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鞭 正文 第十章 臭嘎子的故事
    臭嘎子笑嘻嘻地道:「你的故事講得真好,真實不真實我不敢說,但十分精采、緊湊,而且十分精確,委有些情趣。我也聽說過一個故事,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聽一聽。」

    阮郎絲毫不以為忤,微笑道:「趙倚樓告訴你的?」

    「不錯,正是趙倚樓說的。我講故事自然很難講精采,因為我這人沒念過什麼書,口才不好,但我的故事很清楚明瞭。我在聽完你的故事之後,還是沒弄明任蓮為什麼要殺石不語石莊主。」

    臭嘎子現在居然也很有一點怡然自得的樣子了。

    「這又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呢?我們方才在觀棋亭,就發現了你身中奇毒,知道派你來的人若非藍百合,就一定跟藍百合有關。但沒想到任青雲和藍百合還有個女兒,當然是由於藍百合和任蓮聽信了趙倚樓的話,認為是我和老石殺了毒天師和任青雲,才會想到要殺我們報仇的。」

    臭嘎子搖頭:「不對。」

    阮郎微笑:「不對?為什麼不對?」

    臭嘎子道:「趙倚樓根本就不認識任蓮。」

    三年前,我和蘇三突然想去華容看看,因為我們一直聽說曹阿瞞華容逢關羽的故事,一時動了念頭,便匆匆上了路。

    誰知到華容道上一看,也不見有什麼觸目驚心的地方,我二人好生沒勁,回到山下,找個小客棧住下了。

    睡到半夜時分,我和蘇三被驚醒了,窗外有打鬥聲。我和蘇三都跳起來,興沖沖地出去觀戰,你們也知道,我們這種人向來喜歡管閒事,看熱鬧,惟恐天下不亂。

    客棧門前的空地上,兩條黑影正在潑命地搏鬥,兩個人的輕功都高得怕人,招式也十分狠辣,我們認出來,其中一個瘦長的跛腳老人就是客棧的老闆。

    看來是這跛腳老人在此隱名埋姓,但還是被仇人追來了。

    我和蘇三正不知該幫誰好,另外那人卻尖聲叫道:「趙倚樓,你還我丈夫命來!」

    跛腳老人就是當年輕功天下無雙的趙倚樓了,看來若不是腳跛了,他一定可以逃跑。趙倚樓氣喘噓噓的,顯然不是來人的對手,但輕身功夫卻似比來人的高些。他一面遊走閃避,一面哀聲求饒,說:「藍百合,任青雲真的不是我殺的呀!你想想,我連你都打不過,怎麼可能會是任青雲的對手?」

    藍百合根本不聽,只是狂叫著:「不是你還能是誰?」,刷刷刷三劍,趙倚樓雙腿都已中劍,倒了下去,藍百合一躍而上,正要一劍結果趙倚樓的性命,蘇三卻衝了上去,攔住了藍百合,我便將趙倚樓抱起來,退到了門邊。

    藍百合雖然手中有劍,但卻奈何不了蘇三,一來蘇三輕功比她還高許多,二來她已打鬥良久,體力明顯有些不及了。

    藍百合怒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護著趙老賊?」

    蘇三說:「藍前輩,任大俠何等武功,你是知道的,可說天下以你最瞭解任大俠。憑趙倚樓的功夫,就是暗算,也絕對殺不了任大俠的。前輩能不能先住手,雙方把話說清楚,豈不是好?」

    他們在打架,我問趙倚樓:「任大俠是不是你殺的?」

    趙倚樓苦笑連天地說:「我?怎麼可能?」

    我確實認為趙倚樓不可能殺任青雲,雖然我也知道,有時候越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反而發生了,我也還是相信趙倚樓不是兇手。

    阮郎笑道:「你怎能憑一面之辭,就相信了他呢?」

    臭嘎子道:「那我又怎能憑一面之辭相信藍百合,或者是相信你們呢?」

    我對蘇三說:「蘇三,你先拿住藍前輩再說!別傷了她,咱們一定要把事情都鬧個明白!」

    蘇三應了一聲,藍百合卻突然一跺腳,身子閃進了樹林中,大聲叫道:「趙倚樓,老娘總有一天會殺了你的!」

    我和蘇三將趙倚樓抬進客棧,給他包紮傷口,趙倚樓吃了些自己的丸藥,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我和蘇三怕藍百合去而復返,對趙倚樓下手,只好輪流在趙倚樓房中守護。

