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血染衣 正文 第十八章 秦淮河畔
    鄭願堂而皇之地離開了濟南,他雇了輛全城最華麗的大車,和老闆娘親親熱熱地坐在車中招搖過市。

    大車出了城東門,大搖大擺地沿著大道緩緩行駛。看樣子鄭願是要送老闆娘回青州。

    老闆娘特意梳妝打扮了整整兩個時辰。她現在看起來又年輕又漂亮又豐潤,活像個回娘家的小媳婦兒。

    她一直癡癡地看著鄭願微笑,那神情令城中的混混們妒嫉得發狂。

    但大車一路上平安無事。

    鄭願現在已是名聲赫赫,沒人敢明裡惹他。

    濟南城裡許多人都暗地裡鬆了口氣。

    孟嘗公子每天都能聽到十幾次有關鄭願行蹤的報告,孟嘗公子的心情越來越好。

    但第三天上;傳來了不好的消息——鄭願和老闆娘失蹤了。

    鄭願和老闆娘此時在南下途中,老闆娘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宛然像個省親的貴婦,那副頤指氣使的派頭,真虧她怎麼學得那麼像。

    這名「貴婦」手下有二十餘人的跟班,其中有一個年輕俊俏的後生最得她寵信,夜夜都召他陪宿,很令其他跟班小廝們生氣。

    這個後生,自然就是鄭願。

    那二十餘人的隊伍是鄭願花錢雇來的流浪兒,貴婦的行頭首飾,是鄭願從三家大戶人家「借」來的。

    當然是晚上去借的。

    這支隊伍一路上浩浩蕩蕩的很氣派,很令路人測目,自然沿途也有幾撥好漢攔劫,但鄭願掏出一面小旗晃了晃,那些好漢們都下馬磕頭,甚而至於要沿途護送。

    但鄭願只和他們低聲說了些什麼,這些人都乖乖地消失了。

    「貴婦」自然很得意,但晚上「臨幸」時,卻忍不住問鄭願那面小旗代表了什麼。

    鄭願口是笑笑,用熱吻堵住她的嘴。

    十餘日長途跋涉後,這支隊伍來到了金陵,然後就冰銷瓦解了。

    當天夜裡,鄭願領著老闆娘進了紫雪軒。

    紫雪軒的老主人吳果果已去世快四十年了。昔年名滿江南的一代歌妓若若小姐也已成了雞皮鶴髮的老婦。

    紫雪軒的生意卻依然很紅火。紫雪軒現在的主人就是昔年的若若小姐。

    她現在叫吳若,算是承繼了吳果果的香火。

    老闆娘當然早已聽說過紫雪軒,聽說過若若小姐,也聽說過吳果果的軼事,所以她看見鄭願輕車熟路地領她走進紫雪軒時,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咱來這裡幹什麼?」

    鄭願微笑道:「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紫雪軒裡已是一片鶯啼燕呼:

    「少爺回來了!」

    「少爺!」

    「快去稟報老主人,說少爺回來了!」

    轉眼間,一群明眸皓齒的南國嬌娃就團團圍住了鄭願。有的扯手,有的扯衣袖,更有的將臉兒貼到鄭願唇邊了。

    老闆娘詫異得簡直像在做夢——老天,這小子怎麼會是這裡的少爺?

    鄭願笑嘻嘻地應付著這些嬌媚磨人的少女,顯得從容不迫,顯然這種場面他見得多了。

    老闆娘正覺得心裡泛酸,又爆起了一陣脆呼:

    「婆婆來了!」

    老闆娘抬頭看時,卻見兩個紅衫少女扶著一個白髮老婆婆走了進來。

    鄭願分開眾女,搶上幾步,跪下磕了一個頭,笑道:

