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寄江湖 正文 第二章 威懾群凶
    知府大人駕到不久,客人便陸續來到,二院裡便熱鬧起來,萬古雷招呼客人入席,與知府寒暄一番,又到各桌敬酒,大家盡歡而散。

    夜裡萬古雷等均留宿鏢局,以防意外。

    萬古雷獨自躺在床上,一心思念嬌嬌。他琢磨嬌嬌一家出逃的路線,卻無法判定會在什麼地方落腳。燕王登基後,大殺建文朝中不肯投降的大臣,各地官府百姓為了討賞,也群起抓捕逃出京師的官員,被滿門抄斬甚至滅九族的不少,株連了許多的人,大儒方孝孺燕王本不殺他,要他投降代寫詔書,方孝孺拒不降,被滅了九族,連他的學生也不放過。

    血腥的屠殺,使萬古雷為公冶一家擔心,不知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然而他只有在無奈惆悵中等待,等待見面的那一天……

    正是隆冬季節,鏢局沒有生意,第二天一早,他與秦憂等四個怪人打算回天豹莊,未出門就有人來訪,是知府衙門的總捕頭陳義。萬古雷記起了此人,當年他從京師逃出,在太原府晉王爺的牢獄中與此人相識,一同逃出牢房。

    當下把陳義迎入一院客室,分賓主坐下。

    陳義道:「在下那年蒙恩公相救,想不到又在太原府見到恩公,當年救命之恩……」

    萬古雷笑道:「牛年馬月的事,提它作甚?想不到總捕頭仍在太原府衙門當差。」

    陳義道:「在下那年逃到開封府親戚處躲藏,直到晉王爺死後,朝廷削藩,晉王府不敢再橫行不法,在下方從開封返回。新任王知府命人召在下回來,仍任總捕頭一職。五天前在下外出辦案,昨夜才回到家。今日進衙門,聽人說起鏢局開張的事,才知是恩公……」

    「總捕頭莫把『恩公』二字掛在嘴邊,如今我是天豹莊莊主、鏢局總鏢主,擇一稱呼吧。」

    「是、是。天豹莊建蓋時,並不知主人是總鏢主,鏢局建立的事也不知是莊主一手操辦,只知是一位姓黎的富商置辦產業,不然在下早就登門造訪為莊主效勞。」

    「不敢不敢。總捕頭可知昨日鬧事的根由?」

    「在下今日登門,就為的是這件事。」

    「啊,好極好極,總捕頭請說。」

    陳義歎道:「其實,只要一提起來,莊主也是認識的,這叫冤家路窄。和莊主作對的,還是晉王府當年那班人!」

    萬古雷十分驚奇:「怎麼,你說是熊震宇他們?這些人還在晉王府當差?」

    陳義道:「這事得從頭說起,晉王死後,王府中的江湖客便作鳥獸散,各奔前程。熊震宇離開太原府足有半年,回來後住進了城西北十里地的紅柳別莊。原來,他派人建別莊,建成後才回來居住。聽說他邀約了不少的江湖朋友來做客,事後有的就留在了別莊。從在下回來任職後,得知了他不少的事情,城內的樓堂館所、各大商家乃至五家鏢局,無不對紅柳別莊俯首帖耳,就連我們知府大人也對他禮讓三分。聽說知府大人昨日到天豹鏢局赴宴,那真是極為難得的事。蓋因萬莊主等是離職的都司大人,是當朝皇上的功臣,在朝中定有不少顯貴朋友,知府大人不敢得罪了各位之故。據在下下屬說,紅柳別莊已派人知照商家和鏢局,不准到天豹鏢局赴宴,也給知府大人打了招呼,請大人不要賞臉。熊震宇在太原府有這麼大的能耐,一則因他在王府任總管多年,仗王府之勢;二則他手下有一幫江湖客,誰得罪了他無論是官了私了都不是他的對手。據在下暗中察訪,大小商家都按月奉送別莊一筆銀兩,以取得別莊之庇護。這筆銀兩本是送王府的,現在得交納給他。有不少商家在王爺死後就不再交納,更不願交納與他,結果不是店舖被盜,就是販運的貨物中途出事被劫。於是有人省悟,趕緊備禮品拜訪熊震宇,熊卻拒絕會見,只由別莊總管王紀接待,經再三哀求,才把禮物收下,自此後果然平安。那些沒有悟到這一點的商家,依然頻頻出事。經先悟者點撥,商家們這才清醒過來,一個個上別莊求情。至於那些小商家,由別莊總管派人收取『平安費』,收費的人是城中的混混,他們從中得一半好處,因此心甘情願供別莊驅使,為別莊賣命。」

    萬古雷道:「城裡的五家鏢局呢?他們是不是也要按月送一筆銀兩給別莊?」

    陳義道:「太原府只有三家鏢局,那就是飛龍鏢局、威武鏢局、信遠鏢局,這三家鏢局年年都送王府一筆銀子。另外開的兩家鏢局是隆興、武勝,那是在燕王起兵開設的。因為戰亂,路上不安全,鏢局生意紅火,才有人從外地來開設鏢局。熊震宇住進別莊後,據說把五家鏢局的鏢頭請去別莊赴宴,回來後鏢局心甘情願每年奉獻白銀千兩。這數字不小,鏢局的人迭有怨言。聽說信遠、飛龍打算關門大吉,但紅柳別莊不允,說要關閉可以,送上一萬兩銀子就可如意。鏢主哪有這許多銀子,只好繼續維持下去。這些消息半真半假,在下也未去核實,因為無人會對在下說真話。以在下這點官職、這點能耐也管不了紅柳別莊的事。」一頓,續道:「莊主開設鏢局,聽說又經營著一家布綢莊、一家旅店、一家酒樓,熊震宇定要來勒索銀兩,還望莊主小心……」

    半天不出聲的秦憂等人相互瞧瞧,居然嘿嘿乾笑了幾聲,那聲音和那神態都叫人毛骨悚然,驚得陳義趕緊閉住了嘴。

    秦憂道:「若有人敢找咱們的麻煩,那真是有趣極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嚴寒道:「小鬼冒犯閻王,那是自尋死路,要打下十八層地獄的!」

    楊孤道:「他玩的這一手太低下,不及咱爺們遠甚,他只能算一個小巫!」

    陶悲道:「他自然不能和咱爺們比,這世間及得上咱爺們的又有幾人?」

    陳義聽不懂他們的話,陳義只是莫名其妙地瞧著他們,萬古雷則聽慣了他們這一套不明不白的話,所以不當回事。

    他笑著對陳義道:「熊震宇當年冒犯了我,我不曾找他算賬就是好的,他居然還要來招惹我,那就鬥上一鬥,看看誰又怕了誰!」

    陳義道:「莊主落足於太原府,是本城百姓之福。有莊主在,必為百姓伸冤仗義,在下也可在莊主庇蔭下大膽捉拿匪徒,以保一方之平安,請莊主多多關照是幸!」

    萬古雷道:「我既在此安家,地方上的事有用得著之處,總捕頭只管吩咐就是!」

    陳義道:「不敢不敢,有莊主坐鎮,盜匪必然遠避,實是全城百姓之福。但從這幾年的情形看來,外來賊人極少,只有紅柳別莊不時鬧出些事來。比如長得有姿色的村女,常被別莊的惡徒搶了去,不等報官就在私下了結。別莊總管拿銀子堵了事主的嘴,又懾於別莊的威勢,無人敢到衙門來告狀。那王總管曾派手下的管事楊滔找過在下,要在下知趣些,不要觸碰紅柳別莊的人。這之前,在下懲辦了城中的一個潑皮,這小子在飯館訛吃訛喝,被在下恰好碰上,便將他捉來關了幾天大牢。他的同夥飛報紅柳別莊,這楊滔當即來找在下,態度十分驕橫。在下不理,關了三天才放人。幸虧知府大人正直,說在下秉公執法應當。只是知府大人也奈何不了他們,那些傢伙要是取知府大人的性命了是易如反掌。前年就有飛賊光顧過知府衙門內院,那飛賊用刀架在知府大人脖頸上,威嚇大人放明白些……」

    萬古雷岔言道:「這飛賊敢打別莊旗號?」

    「沒有,他只威嚇一通,說話含糊。去年又光顧一次,巡夜的捕快全不是對手,被三名賊人點了穴。他們要知府大人放明智些,說不該管的事少管,否則砍了大人首級。這樣做為了讓大人戰戰兢兢,自願調任外地。」

    「他們沒有收買過這位知府大人嗎?」

    「紅柳別莊曾送過一份禮,王大人拒收,又請知府在城裡的酒樓赴宴,大人去是去了,但仍然拒收禮品。別的商家請客,大人也去,但決不收受贈品,是以紅柳別莊對知府大人便冷淡下來,以後才出了盜賊夜入衙門內宅的事。」

    「這麼說,王知府是個好官?」

    「是的,但聽說熊震宇與布政使司衙門的官員有交往,所以不把知府放在眼中。」

    萬古雷道:「我等在太原府地面不熟,有事請總捕頭關照。」言畢,又命人請來羅斌、耿牛、黎成見面,把先前所說簡述一遍,為防萬一,讓耿牛住到布綢莊坐鎮。

    陳義身有公務,告辭而去。

    羅斌道:「原來是熊震宇作怪,萬兄可想好了對策,總不能讓他再欺壓我們吧?」

    萬古雷道:「暫且不動聲色,他要是找上門來,就給他點顏色瞧瞧!」

    話音剛落,鴻運樓派人來報,一夥地皮混混到酒樓訛吃訛喝,被弟兄們打走,揚言還要尋事,掌櫃張朝問如何處置。

    萬古雷道:「下次再來,捉了送官。」

    來人走後,羅斌道:「看見了嗎,人家是步步進逼,我們又該如何?」

    萬古雷笑道:「鴻運樓有張百戶和五位弟兄坐鎮,足能打發這些混混,天豹莊今後還要經歷許多風雨,幾個跳樑小丑豈在話下?」

    羅斌道:「我們是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哪會怕他熊震字?小弟之意,索興找上門去!」

    萬古雷道:「此時上門興師問罪早了些,沒有多少理由,還是等他們來吧!」

    秦憂道:「鴻運樓只隔半條街,咱們隨時可去轉悠,只是街頭混混不值咱們動手。」

    萬古雷道:「四位仁兄就住在鏢局吧,我回天豹莊去見西門儀前輩,請他們當心。」

    秦憂道:「好,你去吧,咱們這就去酒店瞧瞧,不要命的人只管來就是了。」

    萬古雷忙道:「四位仁兄千萬別傷人性命,我等長期居此,不要鬧出人命官司。」

    陶悲道:「知道知道,咱們在戰場殺的人太多,已經殺膩了,你不用擔心。」

    萬古雷笑著走了,弟兄們已替他備好馬。

    秦憂等四人便倒背雙手,學萬古雷平日在閒空時散步的模樣,搖搖晃晃踱出了鏢局大門。鏢局和記興布綢莊都在中大街,面面相對。而鴻運酒樓和鴻運旅舍則在中大街的岔街上,並列在一起。這兩家店的東主自稱經營不善出了虧空,主人以合適的價格賣給天豹莊,改換了店名,分由天豹衛的兩個百戶張朝和畢福經營,每個店又有五名弟兄參與管事,手下雇了許多店伙。

    秦憂等四人慢悠悠進了鴻運酒樓,掌櫃張朝連忙從賬房後面出來迎接。

    秦憂道:「咱們來瞧瞧可有人鬧事,你忙你的,咱們上樓去,弄幾個菜讓咱們嘗嘗。」

    張朝連忙照辦,四人晃悠悠上了樓。

    鴻運樓面積頗大,樓下可放三十張桌子,樓上似乎更寬些,可置四十來張桌子。此時正是熱鬧的時候,客人已上了八成。

    小二恭恭敬敬請四位爺在角落裡的一張空桌坐下,把桌面又拂拭一遍,擺上碗筷。

    嚴寒道:「小二,鬧事的人走了?」

    小二笑嘻嘻道:「走啦,是被幾位管事打走的。嘿,店伙們都說,今後不怕人鬧事了。」

    嚴寒道:「聽口氣,常有人鬧事。」

    小二道:「不瞞幾位爺,小的原在這家酒樓跑堂,酒樓名叫悅賓樓。東家月月要給紅柳別莊交納銀兩,隔三岔五還有莊裡的人來吃喝,還有城裡的一幫痞子大爺也常來白吃。東家無法應付,便悄悄賣了店溜出太原去了。適才那幫痞子大爺來了八人,一進門就喝喝吼吼,說讓掌櫃的來侍候。店伙悄悄把他們的身份說了,張掌櫃冷笑一聲道:『你們要張爺侍候嗎?咱在軍旅當百戶,在千軍萬馬中廝殺,就憑你這麼幾個賊囚,也敢來張爺面前滋事!你們要是掏錢吃喝,就規規矩矩坐著,自有小二前來侍候,若是想白吃白喝,你們就找錯地方了,聽清楚了嗎?』那幫潑皮大爺是訛吃訛喝慣了的,一聽這話還得了,便馬上圍了過來,吼吼叫叫的要動粗,嚇得小的們連忙勸掌櫃別招惹他們,話未完被掌櫃喝退。這時五位管事走了出來,三下五除二把十條痞子大爺放倒,他們哼哼唧唧一個攙扶一個走了,臨走時嚷嚷說要砸了鴻運樓,把小的們嚇壞了。小的們又高興又害怕,兩年來總算出了口惡氣,但也擔心他們糾集更多的人來滋事,那不是糟了嗎?張掌櫃說,無妨,有萬總鏢主和幾位鏢主在,天塌下來也有他們幾位扛著……」