    第二天早上,趙倚樓傷勢已好了許多,我們就問起了這件事的原因。

    趙倚樓說:「說來話長,兩位若是有興趣聽,趙某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說:「昨晚來的那個蒙面女人,就是當年北武林第一高手任青雲的妻子藍百合,藍百合一直都以為是我殺了她的父親,在天山雙劍峰修行的毒天師,也認為我是殺害她丈夫任青雲的兇手。二十多年來,她一直在四處找我。我只有躲,躲來躲去,總也躲不開,好容易跑到華容,剛安寧了兩年,她就又找了來,唉……」

    我問他:「那任青雲是誰殺的呢?」

    趙倚樓苦笑道說:「這個我也不知道。但我能肯定一點,那就是,能殺任青雲的人,武功一定比我趙某人高明百倍。」

    蘇三問他:「可藍百合怎麼會懷疑是你呢?總不會是捕風捉影呢?」

    趙倚樓歎著氣,說,「這件事牽扯起來,有許多年了,這還得從毒天師的死說起。」

    他說:「其實主要還是怪我趙倚樓多事,二十作年前,北武林中名頭響亮的人,除了任青雲夫婦外,就數石誠和阮郎兩個人,這兩個人生得簡直就是一模一樣,有人懷疑他們原來是親生兄弟。有一天,我發現這二人居然結伴同行,向西而去,但又都躲躲藏藏的,我也分不清哪個是石誠,哪個是阮郎,但其中一個是改過妝的,扮成了一個老頭,我一時興起,也想試試看他們到底能不能發現我,於是就一路跟蹤了下去,倒也一直未被他們發現。就這樣,我跟蹤他們到了塞外,可有天早晨,我發現只有未改妝的一人還在繼續西行,而改妝的那個已經不見了。我也沒辦法,只好跟著這個西行的人,就假定他是石誠吧。」

    蘇三問:「為什麼不假定是阮郎呢?」

    趙倚樓道:「石誠的武功比阮郎高得多。我假定他是石誠,自己就會更加小心了,……

    我跟蹤石誠,居然一直到了天山。我本來還想,自己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若讓石誠發現了,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就想往回走。但我這人好奇心極重,還是神差鬼使地跟了下去,一直跟到了雙劍峰下。」

    他接著又說:「石誠走到一個山洞前面,回頭向下看了看,我當時藏身在一個大冰柱後面,他沒有發覺。我再抬頭看時,見他正在那洞口的石門上敲著,一共敲了三下。過了不一會兒,石門開了,出來一個小道童,問石誠是幹什麼的,石誠說:「我叫石誠,綏遠人,久聞令師『毒天師』的大名,不遠萬里,特來拜訪!」

    「小道童說毒天師正在坐關,估計一年半載也不會破關出門,請石誠過些時候再去。石誠又說了半晌,小道童就是不答應。石誠也沒強要進去,轉身走開,我看見那小道童關上了石門。

    蘇三又問:「石誠沒進去?」

    趙倚樓說:「是的,他沒進去。我見當時天色已近黃昏,便準備下山去了,突然聽見不遠處有輕微的腳步聲,又連忙隱蔽好。過了好半天,那人才閃到了一根冰柱後面,正巧在我前面,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我認出他就是石誠。石誠去而復返,顯然是不懷好意。

    「我耐心屏住呼吸,抑住心跳,生怕被他發覺了。等了約摸半柱香工夫,才見石誠一躍而起,到了石洞門前,也和剛才一樣敲了三下門。又是那小道童開了門,只問了一個字。

    『你……』,便沒了聲息,石誠扶著他的身子,輕輕放倒在雪地上,閃身進了石洞。

    「我當時嚇得直哆嗦,拚命咬緊了牙關,才沒有發出響聲,片刻之後,洞中發出了驚天動地的慘叫打鬥之聲,我知道一定是石誠跟毒天師交上手了,但我根本不敢上前去。

    「洞中很快恢復了平靜,石誠卻過了好一會兒才出來,低聲冷笑了幾聲,一腳將那個小道童踢飛了起來,然後又向下望了望,飛快地下山去了。我本來還想走進洞裡,看個究竟,但實在是太害怕了,跳起身,不要命地跑了。

    「我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遼東,找到了任青雲,任青雲夫婦馬上就帶了我去找石誠算帳。」

