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中教授的實驗飛機就停在舒赫特軍營。代首相貝克爾每天要去四五次。在波音757的無菌貨艙裡,各國來的專家夜以繼日地勞碌著,他們都滿臉倦色,雙目通紅。貝克爾每次進去,教授們都心懷歉疚地看看代首相,似乎疫苗尚未試製出來是他們的失職。但貝克爾仍硬著心腸一遍又一遍地催促他們,因為在電腦的屏幕上,首都科威特城區及附近已有34萬人染上天花。更可怕的是,標誌著疫情爆發點的小紅旗幾乎佈滿了科威特,如果不能及時注射疫苗,科威特200萬人將無一倖免。
實際上疫苗的培養速度已經成倍地提高了,陳大中教授搞疫苗已經搞了三十年,他的行動就像一隻配合巧妙的精密機械。他從液氮中取出封有人體二倍體細胞的安瓿,在37-40中的水浴中,使其在一分鐘內融化,在超淨工作台上切開安瓿,將其中的細胞懸液接種入培養液中。這些細胞在微載體培養罐中生長迅速,很快連成片狀。他們同時從最先患病的首相肖卡德身上提取了天花病毒,用大腸桿菌的限制性內切酶切開它的基因,同大腸桿菌基因重組,從重組後的雜交體中選出了既具大腸桿菌的繁殖特性、又保持天花病毒抗原決定簇的新桿菌,放入微載體培養罐中的細胞上培養。
新桿菌的生長異常快速,每25分鐘繁殖一代。三天之後,在培養罐中到處都是新桿菌群落形成的網絡。他們迅速提取了天花抗原,用高溫減毒,從10月18日下午3時,新疫苗已經源源不斷地生產出來。
疫苗從生產線上下來立即裝車,依疫情發現順序投放各地。貝克爾看到第一架軍用直升機載著疫苗飛走後,與那些疲乏不堪的教授們緊緊握手:
謝謝,衷心感謝。
陳大中臉色陰沉:不用客氣,首相閣下,我心裡還不踏實。
為什麼?
時間太倉促,無法作嚴格的藥理實驗。我們只進行了猴子試驗,未及作人體實驗。事急從權,如果按部就班地作完試驗,恐怕科威特已經用不上了。當然,他轉而安慰首相,憑我們多年的經驗,對疫苗的安全性我有100%把握,對疫苗有效性也有80%把握。你不必過分擔心。
我相信你們。
可惜疫苗對已患病者基本無效。肖卡德首相病狀如何?
代首相心情沉重地說:
非常不好。他的病情最重。
國際衛生組織幹事薩馬迪先生走過來,對代首相說:
首相先生,伊拉克和科威特之外的國家都關閉了邊境線,但為了絕對可靠,我們還想用疫苗在重要關卡處設立一個隔離帶,這就需要在貴國急需的藥品中抽用一批,請首相諒解。
首相猶豫了很久才勉強答應。薩馬迪的話使他想起了那個多事的鄰國,據情報,這些天在伊拉克境內只有庫爾德地區天花流行,這當然是那塊當作禮物的隕冰引起的,不足為怪。另外,首都巴格達附近也有疫情,但似乎很快得到了控制。薩拉米最先接觸那塊隕冰,他的病情如何?
像是為他的思索作答,秘書急匆匆趕來,告訴他,伊拉克付總統阿齊慈打來了電話。
阿齊慈!就是那個在電視廣播中叫喊用血和火為薩拉米報仇的阿齊慈!但這次他的態度異常親切:
貝克爾代首相閣下,請問埃米爾閣下和首相閣下的病狀是否已經減輕了?
貝克爾不願告訴他真相,含糊地說:對。估計幾天內就可痊癒。
貴國的疫情是否已經控制?
還沒有。但天花疫苗已趕製出來了。謝謝你的關心。請問貴國及薩拉米總統的情況如何?你們為什麼沒有籲請國際衛生界援助?
薩拉米總統已經基本痊癒,身上的痂皮已基本脫盡了。阿齊慈的口吻十分崇敬:薩拉米的確是真主賜給我們的領袖,這一次伊拉克全國軍民都受他的恩惠。你知道嗎?總統的免疫系統十分強大,他靠自己體內的抗體戰勝了天花,又把自己的血液貢獻給他的人民。
貝克爾懷疑地問:總統的血液?你們為多少人注射?
阿齊慈大笑起來:這是一個複雜的醫學過程,不僅是你,連我也不是十分瞭解。簡單說吧,如果一個病人對某種病毒有了抵抗力,他的血液中就有了某種抗體。可以用凍裂法把他的白血球中的有效成份提出來,稱為轉移因子,再用轉移因子為其他人注射,即能傳遞此人的抵抗力。當然,一個病人能提供的轉移因子是很微量的。但正好我們卓越的科學家發現了一種基因工程法:只要有一個樣本,就可以無限制地複製--產生這種樣本的秘密仍在真主手裡掌握著,科學家們還不能直接設計出它。薩拉米總統正好在關鍵時刻提供了這個樣本。現在,巴格達全城和庫爾德人周圍的居民全都已經注射,形成了有效的隔離帶。他解釋道:只有那些庫爾德人至今不同意我們派人去進行注射,這些多疑而愚蠢的傢伙!
