奇門並沒有姻緣關係,但都因為當初祖金山、凌歸海等五人結義後,才使三大奇門後輩都以表兄、表妹相稱,而凌海自小便和祖惠枝很投緣。只是這三年多來,世事變化太大,再也未曾相見而已。如今親人陡然相遇,當然難免讓舊時的回憶把心中的愛火點燃。很自然,少男少女,相互吸引本就很正常。
凌海沒有說話,只是在沉思,也是在緬懷過去,那失去的歲月才是最美好的,最動人的。
寧遠神尼將手中的碗輕輕地放在地上,抬頭望了望凌海與祖惠枝,道:「惠枝雖是我的關門弟子,但並不是我佛門中人,在這裡從師三年,這時候也該是下山除魔衛道之時了。我三十年未曾管塵世間的事,並不想下山,只希望少俠能帶著惠枝到洛陽,一同為江湖正義出一點力,也等於是我為江湖所做的最後一次努力吧!惠枝,過幾天凌少俠下山之時,你便同他一起去找你爺爺吧。」
「師父……」祖惠枝神色一黯,欲言又止地道。
「你總不能留在山上過一輩子吧?當初你爺爺送你上山,也是想你能為武林宏揚正義,所以老尼才破了三十年的例,當然你爺爺當初和本派的關係甚好,也是其中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想借你這俗家弟子代我為江湖出一份力。為師心意已決,你不用再說什麼了。」
寧遠神尼認真地道。
「對了,神尼,我們也該把恆慧掌門換過來了,這裡便由我和表妹看守就行。」凌海似記起了什麼道。
「好,我去叫人把齋飯送到這裡來,再為我化妝,否則待會兒你可就要空著肚子了。」
寧遠神尼轉身走出石屋道。
峨嵋山的夜色很美,天上的星星近得似可以用梯子攀上去,月色也很好,秋風有些涼,松濤陣陣,遠處偶爾傳來餓狼的嚎叫,有些淒厲,但卻也為峨嵋的夜景增添了幾分神秘的色彩,秋蟲低吟,偶有葉落鼠走之聲,構成了一個完美的秋夜。
月光本就有一種朦朧的美,而在金頂之上,卻似給大地披上了一層輕紗,一層如夢似幻的輕紗。一切都不太真切,一切都帶有一點點夢幻的色彩,給人以無限的遐想。
燈光如螢火,搖曳不定,從金頂那小山崖下的石屋中透出來,兩顆古松形成魔鬼般的枝身,別有一種幽森的氣氛。
凌海便坐在樹下,那是一個小石墩,他似乎也變成了那塊石墩,沒有半個字透出嘴,他只是靜靜地坐著,靜靜地品味著天地間的靜謐。
望著月亮,快圓了,只缺那麼一點點。
「可惜,今天是十八。」凌海暗自歎息。
星光很燦爛,天空成灰藍色,深邃得可以望穿人的眼睛。的確,凌海在想人!
在想小時的快樂生活,在想和司馬屠一起去看那讓人想嘔吐的屠場,滿地的屍體,滿天的烏鴉,滿空間的血腥,還有緩緩倒下去的父親,立著不倒的二公。有他母親,那慈愛的輕撫,那溫柔的笑意,可卻是染滿了凌家的鮮血,是凌家滅門的幫兇。
一直以來,凌海在壓抑著自己的心靈,再加上一路上匆忙趕路,他不想去想這些傷心的事。而今天,寧遠神尼卻給了他一段寓意很深的話,加上這靜謐的夜,這引人遐想的意境。
於是他便放開了自己思想的束縛,一點點向自然解放自己,一步步向自然靠近,一點點地將心頭的裂縫縫合。那是心靈的破綻,雖然凌海的功力已達到了絕頂之境,但卻未能使自己由人道入天道,由天道入武道,達到三道合一的境界。
剛走出那石洞之時,還是因為對這些兇手並不瞭解,而又有愛情的滋潤,使凌海在無意識中偶爾達到了三道合一的境界,那純粹是無心之作,因為先天真氣本就是在無意中才能夠發揮出最大的作用。而之後,便一事接一事,從而影響了他的心神,使心神總有一絲掛礙,也便使心神不能達到最自然、最平靜的地步。想要追求劍道的完美,只要有一道未能達到一定的境界便無法達到劍道的完美。
天與地始終是那樣寧靜,天總有一種讓生命嚮往的魔力,而地卻總有無窮無盡的生機,誕生出生命。
而生命的意義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仇恨存於人們的心目中?難道生命的意義便是要在不斷地殘殺中找到定位?難道生命的意義便是要毀滅其他的生命?