    「願兒見過婆婆,婆婆萬福金康。」

    老婆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乖,起來,地下潮,別涼著了。」

    眾女一片嘻笑。

    鄭願笑道:「謝謝婆婆。」這才站起身走到老婆婆面前,歡聲道:「年餘不見,婆婆又年輕了二十歲,快變成嬸嬸了。再過年餘,只怕婆婆要變成姐姐了!」

    眾女笑得更熱鬧了。

    老婆婆慈愛地在他臉上拍了一下,陣道:「貧嘴,該打!」

    鄭願嘻嘻一笑,將冷在一旁的老闆娘扯了過來:「妞妞,拜見婆婆。」

    老闆娘無奈,只好跪下,也磕了個頭,道:「賤妾南小仙,拜見婆婆。」

    老婆婆憶道:「乖囡,起來,起來,讓婆婆看看,小願兒找的媳婦兒肯定不差。」

    老闆娘一怔,看看鄭願,鄭願卻含笑轉過了眼睛,眾女都掩口輕笑,調皮地膜著老闆娘。

    老闆娘只得說:「婆婆,我不是他媳婦兒。」

    老婆婆聞言一呆:「小願兒,她不是你媳婦兒?」

    鄭願見老闆娘臊得臉通紅,訕笑道:「雖然不是我媳婦兒,也踉媳婦兒差不多了。沒準過幾天真變成了我媳婦兒了!」

    老婆婆拉著老闆娘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漬漬,乖囡真俊,配得上小願兒。」

    老婆婆老眼昏花,居然將老闆娘當成了妙齡少女,鄭願居然又不直指其誤,恨得老闆娘牙癢癢。

    鄭願道:「婆婆,我師父在嗎?」

    老婆婆笑道:「在,在!阿嬌啊,領乖願兒去。」

    一個少女應道:「是,」又朝鄭願做鬼臉道:「乖願兒,跟我來。」

    滿廳笑聲,連老闆娘都忍不住笑了。

    她發現這裡的氣氛很融洽,就像是回到家裡似的——

    當然,這是鄭願的家,而她不敢奢望成為這一家中的一員。

    鄭願攜著老闆娘的手,隨著阿嬌向裡走,老婆婆突然又叫道;「乖,回來。」

    於是「乖」只好又回來:「婆婆,什麼事?」

    老婆婆低聲道i「你師父今天吃晚飯又掉了一顆牙,正在發脾氣,你要小心些。」

    鄭願笑道:「知道了。」

    老闆娘又吃驚又好笑。

    她不知道鄭願的師父是誰,但想必那是個很有趣的老人。

    老闆娘跟在阿嬌和鄭願後面走了許多迴廊,遠遠聽到有人在罵人:「狗日的,總跟老子過不去!你他娘的還想不想活了。」

    老闆娘正自吃驚,阿嬌已低笑道。「老爺子脾氣大了。」

    於是老闆娘知道了,正在罵人的這個人就是鄭願的師父。

    阿嬌剛說完.那人已大聲吼道:「誰說老子脾氣大?」

    鄭願大聲笑道:「是阿嬌。」

    阿嬌氣得回手狠狠在他手上戳了一下。

    那人怒道:「我知道是阿嬌!你是誰?」

    鄭願道:「我姓鄭,我叫鄭願,我是你的徒弟。」

    那人哈哈一聲大笑,吼道:「那你還不快滾進來?」

    阿嬌吐吐舌頭,扭身一溜煙跑了。

    老闆娘有點忐忑,「但被鄭願扯住了胳膊,想不進去都不行了。

    走了十幾步,轉到一座小院前,院門開著,房門也開著,屋裡亮著燈。

    鄭願大聲道:「師父,弟子今天是領賞錢來了。』」

    那人叫得山響:「進來!老子好久沒打你屁股了,手癢!」

    鄭願一拉老闆娘,走進院門,那人怒道:「站住!你身邊的那個婦人是誰?」

    他居然僅憑聽覺就判定老闆娘是個「婦人」,這份功力確實令老闆娘駭然。

    鄭願笑道:「一個你最想見到的人。」

    那人道:「誰!」

    鄭願道:「你自己認。」

    那人哼一聲,喝道:「進來!」

    鄭願進門後,扯老闆娘,兩人一齊跪了下去:「拜見師父!」

    那人冷笑道:「丫頭,你抬頭,讓我看看你是誰!」

    老闆娘依言抬頭,看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高大老人。

    老人看見老闆娘,原本怒氣沖沖地臉一下變了,他的眼睛也一下瞪得溜圓。

    「天仙?」

    老闆娘渾身一震:「你……你是誰?」

    老人一伸手將她提了起來,顫聲道:「南天仙是你……是你什麼人?」

    老闆娘的眼中湧出了淚水,她的牙齒也已開始打架:

    「你…·你是誰?」

    老人哆嗦起來:「我……我是朱爭,爭吵的爭,我……我是……我是你……」

    老闆娘「哇」地一聲嚎陶大哭起來:

    「爹!」

    鄭願低頭轉身,飄然而出。

    他並沒有走遠,他就立在院外的太湖石邊,默默地看著夜色中的池水。

    淚水流了下來,又被擦去了。

    他為師父慶幸,為老闆娘高興。

    阿嬌捧著食盒悄然而來,低聲道:「少爺,老爺子怎麼了?」

    鄭願微笑道:「老爺子找到了女兒。」

    阿嬌又驚又喜:「就是你媳婦兒?」

    鄭願搖搖頭:「不是。」

    阿嬌笑微微地道:「是了,我想起來了,前些天金陵盛傳洛陽花家……」

    鄭願歎了口氣,苦笑道:「沒這麼回事。」

    阿嬌吁了口氣,嬌聲道:「沒有才好。你不知道,聽到這個消息,眾姐妹都傷心死了,我氣得幾天沒睡好。」

    鄭願伸手在她頭上拍了一下:「小丫頭不知道臊!」

    阿嬌嘟著小嘴道:「人家還小啊?都十五了,你還當人家是小丫頭。」

    鄭願瞪眼道:「你不是小丫頭,難道我是小丫頭?」

    阿嬌吃吃笑道:「你要是小丫頭就好了,咱們姐妹們天天和你一起……一起……」

    鄭願歎道:「我發現你們越來越皮厚了,當心婆婆罰你們。」

    阿嬌膘著他,扭怩道:「少爺,你上次親我是什麼時候的事?」

    鄭願笑罵道:「胡鬧!」

    遠處一陣嘻嘻的低笑,一群少女掩著嘴兒,跳起來跑開了。

    朱爭的大嗓門又炸開了:「鄭願,滾過來!」

    鄭願朝阿嬌一笑,飛快地衝進了小院。

    朱爭眼睛紅紅的,顯然已流了不少老淚,老闆娘偎在他身邊,嬌弱無那,肩頭還不時一聳一聳的。

    鄭願搶上就是一揖:「恭喜師父,恭喜師姐……師父,你看我是不是越來越會拍馬屈了?」

    朱爭冷笑道:「少嘻皮笑臉的!跪下!」

    鄭願發現有點不妙,只好跪下。

    朱爭道:「你跟小仙三年前就認識,怎麼今天才告訴我?」

    鄭願正色道:「啟稟師父,弟子三年前的確認識師姐,但不知師姐就是師姐。只是前幾日聽師姐說起姐夫錢玉堂,才知道師姐原是師姐,所以說立即回來拜見師父。」

    南小仙忍不住噗哧樂了。

    朱爭也呵呵一笑,面色和緩了許多:「那麼,這件事就不怪你了,明晚你們倆拜堂成親。」

    鄭願一怔,馬上磕了個頭:「是。」

    南小仙卻驚叫起來:「不!」

    朱爭倒吃了一驚:「為什麼不?難道你看不上他?」

    南小仙囁嚅道:「是我不配。」

    朱爭怒道:「你不配誰配?……鄭願,你認為小仙和你般配不般配。」

    鄭願一本正經地道::「配弟子綽綽有餘,反是弟子頗覺有些不配。」

    朱爭嘿嘿笑道:「你倒很有點自知之明。」

    南小仙哭了:「爹,你別逼他好不好?你是他師父,你讓他娶個老母豬他都不敢不娶。」

    朱爭摸摸腦門,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不錯,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老子。」

