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嘎子!」
一聽這聲音裡的兇惡,臭嘎子心裡就開始打起了小鼓。
「我不姓臭!」臭嘎子沒好氣地答道,頭都沒回一下。
野丫頭一催馬,和臭嘎子跑了個並排:「你當我姓野呀!」
臭嘎子渾身不自在,只覺身邊的野丫頭像個大刺蝟似的扎人,他別過臉不看她,口裡不耐煩地道:「你找我幹什麼?你不是讓我滾得遠遠的,越遠越好麼?你不是不願再看到我麼?」
「你麼,你是個糊塗蟲。」野丫頭的火氣似乎也不小,但是聲音很軟很軟,像拂過眼睛的春風。
臭嘎子的臉騰地紅了,連脖根都紅了,無法掩飾,他只好大喊大叫:
「你跑來幹什麼?你讓我罵自己,我罵了,你讓我打自己耳光,我也打了,你還想怎麼樣?」
野丫頭沒有說話,但她的臉也已艷紅如霞。她方才想好了許多許多要跟他說的話,可現在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但她沒有低頭,也沒有轉開眼睛,她只是死死盯著他紅透了的臉龐,似乎想笑,又似乎想哭。
臭嘎子吼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野丫頭惱羞成怒了,也大叫起來:「你凶霸霸的幹什麼?大路朝天,你走得,我就走不得?這條路是你開的嗎?」
「那你幹嗎要和我並排走?幹嗎還要跟我說話?」
臭嘎子的確又臭又嘎,野丫頭都快氣瘋了,毫不含糊地頂了回去:「是你要跟人家並排走的!是你要跟人家說話的!」
臭嘎子兩腿一夾馬肚子,頓時躥出好遠:「懶得理你!」
好半天,身後都沒人說話。
可臭嘎子知道,野丫頭一直緊緊跟在他後面。
臭嘎子一回頭,大吼道:「你幹嗎老跟著我?」
剛吼出口,臭嘎子就後悔了,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嘴巴。
野丫頭正在無聲地抽泣著,淚流滿面。
臭嘎子拉住馬韁,咬牙切齒地低聲道:「你哭什麼?」
野丫頭一下哭出了聲。
「要你管,要你管!」野丫頭哭著罵著,臉上卻紅撲撲的。
臭嘎子現在又恨不得給她一個大嘴巴:「我當然要管!我身邊總跟著個哭哭啼啼的野丫頭,人家還以為我幹什麼壞事、欺負你了呢!」
野丫頭一怔,旋又哭罵道:「你就是幹壞事了!你就是欺負我了!」
「我沒有!」臭嘎子吼得像打雷:「你再瞎說八道:「我、我……」
「你怎麼沒有欺負我?」野丫頭哭得更傷心了,「你害死了我爹爹,害得我一個人孤苦伶仃,你還罵我,打我,嗚嗚嗚……」
一提到馬老白,臭嘎子馬上就犯蔫乎了。
「喂,你別哭了好不好?」
「就哭就哭就哭!嗚嗚嗚……」
「你就是要哭,聲音也要小些才好啊?」
「你管不著!嗚嗚……」
「眼睛哭腫了不好看,噪子哭啞了說話不好聽。」
「憑什麼要讓你看好看的?嗚嗚……憑什麼要讓你聽好聽的?……」
臭嘎子頗有感觸似地浩歎一聲:「唉,老天待我臭嘎子何其不公啊!連走路都不得安生。」
野丫頭哭得越發響亮了:「你就只想你自己安生,嗚嗚……只想你自己舒服,你就不想想……嗚嗚嗚……」
臭嘎子只有哀求了:「小姑奶奶,小祖宗,行行好吧!只當是可憐可憐我,別哭了,行不行?」
「不行!」
但野丫頭還是馬上就止住了哭。
臭嘎子鬆了口氣:「這才乖。」
野丫頭恨恨地瞪著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臭嘎子笑道:「野丫頭,我要去辦一件大事,很危險,能不能活下來,還得兩說著。你跟著我,可不太安全啊。」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誰跟著你了,誰跟著你了?」
臭嘎子瞪瞪眼,見野丫頭又要扁嘴兒,連忙告饒:「好,好好好!算我多嘴,算我放屁,行了吧?」
「本來就是麼。」野丫頭撇著嘴兒,伸手拭淚。
臭嘎子碰到野丫頭,就像老虎碰到武松,李逵碰到戴宗,只有認倒霉的份兒。
對野丫頭來說,臭嘎子的頭還是難剃得很。但瞭解臭嘎子的人都知道,他的頭已經好剃多了。「喂,臭嘎子,你要去哪兒?」
野丫頭悶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先開了口。
臭嘎子轉頭瞪瞪她,冷笑道:「憑什麼我就得告訴你?」
「不說拉倒。」野丫頭洋洋得意地道:「反正你不論到哪裡,我總跟著,寸步不離,看你怎麼把我甩開。」
臭嘎子一本正經地道:「真的?」
野丫頭冷笑:「當然是真的!姑奶奶說話,板上釘釘!」
臭嘎子一臉的不相信:「我走到哪裡,你就跟到哪裡?」
「不錯!」
「寸步不離?」
野丫頭臉紅了,但還是狠狠點了點頭:「寸步不離!」
「不反悔?」
野丫頭臉更紅了。若是臭嘎子睡覺,她是不是也「寸步不離」呢?
