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郎:今夜之賜,小仙拜領,然老父風燭殘年,君何意苦苦相逼至此,而忍令老父欷歔摧心耶?君展此箋之時,妾已在百里之外,紫雪、濟城、青州傷心之地,妾今生不復履矣!來日相見江湖,君為大俠,妾為女魔,勢成冰炭,思之不覺涕下,惟願他年得有言歡之時,妾當洗手入廚,與君把酒。雖美人遲暮,英雄白髮,亦死而無憾矣!鄭郎,鄭郎,昔日燈下繾綣、膝上承歡之情,已足慰小仙餘生,君獨忘耶?君忍望耶?
小仙拜上
鄭願讀完了這封短箋,輕輕歎了口氣,短箋上忽然出現了火苗,剎那間,火舌已將粉紅的信箋燒成為灰燼。
一陣風吹來,紙灰飄了起來,像被燒焦的蝴蝶。
給他送信來的小叫化驚得說不出話來——這火是從哪裡來的?
小叫化沒敢問。
鄭願剛想伸手取錢,小叫化已開始後退,臉漲得通紅:「我不要,不能要你的錢!」
鄭願倒有點吃驚了:『』怎麼,我的錢莫非是假的?」
小叫化慌慌張張地道:「你是大俠,我…我願意……為你做事,我不能收錢!」說完撥腿就跑,鑽進了等待過渡的人群中。
鄭願苦笑。
「你是大俠!」這句話提醒了他一件事,那就是他無論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了。
以後他說話做事,就不能再隨隨便便了,再不能說錯話、做錯事了。
不管怎麼樣,他必須像個大俠的樣子,必須配得上「大俠」這個光榮的稱號。
至於砸橋子、抬槓、耍賴皮、小偷小摸等等快心之事,當然不是「大俠」應有的行為。
我們的鄭大俠,就要開始受苦了。
實際上他已經開始受苦了。
渡船撐來的時候,人們忽然自動地散向兩旁,為他留出一條路來。
這是「大俠之路」。
人們都敬慕地看著他,看得鄭願面紅耳赤手足失措,他極力說服大家先上船,但人們都勸他先上。
最後,有位老人說道:「鄭大俠,大家尊敬你,並非是敬重你這個人,而是敬重俠義,敬重正義,鄭大俠切莫辜負了大家的好心啊!」
於是鄭願就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他只好在眾人矚目下走上「大俠之路」。這幾步走得像當家名角走台步一樣精確,而且小心翼翼。
上了船,最好的位置自然又為他留了出來。這回鄭願很乖巧,搶先道:「在下年輕力壯,而且不暈船、實在……」
於是就有一個「年老體弱」而且暈船的老婆婆千恩萬謝地坐到了那個位置上,於是大家都在心裡稱讚這位鄭大俠的仁德——「從小處看大事,你看看人家鄭大俠,年紀輕輕的,多懂禮貌!」
等到下船後交船錢,船老大死活不肯收,好像收了鄭願的錢他會一輩子不安心似的:「鄭大俠,為了你撐船還要收錢,我還是人嗎?你這是打小老兒的瞼。」
鄭願苦笑道;「就算我是大俠吧!但大俠要是坐船不給錢,誰還說他是大俠?」
最後船老大急了,眼珠子一瞪,大聲道:「今兒我心情好,免費為大家撐一天船!」
眾人歡聲雷動。
這位船老大那天果然一文錢也沒收。但這條船的信譽一下高了十倍不止。
「大俠鄭願,就是坐我的船過江的!」
這是船老大後來經常提及的一件事。
鄭願一直走出很遠很遠,心裡激動的熱流還沒有平息。
渡船上的那些人,都是些默默無聞的平民百姓。誰也不會常常去注意他們,誰都不會去觀察他們。
他們整天都在為生計奔波,他們活得很苦很累,為了生存,他們也許不得不忍辱負重,甚至做一些不光彩的事。
但他們卻尊敬俠客,崇拜真正的英雄——除暴安良,為民造福的英雄。他們向他歡呼,為他讓路,不就因為他們對仁俠,對正義抱著極大的尊敬,懷著極大的希望嗎?
