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聲中,潘枝悠閒地搖著灑金大扇,踱了進來,笑瞇瞇地看著小戲子:
「我知道你是女人。」
小戲子嚇得直往郭鐮身上貼,尖聲叫道:「我不是女人,我不是女人。」
潘枝仰天大笑:「不可能。你應該知道,幹我們這一行的,鼻子最毒,眼睛最靈,從不失眼。你瞞不了我,我也丟不起這個人。」
他微笑著道:「你若不是女人,怎麼一見了我就往男人懷裡鑽呢?」
小戲子連忙鬆手,卻又躲到郭鐮背後,說話都結巴了:「我是戲子,演女人的,我不是……不是女的,不是真的……女的。
郭鐮大吼道:「姓潘的,你給老子乖乖滾出去,否則老子告你個私闖民宅!」
「是你啊,你還沒死?」潘枝似乎這才發現郭鐮的存在:「難得,難得!」
「老子是屬狗的,命大,死不了。」
郭鐮居然在笑,雖然笑得很吃力。
他的額上已沁出了豆大的冷汗珠,他在拚命想辦法。
很可惜,在這種情況下,他實在是什麼辦法也想不出來。
想不出辦法怎麼辦?
當然只有笑。
「死不了也好。」潘枝笑道:「我就讓你呆在這裡,好好欣賞一下我是如何採花的。你要知道,這種機會是十分難得的,你一定要好好學會把握啊!」
小戲子已經快暈過去了:「爛鐮刀,你還不快救我,你再不動手把這人打出去,我,我就……」
郭鐮怒道:「你又不是女的,他采個屁花!老子憑什麼要救你?」
實際上他現在這個模樣,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哪裡還談得上什麼救人呢?
可小戲子卻已忘了這一點,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好,你就這麼狠心,算人家白認得你了!」
潘枝笑哈哈地打量著他們,歎著氣道:「郭鐮,你小子真是傻到姥姥家了,明明守著個漂亮姐兒,竟然不大佔其便宜,可歎啊,可歎!」
郭鐮也歎氣:「實不相瞞,我也直在懷疑這件事。正好你來了,幫我驗證一下也好!」
他居然在這種時候說出這種沒良心沒天理的混賬話來。
小戲子氣得怔了一下,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了郭鐮的背上。
郭鐮一聲痛叫,被砸得往前一撲,滾下床來,正滾向潘枝。
兩道白光從他袖中飛出。
潘枝一聲冷笑,鬼魅般退到了洞口。
「好心計!」
白光掠過,直釘入洞壁,深沒及柄。
潘枝若不是閃得快,這兩把飛刀就能要了他的命。
郭鐮抬起頭,喘著氣,苦笑道:「很可惜,奈何不了你。」
潘枝點點頭:「你未受傷時,全力相搏,尚且不是我的對手,區區小技,又能奈我何。」
他很認真地歎了口氣:「你還是認命吧!」
小戲子已經從驚恐中清醒過來,撲到郭鐮身邊,扶住了他,哭道:「我不該打你,不該……」
郭鐮強忍住湧到咽喉的一口血,怒道:「好了好了,哭什麼?眼淚鼻涕一大把的,難怪人家當你是女人。」
潘枝指正道:「不對,『他』的確是女人。」
小戲子猛一扭頭,淒厲地瞪著潘枝,尖聲叫道:「淫賦,我饒不了你!」
「哈哈,」潘枝笑得開心極了,「本人採花無數,能有三兩下床上功夫的女人可沒碰上幾個。你饒不了我,功夫肯定是差不了,希望待會兒不要讓我失望囉!」
小戲子挺身而起,叫道:「淫賊,今天要不殺了你,我就不姓胡!」
潘枝卻斯斯文文地一拱手,柔聲道:「原來是胡小姐。小生這廂有禮了。」
郭鐮喘道:「戲子,我纏住他,你有機會就逃。我看這小子是失心瘋了,連男女都分不清。你不用管我,我死不了。」
潘枝皺起了眉頭:「我要你纏我幹什麼?我這個人其實並不喜好男風的。」
小戲子突然間卻變得很冷靜了。他冷笑著對潘枝道:
「你少張狂,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潘枝眉花眼笑,好像全身骨頭一下輕了三斤似的。
郭鐮驀地大吼一聲,身子平地彈起半空,橫著撞向潘枝:
「老子殘了你!」
他竟以自己粗壯的身軀當武器,擺明了是要拚命。
拼得自己一死,也要廢了潘枝。
他的全身已都是空門。潘枝只要出刀,一定可以狠狠扎入他身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但潘枝自己也勢必被他的身軀撞中,不死也得重傷吐血。而重傷後的潘枝,絕對應付不了小戲子的搏殺。
小戲子的武功如何,潘枝知道。單是小戲子在酒樓上躍出窗戶的輕功,就不比潘枝差。
潘枝只有退。
身後就是門。他這一退,就退出了狗洞。
郭鐮的身上,卻中了他後退時發出的四枚毒針。劇痛之中,收勢不住,身子直撞上洞口的一塊大石,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大石破裂。
小戲子驚天動地地悲呼一聲,搶了過去,抱住了已經昏死過去的郭鐮。
