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給首相注射後,皇甫林就沒能見到他。首相在王宮由世界衛生組織醫療首席專家卡洛斯教授全天監護。埃米爾的病情逐日減輕,但首相一直高燒昏迷。這天早上他忽然清醒了,睜眼看看,四周沒有一個熟識的人,他聲音微弱地說:
我們都屬於真主,終將回到真主身邊。
未等翻譯把話翻譯給卡洛斯醫生,他已溘然長逝。
幾分鐘後,代首相貝克爾匆匆趕來,卡洛斯悲涼地說:
很抱歉,我已盡了全力,但可悲的是,我實際上毫無作為。很抱歉,貝克爾先生。
貝克爾心情沉重地同首相的遺體告別。全國的危機遠未過去,他不敢在這裡多停。臨走時,他皺著眉頭對卡洛斯說:
有人說首相的不幸與那位中國醫生的注射有關。你的看法呢?
卡洛斯教授遲疑一會兒答道:
恐怕還不能下結論。埃米爾閣下也注射過,他已經基本痊癒了。我作過一些調查,經皇甫醫生注射過的病人,有死亡的,但大部分已經痊癒。不過,患天花者本身就有自愈的可能,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經他注射過的健康人有大約20%-30%仍傳染上天花。不過,也有可能在他注射前這些人已是潛在的病人。總的說,由於疫情突然,無法作準確的統計分析,平衡療法是否有效無法確定,但也不能斷定這種療法有害。
那我們該怎麼辦?是否制止他?一位中國教授強烈主張這樣作。
卡洛斯考慮很久才說道:
不要制止吧。雖然沒有準確數據,但我有一個感覺,經他注射過的病人,似乎抵抗力更強一些。關鍵是現代醫學在這方面並無靈丹妙藥,既然如此,就讓那位皇甫醫生按自己的意願去幹吧,只要是無害而可能有效的療法,醫學界應該允許其存在。但願他闖出一條新路來。
首相下葬那天,皇甫林獨自駕著直升機上天,他在送葬隊伍上方盤旋了兩圈,看著靈車緩緩地在街上爬行,數十萬科威特人俯伏在地為首相湧經,其中不少步履踉蹌的病人。他拉起機頭衝上天空,在科威特境內毫無目的的盤旋飛行。他飛過科威特南部的丘陵,一會兒又飛越東部的平原。在這個無河之國裡幾乎看不到水面的反光,公路密如蛛網,到處可見清真寺尖頂上的新月。傍晚時,他把直升機停在南部沙漠的一片綠州中,一群飛鳥被驚動,嘎嘎地飛上天空。
對於首相的去世,法赫米和艾米娜十分悲痛,但悲痛中他們仍忘不了安慰皇甫林。這使皇甫林更加難過。
當然他早就說過,平衡醫藥的藥物只能去喚醒人的免疫體制,使免疫機制充分動員起來,應付病毒的襲擊。這樣,平衡藥物能把生死平衡點拉得靠近人類這邊。但死亡不可避免,甚至一定比率的疾病死亡是維持人類進化的必要槓桿。
他深信祖父的這些見解,不過,當艾米娜在父親靈前悲痛欲絕時,他仍然難以克制自己的內疚。
他悲涼地仰天長嘯。極目望去儘是漫漫黃沙,連蘭天白雲也顯得分外遼闊。只有腳下是一片綠地,長著芨芨草和駱駝刺,那群驚飛的飛鳥盤旋一陣後又降落在綠州上。他看清了,那並不是伊斯蘭壁畫中常描繪的沙漠飛鳥卡塔,而是一群褐麻色的野鴨。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心頭,他驀然想起剛到科威特時,正在下降的飛機曾與野鴨相撞,險些釀成事故。這會兒,那群野鴨顯得有些異常。它們嘎嘎亂叫著,在草地上撲著翅膀。這是在遷徙興奮期常見的行為。但一般來說,處於興奮期的候鳥常常向著遷徙方向鳴叫,這些野鴨卻呆頭呆腦地四處亂撞。
他想起,科學家們早就發現,流感病毒的最初宿主正是野鴨,它們在遷徙期間把流感傳播到世界各地。難道他立即站起來,向鴨群潛過去,但鴨群早就發現了他,它們聒噪著飛上天空。
皇甫林咬咬牙,乾脆駕機上天,像一隻鷙鳥一樣撲向鴨群,鴨群恐懼地尖叫著四散飛走,他用直升機再把它們圈過來。混戰一會兒,鴨群的飛行已漸見遲緩。他瞅準一隻野鴨窮追過去,等到直升機與野鴨並行時,他歪過身子,一把扯住那只野鴨的翅膀把它拽進機內。他用兩腿夾住野鴨,掏出手絹把鴨子綁起來,然後就急急向舒赫特軍營飛過去。
陳大中教授這幾天已略為鬆閒。疫苗生產已走上正規,不用他多操心了。生產的疫苗經過在科威特城區的試用,效果很好。
這天,他靜下心,想同國內的妻子通一次電話,來科威特已經六天了,他還未向家裡報一聲平安呢。妻子剛在那邊喂了一聲,忽然專家組的山口川夫急急走進來:
陳先生!陳先生!