鄭願感到一種全新的生機在體內勃勃生長,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公道自在人心。
他同時也明白了,為這些質樸善良的人們而活著,是完全值得的。
如果說,在這之前。鄭願這只不過是個具有正義感的、滿腔熱血的殺手那麼,從現在起;他已漸漸變成了一個「俠者」,一個真正的俠客。
真正的俠客,是為平民百姓請命的人。
只要你是滿腔熱誠地幫助這些質樸善良、勤勞可愛的人們,哪怕你手無縛雞之力,你也是俠客。
真正的俠客,是那些滿身「俠氣」的人。
否則你就算武功天下第一,精擅長生之術,能活一千一萬歲,你也永遠不是真正的俠客。
鄭願忽然之間,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因為他明白了作為一個俠客的意義。
他深深地感激那些平凡的人們,感激他們對真理對正義的尊敬。
只要他還有一口氣,他就要幫助他們。
走不多遠,鄭願就看見前面的岔路口邊停著輛馬車,一個高大結實,相貌醜陋的漢子正望著他笑,笑得又苦又無奈。
鄭願吃了一驚:「老宋?你怎麼還在這裡?」
宋捉鬼嘿嘿笑道:「有人醒過來,說誰要是送她回洛陽,她就……嘿嘿,…她就要跟誰拚命。」
鄭願一怔:「深深他們還沒走?」
「趕車的老兄」轉過臉來,赫然就是阿福。
阿福苦笑道:「我們也沒辦法。」
阿福嫂從車裡鑽了來,輕聲道:「她在裡面,你自己跟她說去吧!」
宋捉鬼伸了個懶腰,微笑道:「前面有賣酒的,我請楊老哥和老嫂子去喝幾杯,怎麼樣?」
阿福嫂笑道:「當然好。」
阿福也笑:「有人請吃酒,誰會不去?」
他們看都不著鄭願,轉身朝路邊的小酒館裡走去,走了沒幾步,他們就聽到身後車廂裡傳出了一聲脆響。
一個人的巴掌落在一個人的臉上,就會發出這樣的響聲。
鄭願捂著瞼,苦笑道:「就算你要打,也別打這麼響啊!讓人聽見什麼意思?」
花深深披頭散髮,面色慌忙,兩眼腫得像小桃子。
她瞪著鄭願,流著淚,哆嗦道:「你…以後敢…
敢再,…··這麼對我,我就……我就去……去死!」
她的聲音又沙又啞,鄭願聽了,心裡又難受又歉疚。
他陪著笑瞼,挨過去伸手摟她,卻又挨了一個耳光,但畢竟還是將她擁在了懷裡,而且這回的耳光輕得像撫摸。
花深深擰著他,又哭又罵:「我成了什麼了?嗚嗚……你就這麼讓我回去?……你是休了我呢,還是我休了你……,你這混蛋!你氣死我,氣死我!嗚嗚嗚……」
鄭願只好不說話,但只施展渾身解數,著意撫慰。
花深深還在哭還在罵:「我一個人怎麼回去?你這死腦筋就不替我想想?……我是…·我是被趕出來的呀!嗚嗚嗚....」
她的聲音一下子提高許多。
想想也是,她是被趕出來的,已不是花家的人,就算花家肯重新讓她回家,她一人怎麼好意思回去?
如果花家不要她,讓她一個人怎麼辦?