    此時有客人喚小二,小二急急忙忙走了。

    秦憂道:「聽見了嗎,這幫混賬小子在城裡橫行,咱們要是碰上,狠狠整治他們。」

    嚴寒道:「聽著就讓人發火,這幫人竟如此蠻橫,要是鴻運樓不是咱們開的,咋辦?豈不是只有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了?」

    剛說到這兒,蹬蹬蹬一陣樓梯響,四人舉目一看,上來了八條大漢。為首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壯漢,滿臉橫肉,面相兇惡。

    他們一上來,樓上的客人都把目光注視著他們,認識的就竊竊私語。

    小二跟來了兩人,慇勤中夾著恐懼,請大爺們在一張空桌坐下。

    秦憂等四人聽見鄰桌的食客在悄聲議論。

    一人道:「那打頭的不是城裡有名的痞子頭兒王昌嗎?倒霉,今日叫我等撞上了。」

    一人道:「剛才他手下的人吃了虧,豈能善罷干休,你瞧他帶的那夥人,都是打手。」

    又一人道:「快吃快吃,吃完趕緊走!」

    另一人道:「聽說店家也不是好惹的,又何必慌著走,最好瞧瞧這伙惡人遭報應!」

    先前一人道:「店家雖然也有來頭,但惹得起紅柳別莊的爺們嗎?我看只會店家吃虧。」

    秦憂聽他們爭論店家惹不惹得起這伙惡徒,聽下去沒意思,正好小二端了酒菜來,聽小二說,掌櫃的問四位爺,如何對付王昌,是現在就走呢還是等他們滋事再說。嚴寒想了想說,瞧他們要幹什麼,不必先招惹。

    小二走後,四人慢慢喝酒,等著瞧。

    不一會,就聽王昌那桌有人吼道:「小二小二,死到哪兒去了!」

    小二慌忙跑了過去,道:「來了來了……」

    那人喝道:「菜呢?為何上得這般慢!」

    小二陪笑道:「是是,請大爺原宥,今日客人多,菜上得稍慢,馬上就來了!」

    「渾賬東西,立刻上菜!」

    小二道:「是是,小的這就去抬。」

    「他娘的,這鴻運酒樓只怕沒有鴻運,這般怠慢客人,成何體統!」

    小二喏喏連聲退開,趕緊下樓催菜去了。

    秦憂歎口氣道:「真受氣,你們說呢?」

    陶悲道:「忍氣吞聲的日子真不好過。」

    嚴寒道:「又不是咱們受氣,這世上只有咱們給人氣受的,你們說是不是?」

    楊孤道:「店是咱們大家的,辱罵小二也是辱罵咱們。咱現在才知道,受氣當真難受。」

    正說著,小二捧了個大木盤上來,裡面有兩壺酒、四碟菜,小心翼翼上了桌。正欲轉身離開,被那個叫王昌的頭兒叫住。

    「慢,這四個菜不是我大爺點的,換菜!」

    「大爺,這菜是各位點的,小的沒記錯……」

    「王八羔子!大爺說錯了就錯了,你敢……」

    小二連忙接話道:「是是,是小的錯了,不知大爺要換什麼菜?」

    王昌把換的菜說了,小二隻好把做好的菜抬回去。周圍的食客暗暗議論,為酒樓不平。

    嚴寒道:「怎麼,咱們還要等著受氣嗎?」

    秦憂道:「不慌,咱們從未受過氣,今日就嘗嘗這受氣的滋味兒到底如何。」

    陶悲道:「那好,瞧瞧還有什麼氣受!」

    片刻後小二又端上了幾個菜,王昌乾脆說不想要這些菜了,和第一撥菜一樣,換菜。

    小二把菜抬走,管事陸志、方安上來了。

    陸志道:「客官,要換菜須早說,做好了端來不要,這菜算誰的?如果大家都隨心所欲,咱們這酒樓還開得下去嗎?」

    王昌眼一瞪:「大爺就是要隨心所欲換菜,你敢怎的?要是不換,今日砸了你酒樓!」

    方安冷笑一聲:「這麼說來,客官你不是來用膳的,是來找岔洩憤的!」

    王昌道:「是又怎的,你不服是不是?」

    陸志大聲道:「樓上各位爺台請評評理,敝店有無舉措不當的地方,菜做熟了不要……」

    有人勸道:「兩位管事,俗話說得好,退一步海闊天空,他要換菜就換吧,何苦招禍。」

    陸志、方安互相對個眼色,陸志道:「好!既然有位客官這麼說,咱們就換菜!」

    忽聽一個清脆嗓音道:「原來換菜可以這麼隨便?我問你管事的,鴻運樓是不是對客人一視同仁,天天都可隨意換菜?」

    方安沖坐在不遠處的這位年青公子道:「這位公子爺,做熟的菜都換,生意沒法做了。」

    公子道:「對嘛,那你為何要換?」

    陸志道:「公子爺,如惹不換菜,這位大爺耍砸咱們酒樓,為了息事寧人只好……」

    公子接話道:「幾個不成器的東西你們都怕,我看這酒樓只好關門大吉!」

    與他同桌的一老者道:「你休管閒事……」

    言未了,王昌一下站了起來,沖年青公子把手一指「什麼蟲子,敢侮罵大爺,你活得不耐煩了,快滾過來下跪賠罪!」

    年青公子大怒,倏地起立,罵道:「放肆,你瞎了狗眼,今日不教訓你這惡徒,你眼中還有沒有人!」說著要離席,被老兒攔住。

    同桌的人也紛紛勸公子爺坐下,只有一個年青漢子站起來道:「我說你這人把招子睜大了,這位是信遠鏢局袁鏢主,這位是鏢主千金,你怎敢如此放肆!」

    王昌一愣,忙道:「啊喲,對不住,在下不知是袁鏢主……」話未完忽然停住,只聽與他同桌的一個中年人冷笑道:「怎麼,王昌你連個鏢主都怕嗎?別莊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王昌一驚,忙改口道:「姓袁的小妞,你休管大爺的閒事,太原府地面上,輪不到你信遠鏢局說話,你給我閉上嘴!」

    這話太掃信遠鏢局的臉面,同桌的人都氣得叫嚷起來。

    袁小姐更是氣得一臉通紅,指著王昌罵道:「你不過是個走卒,叫你主子滾出來說話……」話未完又被袁鏢主攔住。

    他道:「小芳,坐下,這不干我們的事。」

    那站著的年青漢子卻走了過來,但被袁鏢主拉住,道:「賢侄,不必與這種人一般見識,坐下坐下,我們來此為各位接風,何苦……」

    袁小芳爭辯道:「爹,你聽他話說得有多難聽,信遠鏢局豈能容人折辱!」

    袁鏢主道:「錯過今日,爹自會找人與之理論,今日為貴客接風才是正事!」

    陸志抱拳道:「多謝姑娘仗義,鴻運樓決不容人欺辱,今日就當眾與這廝了斷!」

    方安接口道:「咱們開店做買賣,一向息事寧人,客官你不願在小店吃喝,就請下樓!」

    王昌嚷道:「你敢驅趕客人,大爺砸了你的店,今日吃喝定了,快上菜!」

    坐在一旁的中年漢子道:「王昌,你未聽見那老兒說話嗎,人家說錯過今日要找人來理論,你怎麼就不答一個字兒呢?」

    這傢伙聲音不大,可整個樓面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信遠鏢局的人不答話也不成。

    袁小芳跳了起來:「你是什麼人,別躲在那兒說三道四,今日你待怎的?」

    中年人冷笑道:「我要你當眾賠罪,紅柳別莊縱使出來個僕役,你也不配教訓!」

    袁鏢主臉上掛不住了,轉過身來道:「尊駕何人,我等一再忍讓……」

    中年人冷笑著接話:「誰要你忍讓了?不忍讓你又敢怎麼樣!」

    「你又待怎樣?」

    「我說了,叫你那小賤人賠罪!」

    這話一出,袁小芳再也無法忍受,她往旁邊邁出一步,想從她爹身後繞出來,但還是被老鏢頭攔住了:「慢,為父自有主張……」

    但是他旁邊的年青漢子卻乘機走了過來,王昌推開椅子迎了出來喝道:「小子你找死!」

    年青漢子怒極,劈臉就是一拳。王昌舉臂架住,左拳直搗對方心口。因地方窄,不好施展,兩人站在原地交手,只動用兩個拳頭。

    忽然,眾人眼睛一花,就見那坐著的中年人已攔在王昌身前,一隻手捏住了年青漢子的腕骨脈穴,年青漢子頓時全身乏力,動彈不得。這一來,驚得大家喊出了聲。

    袁老鏢頭與同桌的一位老者當先躍了過來,一個向中年人攻出一掌,另一人則來拉年青漢子,想乘機救人。但中年人早把年青漢子向後一拉,丟到同桌腳下,被同夥抓住。

    他則打出雙掌,和袁鏢頭以及救人的老者對了一掌。

    只聽「砰」一聲震響,中年人雙肩晃動,袁鏢主和老者卻被震退了一步。

    雖說彼此沒有出全力,袁鏢主和老者旨在救人,但中年人的功力使他們大吃一驚。

    袁鏢頭道:「彼此無怨仇,這年青人是我的客人,請尊駕放了他,事情由我擔待!」

    中年人傲然道:「要放人也容易,讓那小賤人當眾賠罪,否則……」

    袁小芳突然從袁鏢頭身後躥出,左拳直搗中年人心口,右手成掌劈他脖頸。

    袁鏢頭驚得大呼:「使不得……」

    但他已來不及阻止,只見中年人靜立不動,等袁小芳掌劈到時,突然出手握住了她的腕脈,她不由驚得尖叫一聲,不及撤招,一個身子癱了下去,被中年人一提,往後一拉,跌倒在桌子底下,動彈不得。

    樓上的食客看得目瞪口呆,陸志、方安也面面相覷,他們知道自己不是對手。

    陸志道:「你們是來找鴻運樓的,與這位小姐和這位公子無關,放了他們,你我交涉!」

    中年人冷笑道:「做夢,各了各的賬,鴻運樓從今日起,關門大吉!」

    袁鏢頭大急,道:「尊駕是紅柳別莊的什麼人,請示下姓名職務。」

    中年人道:「你要報仇嗎?那好得很。大爺是紅柳別莊的尊客,姓姜,名華,江湖人稱青龍星,乃南海尊者座下四龍星之一,老小子你走南闖北,該不會不知道你姜大爺吧!」

    大名一報出,袁鏢頭與老者相顧失色,南海尊者是當世頂尖高手之一,談不上是黑道白道,與江湖人往來不多,因此他的作為也不被人知曉。武林中只知道他座下有四大龍星、六大龜星、十二蟹星、二十四蝦星。只要是招惹了他這一派的人,你就逃不出他的手。

    當下袁鏢頭抱拳道:「原來是南海尊者座下青龍星姜爺,久仰久仰!請恕老夫不知之罪,小女年幼無知,望姜爺大人大量,放了小女和這位劉公子,改日老夫到紅柳別莊致謝!」

    姜華冷笑道:「大爺一向有個規矩,誰招惹了大爺,就得拿性命來賠罪!今日大爺念其是個女子,只要她當眾賠罪,然後自斷一腕,大爺便饒了她,可是她一再張狂……」

    袁鏢頭岔話道:「尊駕先前只要她賠罪,並未提斷腕之事……」

    姜華冷冷道:「那是大爺懶得多說,她惹答應賠罪,大爺就會告訴她,還要斷一腕。按大爺的規矩,今日便要了她的命,既然你這個做爹的求情,那就斷一腕一足,而你們兩個老頭,一人斷一腕,與你們同席的人,也都自斷一腕,要不就丟性命。言盡於此,開始吧!」

    這番話聽得一樓的食客心裡打顫,天下竟有這般殘忍的人,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早已走到附近的秦憂等人也聽得面面相覷,他們不約而同都輕輕歎了口氣。

    秦憂道:「想不到這忍氣吞聲的滋味當真難受,一個人若是這樣活著,太也無味!」

    嚴寒道:「咱們總算領略到了這滋味,過去咱們讓別人忍氣吞聲,渾不知別人感受如何。」

    陶悲道:「這樣的事咱們做得多了,也從不把人家的感受當回事。」

    楊孤道:「這總算明白了,一個人千萬別落到這種境地,氣也把人氣死了!

