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作了最縝密的安排來掩護她的棄眾脫逃。
她的四名婢女身材和她都差不多,由她們中的一個頂替她「繼任」洞主,短時間內很難被人識破。
她以前也這樣試過,結果令她相當滿意。
她密令天風和杜懷慶選擇適當的時機除掉副洞主。他們都很高興地接受了這一光榮的使命——他們早就看不慣那個老道姑了。
她將島上的水軍調到東南面水域設防,空出了其他三面的水路。
安排這一切,只用了一刻鐘。
高歡、楊雪、無心夫婦和馬兄五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西北面下了水,潛到了水底。
他們的內功都絕對是一流的,這就可以保證他們在水裡呆一時辰不被人發現。
高歡和無心漢子在前面開路,無心婦人居中保護著攜玄鐵劍的楊雪,馬兄在後面將高歡和無心漢子移開的機關埋伏再移回原處。
他們行進的速度很慢。
五個人中,只有高歡一個是「夜眼」,越是黑暗的地方,他的眼睛就越管用。
其他四個人,就只有憑內功開眼視物。
幸好,這是在夜裡,封鎖孤島的其他門派的船上沒有人下水。
他們安然走出了紫陽洞自己設置的水下阻礙,安然走出了其他門派的三道封鎖線,又走了半個時辰之後,才開始浮出水面。
他們都覺得今夜的星空特別美麗。
他們藉著岸邊的蘆葦叢的掩護,悄悄上了岸。
四下裡靜極了,靜得他們都能聽到遠村的犬吠聲。
他們終於走出了困鏡,他們終於擺脫了天羅地網。
他們自由了。
何家花園的內亂,發生在楊雪他們逃遁後的第二天。
原因很簡單,「洞主」雖仍在,高歡卻已逃跑了,而且連無心夫婦和馬兄也不見了蹤影。
更要命的是玄鐵劍也不見了。
何家花園裡,頓時亂成一團糟,而恰在這時候,天風道人和杜懷慶已發起了格殺副洞主的行動。
形勢更亂。
「洞主」已彈壓不住,只有率眾強行突圍。
結果是可以預料的。
紫陽洞全軍覆沒。
連杜懷慶、天風道人和副洞主,也都死要亂軍當中。
這結果出乎許多人意料之外。他們的目的並不是消滅紫陽洞,而是爭奪玄鐵劍。
消滅紫陽洞無非是一種手段,僅此而已。
他們沒有找到玄鐵,也沒有找到高歡的屍體,於是攻入花園的人們開始互相猜疑。
然後是又一場混戰。
這場混戰波及的門派更多,死傷人數也急劇增加。
最後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整個何家花園被炸成了一堆灰燼,撒落到湖水裡。
何家花園從此不復存在,這孤島也從此不復存在。
存在下來的只有互相的猜忌和仇恨。
而且會存在很久、很久。
那一聲巨響是埋在何家花園下面的火藥被引爆而產生的。
火藥是誰埋在那裡的?
火藥是誰引爆的?
知道這兩個問題答案的人,世上也許還不到兩個人。
兩個人中,就有一個是阮碩。
阮碩其實也不敢肯定,引爆火藥的人一定是李殿軍。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李殿軍一定知道引爆火藥的人是誰。
她察覺到那幾天李殿軍的情緒不穩定,有時候他好像挺高興的,但不知什麼時候他就會大發雷霆。
但他沒有在她面前提起玄鐵的事,對紫陽洞的覆滅他也隻字不提。
前天他說他要走了,至於他要去哪裡、去做什麼,他沒有說。
他只對她說了下面這些話:
「你就在這裡等我回來!告訴你的老爹,讓他別想跟蹤我,你最好也別這麼做!」
「我回來後,要是發現你不在這裡,我會找到你,那時候你就死定了。」
他說這些話時,聲音很溫柔、神情很和藹,可她的身上卻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知道,他說得到就做得到。
可即使是這樣,她也不會真的就在這裡等他。
她會想辦法擺脫他的,她可不想永遠變成他的玩物。
從來只有她玩別人的份兒。她自然不甘心這一年多來兩次被李殿軍玩弄。
她一定要找個法子,除掉李殿軍。
而要找法子,就一定先得離開她那個固執的老父親。
和阮員外在一起,她總是什麼事也做不成。
現在她就已經偷偷溜出來了。她決定往揚州走一趟。
她聽說揚州城裡的個地方,住著一個人。只要你找到這個人,談好了條件,交足了銀子,這個人就會替你安排一系列的刺殺,直到你要他做的事完成為止。
這個人,據說就是江南職業刺客的主人。
據說只要是這個人答應的事,從沒有做不到的。
阮碩就要去找這個人。她準備了十萬兩銀子,要買李殿軍的人頭。
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她決定到揚州之後再打聽,她相信總會有人知道的。
李殿軍一日不除,她就一日不得安寧。
「喂,喂!那不是阮姑娘嗎?!」
阮碩聞聲轉頭,就看見了兩個她玩得轉的男人。
關嘯策馬大笑道:「阮姑娘這麼急著趕路,是要去哪兒呀?」
巴東三也笑:「阮姑娘何不找輛好車坐坐?這樣子騎馬,不怕揉破了花心?」
阮碩冷笑道:「姑奶奶的事,你們少管。」
關嘯和巴東三兩騎快馬也趕上來,一左一右將她夾在中間。
阮碩斜乜著眼睛,看著這個,膘瞟那個,似笑非笑地道:「怎麼,你們這是要霸王硬上弓不成?」
關嘯連忙道:「我們絕沒有這個意思。」
巴東三嘿嘿笑道:「我老巴倒有這個意思,就是怕弓弦割破了光頭,嘿嘿!」
阮碩嬌嗔地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讓開道?