鄭願心疼得要命。
花深深嗚咽道:「就算你…嫌棄我了,不要我了,你也。·、,··也不該這樣子對我!我成了什麼,啊?!」
鄭願認錯,態度之誠摯,之沉痛,簡直令花深深無法再哭下去,不僅如此,都快令她反過來安慰他了。
總算是雨過天晴。
鄭願討好地吻干她面上的淚水,小心翼翼地道:「老宋他們在那裡喝酒,咱們是不是也該過去湊湊熱鬧?」
花深深一動不動縮在他懷裡,一聲不吭。
鄭願只好又說一遍。
花深深冷笑道:「我這個樣子怎麼去?」
鄭願笑了:「你要是怕羞,我去給你打盆水來洗洗臉,好不好?」
花深深擰了他一下:「就會假心假意地討好人!一到要緊時候,就把人家不當回事,哼!」
鄭願佯怒道:「誰敢這麼對你?你告訴我,我找他算賬!」
花深深撲哧笑了。
阿福嫂的笑聲在車外響起:「洗臉水已到,請鄭大俠屈駕往酒店一行。」
兩人連忙分開,花深深瞪眼悄悄道:「你給我記著!這筆賬我遲早要算。」
鄭願在她臉上輕輕拍了一下,以示嘉許。
五個人,分成三批上路了。
最先走的,是宋捉鬼。
宋捉鬼是名人,走到哪裡都有人認識,都會引起不小的轟動。
那麼,別人就不會注意到比宋捉鬼晚半個時辰出發的一對少年書生。
自然也沒人會覺得一對老夫妻有什麼搶眼。
這是他們在那個路邊小店商量了一個時辰後的結果。
兩個書生,兩頭小驢,兩副書筐,兩把劍,典型的滿懷仁俠闖江湖的少年書生形象。
這都是花深深和阿福嫂巧手易容的功勞。
這樣的少年書生,江湖上雖不多,也還不少。
鄭願扮的是年長的哥哥,溫文爾雅、相貌樸實,性格木衲深沉。花深深當然是弟弟,性格飛揚,人品俊雅,只可惜個子矮了些,不大氣派。
驢於當然走不快。
所以他們當晚,才走到儀征,又花了兩天時間,才遊逛到揚州。
花深深開心得要命。
她問鄭願:「我可以不可以笑?」
鄭願當然說可以。
花深深皺著眉頭道:「可我發過誓的。」
她發誓只讓一個男人看見她的笑靨。
鄭願微笑道:「你現在是柳景明,我現在是柳春和。」
花深深道:「現在我笑,不算是真的我笑,是不是?」
鄭願苦笑道:「當然不算。」
花深深笑了,笑得很開心。
鄭願柔聲道:「以後你想笑就笑,好不好?」
花深深臉一沉;「不!」
但轉眼之間,她又笑了:「我聽說揚州很好玩。」
鄭願道:「你的意思是說柳氏兄弟要遊覽一下揚州?」
花深深道:「不錯。」
鄭願想了想道:「但只能玩一天。」
若非是在路上,花深深真想好好親他一口。
鄭願冷冷說道:「坐好了,別老是盯著我看!高興的時候,莫要忘形,露出狐狸尾巴來。」
花深深恨恨地道:「晚上有你好受的,哼!」
揚州的奢華,實在出乎花深深想像,和揚州一比,洛陽簡直像個土裡土氣的小集鎮。
她簡直看什麼都新鮮,她幾乎馬上就喜歡上這個地方了。
但沒過半個時辰,她就覺得揚州很討厭。
原因很簡單,揚州的少女實在很美,一個一個又白又嫩,水靈靈的,軟語嬌柔,纖細嫵媚。
這實在令她有點氣餒。
她一向自認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就算金蝶被譽為「第一美人」,她內心深處也不以為然。
但揚州的少女,卻讓她感到了威脅。
她發現鄭願的目光時時溜向那些少女的柔唇明眸,纖足素手,她簡直氣得要命。
這小子在和她說話時,也常常走神,你想想,她能輕饒他嗎?