    這時只聽桌底下的袁小芳尖叫道:「爹爹,女兒寧死也決不向這惡鬼屈服!」

    秦憂道:「想不到這世上,狠心的人不止咱們四個,你們聽,這龍星要斷人家的腕呢!」

    又聽袁鏢頭道:「好,老夫斷去一腕,你把我女兒和劉公子放了……」

    袁小芳哭叫道:「不要不要,爹你千萬別做,女兒寧死也不低頭……」

    此時掌櫃張朝已經來到,見狀喝道:「姓姜的,你把人放了,天大的事有天豹莊擔待!」

    姜華冷笑道:「你慌什麼,大爺處置了這幾個東西,再砸你酒樓,毀你天豹莊!」

    張朝冷笑道:「好大的口氣,就憑你也要興風作浪,天豹莊莊主、天豹鏢局總鏢主江南神劍萬公子,幾曾怕過人來!你有膽就把不相干的人放了,咱們找地方了斷……」

    正當他們唇槍舌劍交鋒之際,秦憂等人已開始動手。

    他們從後面無聲無息躥了上來,陶悲救人,其餘三人把一班無賴點了穴。陶悲一手一個把袁姑娘和劉公子從桌底下拖出,未及解穴,已被姜華查覺。這傢伙確是了得,回轉身輕輕一躍,嘴裡大喝道:「找死!」驚得袁小芳尖叫道:「快逃……」

    但是姜華已經和陶悲面對面,陶悲左手還挽著袁小芳,不及退得更遠。

    姜華一掌擊出:「死!」

    陶悲大吼一聲:「你死!」舉掌相迎。

    兩掌結結實實相交,「砰」一聲響,登登登兩人都被震得後退了三步。陶悲仍挽著手腳無力的袁小芳。她在後退時只得緊緊拽住陶悲的胳膊,頭也靠貼在他肩上。一股香味直衝進陶悲的鼻孔,使他心醉神迷。生平第一遭和女子這麼親近,他一顆心猛跳起來。然而大敵當前,他急忙收斂心神,逼視對方。這一掌他掂出了對方的份量,這南海青龍星果然有些門道,這一掌自己用上了七成功力,非但沒有震斃對方,自己還被震得血氣翻湧,得準備再拼第二掌第三掌。

    只要能救下挽在臂彎裡的姑娘,他不惜拼了性命。這種感覺他自己都有些驚奇,踏入江湖以來,他只是和三個弟兄相依為命,除了他們四人,所有的人都是「外人」。後來有了個萬古雷,不知不覺中把他也算成了「咱們」中的一個。現在對這個年青女子,他怎會如此關切起來,他自己也不知道……

    種種念頭和感受在剎那間閃過,他收斂了心神,狠狠盯住對手,準備再拼第二掌。

    青龍星姜華也惡狠狠盯住他,似乎馬上就要拚個你死我活。

    袁小芳不敢驚動救自己的男人,一時也忘了羞澀,兩手緊緊抱住他的胳膊。

    這時秦憂、嚴寒、楊孤把他們治了穴的六個傢伙一腳踢倒,分站在桌子的兩側盯著姜華。

    秦憂道:「小子你看見了,咱們是四人,武功一樣,要殺你容易得很!」

    嚴寒道:「咱們講江湖規矩,讓你們一對一,你只管放心,咱們三兄弟不幫手。」

    楊孤道:「你愣著幹嗎,再打呀!」

    陶悲道:「來,小子,再拼一掌!」

    姜華心高氣傲,一向目高於頂,這些年只要在江湖走動,所到之處無人敢惹。一來是懾於南海尊者威名,二來是手頭功夫過硬。他今日在紅柳別莊誇下海口,和白雲莊的孟輝較勁,沒想到天豹莊當真有高手坐鎮,除了萬古雷,居然還有武功這麼高的人!但是,他不服輸,也沒有輸,可以打下去。打下去的結果如何,他心中卻沒有底。但沒有底也要打,南海尊者的威名不能讓自己給辱沒了。要不然,讓紅柳別莊的人小看,回去也不好向尊者交代。

    主意打定,他運起十成功力,突然大一聲:「打!」兇猛地擊出一掌。

    陶悲十分痛恨這個欺人太甚的惡徒,也運起了九成功力,不聲不響地擊掌相拼。

    「砰」一聲大震,如雷轟頂,驚得滿座食客失聲在。袁姑娘則緊緊抱住他的胳膊,隨他的身軀往後退了五步。身一停住她連忙去看他的臉,只見他面色通紅,嘴角流出了一絲血,再看對方,胸襟被血染紅,退到一張桌旁,緊緊按住桌面,一張臉蒼白無血。

    陶悲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再吸一口氣,平息了翻騰的氣血。然後以右手替袁小芳解了穴道,袁小芳又羞又喜,正待行禮致謝,只聽陶悲道:「滾!再敢來惹事,咱們兄弟就上紅柳莊興師問罪,拆了紅柳莊!」

    秦憂道:「照咱們兄弟原先的規矩,你們今日一個也不能活!」

    嚴寒道:「如今咱們的規矩變了,算你們運氣,但若再來尋釁,就沒這麼便宜了!」

    楊孤道:「你們南海蛟龍宮與咱們天豹莊並無過節,你姓姜的卻欺上門來,你記住了,天豹莊不招惹人,但也決不怕人惹事!」

    姜華已調過氣息,能說話了,他滿腔怒火地喝道:「好,從今日起,南海蛟龍宮與你天豹莊就結了仇,你們就等著瞧!」一頓,又道:「你四人報上姓名來!」

    陶悲道:「你要報仇嗎?咱們等著。咱叫陶悲,你只要找到咱,他們三人自然和咱在一起,用不著把姓名告訴你!」

    姜華道:「好!你們等著瞧!」

    他轉身朝樓下走去,沒有被點穴的王昌和另外兩人急忙追了上去,但王昌沒有走脫。他被秦憂擋住了,道:「慢,你留下!」

    王昌大驚揮起一拳打去,一個身子朝前衝,被秦憂一把捏住腕脈穴,身子頓時癱了下去。秦憂將他拖到桌前,讓他跪著。嚴寒把點倒的六人解了穴,叫他們滾蛋。

    王昌嚇得臉色煞白,連忙求饒。

    秦憂對張朝道:「拖下去審問吧,別擾了大家的酒興,這樣的小蟲子,不值咱動手!」

    張朝道:「是,四位爺自管喝酒吧。」

    他們一走,酒樓剎時間喧鬧起來,人們興奮地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事,猜測未來報仇的種種前景。對天豹莊的爺們,大家交口稱讚。

    此時袁小芳向陶悲行禮「多謝恩公救命之恩,請受小女子一拜!」

    陶悲手足無措,慌忙伸手拉她,道:「使不得使不得,咱們用不著多禮!」

    袁鏢頭也過來致謝,那姓劉的公子已被秦憂解了穴,和他父親向四人道謝。

    袁鏢頭請四人入座,四人不肯,要回他們的桌上去。袁鏢頭無奈,和女兒跟了過去。

    袁小芳生氣道:「四位可是瞧不起我們!」

    四人一愣,同聲道:「沒有沒有……」

    袁小芳道:「那為何不與我們同桌?」

    四人一個看一個,在心裡找理由。

    秦憂道:「咱們不慣與生人交談。」

    袁小芳嘟起嘴:「我是生人嗎?」

    四人同聲道:「是的……」

    袁小芳大惱:「我叫袁小芳,我爹叫袁茂林,你們適才救了我,算不算認識了呢?」

    四人應聲道:「不算……」

    「什麼?這還不算認識?」袁小芳跺腳。

    四人見她生氣,趕緊改口:「算,算……」

    袁小芳這才稍平了氣,道:「這位叫陶悲,你們位呢,自己通名吧。」

    秦憂等三人只好把姓名說了。

    袁小芳道:「四位是天豹莊的嗎?」

    陶悲十分願意回答她的話,道:「是的,咱四人是天豹鏢局的鏢主。」

    袁茂林道:「老夫是信遠鏢局的,昨日鏢局開張,老夫也應邀做了客。」

    袁小芳道:「四位,你們不怕紅柳別莊?」

    四人一個看看一個,面上露出了鄙視神,嘴角都帶著一絲冷笑,齊聲道:「咱們從未怕過人,只有人怕咱!」

    陶悲受了內傷,此時又有一絲血水溢出。

    袁小芳驚道:「哎呀,你受了內傷,要緊嗎?快找個大夫看看!」

    陶悲道:「咱的傷不重,不要緊!」

    袁茂林道:「老夫只有外傷藥,這內傷只有請徐大夫診治,老夫帶路請尊駕……」

    話未了,陶悲道:「不用,咱調息兩個時辰就好,袁鏢主不用管。」

    袁小芳流出了淚:「這都是為了我,我不知該怎樣感謝才好……」

    陶悲看著她道:「咦,怎麼又哭了,咱這不是好好的嗎?這點傷實在算不了什麼。」

    秦憂道:「咱們這就給你治傷,免得他們擔心。只是這裡太吵鬧……」

    袁小芳忙道:「到我們鏢局去,好嗎?」

    嚴寒道:「不用,這裡有清靜地方。」手一招,小二跑來了。聽說要清靜地,小二帶他們去了後院。那姓劉的父子也跟著來了。

    袁茂林道:「給四位引薦,這位是大同府揚威鏢局鏢主劉平源,這位是劉棟少鏢主。」

    酒樓後院寬敞整潔,眾人在正屋客室落座。劉鏢主又感謝四人救了兒子。

    袁小芳道:「趕快治傷吧,治傷要緊!」

    陶悲道:「不急不急,過一會也不要緊。」

    袁小芳道:「你的傷不輕呀,等什麼呢?」

    陶悲道:「有客在,不好治傷。」

    劉家父子只好起立,見袁小芳沒有動身的意思,劉棟便道:「袁姑娘,走吧,讓他們……」

    袁小芳道:「我留下,傷治不好我不走。」一頓,問陶悲:「我和爹留下成嗎?」

    陶悲拿眼去看三人,秦憂點頭,嚴、楊二人也點頭,袁小芳十分高興,催劉家父子道:「劉叔叔,待會兒我們再來陪席,請先去一步!」

    劉棟就是因為她老呆在四人席上才跟著進來的,哪知又被她趕走,心中大是不悅。但是又不好說什麼,只好怏怏離去。

    他們一走,四人把凳子排成直行。陶悲在第一張凳上打起盤腳,其餘三人在後坐下。陶悲面對他們,秦憂把手按在他背上心俞穴上,嚴寒則按在秦憂背上,楊孤又按在嚴寒背上。

    袁茂林和袁小芳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們玩什麼把戲。

    只見他們閉上了眼,知他們已在行功,便靜靜地注視著等待。

    半個時辰過去,四人一齊睜開了眼。

    袁小芳急問道:「好了嗎?」

    陶悲道:「好了,沒事了!」

    袁小芳舒了口氣,道:「那我就放心啦,你們以內氣治傷,可為什麼坐成一排……」

    陶悲道:「他們三人以內力助咱,這樣可以好得快些,合三人之力,他們也不損元氣。」

    秦憂道:「這方法雖好,不能當著外人施展,因為四人都入了靜,沒法反抗。」

    嚴寒道:「此時咱們四人只能任人宰割。」

    楊孤道:「施功治傷有人在旁是第一遭。」

    袁小芳知道這話不假,心中十分高興,道:「這麼說,四位不把我父女當外人啦?」

    四人相互瞧瞧,一個勁點頭。

    袁茂林闖蕩江湖多年,自然知道女兒話中的用意,也十分看重這四個行為舉止有點古怪的年青人,與他們交好,無疑大有好處。

    他連忙抱拳道:「多謝四位的信任!」

    袁小芳更是興奮得臉都紅了,她道:「有一點我不明白,四位武功這麼高,怎麼江湖上從未傳過四位的大號,四位是不是不常在江湖走動?我聽說天豹莊的人都是從軍中退出來的,你們四位也是軍中的官佐嗎?」