他的表情十分驚慌,陳大中心房猛然緊縮。他知道山口川夫一向鎮定,不是萬分緊急的情況,他是不會這樣失態的。他趕緊對電話說了一句:
又有緊急情況,稍後我再回話吧。
就掛上了電話。山口川夫急急說:
艾哈邁迪、舒韋赫等地的病毒樣品送到後,我仔細作了檢查,它們與首都科威特的病毒相比,已經有了很大的變異。他補充道:這個結果我已覆核過,你看,這是放大十六萬倍的病毒照片。
兩個人苦笑著面面相覷。每種病毒都有自己獨特的外殼,人類的抗體是特異性的,每種抗體正好與相應病毒子粒的抗原決定簇外形吻合,於是就能中和掉它的毒性,恰像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照片上,各地天花病毒的外形是一樣的,僅抗原決定簇有人眼不易察覺的變化,但正是這點變化足以使他們已生產的鑰匙失效。
這就是說,一切又得從頭開始。但在新疫苗試驗成功之前,變異病毒足以殺死一半科威特人,並蔓延到世界各地。
陳大中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這一點。他知道,病毒由於構造極為簡單,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產生變異。流感病毒是最易變異的,它通過體內八條DNA短鏈的排列組合,每十幾年就能隨機產生一種致病病毒。但天花病毒在變異性上屬於中等穩定程度,他們不該在短短幾天內發生這樣大的變異啊。
陳大中呆呆在立著,大腦中飛快地思考。是不是因為從太空來的病毒,其變異性本身就十分兇猛?抑或這多種病毒是在實驗條件下逐步分化變異的,現在被人同時撒播到科威特不同地區?
他打了一個寒顫。如果是這樣一個用心周密、心地陰毒的對手,那麼現代醫學傾其全力也難以對付。
外面傳來直升機的轟鳴聲,一駕小蜻蜓單座直升機落在院內,未等旋翼停止轉動,皇甫林就急急跳下來,手裡拎著一隻野鴨跑進屋:
快點檢查,我懷疑是它把病毒帶進科威特!
山口川夫一句話也沒問,接過野鴨就到顯微鏡室去了。他從鴨嘴中刮出一點粘液,放在觀察鏡下。隨著調焦過程,那些圓圓的周邊長有小凸起的天花病毒變得清晰起來--又是一個新種!
等他拿著結果返回,代首相貝克爾也匆匆趕到了。從山口川夫的神色,大家已看到了結果,皇甫林苦笑著說:
其實,不用鏡檢我就知道了結果。我發現鴨頭的皮下植入了一個綠豆大的東西,喏,就是這個。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很小的立方塊。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東西,但估計它是控制野鴨定向功能的。那些野鴨的行為很異常,它們似乎喪失了方位感,神情亢奮,暈頭暈腦。
山口川夫說:對,它們攜帶大量的天花病毒,而且是我們尚未檢查到的一個新種。天花病毒不能使鳥類患病,它是只是作為中間宿主。
貝克爾忽然想起一件事:
漢塔病毒!伊拉克在一月前為全體人民注射了漢塔病毒疫苗,只有庫爾德人除外。看來,這所謂的漢塔疫苗一定就是天花疫苗,他們那時就已經預謀好了!