找好客棧,吃完飯,要了開水澡盆,進了房,掛上門,花深深繃著臉,嘟著臉兒,賭氣似的不理他。
鄭願賠著小心,察顏觀色,道:「你累了吧?」
花深深扭頭不理他。
鄭願自我解嘲似地往下說:「那就等會兒再洗澡,先喘口氣兒。」
花深深還是不理他。
鄭願歎道:「其實你也不必生氣,揚州這地方東西是貴了點,沒辦法。」
聽聽,他居然說出這種打馬虎眼的話來了。
花深深更生氣。
鄭願坐到她身邊,輕聲道:「乖,我給你捶捶腿兒,好不好?」
花深深冷笑:「街上那麼多女孩子,一個一個都是美人,你何不去替她們捶腿?」
鄭願似乎很吃驚:「這話從何說起呀?」
花深深道:「哼!我自己有眼睛!」
鄭願哭喪著臉,喃喃道:「我怎麼又得罪你了?」
花深深道:「你還裝糊塗!」
鄭願叫屈道:「你不說是什麼事,我怎麼知道?」
花深深氣結:「我……我……是不是很醜?」
鄭願馬上起誓,說她絕對是他見過的女人中最美麗的。
花深深冷笑道:「不對吧?街上的那些女人,哪個都比我漂亮十倍。」
鄭願恍然,旋即大笑,一笑而不可收拾。
花深深眼淚都氣出來了:「好,好!你…·、·你還笑我,還笑我!我……我,…··」
鄭願忍住笑,悄悄道:「你現在是柳景明,我是柳春和,你總不能讓我在大街上一直盯著你猛瞧吧?」
花深深語塞,但羞悔之餘,當然不肯認輸:「那你也不該瞧她們!」
鄭願一本正經地道:「那我瞧什麼?」
花深深伸手擰住他耳朵,咬牙切齒地道:「瞧什麼都行,就是不許瞧女人!」
鄭願連連告饒,花深深這才鬆手,得意地點著他額頭說:「我是醋缸,你記住。」
鄭願忍著笑,道:「你是醋缸,這句話我以後每天念三遍,早中晚各一次,以免忘了。」
他抱起她,微笑道:「現在我的大酪缸要洗澡了,對不對?」
花深深嫣然笑道:「對!」
這個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有青皮混混,而青皮混混們無論在任何地方,好像活得不錯。
於小三就活得不錯。
在揚州城裡,敢叫他「於小三」的人,還真的沒幾個,細數起來,絕對超不過二十個,包括知府老爺,有次審他時喚了他一聲於小三。
於小三也沒有什麼別的能耐,但揚州人誰要是得罪了他於小三,說不定家裡就會失竊,廚房就會失火,女兒就會「走失」。
於小三活得不錯,他的一幫朋友們也活得不錯,只不過這些年來他們都已發了家,開始要面子講氣派了,往日的潑皮勾當已不常幹,甚至於有時還掏出錢來造點福做點善事。
也沒人追究他們的錢是怎麼來的。反正他們有錢,有錢的人就有道理、有面子、有派頭。
這個世界好像就是這樣,只要你有錢,就有人捧場,說你的好話。
於小三等人閒得久了,身上癢,心裡也癢,以前的勾當做上了癮,一旦全丟開,實在難受之極。
這天夜裡,於小三推開第十一房姨太太汗淋淋的身於,顧不得她還在呻吟蠕動,胡亂套上衣衫,重重往地毯上吐了口濃痰,破門而去,丟下她一個人難受。
於小三實在是憋不住了,他實在想再做一票「生意」。
他走到前廳,大聲道:「小王,小王你死哪裡去了?」
一個白白淨淨、胖乎乎的、文文靜靜的年輕人站起身,微笑道;「我一直在這裡。」
於小三倒吃驚了一驚:「你剛才在哪裡?」
小王道:「我一直就坐在這把椅子上。」
於小三哈哈大笑。
小王道:「三爺一向眼界高,而我也實在太不起眼了。」
於小三拍拍他肩頭,大笑道:「你真會說話!哈哈哈,你放心,你的那些書,那些文章。那些事,由我們撐著!