    四人互相瞧瞧,一起點頭。

    秦憂道:「不錯,咱們在軍中做官。」

    陶悲道:「咱四人都做了指揮使。」

    袁茂林道:「啊喲,四位是三品大員呢!」

    楊孤道:「是的,官不小。」

    袁小芳道:「那又為何不做官了?」

    陶悲道:「做官不自在,有什麼好?」

    袁小芳點頭道:「是的。可有許多人想做官都做不上,你們是做上了卻不稀罕,佩服!」

    秦憂道:「紅柳別莊裡都有些什麼人?」

    袁茂林道:「莊主是晉王府原先的總管熊震宇,此人上通官府下通武林,在太原府他是一霸,無人惹得起他們!」

    袁小芳歎息道:「我自小就知道信遠鏢局受他們盤剝,長大了輸不了這口氣。但我們鏢局人不多,鬥不過人家,只好忍氣吞聲。這下好了,有你們天豹莊出頭,就可以和他們一鬥!爹,你說是不是?」

    袁茂林道:「天豹莊也不一定要和他們鬥,你小孩子家不懂事,別亂說話。」

    袁小芳眉毛一挑,剛要反駁,心念一轉,懂了爹爹的意思,便換了話題,道:「你們天豹莊人多勢眾,是不是要在太原府稱霸?」

    四人不明她的意思,齊聲道:「你說啥?」

    袁小芳道:「你們是不是也要太原府的鏢局每年交銀子給你們,是不是要城裡的大小商家給你們交納銀兩做平安費……」

    陶悲奇道:「竟有這種事嗎?」

    「當然有,你們是不是也要這麼幹!」

    秦憂道:「咱們有的是錢,誰稀罕別人的?這種事咱們決不會幹。」

    陶悲道:「咱們不會欺詐別人,別人也休想欺詐咱們,姑娘你怎會懷疑咱們?」

    袁小芳拍手笑道:「你們真的不會嗎?」

    四人同聲道:「決不會!」

    袁小芳道:「那就好極了。不過紅柳別莊不是好對付的,他們的人手多著呢!」

    袁茂林道:「貴鏢局剛開張,已經得罪了白雲莊、蛟龍宮,而這兩個地方的人又都幫紅柳別莊。白雲莊早江湖聲譽極隆的四大武林世家之一,蛟龍宮的人也是招惹不起的主,以後他們要是找上門來,卻是不好對付。」

    秦憂道:「咱天豹莊不怕天下任何門派!」

    楊孤道:「黑白兩道沒有人能嚇住咱們!」

    嚴寒道:「咱們不招惹人,誰要是招惹咱們,他一定後悔來不及!」

    袁小芳突然問陶悲:「要是別人欺負我們信遠鏢局,劫了我們的鏢,你幫不幫我?」

    陶悲不假思索答道:「幫,怎麼不幫!」

    袁小芳快活極了,索性問秦憂:「你們呢?」

    三人同聲道:「幫,不含糊!」

    袁小芳道:「好,別忘了你們的許諾!」

    此時信遠鏢局的一個鏢師找來道:「袁鏢主,劉鏢主他們走了,怎麼也留不住!」

    袁茂林這才想起待慢了貴客,不由叫道:「糟,忘了客人,小芳,快去追……」

    袁小芳把眼朝天一翻:「我不去!走了就走了,大不了明天再請一頓!」

    袁茂林道:「什麼話,怎能慢待客人?」

    袁小芳道:「也不能慢待救命恩人呀!」

    袁茂林沒話說了,道:「總得回去陪他們呀,他們也難得到太原府來,況且還是有事……」

    陶悲道:「二位去吧,咱們守在這裡,瞧瞧還有沒有人來鬧事。」

    袁茂林抱拳道:「改日再請四位上寒舍做客,今日就此別過,多謝四位!」

    四人不善應酬,只回個禮卻無話說。

    袁小芳雖不想離開,但不好說。

    出了酒樓大門,袁茂林低聲道:「劉家求親的事你怎麼想,依爹爹看來,劉棟人品好,武功高,將來繼承揚威鏢局……」

    袁小芳道:「女兒不願意,免提!」

    袁茂林道:「咦,你怎麼又變了卦,昨日不是說好由爹爹作主的嗎?」

    袁小芳道:「那是女兒沒想上一想隨口應對的話,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豈能隨便許個人就把女兒打發出門!」

    「呀,這是什麼話!爹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說起來還捨不得你出嫁呢,怎麼是隨便許個人把你打發了,爹能幹這種事嗎?劉家這兒子相貌端正,又有家業,你若不願,只怕錯過了機會,以後上哪兒去找他這樣的人,所以……」

    「爹,你別操心,女兒自有主張!」

    「你有主張,什麼主張?」

    「這個嘛,以後再說,你別操心就是了。」

    「爹不操心誰來操心?你娘又已過世……」

    「爹,這事你別管,女兒有了主意。」

    「你是說,拒絕了劉家的求親?」

    「是的,女兒不願與劉家結親。」

    「可是你說說看,人家哪一點不好?」

    「也沒什麼不好,女兒就是不願!」

    「你這娃娃好沒道理,說不出理由就結親。」

    「哎呀,爹爹你真是的,幹麼非要女兒說呢?爹不想想,劉家父子的武功並不比我家強,兩家都是開鏢局的,要是出點事,誰擔待?」

    「你爹開了二十年鏢局,不照樣混過來了,他們的揚威鏢局比我們信遠大,闖蕩江湖這麼些年,也未出過大事!」

    「那是因為他們和我們一樣,大宗買賣不接,路太遠的不接,風險大的地方不去,有些地方則靠送買路錢,人家賞個臉放行。所以生意一直做不大,只能賺錢餬口……」

    女兒說的是實情,袁茂林沒話說,只道:「那又有什麼法,爹又無別的本事賺錢養家,就這麼維持著。請武功高的鏢師,人家要價高,我們只能請一兩人,多的請不起……」

    「我們這些情形女兒都知道,所以想改變改變,如果和姓劉的結親,那就別想改變了。女兒嫁到大同去,剩下爹一人又怎麼過?」

    「這個爹知道,但也是沒法子的事呀!」

    「事在人為,怎麼沒法子?女兒求爹推拒了這門親事,其餘的事女兒自會張羅。」

    父女倆一路嘀咕著,向信遠鏢局走去。

    兩天後,天豹鏢局、鴻運酒樓、旅舍和永興絲綢都來了不速之客。

    鏢局的客人是萬古雷親自接待的。

    來客竟是熟人,鎮山虎魏揚武。

    萬古雷笑道:「別來無恙,我們有四年沒見面了吧,如今魏爺在何處效力?」

    魏揚武臉一紅,道:「說來話長,在下本效力晉王府,這個公子是知曉的。後來在京師被錦衣衛抓捕,要咱們效忠朝廷,這是正道。後來晉王爺去世,燕王起兵,在下無處可去,只好跟隨熊總管,如今在紅柳別莊任管事。」

    萬古雷聽他沒撒謊,有了兩分好感,道:「原來如此。今日魏爺來,是有事呢還是只為了敘舊,請魏爺直說了吧!」

    魏揚武歎口氣道:「不瞞公子爺,當年公子來到太原府。在下非但沒有救助公子,反而將公子的行蹤上報錦衣衛,因此聽說公子在太原府落腳,無顏上門拜望公子。今日來是奉了熊莊主之命,本來還有一同行之人,但在下命他去下鴻運樓,在下只身前來,違背了熊莊主的囑咐,要受莊規規懲處。在下這樣做,只是為了向公子說幾句真話……」

    「啊喲,那如何使得,魏爺你這是何苦?」

    「在下先把話說了,回去不能太遲。紅柳別莊一手由熊總管建立。過去在王府效忠的江湖客,大多被他召攬在莊裡。只有王府衛隊被朝廷調去,是以公子見過的盧爺盧湛不在莊內。其餘人諸如追命三拐石耀輝、沖天鶴柯瑞、玉女針王桂貞、鎮中州賀元彪、荊中燕祝芳都在莊裡。據在下所知,他們都不願和熊震宇在一起,但又不得不和他們在紅柳莊為他賣命……」

    「咦,這就奇了,又是何道理?」

    「說起來也沒有什麼奧妙,不過是江湖上常見的手法而已,但我們這些老江湖卻都上了當。這得從晉王爺死時說起,大辦喪事期間,免不了天天宴客,他的心腹照他的吩咐,給我們這班江湖人的酒裡全下了毒。事後他又一一把實情告訴我們,然後分發解藥。這解藥只能管十天,到時不服解藥你就會臉腫體腫,不出四個時辰,全身就會潰爛。所以,為了保命,大家只好照他的吩咐,幫他建紅柳山莊,莊園建好後,充任各級主管,聽從他調遣……」

    萬古雷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好可惡!」

    魏揚武道:「這幾年,熊震宇頻頻出訪黑白兩道高手,武林四大世家他都上過門,南海蛟龍宮、嵩山少林寺、武當太和宮、華山、黃山他也去過。拜訪黑道人物他是在暗中進行的,我們也摸不清他的底。燕王進京一個多月後的一天,紅柳別莊來了四個貴客。兩個中年人,兩個年青人,熊震宇待他們如上賓,日日飲宴,只是他和幾個心腹相陪。直到第五天,熊震宇在大廳開宴,莊中管事以上的人參加。熊震宇向大家引薦說,這四位爺分別是金衣使者和銀衣使者,受一陽教教主的派遣來莊。大家聽了莫名其妙,江湖上哪有這麼一個教,熊震宇為何畢恭畢敬、煞有介事地引薦。又聽他說,一陽教主功參造化,未來必在江湖稱雄,紅柳別莊今後要仰仗一陽教的庇蔭。然後命我們一個個按莊中職務高低走上前去行禮致敬。這一下,惹惱了追命三拐石耀輝,他在莊中仍然任他的總教習。他從酒席椅上站起來道:『莊主,這一陽教俺從未聽說過,這四人來了就來了,怎麼要俺行禮,這不是過份了嗎!』熊莊主一聽,沉下了臉:『石總教習,你可是不服?』石耀輝粗魯直爽,當即答道:『俺是不服,憑什麼要俺行禮?這四人在江湖上有什麼名頭,報出來聽聽!』熊震宇冷笑道:『石總教習,你真是井中之蛙,一陽教派來的金衣、銀衣使者,身份是何等之高,你怎敢如此無禮!』石耀輝道:『他們在他們那個教中職高,與俺紅柳莊有什麼相干?除非露兩手給俺瞧瞧!』他的話其實也是大家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他說出來後,大家心裡說不出的痛快。熊震宇歎口氣道:『唉,自高自大害苦了你們,本莊主只好請來使教訓教訓你們了!』接著他低聲和四個使者商議了一會,又對大家道:『為使各位開開眼界,金衣使者願意教訓教訓石總教習!」石耀輝當即大步走出宴會廳,我們也隨之擁出。最讓大家吃驚的是金衣使者,我們都以為兩個中年人地位比兩個年青人高,哪知錯了,金衣使者是兩個年青人,不過二十四五歲。當下兩人在庭中動手,三招之後對了一掌,萬公子你猜怎麼著?石總教習噴了一口血,倒在地上。這金衣使者卻惹無其事地雙手一背,道:『早知是個廢物,我才不動手呢!』我注意到,熊震宇臉上也顯出了驚奇之色,大概他也沒料到來人武功這麼高。石總教習在紅柳別莊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可經不住人家一掌。當下,大家十分震驚,不得不對四個使者刮目相看。熊震宇更是竭力慇勤相待,並說紅柳別莊和一陽教都是一家人,今後患難與共。我告訴公子這些,說明熊震宇交遊廣闊,很難對付。」說到這裡一頓,續道:二他還邀來了一些江湖客,請這些人擔當莊中高職,我們原來在王府的這一撥人,地位都在他們之下。這個暫且不表,先說熊震宇派在下前來的用意。他要在下知會公子,入鄉隨俗,按本城規矩,天豹鏢局一年交納二千兩銀子給紅柳別莊,否則不許鏢局存在。另外幾個管事分別去鴻運樓等天豹莊的店舖,也是要去收取平安費。熊震宇說,要想在太原府立足,就得交納這些費用,他保你們安全。若是違反規矩,那麼後果自負!」

    在一旁坐著聽的羅斌、耿牛大怒,都說這是個笑話,拔毛拔到天豹莊身上來了。秦憂等四人不在,被信遠鏢局請去做客。

    萬古雷卻失笑道:「這熊震宇真有趣,他是不認識我萬某呢,還是在裝相?天豹莊會向他屈膝嗎?他有多大的能耐!」

    魏揚武道:「公子不要小看了熊震宇,他拉來的幾個親信,都是黑道高手。其中最凶狠的就是巫山老狼歐陽漢,此外還有中州三怪,有他四人在,放眼江湖,有幾個能是敵手!」

    萬古雷道:「不錯,這四個人凶名昭著,出手狠辣,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但天豹莊並不懼怕,魏兄盡可放心!」