屋內氣氛十分沉重,他們甚至感到一種深深的屈辱,一個頭腦簡單的狂人編造了一個慧星的神話,把全世界蒙騙了將近10天--對於現代戰爭來說,10天足以把一個國家從地圖上抹去。現在答案揭開了,它是那樣明顯,那樣無可置疑,各種事實都在向這個答案靠攏。可是,在這個中國人拎著野鴨闖進屋裡之前,為什麼沒有人想到這一點?
皇甫林憂心忡忡地說:伊拉克的醫療隊
每個人都悚然驚覺。自然,如果這是一場不宣而戰的生物戰爭,是伊拉克精心策劃的,那麼,伊拉克醫療隊的針管裡絕對不是薩拉米的轉移因子,而是未經減毒的天花病毒或其它致命病毒,貝克爾首相疑惑地說:
我一直派人監視著他們。從注射效果看相當不錯,不少病人已經痊癒。至少說沒有發現突然得病的人群。他果斷地說:不管怎樣,我要把他們全部逮捕後再逐步甄別。另外,還要通知各國政府和多國部隊,請他們密切注意伊拉克國內動態。科威特人被疾病徵服後,伊拉克軍隊恐怕就要出動了。
幾小時後他們得到了確鑿的證據。通過複查KH-23鎖眼式衛星十天來拍攝的膠片,他們發現十幾撥鴨群都不是從北方路過,而是從巴格達以北的薩邁拉榮軍醫院裡突然冒出來的。
在距科威特以南的波斯灣洋面上,多國聯合艦隊已進行了十天的軍事演習。這裡有以羅納德.裡根號為首的美國核航母特混艦隊,以鄧世昌號為首的中國核航母特混艦隊,以庫圖佐夫號為首的俄羅斯核航母特混艦隊。英國、法國也派了幾艘導彈護衛艦或獵潛艦參加。
但演習進行得敷衍了事,每天,海鷂式垂直升降飛機在飛行甲板上來幾個起落,驅逐艦向浮標發射幾枚自動尋的魚雷,獵潛艦向預定海域丟幾顆深水炸彈,便告結束。艦隊的指揮官有意讓士兵們養精蓄銳,他們時刻盯著北方伊科邊境的動靜。
這天早上海霧很大,直到八點鐘才漸漸消散。羅納德.裡根號上三架海鷂式飛機剛剛降落在飛行甲板上。黑人海軍准尉弗蘭尼忽然發現海霧中鑽出一個黑影。因為海霧造成的視覺誤差,乍一看,他以為是敵機來襲,而艦載雷達竟然毫無反應!他幾乎驚叫起來。但他隨即認出這是一隻龐大的海鳥,不,是一隻白色的天鵝!天鵝動作優雅地舒腿收翅,輕盈降落在飛行甲板上。
弗蘭尼驚喜地叫起來,天鵝!他還從未聽說過天鵝降落在軍艦上。他慢慢逼過去。天鵝並不驚慌,傲然停在甲板上,舒著它的長頸。甲板上閒逛的水兵看到了這個尤物,他們笑嘻嘻地圍過來。
天鵝感到了威脅,怒目相向卻並不飛走。弗蘭尼試探著伸手過去,天鵝立即憤怒地啄了一口。士兵們樂不可支地哄笑著。正在艦橋的艦長也看到了這一幕,不由浮出微笑。但突然之間,一種隱隱約約的恐懼潛上艦長心頭。他機警地聯想到科威特的疫情,立即命令值班軍官湯姆遜:
迅速把那只天鵝捕獲,必要時可以擊斃。
湯姆遜帶著匆匆扎就的撲鳥網趕來,喊道:
弗蘭尼,艦長讓快點抓住它!
天鵝大概看到了真正的威脅,也可能是已經休息好了,不等湯姆遜走近,它已經展翅飛上天空。湯姆遜迅速掏出手槍瞄準。就在他扣動扳機時,弗蘭尼猛撲過來,把他的手槍打飛:
畜生!那是一隻美麗的天鵝,你為什麼向它開槍!
湯姆遜氣急敗壞地喊:快,這是艦長的命令!