    鄭願只好苦笑。

    朱爭忽又歎了口氣:「小仙,你不想嫁人了?」

    南小仙哭道:「不想。」

    朱爭怒:「那我豈不是要絕後?」

    南小仙偷偷看了看鄭願,泣道;「爹,女兒……兒女不嫁人,也未必……就絕後了。」

    朱爭有點恍然大悟,看看鄭願,又看看女兒,冷笑道:「你們倆在演什麼把戲?」

    鄭願在心裡歎了口氣,正色道:「師父,弟子願娶師姐為妻。師姐如果不答應,請師父好好勸勸師姐。」

    他倒是真覺得娶了南小仙沒有什麼不好,他已經有些厭煩那些女孩子玩的把戲了。況且,南小仙和自己的心意相通。更何況南小仙一生坎坷,他要想報師恩,這也是最好的辦法。

    南小仙還沒話,朱爭已呵呵笑道:「好,好,就這麼定了,就這麼定了。」

    阿嬌不失時機地飄然而入,嬌聲道:「恭喜老爺,恭喜姑娘,恭喜新姑爺!」

    南小仙臉羞得通紅,鄭願微笑不語,朱爭卻仰天大笑:「乖丫頭,說得好!」

    朱爭微笑道:「我二十一歲的時候,也娶過一位年近四十的女人,而且那個女人又醜又凶。」

    朱爭好像已有點老糊塗了,他似乎忘了那個「年近四十、又醜又凶」的女人其實只有十八歲,而且又美麗又可愛。

    鄭願卻微笑道:「妞妞,師父這麼安排,自有師父的道理和苦衷,你慢慢就會明白的,我希望你能嫁給我。」

    阿嬌乖覺地退了出去。主人們的「苦衷」,她是不該知道的。

    朱爭忽然歎了口氣,喃喃道:「鄭願,你把實情告訴她。我去找若若喝點酒去,順便商量一下明晚的婚禮。」

    朱爭剛出去,南小仙就忍不住發問了:「你究竟想幹什麼?你是不是想出我醜?」

    鄭願走過去擁著她坐下,微笑道:「我想娶你。」

    南小仙的勝更紅:「見你的鬼!你還是個小毛孩子,我都快成老太婆了!」

    鄭願笑得更加不懷好意:「真的?你忘了咱倆這些天都幹了些什麼?」

    南小仙道:「那不一樣!」

    鄭願微微一怔,正色道:「妞妞,難道你真的想找個年紀相當的男人做丈夫?」

    南小仙氣得狠狠捶了他一下:「我告訴你我嫁過一次人了,我不想嫁第二次。」

    鄭願自然知道這是違心之論,但還是正色道:「你要知道,師父就你一個女兒,師父近年歲數越大,香火之念越盛,你要不嫁,豈非……」

    南小仙瞟著他,低笑道:「我不嫁你,跟嫁你又有什麼兩樣?」

    鄭願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沉聲道:「妞妞,現在我已非娶你不可。自從我知道你是師父惟一的女兒之後,按規定我必須娶你。」