    魏揚武略顯驚異:「萬公子,恕在下直言。據在下所知,除了在座三位和幾位不知名的鏢師外,似乎也無多少高手,如何抗拒紅柳別莊?要是四個兇徒率莊裡高手前來,豈不要糟?何況熊震宇還可拉來白雲莊、蛟龍宮、一陽教的眾多高手,天豹莊對付得了嗎?」

    萬古雷笑道:「魏兄為天豹莊擔一份心,在下十分感激。但在下也不妨直言,以天豹莊的實力,並不懼怕紅柳別莊。蛟龍宮的青龍星不是折在我們一位鏢主手上了嗎?這位鏢主在江湖並無名聲,可手底下功夫了得。像他一樣的鏢主還有三位。此外還有西門儀前輩坐鎮,所以魏兄儘管放心。順便借此機會勸說魏兄一句,何不脫出紅柳別莊,另謀生路?」

    魏揚武歎道:「在下今日單獨前來,就是為了找條生路,只要萬公子不記在下當年過失,在下願投效天豹莊。但在下身中奇毒,一條命捏在熊震宇手裡,心有餘而力不足,奈何?」

    萬古雷道:「在下師叔曾煉製解毒丸藥,待在下派人去京師討取幾粒來,讓魏兄服了試上一試,若能解毒,那是最好不過!」

    魏揚武搖頭:「萬公子不必費心,這毒只怕難解,到熬不下去的那一天,就拼了命吧!」

    耿牛插言道:「宮師伯的藥丸定有奇效,只要討得幾粒來,包管有用!」

    魏揚武道:「若真能解毒,沖天鶴柯瑞、鎮中州賀元彪等人也願脫離紅柳別。」

    萬古雷道:「魏兄暫且忍耐,我一定去取了藥來。」一頓,問道:「不能盜取熊震宇的解藥嗎?幾位可以相互幫助,謀算熊老鬼。」

    魏揚武道:「毒丸後來知道是老狼給熊震宇的,解藥也在老狼手裡,這傢伙疑心極重,你無法與他接近,所以難下手。」一頓,續道:「不提這些煩心事了,玉桃姑娘沒來這裡嗎?」

    萬古雷把二女境遇說了,魏揚武感慨萬分,道:「好了好了,她們總算熬出了頭,過去和她們一同去京師充當歌妓的姐妹,如今成了熊震宇喝來吆去的奴婢,有的成了他的姬妾。不服於他淫威之下的,淪為莊中的雜役。邱萍、張秀雲兩位姑娘就是如此,在廚房充下役。」

    萬古雷記起了這兩位姑娘,善樂舞,比鍾玉桃、丁小菊靦腆,充當二女的助手。

    魏揚武又道:「在下得回莊覆命了,不知該怎麼說,請萬公子指點。」

    萬古雷道:「魏兄回去告訴姓熊的,天豹莊決不向任何人納貢,說這麼一句就夠了。」

    魏揚武告辭而去,鴻宴樓、絲綢莊來人稟報,紅柳別莊要收取平安費,被他們趕走。

    羅斌道:「萬大哥,姓熊的一再欺人,我們要不要找到門上去,與他作個了斷!」

    萬古雷道:「不忙,看他下一步如何,我們都得小心,別讓弟兄們吃虧。」

    耿牛道:「再來惹事,俺揍扁了他們!」

    正說著,秦憂等四人滿面春風回來了,後面跟著信遠鏢局袁茂林鏢主和女兒袁小芳。

    萬古雷連忙起身迎接,道:「不知袁鏢主二位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袁小芳是頭一次見他,好奇地打量著,心想總鏢主該是個老頭才對,怎地如此年青。

    袁鏢主道:「不敢不敢,冒昧打擾,還請總鏢主原宥!今日老夫父女前來,一則拜謁總鏢主,二則有要事稟告。」

    萬古雷請他們坐下,道:「不敢,前輩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聽!」

    袁茂林道:「昨日在鴻運樓發生的事,想必總鏢主已經知曉,紅柳別莊決不會善罷甘休,不知總鏢主有何對策,信遠鏢局願追隨於後,同仇敵愾,一洗往日之辱!」

    萬古雷道:「今日他們派人來勒索銀兩,叫敝鏢局每歲交納二千銀子……」

    袁小芳岔話道:「呀,比我們鏢局還多了一千兩,萬總鏢主怎麼回答?」

    萬古雷微笑道:「一文也不給!」

    袁小芳道:「總鏢主,話是好說,一張嘴就說出去了,可要是紅柳別莊來問罪呢?總鏢主可知道莊中的實力?總鏢主手下有多少高手,敢和紅柳別莊相抗,若是不敵,後果如何?」

    這姑娘直爽,說話沒遮攔,袁茂林忙道:「芳兒,不可這樣和總鏢主說話!」

    萬古雷笑道:「少鏢主爽快,說話不繞彎兒,那麼在下回答少鏢主也直來直去。紅柳別莊中的情形,在下剛有所瞭解。熊震宇早在四年前就與在下交過手……」

    這話不唯袁氏父女,就是秦憂等人也感到驚奇。

    袁小芳接話道:「咦,竟有這樣的事,總鏢主能說得詳細些嗎?」說著瞟了陶悲一眼。

    陶悲忙道:「咱也不知道,挺新鮮!」

    萬古雷一笑,把當年情形簡單說丁,續道:「如今除原有人馬,他那裡還有巫山老狼等幾個邪道高手……」

    秦憂等四人同聲道:「你知道了?奇怪!」

    袁小芳盯著他追問:「那你能對付嗎?」

    萬古雷又一指秦憂他們:「有這幾位在,還不能對付他們嗎?」

    四人聞言,一個個兩眼朝天,十分驕傲。

    袁小芳道:「除了他們四位,沒別人了嗎?」

    萬古雷道:「有啊,喏,他們兩位……」他指著羅斌、耿牛續道:「還有十幾位武藝高強的鏢師,對付紅柳別莊足夠。」

    袁小芳看看羅、耿二人,年歲也很輕,便道:「你們怎麼都是年青人,連個上歲數的前輩人物都沒有嗎?這怎麼能撐大局?」

    秦憂等四人同聲道:「怎麼不能!」

    袁茂林忙道:「總鏢主,小女年少無知,有得罪總鏢主之處,別往心裡去!」

    萬古雷笑道:「無妨無妨,有話只管說。」

    秦憂道:「咱們帶領千軍萬馬征戰,怎麼不能撐大局?那紅柳別莊不算什麼!」

    袁小芳不理,對萬古雷道:「你有必勝的把握嗎?請你說真話,可別愛面子!」

    萬古雷道:「放心,天豹莊不怕任何強敵。但有時可能寡不敵眾,或是別的原因,所以在下不好誇下海口,姑娘說對嗎?」

    袁小芳點頭道:「總鏢主說得對,有許多事出人意料,話不能說得太滿。」

    袁茂林道:「敝鏢局人力單薄,這幾年都受熊震宇盤剝,說起來也是慚愧,但當時無法可想,只好隨大流。熊莊主曾將太原府五家鏢局的主請了去,引薦了巫山老狼、中州三怪和其他高手,各家鏢局頭兒自知不敵,只好答應每年交納一千兩銀子,以保平安。老夫曾經想關閉鏢局,但熊莊主不許,說關了也要交一千兩銀子。無奈,老夫只好支撐下去。但近年來生意清淡,交了銀子,入不敷出,真不知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如今天豹鏢局開張,老夫願附驥尾,大家聯手,與紅柳別莊較個高低。」

    萬古雷道:「除了貴局,其餘鏢局……」

    袁茂林歎道:「同行相忌,是以表面上見了面笑嘻嘻的,骨子裡各幹各的不說真話。但依老夫推測,從前每年交納的銀兩不比我們少,心裡自然不服氣。只要敝局今年不交銀子,又能抗住別莊高手,他們也會跟著干的。」

    萬古雷道:「好極,袁鏢主可知會他們,從今年起,分文不再交給紅柳別莊。」

    袁小芳道:「離大年三十還有二十天,每年歲末正是交銀子的時候,今年我們反了他紅柳莊,一定會鬧出許多事來,我恨不得鬧他個天翻地覆地動山搖!這口氣我已憋足了三年!」

    陶悲大聲道:「好,有志氣!」

    袁小芳道:「你來幫忙嗎?」

    陶悲不假思索:「咱來!」

    萬古雷心中一動,道:「袁姑娘放心,到時就請陶兄他們到貴局助陣。」

    袁小芳極為高興,歡道:「妙極啦,我要殺他個人仰馬翻,呼爺叫娘,抱頭鼠躥!」

    看她那活潑勁,男人們臉上都綻出了笑容,秦憂等也不例外,尤其是陶悲,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臉笑意,居然十分柔和。

    萬古雷看在眼裡,覺得好笑。

    羅斌道:「往日這銀兩是他們派人來收呢還是鏢局送往別莊?」

    袁茂林道:「按規定,年三十的頭一天鏢局派人送到別莊賬房,由其總管王紀點收。」

    萬古雷笑道:「今年讓他們乾等……」

    袁小芳接話道:「氣得熊震宇吹鬍子瞪眼,一下跌在地上,中風而亡!」

    萬古雷笑道:「這樣也好,省事。」

    陶悲忽然道:「不好不好……」

    袁小芳一雙媚眼盯著他:「為什麼不好?」

    陶悲冷冷道:「咱要親手宰了他!」

    這一瞬間,他滿臉殺氣,令人生畏。

    袁小芳吃了一驚,道:「啊喲,好可怕!」

    陶悲道:「你怕什麼?」

    袁小芳道:「我說你模樣可怕!」

    陶悲歎口氣,不出聲了。

    萬古雷忙道:「陶兄恨那些作惡的人,所以怒氣沖沖,對自己人嘛,那又是一付模樣。」

    袁小芳後悔自己說話沒遮攔,便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然怎會請他們四位上家裡做客。」邊說邊去看陶悲,發現他神色又緩和了些。心想這人真的有點古怪,對待他可要小心些。

    袁茂林道:「老夫今日便把拒交銀兩的事告知四家鏢局,看他們怎麼說。」

    事情定下,袁茂林父女告辭。眾人送出門外方歸。萬古雷一直琢磨魏揚武的話,若能從宮知非處取來解毒藥,就可把好幾位高手解救出來。但這事只能自己或耿牛去,眼下紅柳別莊咄咄逼人,脫不開身,只有明年再說了。現在對付熊震宇,刻不容緩,於是讓人知會店舖的弟兄們,時時作好迎敵準備。

    晚飯後,他有了個主意,何不夜探紅柳別莊,摸摸虛實,然後見機行事。主意打定,二更過後半個時辰,他換上夜行衣,蒙上面巾,悄悄離開鏢局,直奔城外。出城後辯明方向,朝紅柳別莊飛奔而去。頓飯功夫,他來到一座村莊,看樣子是農夫居住地。又往前走出二里,遠遠看見一個大莊院,門頭上掛著四隻燈籠,每隻燈籠上有一個字,合起來正是紅柳別莊。大門兩側露著兩排屋脊,估計是門衛住屋。他迎著圍牆走去,避開正門。片刻後到了牆下,牆有丈餘高,他輕輕一躍,扒在屋脊上窺探。

    寒夜中依稀看出莊中的佈局。正面有個大院落,東西兩面也有院落,都有圍牆圍著,但牆較矮,頂多六尺。每個院落都有小門,門上掛著燈籠,燈籠上也有字。中間的院落叫中院,東邊的是東院,西邊的稱西院。如果後邊有房,大概就叫南院。這片刻間,他沒有瞧見巡邏。

    他決定先從東院探查,便從屋脊上往下躍,一躍就是七八丈距離,兩起兩落就到了東院,輕輕跳上了緊靠牆邊的一屋脊。院門就在側邊。有四個持刀青衣漢子坐在院門牆邊,一個個縮成一團打盹。再看這東院,有三幢樓房,自成格局,也不知住著些什麼人。他便從東院出來,直往下走,也沒碰到巡邏。片刻後又見到一排排平房,其中有兩幢像是廚房,有一幢屋裡有火光,便輕輕來到門邊,往裡看去,有兩名女僕正在湊火燒水,大甑子裡正蒸著什麼食品。正欲轉身,忽聽一個女僕歎氣道:「萍姐,這輩子就算認命了嗎?」