想到孫平兒,凌海的心中便充盈著愛意,那是一種使生命更旺盛的愛意,讓心潮澎湃的愛意。凌海似乎找到了定位,因而有了一種無限的陶醉,無限的思念。思緒在延伸,心靈在擴展,不斷地擴展,那種奇妙的聲音世界又在耳邊重現。凌海突然頓悟:生命的意義在於愛,無限的愛,甜蜜的愛,仁愛無敵,仁愛無敵!他憶及在巨船上與厲嘯天論武,孫平兒曾問過,若想達到武學的至高境界,是否便要絕情絕義、無情無義才行?當時的回答只不過是一個倉促應付之詞,因為他知道孫平兒會因不想影響他武道的進步而離開他。
所以他才會以一種安慰的方法告訴她。「武道的至高境界,在於有情、有義、至情。至義,因為天地之間的正氣並非絕情絕義,聚天地之正氣中的真愛,化為對天下蒼生的摯愛。」
沒想到當時的胡編之語居然真是如此。凌海的心中喜極。
但他很快聽到了腳步聲,傳自石屋內,但卻是向外走來,是祖惠枝的步子,很輕很輕,有點躡手躡腳,似乎是怕凌海聽到了聲音似的。腳步之聲的確很輕,比樹葉飄落的聲音更小。
但凌海的聽覺神經卻是無比的敏銳,哪怕是二百丈外的葉落之聲都可以聽到。這全是「如意珠」所賜,不僅使他聽覺神經變得敏銳,而且當運功時,那眼力也變得無比快捷,別人看起來不可思議,而在他的眼中卻像螞蟻爬的速度,同時身體也蘊藏了力量,否則趕了數天的路又獻了半碗血,他怎還能如此神采奕奕?
他感覺到祖惠枝心中沒有惡意,而是一股淡淡的得意,似乎一種將要發生的惡作劇已經成功了一般。凌海的心中感到一陣溫暖,一陣愛意,使他的心靈延伸得更遠,幾乎可以感應到臥雲庵的動靜。
凌海知道祖惠枝想幹什麼,他有些好笑,長這麼大了,依然還喜歡玩那兒時的遊戲。不過這卻讓他異常激動,思維異常的活躍,凌海想讓祖惠枝大吃一驚。
祖惠枝走到凌海的背後五尺時,心頭的得意更甚,甚至有想笑的感覺。因為他認為自己的惡作劇現在已經快成功了。可是她突然一聲驚叫,整個人都抖了一抖。
祖惠枝聽到了一個聲音,從心底升起的聲音,很大,有她想對凌海大吼的那一聲那麼大,本來全神貫注地想嚇別人,整個心靈都很集中,但卻突如其來地被人嚇著了,這一驚是多麼沉重,可想而知。
凌海扭過頭莫測高深地向祖惠枝「嘿嘿」一笑道:「沒嚇著你?」
「你……你……你欺負人。」祖惠枝一聲怒叫向凌海撲到,要扭他的耳朵,這是她以前鬥敗後最不服氣的表現,凌海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招,不過祖惠枝那沉睡了幾年的老招式重用起來,給凌海的心頭蕩起一陣莫名的暖意,竟不避不讓,規規矩矩地被祖惠枝捏住了兩隻耳朵。
「唉哎,唉哎,大小姐饒了我吧?」凌海故意裝痛地道。
「你呀,總是耍我,人家還沒用力呢。」祖惠枝白了凌海一眼,潑辣地道。
「啊,你還沒用力便這麼痛,那用力還得了?」凌海裝作一副苦相道。
「不要緊不要緊,用力只不過讓你兩隻耳朵變小一點,但還是兩隻耳朵。」祖惠枝狡猾地笑道。
「我向你道歉行了吧?我的大小姐呀,耳朵小了可不好看了。瞧!我現在這樣如此英俊瀟灑,若耳朵變小了,那比例失調,可叫我以後怎麼見人啊?」凌海裝作一副苦苦哀求的樣子道。
「撲哧……」祖惠枝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也不害羞,自吹自擂,這麼醜還說英俊瀟灑。」