    南小仙奇道:「規定?什麼規定?」

    鄭願緩緩道:「你想必知道,世上有一種武功,記載在一面黑色的旗幟上,這面旗幟同時也代表了黑道至高無上的權力。」

    南小仙眨了半天眼睛,才歎道:「野王旗?」

    鄭願點點頭道:「不錯,草野之王野王旗。」

    南小仙道:「我爹不是……不是執意不肯執掌野王旗嗎?」

    鄭願道:「一點不錯。但師祖在去世前,還是將野王旗留給了師父,師父雖然不願使用,但我的武功卻完全來自野王旗。」

    南小仙驚道:「這麼說,你……你現在是野王旗的主人?」

    鄭願道:「不錯,但如果你嫁給另一個人,那麼,我將交出這面旗幟,給你丈夫。」

    南小仙道:「這麼說,你不願意?」

    鄭願道:「不是我不願意,是師父不願意。」

    南小仙冷冷道:「如果我不是南小仙,你肯定不想娶我,對不對?」

    鄭願道:「對。」

    南小仙冷冷笑道:「這麼說,你是迫不得已,你不想丟掉權力。」

    鄭願道:「實際上我不想要這些權力,到目前為止,我仍然是一個獨往獨來的浪子,野王旗仍然沒有出現江湖。」

    南小仙怒道:「你那幾次打發劫匪的小旗,難道不是野王旗?」

    鄭願平靜地道:「那只是江南武林盟主交給我的一件信符,我和他是私交,他並不知道我有野王旗。」

    南小仙慢悠悠地道;「這麼說,你想娶我,只不過是想繼續擁有野王旗。」

    鄭願怔了半晌,歎了口氣,走到桌邊,提筆寫了一封信,疊好,用鎮紙壓在桌上。

    南小仙冷冷打量著他,但沒有動。

    鄭願起身,微笑道:「多謝師姐,讓我卸下了一副重擔。這封信給師父的,你最好不要看。」

    他深深一揖,大步出門而去。

    夜風很涼爽,鄭願渾身輕鬆,愉快得簡直想飛起來。

    他雖然是野王旗現在的主人,但不想再做野王旗的主人。南小仙既然想要野王旗,他正好雙手奉上。他從未行使過野王旗無上的權力。實際上自朱爭的父親去世後,野王旗已銷聲匿跡。朱爭之所以希望他執掌野王旗,只不過是怕野王旗得非其人。

    他一直認為「老闆娘」是個很開朗很厭惡強權的人。

    但他現在才發現,她對權力十分迷戀,她以前只不過一直沒有過弄權的機會而已。

    要看透一個女人,實在很難很難。

    鄭願很感激「老闆娘」,因為她對權力的迷戀恰好使他獲得了自由。

    他是個地地道道的浪子,他還要繼續做他的浪子。

    鄭願大口呼吸著涼爽的夜風,來到紫雪軒的前廳。

    朱爭正和若若談得很熱乎,一見鄭願進來,瞪眼道:

    「怎麼樣?」

    鄭願一本正經地道:「還好,師姐大約有些累,已經歇息了,弟子是來向師父打聽一些事的。」

    朱爭道:「什麼事?」

    鄭願道:「師父知不知道濟南孟家和蓬萊高家的底細?」

    朱爭怔了征,道:「濟南孟家是黃河以北的一大世家,據說也出過幾個高手,但算不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蓬萊高家已經四十餘年沒消息了。」

    鄭願又問道:「師父聽沒聽說過一尊玉觀音的情況?」

    朱爭又是一怔,若若已慈聲道:「那是高家的一宗什麼寶貝。高家閉門不出江湖,就是因為這尊玉觀音失竊。」

    若若小姐昔年是名動江南的歌伎,她自然可以有很多機會知道武林秘事。

    鄭願想了想,又問道:「那麼,師父和婆婆知不知道最近有一本波斯文的武功秘笈出世的事?」

    若若笑道:「乖,這回你算問對人了,秘笈現在已被送到蓬萊高家,你的那個丑朋友宋捉鬼也被高家請去了。」

    鄭願並沒有問她怎麼會知道這些情況,他完全相信她的消息。

    你若以為紫雪軒的這個老主人只是個不中用的老太婆,那就大錯特錯了。

    鄭願微微一笑,起身道:「我去看著師姐去。」

    等他出了門,若若才低笑道:「朱爭,你想把他當女婿,怕是不行了!」

    朱爭愕然:「怎麼不行?」

    若若歎道:「這本是你的家務事,我本來不該管,但事情涉及到乖願兒,我又不得不說。」

    朱爭想道:「別吞吞吐吐的繞彎子好不好?」

    若若苦笑道:「你那個寶貝女兒,她想親自執掌野王旗。」

    朱爭突然呆住:「這……這,…··不會吧?」

    若若喃喃道:「我剛才給她看過相,……乖願兒進來時的神情,難道你沒注意?

    朱爭一驚,大聲吼道:「鄭原!」

    若若歎道:「他已經走了,肯定是去蓬萊救他朋友去了。……朱爭,這件事,我管不了,你看著辦吧!」

    朱爭頹然坐回椅中,彷彿突然間又老了二十歲。

    他畢竟已和女兒分開了整整三十年,他本以為找回失去的女兒了,現在才覺得,他還是一個孤獨的老人。

    權力,真的有那麼大魔力嗎?