    另一女僕道:「我們以死抗爭,不嫁!」

    「這一招已用了三年,只怕不管用了。」

    「誰說的,一死了之,他能奈我何?」

    「你我才二十一二歲,就這麼死太不值得!」

    「依你說怎麼辦?不死就只有聽命嫁人。」

    「我決不嫁,也決不去死,為什麼不逃?」

    「你又來了,你我能逃到哪裡去?」

    「唉,都怪你我軟弱,那一年玉桃、小菊兩位姐姐隨萬公子逃走,我們為什麼沒膽量跟著走呢?那時走了該多好……」

    「這是命,只怪我們命不好!」

    萬古雷一聽大喜,這不是邱萍、張秀雲嗎?不如把她們救了回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正欲進門,卻聽到了腳步聲,急忙躥上房頂爬著。只見從大門方向來了兩個人,他們是守大門換班下來的,到廚房拿饅頭。

    一進廚房,就有一個嬉笑道:「邱姑娘、張姑娘,聽說後日就是兩位大喜的日子,怎麼還在廚房裡幹粗活呀!」

    邱萍罵道:「你娘才是大喜呢,少嚼舌,快把饅頭拿了去,噎死你!」

    「咦,邱姑娘,我可是好心一片,怎麼就罵人呢?莊主為你們做的媒,誰不知道呀!」

    「閉嘴,要拿就快拿!」

    另一人笑道:「還沒當上管事夫人就對弟兄們這麼凶,以後可怎麼得了哇!」

    「再說一句,姑奶奶就揍你!」

    「是是是,不敢說了。」

    兩個衛士走後,只聽張秀雲道:「萍姐,聽見了嗎,這些畜牲把我們當笑料呢,再不逃走,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邱萍道:「我不是不想逃,但逃得掉嗎?你就是逃出一二百里,他照樣能把你捉回來!別忘了去年前年的事,黃、宋等四位姐姐逃出去兩三天,還不是被抓了回來,她們死得好慘喲,我至今想起來都發抖!」

    張秀雲道:「我有個主意,把關在地牢裡的人放了,和他們一起逃……」

    「你說些什麼呀,一來難救人,二來那些人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走得動嗎?」

    「這些人之中不乏武功好手,我們救了他們的命,以後他們也才會照顧我們……」

    萬古雷飄身下屋,在門口輕聲道:「二位姑娘,闊別已久,還記得在下萬古雷嗎?」

    邱、張二人乍聽見有人說話嚇了一跳,連忙轉身對著門口,見是個黑衣蒙面人,自稱是萬古雷,哪裡肯相信,準是剛才說話被他聽了去,便不約而同喝道:「你……」可就在這一間瞬間,來人扯下面罩,燈光下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果然是萬古雷萬公子,不由大喜過望。

    邱芳激動地說:「萬公子,真是你嗎?」

    萬古雷走了過來,道:「正是在下,兩位的話我都聽見了,願意跟我走嗎?」

    張秀雲撲通一聲雙膝跪下,禁不住淚流滿面,道:「上天有眼,又見到公子,望公子救小婢一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萬古雷不等她說完就一把將她拉起道:「起來起來,我可當不得這般大禮!」

    邱萍也流下了淚,哽咽道:「天可憐見,今日遇救星,婢子願遠走高飛終身侍候公子……」

    「說什麼呀,我就住在太原城裡,二位要不要收拾東西?我可以等候……」

    外間又傳來了腳步聲和說話聲,萬古雷抬頭一看大梁,身軀一晃,便躍了上去。

    邱、張二女拭去淚水,回到灶旁。

    進來的有四個人,也是來拿夜霄的。

    一人進了門就大咧咧道:「怎麼,見了管事周爺也不來行禮嗎,你們好沒規矩!」

    另一人道:「不必不必,二位姑娘辛苦了,這勞累的日子也快過去,以後還請二位姑娘多多關照呢,姑娘有什麼吩咐,也只管說。」

    邱萍冷聲道:「喲,今日是什麼好日子,周管事竟這麼客氣起來,我怎麼聽著不順耳哩,平日不是罵罵咧咧的嗎,好威風!」

    周管事十分尷尬,連忙抱拳一揖:「對不住、對不住,在下賠禮,望二位大人大量!」

    先前那人詫道:「周管事你這是怎麼了,對兩個廚房下役竟這般禮讓,要是被總管知道了,吃不了兜著走!」

    周管事道:「王副管事,你不知道兩位姑娘後日就要成親了嗎?怎麼你還……」

    「成親又怎麼了,嫁給兩個副管事,地位能在你周管事之上嗎?笑話!」

    周管事道:「老弟,你這就大錯特錯了,憑他兩個副管事就配有此艷福嗎?」

    王副管事道:「咦,莊中人人都這麼說,是莊主許的親,你怎麼……」

    「那我問你,許給哪兩個副管事呢?」

    「這個……這倒沒聽說。」

    「對啊,告訴你,兩位姑娘都許給了那位新來的侄少爺,你想想她們地位會有多高!」

    王副管事大驚:「有這等事?」一頓,又道:「不信不信,若是去侍候侄少爺,怎麼還在這裡充下役,你是從哪裡聽來的?」

    邱萍壓住怒火,提高聲音道:「少在那裡嚼舌,還要不要夜霄?不要就快走!」

    王副管事大怒,濃眉一揚就要罵人,被周管事攔住,道:「好好好,我們這就去!」

    四人拿了吃食,果然匆匆走了。

    萬古雷從樑上下來,道:「快收東西……」

    邱萍、張秀雲立即往門外走,萬古雷跟著她們。廚房後有一排平房,她二人住一間屋。

    二女慌慌張張收拾,什麼都想拿,萬古雷說出去了後要買什麼都成,二人這才割愛扔下,把必帶的衣物打成包裹,帶萬古雷從住房後的院牆躍出,直奔大路。頓飯功夫,三人到了城邊。萬古雷又帶二人到城東天豹莊。引到靈燕樓,叫醒了喬鶯、黎香蕊,把二女交給她們,安頓住下。自己則回天豹樓上安歇。

    第二天他睡到吃中午飯才起來。邱萍、張秀雲和舒玉瓊、喬鶯等人正說話,等他來吃飯。他剛進門,西門儀隨後來到。

    萬古雷把紅柳別莊勒索銀兩的事說了,末了道:「與紅柳別莊的梁子結下了,遲早都要一鬥,天豹莊要加強戒備。」

    邱萍道:「婢子們罰充廚役後,魏管事從不理睬婢子們,他既然知曉公子開設了鏢局,上門和公子見了面,為何不告訴我們呢?」

    張秀雲道:「他明知我們落入苦海,滿可以告知我們一聲,讓我們逃到天豹莊謀條活路,他一點也不念舊情。」

    邱萍又道:「他說什麼服了毒藥的事,我們怎未聽人說起?授我們功夫的祝師傅、王師傅早被關在地牢中,還有賀元彪、柯瑞……」

    萬古雷一驚:「竟有這等事,魏揚武原來在騙我,看來他到鏢局找我是來摸虛實的。」

    張秀雲道:「公子,婢子們……」

    萬古雷道:「我不要聽什麼婢子婢子的,和玉珧、小菊那樣,你們叫我大哥。」

    邱、張二女受了感動,又流下淚來,要跪下謝恩,被喬、黎二女拉住道:「使不得,萬大哥不喜人家謝恩呀感德呀什麼的,你們和我們一樣,稱萬大哥吧,這樣他才會高興。」

    邱、張二女含著淚叫道:「萬大哥!……。」

    萬古雷笑道:「哎,這才是我的好妹妹!」一頓又道:「今夜把你們的授藝師傅救出來,他們為何被關進了地牢?」

    邱萍道:「王爺死後,早就想自立門戶的熊震宇就勸說沒有官職的武林高手和他一起走,但祝師傅他們不忍心就這麼離開王府,再說過去對他都有惡感,便回絕了他。他不久就離開了王府,直到紅柳別莊建成才回,又到王府拉走了一些武林人。恰值王府侍衛隊已被朝廷調走,王府也容不下這許多武林人,於是各奔前程。熊震宇聞訊,親自來請大家赴宴,說是同在王府多年,為大家送行。祝師傅等情不可卻,還帶了我們十多個女侍衛一起赴宴,結果酒菜裡下有蒙汗藥,人人昏倒後被治了穴。凡願歸降的,他當上賓,不願的,便下了地牢。我們這些女侍衛他並不放在心上,命我們充當侍女,為其歌舞取樂。我二人不幹,被充賤役,就這麼熬了幾年……」

    張秀雲道:「大哥要救地牢中人,其實也不難。紅柳別莊這幾年從未有不速之客光顧過,是以夜間疏於防範。我姊妹二人逃走,熊震宇以為是逃婚,所以一時不會防範過嚴。」

    西門儀道:「地牢在何處,關了些什麼人?你二人清楚那下面的情形嗎?」

    邱萍道:「地牢在南院左側,離馬廄不遠。那地牢我們雖未進去過,但給管牢的送過飯,只在門邊偷看過。我們猜想地牢的情形和王府裡的地牢一定相像。要說關了些什麼人,我們並不全知道。除了王府原來的人,還關押著一些外邊的人,詳情不知。」

    萬古雷想了想,傳命衛士去城裡把秦憂、耿牛等人請回來商議。

    飯畢不久,秦憂等六人來到。萬古雷把邱、張二女引薦給大家,並說了種種情形。

    羅斌道:「劫牢救人是好主意,給紅柳別莊一個下馬威,他雖然會猜到是我們幹的,但卻沒有證據,只能在莊裡跳腳!」

    秦憂道:「好極,咱們先出一口惡氣!」

    嚴寒道:「讓他知道咱們的厲害!」

    楊孤道:「何不放火燒了他房子?」

    陶悲道:「殺了姓熊的豈不更妙?」

    萬古雷笑道:「使不得,咱們去救人,最好莫驚動守衛……」

    邱萍接嘴道:「牢中人每天只吃一頓飯,全都餓得沒了氣力,救出來也不會走路。」

    她和張秀雲忙著為剛來的六位爺沏茶,這時分別送到每人面前的茶几上。

    嚴寒道:「那怎麼辦,要背?」

    邱萍道:「備二輛馬車即可。」

    萬古雷道:「這是個好辦法。」

    邱、張二女又把別莊裡的房屋佈局詳說一遍,熊震宇和他的心腹幫手住中院,其餘各院住管事以下的莊丁。只要不驚動中院,遇上別的人也不怕。中院共有三個小院落,中州三怪、巫山老狼都住在那裡。

    大家經過一番計議,定下謀略。

    秦憂道:「袁鏢主今早來了,他說那四家鏢局聽了他的話,一個個都嚇得變了臉色。」

    陶悲道:「他們不相信咱們鬥得過紅柳別莊,勸袁鏢主不要過於孟浪,以招大禍。」

    楊孤道:「經袁鏢主再三解說,只有隆興鏢局的余壯志鏢頭動了心,說願和咱們聯手。」

    陶悲道:「袁姑娘氣壞了,罵他們不是男人。當然,沒當著他們的面罵。」

    萬古雷道:「不要緊,只要他們願意送銀兩給人家,那就讓他們送吧!」

    嚴寒道:「咱不明白,一個人受這麼大的氣,怎麼還能忍耐得住!」

    張秀雲歎息道:「我們姐妹就受了一輩子的氣,那又怎麼辦呢?沒法子呀!」

    楊孤道:「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張秀雲簡單說了她和邱萍的經歷,和鍾玉桃她們相同,爹爹丟了性命,親娘不知發配何處,她們年幼充到坊司學藝充當官妓,被晉王爺買了去充當歌妓云云。直聽得四個怪人面面相覷,十分驚詫,世上苦人兒原來不止他們。相比之下,他們的命還算好得多。

    他們聊天時,萬古雷派出兩輛馬車到城外,二更時趕到紅柳別莊附近等候。

    白天就在閒聊中度過,天一黑,大家就準備妥當。天寒地凍,夜幕早早降臨,二更不到人就入了夢鄉,所以萬古雷決定二更行動。

    舒玉瓊和黎香蕊、喬鶯守護馬車,其餘人由邱、張二人引路進莊。萬古雷與耿牛先下地牢,其餘人隨後跟進,盡量不出手傷人命。

    一行人出了城,不多時便到了紅柳別莊後面。邱萍、張秀雲在牆外認準地牢方位,萬古雷先上了牆頭。只見下面是個磚牆圍著的小院,有道鐵門鎖著,門對面有一排平房,有一間亮著燈。據邱、張二女說,地牢入口就在這間內,子日晝夜十二個時辰都有人看守。他隨即輕輕一躍到了窗下,側耳一聽,裡面有打呼嚕。查窗戶,除了綿紙糊窗,還有厚厚的一層布掛著,無法窺測。便移步到了門邊,門緊緊關著,從門縫中看去,裡面有張桌子,兩個衛士撲在桌上打盹。