士兵們不敢違抗艦長的命令,但他們惱怒地瞪著湯姆遜。一個士兵趁他不注意,一腳把手槍踢開,周圍的士兵們大笑起來,等湯姆遜拾起手槍,天鵝已經飛遠了。
第二天早上,弗蘭尼開始發燒,身上出了一些小疹子。他以為是偶然的感冒風疹,沒有在意。但到第三天,相似的病狀已在羅納德.裡根號上蔓延開來。
在科威特的布爾甘油田,以雪哈萊為首的十人醫療小組日以繼夜地忙碌著,她就是那位第一個闖過伊科邊界線的漂亮女軍醫。這些天,她已經瘦了一圈,鬢髮散亂,化妝品也遮不住面容的憔悴。但她心情很舒暢。經他們注射過轉移因子的幾萬名科威特人,據瞭解很少再傳染上天花的。
還有什麼能比這更使醫生高興呢。
今天他們直接到油井為工人注射。那些滿身油膩的工人們(他們大多是外國僑民)傻笑著,露出一口白牙。雪哈萊知道科威特的這兩個油田已是世界上最後的石油寶藏了,這些石油工人也將是歷史上最後一批石油工人。她像小母親一樣和藹地微笑著,把針頭靈巧地扎進那些粗壯的胳臂。
忽然,幾輛軍用越野車從地平線上出現,車輪揚起一片黃沙。軍用車很快來到油井,幾十個全付武裝的科威特軍人跳下車,成扇形包圍過來,醫療隊和油田工人都驚訝地張大嘴巴。
為首一位中尉走近雪哈萊,仇恨地說:
你們這些披著人皮的魔鬼!你們被捕了!
雪哈萊十分驚怒,她憤怒地嚷道:
你們瘋了嗎?我們是來為你們預防天花的!
工人們也慢慢聚攏過來,不滿地盯著這批軍人。那位中尉冷笑道:
不要再演戲了!你們知道嗎?他轉向工人,他們注射的不是什麼薩拉米的轉移因子,而是沒有減過毒的天花病毒。他們想讓你們全部染上天花!
工人們的眼神中立即充滿了恐懼,恐懼很快轉為歇斯底里的仇恨,他們蜂擁而上,把醫療隊拉入人群,劈裡劈拍地打起來。中尉喝止道:
不要打了!軍方要審問他們!他走近雪哈萊,女軍醫已經臉頰紅腫,上衣被撕破,露出白晰的胸部。她用手掩住衣服,悲憤地看著中尉,這使中尉產生了一絲憐憫,他軟聲說:
也詐你們這些執行者並不瞭解真情。等審問清楚,我們會分別對待的。
女軍醫悲憤地說:不,我什麼都瞭解。難道你們瞎了眼,你們不會睜眼看看注射過的人群?已經五天了,他們全都逃脫了天花女神的魔手。你們這樣對待醫療隊,總有一天,你們的良心會感到內疚的!
中尉皺著眉頭,他也感到迷惑,他自己也被注射過,如果那些人真的是在注射天花病毒,那麼最多兩三天後病狀就會顯現,可是從實際情況看遠非如此,莫非真的弄錯了?他低聲說:
這些情況你對軍部說吧,我想他們絕不會冤枉你。你們只有九個人,另一個人呢?
他一直在單獨行動,是給油田上層人士注射。說到這兒,雪哈萊忽然打了一個寒顫,她想起那個行動鬼祟、不討人喜歡的阿立德醫生,他身上似乎總蒙著一層神秘,他在注射取藥時很小心地避開別人的目光。可惜這一段太忙,沒顧上細想這裡的蹊蹺。莫非她顧不上考慮自己的處境,急急地說:
你們快去油田總部把阿立德抓到!如果這支醫療隊真的有什麼名堂,一定是那個傢伙在搗鬼。請你們相信我的話!
中尉憑直覺相信她說的是真話,他喝令士兵們把九個醫療隊員押上車,關照士兵們一定要有貌地對待這些醫生。工人們恐懼地問:
我們該怎麼辦?
中尉苦笑著說:隨後會有醫療隊來為你們檢查的。他沒有多停,率領三名士兵,風馳電掣地趕往油田總部。他在那兒沒找到阿立德。人們說阿立德只對少數上層人士作過注射,注射後就不知去向了。被問及的人迷惑地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前不久中國醫生為我們每人注射過一次,那位阿立德又注射過一次。科威特政府已經亂套了嗎?