哈哈哈。」
小王感激地道:「多謝三爺成全。我以後一定再多為三爺和三爺的朋友們多寫幾本書。」
干小三道:「那時候你就成大名人囉,是個大秀才囉!哈哈哈。」笑聲一頓,又道:「你是不是馬上就走?」
小王道:「是。」
於小三拍了拍他肩頭,讚道:「好!」
其實這句「好」讚得一點意思也沒有,但小王知道,這是於小三表示詼諧的一種手段。
小王認為於小三這類人最懂詼諧。
於小三道:「你出去告訴我的那些跟班,讓他們去通知小胡、小九、小皮他們,馬上到我這裡聚一聚,就說我蠻想念他們的。」
小王道:「是。三爺真是夠義氣的人。」
於小三哈哈大笑。
小王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就響起了爭吵聲和打鬧聲,於小三吃了一驚,剛想衝出去,一個書生已拎著小王走進廳來,身後是一批鼻青臉腫的家丁。
於小三隻看這白衣書生一眼,就知道這個書生惹不得,而且是千萬惹不得。
於是於小三大聲道:「你們這些奴才跟進來幹什麼?
還不快給這位公子認錯?」
那批家丁怔住了。
白衣書生微笑道:「算了。」
於小三連忙拱手,賠笑道:「公子大人大量,於某十分感佩。……你們還不快滾!」最後這句話,卻是板著瞼沖那些家丁吼出來的。
白衣書生不告而坐,手中仍提著小王,微笑道:「閣下想必就是於小三於三爺?」
於小三雖有點不滿他的傲慢,但也只好忍了,賠笑道:「正是,正是,公子是?」
白衣書生淡淡地道:「本人來自江湖,江湖中人,難得有用真名對人的,於三爺不妨省省。實在要問,本人也只好指血為勝,鮮血的血。」
於小三臉都白了:「血…·、·血公子。」
這位「血公子」點點頭道:「血某今晚造訪,實在冒昧得很,還要請於三爺原諒。」
於小三顫聲道:「不知……血公子有…··何指教?」
血公子道:「想請三爺幫個小忙。」
於小三忙道:「好說,好說,血公子請吩咐。」
血公子看看小王,微笑道;「這個王八蛋是什麼玩意?」
於小三很小心地道:「他姓王,原是北京的一個童生,連個秀才也沒混上,就跑到揚州來找飯吃,我們都叫他王北京,不過因他一張嘴能說會道的,又叫他王喳喳。」
血公子微微有點吃驚:「哦,原來他就是揚州有名的北京小王,看來我倒真是失敬了。」
於小王道;「血公子也聽說過他?」
血公子笑道:「剛到揚州就聽說了。……這位王喳喳和於三爺很熟?」
於小王想了想,道;「也不算很熟,看他很可憐,給他碗飯吃。」
血公子道:「原來如此,難怪他剛才一看見我就惡言相向。」
於小三道:「小王一看見讀書人,心裡就有氣。
我聽說他在北京時,靠罵讀書人就很出了點名。」
血公子歎道:「只可惜我已不是真正的讀書人,否則我真想給他兩個大嘴巴!」
於小三忙道:』『這小子人品卑下,慣會阿諛逢迎,聽說他在北京,就常拍達官貴人的馬屁,結果拍壞了,又趕到這裡來拍商人,他說過,既然拍不出個官來,好歹也要拍出點錢拍出點名。」
血公子將小王放到地上,用足尖點了點他肋下,小王就開始動彈了。
於小三心裡一寒.血公子沉聲道:「站起來!」
小王憤憤地站了起來:「閣下,士可殺不可辱!」
血公子冷冷道:「士是指讀書人,王喳喳!就憑你肚裡這點墨水,你也敢寫書罵天下的讀書人!」
小王張口想罵,血公子一瞪眼,嚇得他硬將一句髒話嚥了回來。
血公子緩緩道:「你想成名,想發財,想寫書,都可以,但你記住,人要有骨氣,要顧面皮,靠罵人成名也可以,但要罵得對。」
小王悻悻道:「公道自在人心,我的書銷路很好,就是明證!」