    他推了推門,竟然「呀」一聲應手而開,兩個貪睡的東西依然不醒,便點了他們的穴,然後出去招手,大家便一個個跳下院子來。萬古雷讓羅斌守住院門,又在屋中取下鑰匙。邱萍指著方桌下道:「拉開木板。」

    耿牛蹲下把木板掀開,果然有個洞口。為方便出入,他們把方桌移開,讓兩個守衛躺在牆角大睡。萬古雷把另一盞燈點著,提著往下走。這石級有十六級,下到洞裡,惡臭腥人,只見是一間長方形的大室,裡面沿牆兩邊置了一個個鐵籠,囚徒就關在裡面。燈光驚動了籠子裡的人,他們只是睜眼看看後又閉上眼養神,並不關心是什麼人來了,要幹什麼。

    邱、張二女緊跟著萬古雷,把燈對著鐵籠照,辯認籠裡關著什麼人。可是囚徒們蜷縮成一團,頭埋在劈彎裡,根本瞧不出真面目來。

    邱萍急了,輕聲喚道:「王夫人,祝夫人,你們在哪兒,我是邱萍!」

    這回有人應聲了:「我在……後面……」

    萬古雷提著燈走了過去,這才發現囚室分成兩間,用木板做成壁隔開,有道門並未關。

    「王夫人、祝夫人……」張秀雲也輕聲喚道,一面就著燈光查找。

    「我……在這……裡,你是……誰?」

    第二間房右邊一個籠有人答,張、邱二人看去,是荊中燕祝芳,不禁大喜,忙從萬古雷手中接過鑰匙,一把把試著開鎖。不一會鎖開了,二女拉開柵門,發現祝芳被鐵練鎖著,又只好試著開,忙了一陣才開脫了。

    「你們是誰?要、干、什麼?」祝芳問。

    邱萍道:「我是邱萍,救夫人出去!」說著解了鐵鏈,把祝芳背起朝外走。

    「啊,我、王桂貞、在、在此……」靠最裡間有個嘶啞的聲音說。

    張秀雲很快開了鎖,把她背出去。

    萬古雷瞧瞧女牢中已無人,返身出來,道:「聽好,我等救各位出去,請不要聲張!」

    「啊,救我救我……」

    「快來啊,救我……」

    昏黃的燈光下,籠中一個個不成人形的東西,如地獄中的鬼魅蠢動起來,有些人聲嘶力竭地叫喊,發出的聲音又乾澀又難聽。

    「別吵,你們這班沒用的死囚,驚動了看守,一個也走不掉!」籠中有個囚徒罵道。

    萬古雷把一個個鐵籠打開,一些人身上沒有鐵鏈,有鐵鏈的幾個一會也就打開了鎖。

    數一數救出的人,足有十五個,得把他們背出去。可這些人身上的氣味,足以把人熏倒。萬古雷等人閉住氣,一人挾兩個,十分順利地出了地牢,來到牆外把人送進馬車。

    秦憂道:「就這麼回去,太便宜了他!」

    陶悲道:「放火燒房,鬧他一場!」

    萬古雷道:「好,讓熊震宇氣上三天!」

    羅斌等趕馬車回莊,萬古雷等來到廚房,見裡面有四個男女僕役在忙碌,耿牛躥上去把他們點了穴,拖到門外躺著。其餘人把豬油塗抹在門窗上,從灶裡取出柴火引燃。又把後面的柴棚點著,然後蹲在附近的屋脊上看熱鬧。

    火勢漸漸大起來,越燒越旺,映照得四周通明,終於驚動了那些值夜的人,一個個大呼小叫趕來救火。秦憂等四人跳下房去,把來人一個個點了穴,讓他們木愣愣站著。但後來的人越來越多,四人忙不過來,萬古雷、耿牛也來幫忙,把那些從熱被窩裡爬出來,昏頭昏腦的傢伙制住,不能動也不能喊,眼睜睜瞧著火勢越燒越大,波及了鄰近的房屋,心中又驚又怒。紅柳別莊自建成以來,從未有人敢來侵擾,這是破天荒第一回,也不知是什麼人這般大膽,等捉到了放火的賊,定要剝皮剜心!

    有些剛從屋裡衝出來的管事、副管事,見許許多多人站著不動,像是在觀賞火景,不禁勃然大怒,吼道:「你們看什麼,還不救火!」

    可是他吼他的,無人理睬,大家似被美麗的火景給迷住了,看得如癡如醉,動也不動。

    「他媽的,死囚,快救火!」有人踢了呆站著的人一腳,破口大罵。

    被踢的人不哼不叫,不理不睬。

    「大爺宰了你!」頭兒氣瘋子,又是一腳。

    這一腳重了,把站著的人踢倒,依然不哼不叫,他瞧瞧其他站著的人,個個都不動,這才感到有些不對了,立即朝中院方向跑去,口中大嚷道:「莊主、莊主,有賊人放火……」

    忽然,背一麻不能動了,嘴一張,喊不出聲,有人給了他一耳刮子,罵他道:「你才是賊,咱是你爺爺!」接著又挨了一下,昏過去了。把這傢伙點住的,正是秦憂。

    火勢驚動了整個別莊,四處都有人跑來,萬古雷催大家快走,免得脫不了身。

    六人從後院出牆,直奔回城方向,半個時辰不到,回到了天豹莊。邱雲等人正讓這般囚徒吃喝,吃完後去洗浴。

    萬古雷打量著這些可憐人,一個個皮包骨頭,弱不禁風,只有鬍鬚長長的人,精神比其他人都好得多,他狼吞虎嚥地吃著,不像別的人細嚼慢咽,很快就吃了個飽,長長吐了口氣,道:「茶,有茶嗎?」

    張秀雲應道:「有!」說著沏了茶端給他。

    聽聲音,正是在牢獄裡罵人的人。這個人精神比別人好,大約入牢時間不長。便走上去搭訕道:「朋友貴姓,為何被關在牢中?」

    這傢伙正閉眼品茶,聞言頭也不抬,道:「姓名不用問了,為何被關在牢裡也不用問了,這是丟人的事。你們救了我,這份情不會忘,我自會報答你們,你把姓名告訴我吧!」

    「在下萬古雷……」

    「什麼?你……」長鬍子大吃一驚,險些把茶杯掉了,他仰起臉來探視。

    萬古雷也仔細打量他,但頭髮鬍子太長,看不出相貌,便道:「尊駕認識在下嗎?」

    「哈哈哈!竟又是你小子,老夫怎麼不認識你!哈哈哈,想不到又是你小子救我!」

    萬古雷一愣,道:「你是……」

    「怎麼,連我鐵金剛卓彤都不認識?」

    「哎喲,是卓前輩呀!」萬古雷目瞪口呆。

    西門儀、羅斌、耿牛連忙過來辨認,長髮長胡環繞著的一張瘦臉,依稀看出相識的眉眼,一個個又驚奇又高興。

    卓彤道:「認出來了嗎?不是冒牌貨吧!」

    萬古雷大喜:「想不到又與前輩相逢,幸會幸會!一別四年餘,好快的時光……」

    卓彤道:「你不是上北平府去了嗎?怎麼又回到了太原府,熊震宇那王八蛋知道你在這兒嗎?你怎會到地牢中救人?」

    萬古雷道:「說來話太長,前輩先洗浴,洗完後安歇,明日再談如何?」

    「好,我這身上都是臭的,明天聊吧。」

    不一會,所有囚徒都被僕役帶去沐浴,萬古雷等各自回屋安歇。

    第二日午飯時,大家才又見面。十七個男女囚徒中,有十二個是紅柳別莊的小頭目,犯有微小過失被關進地牢,他們願留在天豹莊,管事劉志、趙豐把他們帶去安頓。

    荊中燕祝芳、鎮中州賀元彪、玉女針王桂貞、沖天鶴柯瑞面帶愧色與萬古雷等見禮。當年他們效忠晉王,捉拿萬古雷,沒想到四年後的今天,萬古雷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

    他們再三向萬古雷謝罪,萬古雷請他們不必如此。

    賀元彪道:「我等四人商議過,今後就跟隨萬莊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柯瑞道:「我等受熊震宇折辱,此仇不報,還有何面目見人!」

    王桂貞道:「我們決心今後與各位共患難,不知萬莊主可肯留下我們?」

    祝芳道:「萬莊主不記前仇,是一位堂堂君子,是以我們兩對夫妻願長留天豹莊,與各位榮辱與共,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萬古雷站起,向四人長揖道:「多謝各位,天豹莊、天豹鏢局初創,正需人手,若各位留在天豹莊與在下等人共同創業,實是在下等人之大幸,但在下還有苦衷,說完再決定。」

    四人也慌忙站起回禮,說:「多謝莊主!」

    王桂貞又對邱、張二女道:「你二人曾由我和祝妹授藝,但不曾收為弟子,如今你們救了我們性命,今後正式收你們入門如何?」

    邱、張二女大喜,跪下拜叩。邱萍跟隨王桂貞,張秀雲跟隨祝芳。大家也為他們祝賀。

    席間,萬古雷簡述了幾年的經歷,說到被免職時只說他私進京師尋找公冶嬌,不提建文帝扮僧人逃走之事。公冶勳隨侍建文帝出逃,而他與公冶勳是好朋友,再加上孫銳鋒從中挑撥,所以燕王遷怒於他,免了他的職。他還說起與皇甫楠的殺父之仇,來太原府創辦天豹莊是為了給弟兄們有個安身之地,創鏢局是為了尋訪仇人。因此他還請柯瑞、王桂貞等人重新斟酌入莊之舉,皇甫楠雖然不再是錦衣衛指揮使,但手下網絡的高手太多,因此風險極大。

    鐵金剛卓彤道:「我岔一句,當年萬老弟你曾問我是否知道皇甫楠底細,我與你萍水相逢不願作答,今日提起了他,那我就說了實話。皇甫楠正是當年之三大魔頭中的惡鷹皇甫佑安之子,皇甫佑安是否在世我不知道,但皇甫楠已得其父真傳,武功不弱於當年的老惡鷹!」

    西門儀舒了口氣,道:「果然是惡鷹的兒子,這早已在猜測意料中,只是一直未經證實。天下姓皇甫的,畢竟不止他一家!」

    柯瑞等十分吃驚,皇甫楠是惡鷹的兒子,與惡鷹老魔頭作對,不是鬧著玩的。

    萬古雷道:「在下父仇必報,不管那惡鷹老魔頭在世不在世,只要尋到皇甫楠的蹤跡,在下就與他決一死戰!但在下不欲把各位拖進在下的個人恩怨中,若各位留在天豹莊,勢必牽連各位,因此在下只好拒絕各位的好意。」

    柯瑞等人互相瞧瞧,夫妻間心意相通。

    柯瑞道:「皇甫楠流落江湖勢必作惡,愚夫婦忝為武林正道,雖說投效晉王爺是投錯了門,但並未喪失天良。因此愚夫婦願留天豹莊,高舉武林正義之旗,以贖前愆!」

    賀元彪道:「晉王凶暴,我等錯投,雖然我等並不為惡,但亦有助紂為虐之嫌,今後投效天豹莊,行俠仗義,以補以前過失!」

    祝芳道:「莊主不必再說,我們決心已下,今後不會再離開天豹莊!」

    王桂貞道:「我們不怕牽連,這條命是莊主救的,助莊主報父仇也是份內的事!」

    萬古雷十分感動,舉酒答謝。

    鐵金剛卓彤道:「該我說說了。那年分手,我去了西北,以後回到中原,已聞燕王起兵。為避戰亂,我又去了西北。後來到太原府,打聽熊震宇的下落。沒想到在福順客店著了道兒,醒來時已在一間屋中,熊震宇看著我笑道:『你怎麼又來了?做我的長隨如何?』我大罵他是卑鄙小人,他說他願與我言歸與好,讓我做副莊主,攜手幹一番大事業。我說你做夢去吧,這輩子休想。他說好,你外號鐵金剛,我看你是不是鐵鑄的,關進地牢,關到你死那天為止,我要等你求饒……就這樣,他把我扔進地牢,一天只給一頓飯,受夠活罪。他還說,我要你變成泥金剛,軟黃鱔。他媽的這王八羔子心真夠狠的,我卓彤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眾人聽了,不禁搖頭,心想你閣下也太大意了,怎麼左一次右一次上人家的當。