中尉說:情況複雜,難以馬上說清。凡是被阿立德注射過的人,請立即到我們的醫療隊去作檢查。然後他取出報話機,向上級匯報了阿立德潛逃的情況。
這時阿立德已經坐在薩邁拉榮軍醫院的地下室裡,對面桌子上是副總統阿齊慈。付總統臉色陰沉,手指下意識地敲打著紅心桃花木桌。他面前是剛送來的多國部隊最後通牒:
尊敬的總統閣下:
鑒於貴國政府對鄰國科威特使用了早已為國際公約所禁止的生物武器,對此我們已掌握了確鑿的證據;鑒於貴國政府公然向公海上進行演習的多國聯合艦隊使用了同樣的武器,我們不得不遺憾地要求閣下立即停止類似行動,並於10月20日前在聯合國監察小組的監督下,銷毀位於巴格達北郊薩邁拉榮軍醫院地下室的生物武器工廠。否則我方將採取一切必要的行動。
聯合艦隊司令、海軍上將
彼.奧多羅夫
阿齊慈冷笑著。伊拉克對此早有準備,只要那些強權主義者對伊拉克宣戰,十三名肉彈就會按時爆炸,把世界上主要國家的首都全都變成死城。那時候他們自顧不暇,還會來張牙舞爪教訓別人嗎?
1991年2月海灣戰爭結束後,聯合國監察員監督著銷毀了伊拉克的生化工廠。但是,伊拉克生化專家的大腦是無法挖出來銷毀的,而且在監察員眼皮底下藏起幾管菌苗是再容易不過的事,其中就包括77年取自世界上最後一個天花患者阿里.毛馬林身上的天花病毒。那時偉大的薩達姆執政甫始,他英明地預見到:當天花疾病在地球上消滅幾十年之後,當人類對天花的特異免疫力在幾十年太平中衰亡淨盡後,天花很可能成為頭號殺手。而且,它不像鼠疫桿菌、炭疽桿菌這類惡疫那樣惡名昭著,作為細菌武器使用時比較有隱蔽性。
所以,伊拉克的戰略就是搶在他們預防之前作戰。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計劃,用慧星轉移世界視線--用定向發射的隕冰向科威特國家領導人散發第一波病毒--由野鴨散佈多種變異天花病毒--由假扮的醫療隊員對特定人進行精確注射。他絲毫不怕多國部隊的干涉,等到科威特的精英階層全部死亡,還有什麼力量能阻撓近鄰伊拉克接管這個國家?
他把最後通牒拋在一邊,開始聽阿立德匯報。但他聽下去時眉頭越皺越緊。阿立德說:
就在這個工廠裡,我們對天花病毒經過長期的幅射變異,精選了毒性強、發病快的種群。它們可以使感染人群在兩天內發病,死亡率高達80%。這些數據我們經過反覆驗證,是絕對準確的。但是,在科威特進行的B型藥物注射中,只有不足10%的發病率,死亡率更是不足5%,即是加大用量也不行。而且據我所知,由隕冰引發的第一波傳染和野鴨群引發的第二波傳染都已得到控制,疫情逐漸減緩,要知道這幾波病毒是完全不同的變種,不可能用一種疫苗就制服啊。我不得不冒險潛回國內匯報。我懷疑病毒活力減弱。
阿齊慈說:你做得很對。他轉過頭問,薩瓦克上校,病毒檢驗結果怎麼樣?
阿立德旁邊的薩瓦克軍醫迷惑地說:已經檢查過,病毒的活力絲毫未減弱。
阿齊慈冷酷地問:你用腦袋擔保?
薩瓦克咬著牙說:用腦袋擔保!
屋內的人都束手無策,阿立德遲遲疑疑地說:
難道真是因為那個中國醫生?
阿齊慈狐疑地問:什麼中國醫生?
一個中國的江湖醫生。在我們到達之前,在科威特首相之子法赫米的全力幫助下,他已為科威特200萬人中的大部分注射了一種所謂的潛能激活劑,他聲稱這種藥物能全面激活人的免疫系統,因此能對所有病毒而不僅是特定病毒產生抵抗力。老實說,聽了這種天方夜譚式的神話,我當時只是嗤之以鼻。現在看來,這種說法值得考慮了。
他叫什麼名字?