你們再不讓開,我要喊人了。」
關嘯賠笑道:「我們也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想和姑娘搭個伴。」
巴東三道:「我們是好心,怕你一個人走路被人搶了。」
阮碩冷笑道:「說得好聽!快說實話,否則姑奶奶就真要翻臉不認人了。」
關嘯壓低聲音道:「我們另找個地方談談怎麼樣?」
巴東三也盡量說「悄悄話」,但嗓門還是像跟人吵架似的。
「我們是想找玄鐵,……」
一語未了,他就打住了舌頭,好像蠻尷尬似的摸摸後腦勺,嘿嘿笑道:「你看看我,又沉不住氣,又沉不住氣……」
阮碩臉一沉:「你們想找玄鐵,找去呀!你們找我做什麼?我又不曉得玄鐵在哪裡。」
關嘯苦笑道:「東三不會說話,阮姑娘千萬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我們找阮姑娘,只不過是想找個主心骨。」
阮碩一怔:「主心骨?」
巴東三搶著道:「也就是遇著大事能拿主意的人。」
阮碩更吃驚了:「你們的意思是要投靠我?」
關嘯笑得已不自在:「互幫互助嘛!說不上什麼投靠不投靠的。」
巴東三道:「其實就是投靠!我們哥倆做你的兩條腿。
幫你打天下。」
阮碩半晌才呼出一口氣,歎道:「罷了,罷了!江湖真是越來越走不得了。連你們兩這樣的當代大英雄居然都想投靠一個女人,其他人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不知廉恥的事情呢!」
關嘯臉已漲紅,看樣子她的話已傷了他的自尊。
巴東三卻大笑起來:「阮姑娘,你以為我們是什麼人都肯投靠的嗎?我們只想投靠際姑娘,又年輕、又漂亮、又風流、又有錢,膽子又大,心腸又毒、手段又狠,我們跟著你,會成大事的。」
阮碩冷冷道:「你們真心想投靠的,或許並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吧?」
關嘯和巴東三都沒有作聲,但臉色都已變了。
阮碩冷笑起來:「你們也許並不是真心想投靠那個人。
只不過是想借我找到他,要他的好看吧?」
關嘯勉強笑道:「阮姑娘的話,關某聽不大懂。什麼『這個人』『那個人』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阮碩一字一字地道:「李殿軍。」
她盯著關嘯,悠然道:「你們想找到李殿軍,捉住他,要他幫你們找玄鐵。」
關嘯啞口無言。
阮碩接著又道:「你們或許是想借李殿軍和我幹事的機會捉住他吧?」
巴東三歎了口氣,道:「你真聰明。」
阮碩淡淡道:我並不聰明,我只不過比較怕死而已。
怕死的人,一般總想得多些、深些、遠些。
關嘯沉聲道:「既然話已點破,就請阮姑娘給我們一個答覆——行,還是不行。」
阮碩歎道:「行!」
「行」字出口,她的身上已湧出一團粉紅的濃煙。
關嘯和巴東三都連忙屏住呼吸,從馬背上躍下。
一聲馬嘶,阮碩在遠處大笑道:「行你媽的頭!」
紫陽洞在湖州覆滅的同時,慕容飄在北直隸的行動也告徹底失敗。
他和水兒,領著十幾名家中的好手在萬柳山莊外白白等了六個月,費盡了心機,也沒能從萬柳山莊把高歡的妻兒搶出來。
這期間他曾以世家掌門的身份正式拜過莊,進莊之後,柳夢筆雖很客氣,禮數也頗周到,但並沒有給他遊覽山莊的機會。
他在莊外山頭上潛伏過很長時間,目的不過是想發現貞貞母子住在哪間屋裡和莊中的守衛在什麼時候最鬆懈。
這兩個目的他都達到了。
他發現了貞貞母子的住地。也發現了萬柳山莊防衛士的漏洞。
於是他策劃了一次行動。
這次行動的計劃是他和水兒及那兩名博學的清客四個制定的。他們考慮好了所有的細節及所有可能發生的意外,他們都認為這計劃天衣無縫。
但一進莊,他們的計劃就到處都是漏洞了。
萬柳山莊上萬株柳樹實在是很容易藏身地方。他們進莊後,就是藉著柳樹的掩護向貞貞母子的住處潛行的。
但他們沒料到,他們走了半個時辰後,也沒找到他們想找的那間屋子。
再找半個時辰,他們連方向都弄不清了。
幸好,他們進莊時,都是蒙著面的,而柳夢筆也沒有太為難他們。
天亮的時候,柳夢筆派了個老蒼頭,領著這群不光彩的蒙面人七繞八繞出了山門,請他們以後不要再來了,然後大門就關上,將他們關在門外。
雖說丟了臉,出了醜,但好歹也算全身而退,這無論如何,總是件值得慶幸的事。
水兒安慰他,兩名清客也安慰他,但他還是相當生氣。
生氣也沒有辦法。事情明擺著,他進不了萬柳山莊,他破不了那些該死的成千上萬的柳樹布成的大陣。
除了打道回府,他還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