「怎麼可能呢?我這麼漂亮的好表妹念念不忘的怎會是一個醜八怪呢?你說謊,你說謊。」凌海怪聲怪調地挑逗道。
「不跟你玩了,盡戲弄人家,油腔滑調,像個小流氓。」祖惠枝紅著臉放開手低笑道。
一副撒嬌的樣子看得凌海都有些發呆了,雖然在夜裡,但卻有星光的照耀,對於凌海來說,和白天根本沒有什麼區別,使他的心神完全回到了過去一起嬉戲的時候了。
「看著人家幹嘛,人家好醜嗎?」祖惠枝不依地道。
「你好美。」凌海不由自主地脫口道。
祖惠枝的臉更紅了,頭也低得只能看到腳尖,手在不斷地揪著衣角,然後又突然奇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來了呢?我可走得很輕呀。」
「我怎會不知道你來了呢?就算你沒有腳步聲,但你走到哪兒,哪兒的空氣都會變得很香,你靠近我時,香味也越來越濃,我就嗅出是你來哆。」凌海笑道。
「你撒謊,油腔滑調,快從實招來,否則擰耳朵伺候!」祖惠枝心頭暗喜,但依然不依地作勢欲擰地道。
「別!別!別!有話好商量嘛,其實呢,是你輕功太差。」凌海裝作一個古怪的樣子笑道。
「哈,你看不起我的輕功,那我們來比試比試。」祖惠枝翹小嘴不依地道。
「瞧你生氣的樣子多麼可愛,對,對,就這個樣子,給我看看。」凌海指著祖惠枝大笑道。
「海哥哥,你讓我一下嗎?每一次都鬥你不過。」祖惠枝一下子蹲下來搭著凌海的肩撒嬌道。
「好,好,我的大小姐,你要我怎樣讓你呢?每一次都擋不住你這一招。唉,活該我倒霉,遇到你這絕世無雙的撒嬌高手,算我服了你。」凌海裝作很無奈地神情道。
「大丈夫說話可得算數啊,不許耍我這小女子的賴!」祖惠枝喜道。
「好,不耍賴,我哪敢了,我還不想讓耳朵變小呢?」凌海一臉苦相地道。
「那你教我,剛才把話從我心裡傳過來的絕技。」祖惠枝得意地道。
「哎呀,我的大小姐,你這不是給我出難題了嗎?這是心語,可不是說教便可以教的,還要看人的心神修為,否則教也是白教,毫無效果。」凌海這次真的有些苦澀地道。
「我不管,你答應過的,說過不許耍賴!」祖惠枝得意地道。
「大小姐,讓我教點別的東西給你吧,這個我真的是無能為力。其中還有一個過程,很長,不可能一下子就跳到這個階段來的。」凌海無奈地道。
「這個過程有多長?」祖惠枝疑問道。
「可能是兩年,也可能是二十年。」凌海苦澀地道。
「我不怕,我就跟著你二十年。」祖惠枝羞紅了臉低聲道。
「這……這,唉,三爺爺和五爺爺能答應嗎?我已經有了一個心上人,五爺爺正和她去洛陽了呢?」
凌海手足無措地道。
「啊……」祖惠枝一聲驚叫,眼圈竟發起紅來,一把推開凌海,低聲抽咽起來。
這下凌海更是不知如何安慰,無可奈何地撫住祖惠枝那顫抖著的雙肩。
祖惠枝搖了搖雙肩,卻未能擺脫這雙修長而有力的手。
「我何德何能?能得表妹的青睞,我會永遠記住你對我的情意,我想,天下的好男人很多,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凌海有些語無倫次,而且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真叫人擔心——
原水掃瞄,夜鷹OCR校排,幻劍書盟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