他提高聲音,不容置疑地宣佈:敬愛的薩拉米總統不忍看到科威特兄弟仍受病魔和死神的折磨,他已決定派3000人的醫療隊,並帶上足量的天花剋星去為你們注射。請你們不要拒絕穆斯林兄弟的好意。
貝克爾遲疑著,不知該如何回答。阿齊慈不悅地說:
你總不至於象庫爾德人一樣,懷疑我們的好意吧。
不,我們十分感謝貴國的情意。但事體重大,我還要同首相和來科醫療專家商量一下。
阿齊慈惱怒地說:耽誤半天就會送掉十萬人的性命!也許,他刻薄地說:你是怕科威特人身上流著薩拉米的血液?請放心,我們施惠不圖報。他卡地掛斷了電話。
貝克爾十分猶豫,如果能有辦法挽救科威特人(尤其是已患病者)的生命,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他不敢相信狡詐多變、生性反覆的北方鄰居。對這種所謂轉移因子療法,他也全無瞭解。他立即打電話向衛生組織的幾個著名專家咨詢,以色列的本.古裡,俄羅斯的謝苗諾夫,中國的陳大中,日本的山口川夫商量後,給了他一個穩妥的答覆:
撇開政治上的考慮,阿齊慈所說的轉移因子療法是早已在實踐中使用的方法。科學家已發明了克隆法來複製轉移因子(主要是其中的干擾素),但週期達數月之久,遠遠不能應付突然性的病毒流行。不過,如果在伊拉克首先取得培育週期的突破並不是不可能的。伊拉克的生化科學十分發達,這是在二十世紀末薩達姆研製生化武器時打的基礎。
貝克爾仍在遲疑著。可惜埃米爾、首相和各大臣都在病中,無法和他們商量。他把電話打到軍方首腦迪勒米准將那兒,但是,未等他開口,准將已緊張地報告:
剛剛得到的消息,伊拉克軍隊已強行闖過了邊界!
有多少人?
大約3000名。不過他們都是醫護人員,沒有帶武器。他們聲稱是來挽救天花患者的生命,並已蒙你同意。
貝克爾苦笑道:阿齊慈付總統15分鐘前才同我通過話。我還沒有同意。
秘書急匆匆地闖進來,滿面淚痕,貝克爾不由心中一沉,秘書說:
首相首相已經去世了!
貝克爾眼前一片金星。秘書急忙跨上一步扶住他。幾天來的勞累已使他疲弱不堪,這重重一擊使他難以承受。看來,中國那位神醫並沒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本領。電話中准將還在急急地喊:
首相,我軍該如何行動?是否開槍阻止?
首相咬牙:放他們進來吧,但注意警戒他們的後方。
在伊科邊境的一號哨卡上,今天是哈姆裡少尉值班。邊境線早已關閉,往日繁忙的高速公路上這些天異常沉寂,偶爾有一群躲避冬天的野鴨從邊界對方飛過來,不過今年它們似乎來得早了一點。哈姆裡少尉和士兵們一直帶著防毒面具,但恐懼仍然向心中滲透。從電視上看,科威特全境都成了疫區,200萬人口中已有89萬罹病,8萬7千人死亡。誰知道防毒面具能不能擋住250毫微米的天花病毒?誰知道死神的忠實幫兇會在哪一天偷偷降臨?
早上八點,他忽然看見伊拉克境內有一列車隊飛速地逼近,他高聲喊道:
作好戰鬥準備!
又迅速拔通了團部的電話:
團長,伊拉克境內有一列車隊很長,望不到頭,用望遠鏡看大部分是客車或救護車,沒有坦克或裝甲車。他們已逼近了,請火速支援!
他匆匆跳出崗樓,用血肉之軀向車隊迎去。車隊在橫木前停住了。一個身穿淡蘭色醫生服的女軍醫跳下車,笑容滿面地走過來:
你好。我們奉薩拉米總統的委派,前來科威特救災,我們研製成功了天花剋星,在伊拉克境內已撲滅了疫病。這支醫療隊共3000人,爭取在兩天內為所有科威特人注射完畢。請放行吧。
美貌的女軍醫和藹地笑著。這些天,哈姆裡少尉很少看到不戴口罩或防毒面具的人,更不用說女人了。所以這名漂亮女軍醫就像沙漠中的甘泉。當然他不會因為欣賞美貌而玩忽職守,他嚴肅地說:對不起,我們尚未得到上級的通知,不能放行。
女軍醫佯怒地說:難道你們懷疑我們的真誠嗎?所有車輛你們可以仔細檢查,絕不會有一支槍、一顆子彈。
我們相信,但作為軍人必須服從上級的命令。
女軍醫生氣地說:等那伙政客把一千另一個方案討論完,科威特已沒有一個活人了!俗話說去鄰舍救火不能先穿禮服,請原諒,我們一定要立即通過。
不行!
女軍醫諷刺地說:你總不至於向一群手無寸鐵而且急於救助你們的醫護們開槍吧。她徑直衝過哨卡,一揮手,後面的車輛緩緩衝斷橫木湧過來。
哈姆裡少尉一揮手,科威特士兵立即鳴槍警告,但女軍醫和她身後的車隊置若罔聞。少尉還多少有點政治頭腦,他知道在這種場合絕不能造成流血事件,於是他指揮著士兵步步後撤,一邊用報話機急急向上級報告。
那些滿面笑容的伊拉克軍醫們對著槍口一步步地前進。直到這場拔河比賽深入科境500米後,迪勒米准將才傳達了代首相的命令。於是,劍拔弩張的局勢一下子變成了一場聯歡,那位女軍醫不客氣地摘掉了少尉的防毒面具:
來,我先給你注射,注射後就用不著戴這個玩藝兒了!
3000人的醫療大軍分成300隊,按照計劃迅速向科威特境內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