皇甫林。噢,對了,法赫米曾得過很頑固的免疫過敏症,世界各國著名醫生都束手無策,皇甫林把它徹底治癒了。這個消息千真萬確,因為我曾親眼看見法赫米在科威特各地忙碌,組織人員注射那位中國醫生的藥物。法赫米一直沒有傳染上天花,要知道,肖卡德首相是第一個接觸病毒的人,除了法赫米,他家裡人員無一倖免。這是不是與那個醫生的藥物有關?
薩瓦克上校說:根據制定計劃時的電腦模擬,兩天前科威特的死亡人數應該達到最高峰,但是現在科威特的疫情顯然已經慢慢熄滅。副總統閣下,他壯著膽子說:恐怕我們精心策劃的新月計劃已經失敗了。
阿齊慈很長時間不說話,咬著牙關,目光冷酷地盯著窗外。為了這個新月計劃,伊拉克已耗費了近億美元,對計劃的每一個步驟都經過祥細推敲,自認為已經萬無一失,誰料到它會敗在一個中國江湖醫生手裡?
但是,歷史是為勝利者撰寫的,這一次只有承認失敗。他果斷而有條不紊地而置道:
薩瓦克上校,迅速組織生物武器工廠的撤退,尤其是各種菌種和我們的科學家,有了這兩條,我們就不愁某一天再殺回來。至於那位叫皇甫林的中國人,他冷酷地說:不惜一切代價給我抓來。我要把他泡在天花病毒、狂太病毒、鼠疫桿菌、炭疽桿菌和破傷風桿菌的濃菌苗中來檢驗他的藥物是否可靠。
當其它人都退出後,薩瓦克上校小心地問:
還有派往各個首都的肉彈
已經不可能召回了。在這份最後通牒公佈於眾之後,各個肉彈就會相繼爆炸,不管它了,讓那幾個愛管閒事的國家也吃一點苦頭吧。
他對具體事宜又一一作了安排,然後連夜驅車趕回首都。
我的病全好了,真的全好了。為什麼還不讓我出院呢?阿依莎委曲地說。李合軍陪著笑解釋:
你的病太突然,醫生至今沒查到病因,他們怕你出去後復發。你再耐心多住幾天吧。
阿依莎看著他,淚珠慢慢從眼角溢出來。李合軍驚慌地說:
你怎麼啦?你哭什麼?
阿依莎哀怨地說:我知道你一定不想娶我了,你一定變心了。合軍,你如果不娶我,我該怎麼辦呢?我已經沒有臉回伊拉克了。
李合軍苦笑著解釋:你胡思亂想什麼呀。好,我這就去找醫生。
等他氣沖沖走出病房,阿依莎眼中閃出一絲無法覺察的冷笑。已經是10月20日了,按照走前的推算,這時候科威特已經在伊拉克手中,而世界上一定是一片抗議聲浪,多國部隊也很可能已經開戰.
但這些天來,病房的電視裡竟然看不到伊科兩國的報道!這未免太不正常。
她很感謝中國人愛用高音喇叭的習慣。一次她偶然聽到了高音喇叭中的報時聲,才知道病房中的時間(包括電視、手錶以及為她診病醫生的手錶)都比外邊慢了10分鐘!不用說,這10分鐘是用來對電視新聞進行剪輯的,大概初來時自已對新聞節目過於熱心,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那個癡情男子也很不老練,他肯定不相信自己的心上人是伊拉克特務,所以對於被迫演這場戲越來越惱火。這會兒他一定在和中國的反諜人員幹架呢!
在另一間屋子裡,李合軍果然在怒氣沖沖地喊叫:
你們總不能這麼沒完沒了地軟禁她!這麼多天了,你們發現什麼線索沒有?她的全身衣服包括內褲乳罩都換了,難道她還能把炸彈或菌苗藏在肚子裡嗎?
國家安全部的劉忠少校安慰他:
如果她不是伊拉克派來的肉彈,那再好不過了。這樣吧,今天就讓她出院,你和她立即乘車去機場,飛赴福州結婚,不要在北京停留,好嗎?請你問問她是否同意。
李合軍眉開眼笑:她當然會同意!她盼著做一個新娘,夢中都在喊!