    趙倚樓所講的後來發生的事情,和阮郎講的基本上差不多。只是有一點,趙倚樓說,後來的那個少年根本就不是什麼小道童,小道童已被石誠打死了。但因為石誠一直不肯承認自已是兇手,那少年又指著趙倚樓罵兇手,當然任青雲和藍百合要信以為真了,趙倚樓因一時說不清楚,而又害怕任青雲夫婦殺他,便只好逃跑。

    阮郎笑道:「你的故事講完了?」

    臭嘎子道:「還沒有,但我不想講了,下面的故事,也許該石莊主講講了!」

    石不語很平靜地微笑著,怡然道:「我沒有什麼好講的,該講的,你們都已講過了。只是有一點我需重鄭重聲明,那就是——殺死毒天師的人不是我。」

    臭嘎子點點頭:「這個我也相信。毒天師是死是活,還很難說,因為趙倚樓膽子太小,沒敢入洞看看。」

    石不語讚許地道:「孺子可教!那麼,依你看,毒天師是何人所殺呢?」

    臭嘎子慢吞吞地道:「只有一個人是兇手,就是阮郎阮天台。」

    石不語看看阮郎,阮郎看看石不語,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臭嘎子冷笑道:「這並不可笑,一點都不可笑!既然都知道『石誠阮郎,一模一樣』,那麼,趙倚樓說的那個兇手,不是石誠的話,自然只可能是阮郎。」

    阮郎笑道:「可惜,我那段時間的確一直在家呆著,哪兒也沒去。很多人都可以作證呀!」

    「沒有人可以作證,」臭嘎子嚴肅地道:「再說,找人作證是很簡單的,還有一種可能……」

    石不語道:「什麼可能?」

    臭嘎子道:「你們兩人是合夥兒干的。」

    石不語和阮郎又都哈哈大笑起來。石不語笑道:「臭嘎子,你小子真可說是天字第一號的自作聰明之人!」

    臭嘎子也大笑起來,道:「我這可不是自作聰明!我有足夠多的證據,證明你們兩個人是合夥兒的!」

    阮郎笑道:「你有什麼證據,說出來讓我們樂一樂,也好多吃幾杯酒。」

    臭嘎子道:「第一個證據是,趙倚樓後來曾重上雙劍峰一次,他有一個驚人的發現,那就是——毒天師並沒有死!」

    石不語和阮郎的笑聲停了下來。他們都滿有興趣地看著臭嘎子在那兒一本正經地指手劃腳,就好像關公看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兵舞大刀似的。

    臭嘎子不管這些,還在慷慨陳詞:「而且,毒天師還能用左手寫字,當趙倚樓問他兇手是誰時,毒天師寫了一行字,描述兇手的容貌,他描述的人,就是你們!」

    「荒唐!」石不語笑了。

    「無稽!」阮郎也評了一句。

    臭嘎子不理他們,繼續道:「趙倚樓還發現,藍百合和任青雲生有一個女兒,名叫任蓮,當時恰好任蓮下山買東西,兩人沒照面,我可以肯定,任蓮是受了毒天師和藍百合的指使要殺石莊主的。至於趙倚樓麼,由於他和毒天師已朝過相,自然可以洗脫罪名。你們兩人,還有什麼可說的麼?」

    石不語拈鬚微笑,道:「你方纔所言,全是捕風捉影,當不得真。若是趙倚樓已洗脫罪名,藍百合幹嗎還要去殺他?」

    臭嘎子冷笑道:「趙倚樓雖不是殺毒天師的兇手,但有可能藍百合認為他殺了任青雲,這是兩碼事,你不要硬往一起扯!」

    石不語道:「你知不知道殺任青雲的是什麼人?」

    臭嘎子道:「絕對不會是你們!」

    「為什麼呢?」

    「因為任青雲雖然要殺趙倚樓,也同樣懷疑你們,你們絕對近不了他的身,既便你們用下毒的手段,也無濟於事,因為藍百合是用毒的大行家,比你們強得多,所以,我想殺任青雲的人,一定是他比較相信的人,而最有可能的人,當然是你們的同謀之一——也就是那個後來出現的假扮的小道童!」

    石不語點頭:「不錯,你看來並不笨啊!不過,你知不知道,那個少年現在在什麼地方?」

    臭嘎子一怔:「不知道。」

    石不語歡聲大笑起來:「叔牙!」

    喬叔牙微笑著應聲而出,臭嘎子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少年?」

    喬叔牙傲然點點頭:「一點不錯!」

    臭嘎子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誰能料到,叱吒風雲的第一高手任青雲,居然會死於一個才十四、五歲的少年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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