「爛鐮刀,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好……」
他一面撫著郭鐮嘴角上的血,一面近乎瘋狂地悲嘶著:「爛鐮刀,爛鐮刀你醒醒,醒醒啊……」
潘枝朗笑:「哭也沒有用。他已中了我的毒針,就是神仙也活不了啦!」
小戲子倏地一抬頭,惡狠一般地盯著潘枝:「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潘枝一怔,似乎沒到小戲子會說出這種話來:「我活得很滋潤,怎麼會尋短見?」
「那就把解藥交出來。」小戲子堅定地伸出右手:「否則我讓你馬上就死。」
潘枝蠻有趣地笑道:「據我所知,世上好像還沒有一個人能殺死我。」
小戲子冷笑:「或許我可以。」
他放下郭鐮,不無幽怨地看了看他然後轉向潘枝,冷冷道:「讓我見識見識你的三十八招狂刀。」
潘枝突然打了個冷頗,眼中現出極其驚恐的神色: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刀法叫狂刀?」
小戲子冷笑:「我告訴過你,我姓胡。」
「天下姓胡的人很多。」
「我是天目山裡的。」
潘枝退了一步,又退一步:「胡……胡不喜……是你什……什麼人?」
他的臉色已經發青,雙手似也已在顫抖。
「你認命吧!」
小戲子似已不願多說,腳尖一點,已經飄絮般到了潘枝身邊。
「太清玄功!」
潘枝厲叫一聲,閃電般向後退,手心裡銀光閃閃。
兩蓬銀針,鋪天蓋地射向小戲子,如暴雨,如飛花。
小戲子的身子本已在空中,突然間又拔高了兩丈有餘。
銀針走空。
小戲子一聲尖嘯,如蒼鷹般撲了下來。
潘枝仍然只有退,除此而外,他無法可想。
可小戲子卻如附骨之蛆,緊緊釘牢了他,兩手如穿花蛺蝶般舞動,招招不離潘枝的週身大穴。
潘枝越打越是心驚,突地嗥叫一聲,揚袖一抖。
兩片淡淡的紅霧噴出,罩向小戲子。
小戲子飛快地倒退回郭鐮身邊,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那是潘枝陰毒可怖的迷藥中的一種,名叫「紅粉佳人」,淫毒無比。
一陣風吹過,紅霧消散,潘枝也早已失去了蹤影。
小戲子捏緊拳頭,大叫道:「姓潘的,總有一天,我要活活剮了你!」
「你要活活剮了誰?」身後突然有一聲脆笑響起:「那麼狠心幹什麼?」
小戲子驚得猛一轉頭。
兩個如花似玉的美嬌娘正俏生生地立在郭鐮身邊,嬌笑著看著小戲子。
前面那個似是小姐,約摸十六七歲,卻已生得很成熟了,胸脯高高的,腰兒細細軟軟的,令人神移。
後面的女人則已有二十五六,身材修長勻稱,誘人之極,看模樣是少女的婢女。
小戲子怔了半晌也沒說出話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嘴也傻乎乎地張開了。
少女臉兒一紅,低下眼睛,狠狠啐了一口:「沒見過女人是怎麼著?」
婢女卻已掩嘴吃吃地笑了起來,不住地用水汪汪的媚眼膘向小戲子。
的確,天下的男人,能長到小戲子這麼標緻的,實在屈指可數,也難怪她們又是臉紅又是飛媚眼兒了。
小戲子驚醒似地「啊」了一聲,道:「兩位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到的,到這兒來幹什麼?」
少女一下沉下臉,不屑地撇撇嘴兒道:「你管得著嗎?」
小戲子也馬上放臉:「怎麼了你?這狗洞本就是我們的地盤,不讓你們站這兒還不行嗎?」
「狗洞?」
兩個女人看看洞口,又看看小戲子和地上昏死的郭鐮,吃吃笑了起來:「原來是狗洞。」
小戲子臉都氣白了:「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請你們趕緊走開,我還要救人呢。」
他不敢再耽擱,一把抄起郭鐮,走進了洞裡。
少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個人真怪,明明是人住的地方,卻偏偏要叫『狗洞』。真笑死我了。」
婢女也笑彎了腰,大聲道:「也許有人願意當狗也未可知。」
「是呀,世上就有一些人,當人當膩了,就想當狗。」
她們的聲音很脆很亮,顯然是說給小戲子聽的。
洞裡卻沒人答腔。看來狗洞主人正忙於救人,不願搭理她們。
少女揉揉眼睛,歎了口氣:「小紅啊——」
婢女馬上應聲:「幹什麼?」
「你看狗洞的漂亮主人能不能解潘枝的獨門奇毒?」
「當然解不了,否則還要我們唐門幹什麼?」
「那地上那個傻小子不就沒命了麼?」
「管他呢。他的朋友跟條瘋狗似的亂嚷嚷,一點也不懂禮數。」
「小紅啊,只要人家肯認錯,我看還是幫幫他吧。」
話音剛落,小戲子已經閃到了她們面前、深深一揖,差點沒五體投地:「兩位既是唐門中人,還請相助在下則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