三十分鐘後,一輛奧迪從醫院出去。阿依莎滿面喜色,不時側臉看看北京的街道,人群熙熙嚷嚷,大樓巍然矗立。她遺憾地說:
可惜,沒能逛逛北京,看看市容。
等回來吧,爸媽想見你這個異國媳婦,已經快想瘋了,結婚後我領你在北京玩個夠。
汽車停下了,前邊是十字口,一排戴著黃帽的小孩子在過街。他們手拉著手,笑容燦爛。阿依莎忽然打開車門跳下車,李合軍心中猛一格登,立即跳下車追過去,後面一輛車也唰地停住,兩個人敏捷地跳下車。但阿依莎只跑到孩子隊伍前就停下了,她讚歎道:
多漂亮的中國孩子呀!
她俯下身去同孩子們親吻。北京的孩子都是經過大場面的,他們落落大方地受了這一吻,回問道:阿姨好!
孩子隊伍走過去了,阿依莎仍在癡癡地看著,李合軍笑著把她拉上車。阿依莎不顧司機在場,忘情地吻著戀人,低聲說:
我們的孩子也會這麼可愛,你說是嗎?
李合軍稍微有些臉紅,忙說:快走吧,不要誤了飛機。
後邊車上下來的兩個人緊皺著眉頭,他們立即走過去同幼兒園阿姨耳語了一陣,臉色蒼白的阿姨忙把孩子召集在一塊兒:
孩子們,這兩位叔叔想領你們看真正的飛機坦克,你們願意去嗎?
願意!
兩分鐘後,一輛白色救護車開過來,把所有孩子裝走了。那輛奧迪剛進機場的停車場,就有三輛轎車緊緊地圍上來。李合軍驚訝地看著荷槍實彈的武警四面包抄過來,回過臉,他看見阿依莎已七竅流血死在他懷裡。
她又咬碎了一顆氰化鉀膠囊,而在剛才,在親吻孩子之前,她用舌頭頂破了裝在假牙中的天花病毒小囊。
美國舊金山機場。從舊金山到華盛頓的國內航班還有一個小時起飛,早到的旅客坐在活動椅上閉目養神,或者閒聊著,也有人在免稅商店中閒逛。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悄悄過來,在每人的行李上放上一枚胸花,胸花下是英文文字:
我是聾啞人,我不想讓衰老的父母為我操勞,請幫助我。感謝仁慈的主。
有不少人拿過胸花,在原處放上一美元。也有人漠然不動。幾分鐘後,那個少年折回頭,把美元收起來,並微微點頭致謝。對那些未放美元的旅客,他把胸花輕輕放到他們手裡,有些人付了美元,有些人嫌惡地擺擺手。少年也不再糾纏,馬上收起胸花退回。
一個黑人警察看到了這一幕,按說在機場是不允許行乞的,不過這位警察大叔並沒打算嚴格履行職責。他漫步走過去,用警棍輕輕觸觸少年的頭。少年抬起頭,略顯驚恐地瞪著他。警察揶揄地輕聲說:
真的是聾啞人?
少年目光中閃出一絲笑意,警察心照不宣地笑起來。那位少年拿起一朵胸花,用幾張一美元的鈔票包住,塞進警察的口袋,警察笑著走了。
在多國部隊發出最後通牒的第二天,這名伊拉克少年恐怖分子用這些胸花向華盛頓、紐約、舊金山、西雅圖等九個美國大城市散播了天花病毒,那位好心的黑人警察第二天發病,7天以後痛苦地死去。在此之前,一個渾身膿皰的少年倒在白宮草坪上,被保安人員發現。他隨即死在陸軍醫院裡。經指紋核對,這是一名臭名昭著的恐怖分子。
多國部隊發出最後通牒第三天,在莫斯科地鐵中,一名交了好運的阿拉伯商人醉薰薰地同每個人親吻,並向每個人的手裡硬塞進一萬盧布的鈔票。最後他踉踉蹌蹌出了地鐵,在莫斯科刺骨的寒風中他也沒帶帽子,臉龐燒得通紅,身上已經出了細小的紅疹。
多國部隊發出最後通牒第十一天,開羅候賽因清真寺下一顆炸彈爆炸,正在作晨禮的伊斯蘭教徒驚惶四散。但很快就知道這只是一場虛驚。爆炸裝置炸開後只是蓬出一團香霧,香味清爽宜人,似乎是玫瑰,又像是素馨花。教徒們又好奇地聚攏過來,但那個善意的惡作劇製造者卻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