血公子道:「狗屁的人心!狗屁的明證!你只能蠱惑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和沒出息的人,以及那些淺薄無知的寂寞少女。」
他逼視著小王,緩緩道:「本人三試不第,從此杜絕仕途之想,但本人並沒有像你這樣沒出息。所以我不是小人。而你是!」
於小三忍不住哆嗟了一下,小王的臉也青了,膝頭直抖。
血公子淡然道:「也許你想去官府告密,但那沒用,一出這道門,我的面目將完全改變,就算當面罵你,你也認不出是我,而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於小三忙道:「他不敢!他是個膽小鬼!」
血公子道:「王喳喳,我警告你,乘早收攤,或者痛改前非,否則有人會找你算賬,武林中有三把最有名的劍,其中一把名叫『至誠』,它的主人曾冒名入闈,中過進士。他是個讀書人,是個不為官、不為錢、不為名的讀書人,而且以讀書人自傲。你千萬要小心,記住,千萬小心!」
小王已經決站不住了。
血公子皺皺眉頭道:「看來你的膽子並不大,你怕的是能而且敢殺你的人,這真讓我失望。」
小王努力站直身子,他想冷笑一下,但辦不到。
血公子道:「你可以滾蛋了——這大概是你最欣賞的語言了,是不是?」
小王一言不發,轉身艱難地往外走。
血公子忽然道:「站住!」
小王站住。
血公子冷冷一笑:「我還是要再告訴你一遍——你記著,沒有功名的讀書人天下有的是,你閣下大約是既無骨氣又最不要瞼的一個,我想你對這一點一直很驕傲。但你已只能再驕傲一個月。」
他緩緩道:「你記清楚,一個月!一個月之後,你如果還是這樣,我想天下想殺你的人不算少,我可以很輕鬆地我一個為我付錢的僱主。」
小王又往前走,血公子在他背後緩緩道:「你也就值一兩銀子。」
小王剛走出大廳門,於小三已輕聲道:「血公子,恕於某無禮,於某想留這人一個月。」
血公子微笑道:「也好。」
干小三拍拍手,一個家丁轉出來,朝上各磕了一個頭。
於小三道:「把小王扣起來。」
於小三雖然是個混混出身的暴發戶,但頭腦並不「混」,他是伯小王狗急跳牆,到官府告他勾結匪人。
這種事,小王做得出。
「哥?」
「嗯?」
「我想,··,··我想·、·,··我想……」
「你想要什麼?」
「……孩子,我想要孩子了。」
鄭願吃了一驚。「你…·,·你有了?」
花深深羞急:「別亂說!」
鄭願失望地道;「我還以為……」
花深深吃吃笑道:「假如……假如我告訴我,是真的呢?」
鄭願的心狂跳起來,但故意歎氣:「你又騙我。」
花深深咬著他的耳垂,悄悄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事?」
「……都過去快二十天了,還……還沒來。」
「什麼沒來?」
花深深擰他:「你明知故問!」
鄭願忍住驚喜,淡淡地道:「也許是你病了。」
花深深不依不饒,亂擰亂咬起來:「你才病了呢,你才病了呢……」
鄭願笑了,將她緊緊摟在懷裡,喜笑道:「我要當爹了,你要當娘了,是不是?」
花深深驕傲地揚起下頜,呼著嘴兒道:「怎麼謝我?」
鄭願吻她的柔唇:「給你當馬騎。」
花深深「嚶嚀」一下,又輕輕擰了他好幾下:「你聽聽,小傢伙在不在?」
鄭願疑惑地道:「現在聽不出來吧?」
花深深羞惱:「讓你聽你就聽,不聽拉倒!」
他們輕聲嘻鬧著,快活得像兩個過家家的小孩子,不知疲倦。
他們並不知道,就在揚州城裡,有兩個人,正在算計他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