    天明才能過江。

    鄭願倘佯在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畔,聽著歡聲笑語。

    笙歌琴韻,一時間似又回到了少年時光。

    他曾在這裡住過十年,從八歲到十八歲,從一個孩童成長為一個青年。

    他的心就是在秦淮河溫軟香潤的水中泡大的,他的心就是在秦淮河醉人的微風中成長的,這裡是他的天堂,是他心中最懷念的地方。

    他不知道以後自己還回不回來,還能不能再浸潤在秦淮河醉人的氣息中。

    不知不覺間,飄起了細細的雨絲,燈影朦朧了,槳聲更輕柔了。

    鄭願在溫柔的細雨中慢慢地走著,他要好好再品嚐一回秦淮河迷人的風韻,雨中的情思。他是如此的癡迷,竟連有人走到他面前都沒有到。這個人從一艘花船上走下來,走到他身邊。這個人是個很端嚴的少年,顯得有點古板,有點太嚴肅,太正派,但他的眼中卻閃著溫柔的光彩。

    他輕輕咳了一聲,道:「風景不錯,是不是?」

    鄭願驚得一回頭,旋即大笑道:「原來是你!」

    這個人笑得有點尷尬:「當然是我。」

    鄭願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微笑道:「我真想不到,你老兄居然肯光顧秦淮粉墨。」

    這個人冷笑道:「我也是人,是個很正常的男人,我為什麼不能來?」

    鄭願歎道:「堂堂的『八方君子』秦中來居然會擁妓取樂,這話傳到江湖上,有誰會信?」

    這個人就是秦中來,武林中的名人,素以端謹古板著稱。

    案中來道:「既然沒人會相信,我怕什麼?」

    兩人又相視大笑起來。

    秦中來看著鄭願,歎著氣喃喃道:「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鄭願也歎氣:「想不到八方君子改行當看相先生了,喂,君子,你怎麼會在這裡?」

    秦中來看看還靠在岸邊的花舫,淡淡地道:「陪一個朋友逛逛。」

    鄭願道:「哦?」

    秦中來道:「其實這個人你也認識。」

    鄭願道:「哦?」

    秦中來歎道:「她是個很可憐的女孩子,你不該傷害她。」

    鄭願微笑道:「我傷害了她?」

    秦中來點點頭,正色道:「你的確傷害她了,而且傷害得很嚴重。」

    鄭願道:「是嗎?」

    秦中來冷冷道:「你不必用這種玩世不恭的口氣和我說話,我們畢意是朋友。」

    鄭願苦笑道:「現在已經不太像朋友了。過不了幾天,就不是朋友了。用不了多久,咱們也許會變成敵人。」

    秦中來啞然。

    鄭願搖搖頭,輕聲道:「在舫中的,是不是紅石榴?」

    秦中來點點頭:「是她。她大前天找到我時,人已經幾近瘋狂。不管怎麼說,你不該……不該這麼對她。」

    鄭願苦笑道:「你說我應該怎麼對她?」

    奏中來道:「你不能始……亂終棄!」

    鄭願道:「君子,你相信她說的話?」

    秦中來閉著嘴不吭聲,但神情已表明他不僅相信,而且是深信不疑。

    鄭願凝視著他,半晌才長長歎了口氣,苦笑道:「那麼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秦兄,就此別過,希望我們再見面時,不要兵戎相向。」

    秦中來嘴唇顫動,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轉過身,慢慢走到岸邊,走回花舫,走進花舫裡。

    花舫離開了,緩緩融進了燈影裡。

    鄭願苦笑著,喃喃道:「君子,希望你能變得不那麼古板才好。你只要仔細想一想,也許不會被騙的……」

    越是謹肅端方的男人,越容易輕信女人的謊言。

    因為大多謹肅端方的男人,總是以衡量男人的標準來評價一個女人的。

    這些標準包括誠實,包括正義,包括守諾。

    這就好像是用尺寸來描述風一樣,可笑而且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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