但她還是大聲道:「不反悔!」
臭嘎子還是很懷疑地道:「要是反悔了呢?」
野丫頭終於低下了頭,咬著嘴唇,半晌才輕聲道:「那……你讓我幹什麼,我都答應你。」
「說定了?」
「當然。」
一座小小的茅廁邊,臭嘎子下了馬,走到茅廁門口,回頭正色道:「你來不來?」
野丫頭憋得滿臉通紅,尖叫道:「胡說八道!」
跟臭嘎子這種無賴打賭鬥口,幾乎沒人能佔到便宜。因為他臉皮極厚,什麼樣的怪事他都能一本正經地去幹。
臭嘎子很氣憤似地道:「你反悔了?」
「你、你,你不是人!」野丫頭氣得一催馬,跑了開去。
臭嘎子笑咪咪地鑽進了茅廁。
這個賭,他是勝定了。
不一會兒,他又哈哈連天地鑽了出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叫了一聲「好舒服啊」,躍上馬背,向前趕路。
野丫頭勒馬在路上等著他,根本就沒有要走的樣子。
臭嘎子拍馬趕過去,很奇怪似地問道:「你怎麼還沒走?」
野丫頭臉又紅了,氣恨恨地道:「我為什麼走?我不走!」
「你不是已經認輸了麼?」
野丫頭大叫:「認輸就認輸,我認了!反正我不會一輸就跑,我輸得起!」
臭嘎子很認真地道:「剛才咱們說好了,若是你反悔了,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得幹什麼,對不對?」
「對!」
臭嘎子歎道:「天道真是報應不爽。上次在樹林裡是你整治我,這回該我整治你了。」
野丫頭冷笑:「讓我幹什麼,說吧。姑奶奶聽著呢!」
野丫頭神情雖很鎮定,可臭嘎子知道,那是裝出來的,野丫頭現在心裡一定很緊張,她肯定會認為臭嘎子要提出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條件了。
臭嘎子悠然道:「好,你聽著,現在我要你掉轉馬頭,走得遠遠的,不許再跟著我。」
野丫頭的臉一下慘白。
臭嘎子傷她的心了!
臭嘎子見她半天沒說話,急了:「喂,你聽見沒有?」
野丫頭無奈地應道:「聽見了。」
「聽見了你還不趕緊走?」
野丫頭咬著嘴唇不說話,低著頭,一臉的委屈。
臭嘎子吼了起來:「你不答應是不是?」
野丫頭紅著驗兒,嚅嚅道:「嘎子,你能不能……換件別的事兒?」
應該說,一個少女若肯如此相求,任何一個男人也會同意換件事兒的。
可偏偏臭嘎子的嘎脾氣又犯了。
「不行!」
「臭嘎子,你是個混蛋!你是特大號的糊塗蟲!」野丫頭破口大罵起來。
臭嘎子笑咪咪地聽著,似乎很受用:「特大號的糊塗蟲!聽聽,罵得多解氣呀!可惜,你再怎麼罵,我也不會改主意的。」
野丫頭傷心地道:「你一點也不懂,一點也不懂人……人家……」
「對對對,我這人從小就很笨,」臭嘎子笑道:「可惜,笨人都有一個好處,就是脾氣倔。」
野丫頭拔轉馬頭,跑了幾步,突然又勒馬回頭。
臭嘎子正微笑著看著她。
野丫頭低聲道:「人家來,本來是想告訴你,我……我……我沒有……罵你……」
她突然狠狠一拍馬,狂奔而去,灑下一路哭聲。
臭嘎子苦笑:「她會恨老子的!」
不過,臭嘎子認為,恨歸恨,總比丟了性命好得多。
他拍拍自己的馬,叱道:「他媽的,糊塗蟲,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