    萬古雷道:「卓兄不必煩惱,先養好精神,紅柳別莊高手不少,要報仇還得從長討議!」

    柯瑞道:「不錯,莊中有中州三怪、巫山老狼,還有個神秘的一陽教與他有來往,報仇之事,不可孟浪……」

    正說到這裡,下人稟報,說有個叫魏揚武的人求見莊主,說有急事。

    萬古雷吩咐把客人帶到天鶴樓客室等候。

    賀元彪道:「莊主,魏揚武此人不可信,切勿對他說真話。」

    萬古雷道:「在下已知其為人,不會上他的當,各位就在靈燕樓呆著,我馬上回來。」

    他遂往天鶴樓去,在樓下客室見到魏揚武,抱拳道:「有失遠迎,還請魏兄原宥!」

    魏揚武趕忙回禮道:「不敢不敢!在下奉命從莊中出來,向公子稟報消息!」

    「什麼?那熊震宇聽了在下的回答,是不是暴跳如雷?他要不要興師問罪?」

    「這個嘛,暫且不說。在下來是祝賀莊主,昨夜一把火放得好,還救走了地牢中人……」

    「慢、慢,魏兄你在說些什麼?在下昨夜在家大睡,何曾去紅柳別莊放火?什麼地牢救人,紅柳別莊居然有地牢嗎?關押些什麼人?」

    魏揚武見他滿臉驚奇,不像有假,但仍不放心,故作不快道:「公子,魏某心向著天豹莊,公子何必瞞在下,昨夜……」

    萬古雷不悅道:「魏兄,在下又何必瞞你?昨夜紅柳別莊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往我頭上栽,這不是太冤了嗎?」

    魏揚武這回信了,忙道:「對不住對不住,在下一時失言,望公子恕罪!」

    「好說好說,紅柳別莊究竟出了什麼事?」

    「廚房起火,有人還劫牢,救走了幾個在莊中觸犯莊規的下人,別的也沒什麼。」

    「呀!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膽?要不是魏兄親口所言,在下實不敢相信。莊中有這麼多的高手,難道還逮不著放火的人嗎?」

    「唉,公子有所不知。紅柳別莊從無人敢來捋虎鬚,是以無人認真巡夜。幾位高手聽見有亂子也懶得出來瞧上一眼,直到發現地牢被劫,熊莊主才姍姍來遲查看,大發一通脾氣。」

    「原來如此,那只有今後小心了。」

    「熊震宇懷疑是公子所為,咬牙切齒要報仇,公子千萬小心!」

    「他憑什麼說是我幹的,豈有此理!」

    「他也只是懷疑,已派人四處搜索,看有沒有扎眼人物在城裡出現。」

    「魏兄,我不交納貢銀之事,他怎麼說?」

    「熊莊主只是冷笑,說走著瞧!」

    「他沒說要立刻來興師問罪嗎?」

    「沒有。他說不須他動手,白雲莊、蛟龍宮的人也會找公子算賬,好戲還在後頭哩!」

    「是嗎?那在下只好奉陪!」

    「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說不當說?」

    「魏兄有話只管說,不必顧慮。」

    「熊震宇勢大,公子何必與他勢不兩立,況彼此又無深仇大恨,當年他抓捕公子,是出於公心,奉晉王爺鈞旨。不如彼此修好,聯手闖蕩江湖,豈不是能幹出一番事業來嗎」?

    「這是魏兄的意思還是熊震宇的意思?」

    「在下只是奉命來探口風。」

    「我與姓熊的確無深仇大恨,是他唆使人上門挑釁,這且不說。他仗勢欺壓勒索鏢局商家,我也看不順眼。這樣的人,豈能交友?」

    「紅柳別莊人多,需要銀兩開支,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但這與公子無關。只要不來收取公子的費用,公子就不必過問。」

    「這個嘛,以後再說,但我為商家不平!」

    魏揚武見話不投機,便起身告辭。

    萬古雷把他的話對大家說了,大家都說身為俠義道,見了不平事豈能袖手旁觀。

    萬古雷道:「各位先養好身體,與紅柳別莊的事慢慢了結,不必忙於一時。」

    他請大家回屋歇息,他與秦憂等回鏢局。

    ※※※※※※

    瑞雪飄飄,年節來到。

    大年三十,天豹莊大擺酒宴。袁茂林父女也被請來歡度佳節。

    宴席設在靠廚房的大廳內,擺了二十桌。原天豹衛、順義衛的弟兄都參加。萬古雷當眾宣佈,柯瑞等兩對夫妻任莊中護法、鏢局鏢主,邱萍、張秀雲為莊中管事,然後舉杯祝酒。

    柯瑞等四人身體還十分瘦弱,但精神都已恢復,他們高興地舉杯答謝。

    酒過三巡,邱萍、張秀雲取來琵琶和蕭,為大家奏上一曲,然後兩人交替唱曲,博得眾人陣陣彩聲。她們又請萬古雷操琴,她二人雙雙起舞。舞畢要萬古雷唱曲。

    萬古雷也不推辭,他撫琴沉思,唱什麼呢?自入軍旅征戰,他無暇再奏古琴。來到太原府又整日忙那些處置不完的瑣事,哪有閒空操琴。適才為二女伴舞,就感到技藝荒疏。但此時他滿懷思念嬌嬌的柔情,很想唱一首小曲以抒情懷。他想起嬌嬌那年請湯老五他們帶來的詩句,在心中默誦一遍,套進一個曲牌唱道:

    「誰知別易會應難,

    目斷青鸞信渺漫。

    情似藍橋橋下水,

    年來流恨幾時干?」

    「雲色鮫絹拭淚顏,

    一簾春雨杏花寒。

    幾時重會鴛鴦侶,

    月下吹笙和綵鸞。」

    唱完還覺不盡興,又唱了唐代女詩人魚玄機的一首七絕:

    「楓時千枝復萬枝,

    江橋掩映暮帆遲。

    憶君心似西江水,

    日夜東流無歇時。」

    歌聲住,眾人喝彩,要他再唱。

    袁小芳妙目含淚,問坐在一旁的陶悲:「萬莊主在思念誰?那一定是他的紅粉知己。」

    陶悲歎了聲氣:「他在想念公冶嬌。」

    「她是誰?現在何處?」

    「她是個好看的小姑娘,是一位官家千金,現在在什麼地方不知道,咱們正找她呢。」

    萬古雷按下自己相思之情,把邱萍、張秀雲敬他的酒喝下,又敬了全體弟兄們一杯,大家同飲。思緒一轉,感慨萬分,活著的弟兄在座飲酒,死去的弟兄長眠墓穴。自己為燕王立下了汗馬功勞,本也可以榮耀一時,幸被殿下免去官職,還個自由之身,和弟兄們馳騁江湖,倒也痛快。因唱道:

    「人生貴極是王侯,

    浮利浮名不自由。

    爭得似,

    一扁舟,

    弄月吟風歸去休。」

    這是元代書法家趙孟頰之妻管道升寫的一首《漁父詞》。唱完不勝感慨,離開琴桌,到桌上去敬酒,一桌一桌依次來。

    這一餐飯,吃到夜半才散。袁茂林父女留在莊裡住宿。

    這些年來,他們從未參加過這樣熱鬧的場面,是以都十分高興。

    接連幾天,大家都在一起玩耍。直到初五那天中午,信遠鏢局慌慌張張跑來了三個鏢師,說一清早紅柳別莊就來了一夥人,吵吵嚷嚷說是來要債,若不還錢就砸了鏢局。隆興鏢局也一樣,有一幫人上門討債,鏢主派人到信遠鏢局找袁鏢主,可袁鏢主不在……

    袁小芳大怒,立即就要奔回城。萬古雷把人分兩撥,秦憂等四人去信遠鏢局,自己和耿牛、羅斌、楊大刀等人去隆興鏢局。

    進城不過兩里路,眾人騎馬用不了多時便回到城裡。

    信遠鏢局在城北大街。隆興鏢局在城西大街。兩路人馬各奔目標。

    先說萬古雷等來到隆興鏢局門前,只見一夥人堵在門口,不讓人進。

    耿牛也不說話,伸出兩手,抓一個扔一個,就像扔麻袋,十來個漢子片刻就在驚叫聲中躺滿了一地,那些站在遠處看熱鬧的人喝起彩來。耿牛掃清障礙,萬古雷等大步走入。

    只見天井裡有兩伙人對峙,正在爭吵。

    只聽一人道:「余鏢主,你若執迷不悟,待中州三怪三位大爺從信遠鏢局過來,你這隆興鏢局只怕不隆不興倒大霉了……」

    萬古雷接話道:「胡說八道!隆興鏢局又隆又興,倒大霉的是你們這伙王八!」

    那一夥人聞聲全回過頭來,一見萬古雷等人不由七嘴八舌喝道:「你們怎麼進來的?」

    耿牛道:「俺來告訴你……」

    眾人見他離自己二丈遠,忽然舉步一跨,居然就到了面前,嚇得「啊」一聲還沒來得及避讓,就被耿牛一手一個抓住,雙臂一抖,把兩人甩到了房頭上。房頭上有雪,又從房頭上滑了下來,驚得二人魂飛天外大叫出聲。

    其他人除了三個領頭的急忙避開外,其餘五人全被耿牛扔到了院子裡。

    領頭的雖然心驚,但還不服,立即抽出刀,向耿牛砍來。

    耿牛一把捏住他持刀手腕,一抖手將他扔到房頭上,又重重地摔下來。

    另外兩個領頭的被隆興鏢局余鏢主和他兒子余堅打倒在地,不敢動彈。

    楊大刀喝道:「滾!再來俺砍死你們!」

    這回很聽話,來人趕緊逃走。

    余壯志道:「多謝萬總鏢主!」

    萬古雷道:「在下等還要趕往信遠鏢局,有話改日再敘,告辭!」

    余堅道:「爹,咱們也去!」

    余壯志道:「好,這就走!」

    一行人趕往城北大街,來到鏢局遠遠就見一夥人圍在門口,似在向裡探望。眾人來到時,看熱鬧的人自動閃開,讓他們進去。

    信遠鏢局寬大的天井,正有人廝殺。背向屋子的是袁茂林、袁小芳、秦憂等人。背向大門的是紅柳別莊的打手。

    場中陶悲與一條中年漢子正在廝殺。中年漢子使的是雷神鞭。兩人火氣很旺,兵刃時時相撞,硬打硬擋,時時耀出火星,一閃即逝。

    袁家父女見萬古雷來了,心中大慰。

    萬古雷一行人的到來,給鏢伙們添了勇氣,但紅柳別莊的人都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因為中州三怪在江湖上名頭震響,有他們在,無往不利,對方就是再添多少人手也沒用。

    萬古雷仔細看那漢子的鞭法,扛、盤、摔、點、截,手法多樣,招式奇特,確是一勁敵。再看陶悲,一柄鬼頭刀使得出神入化。招式玄妙已佔上風,但兩人在百招內才能分出勝負。他不由感到吃驚,使鞭的中年漢子,竟有這麼高的本領。

    耿牛在一旁看得技癢,抽出大牛耳尖刀吼道:「有種的出來對陣!」

    這一聲吼,有如響雷,把袁小芳嚇了一跳,也驚嚇了紅柳別莊的打手。

    一個三十來歲漢子提雁翅刀出陣,罵道:「你小子是癩哈蟆變的嗎,你狂吼個什麼,張大爺來教訓教訓你!」

    話一落音。他舉刀猛砍。一刀下去,只砍了一半手臂就被人家抬手捏住,大驚之下踢出一腳,但腳未到達人家身上,自己一個身子卻飛了起來,全身疲軟無力,無法使個千斤墜下地,嚇得他「啊喲」一聲驚叫,重重跌在四丈外,摔得全身疼痛,站也站不起來。

    這一手,驚得紅柳別莊的人不敢再出陣。

    中州三怪中的老三邱榆走了出來,他使的是單支狼牙棒,棒頭粗大,上面全是鐵刺。

    「呼」一聲,他以極快的身法躍了上去,兜頭就是一棒,威勢極大。

    耿牛一閃身,牛耳尖刀搠對方下腹,這一招也是又快又有力,出刀時帶有罡風。

    兩人激鬥了十招,不分勝敗。

    「住手!」中州三怪中的老大忽然叫道。

    動手的兩怪便收式跳出圈外,陶悲、耿牛打出了火,要追過去接著打,被萬古雷叫住。

    「你們是什麼人?」老大指著萬古雷。

    萬古雷也把手抬起指著他:「你是什麼人?」接著又指了指另外兩怪。

    「大爺厲勇,中州三怪之首!」

    「大爺萬古雷,江南神劍!」

    耿牛昂首道:「俺虎力士耿牛耿三爺!」

    他把萬古雷當大哥,羅斌當二哥,所以自稱三爺。萬古雷不禁暗笑,他也學會了稱爺。

    厲勇四十來歲,相貌兇惡,他盯著萬古雷道:「你就是萬古雷?天豹莊莊主?」

    「不錯,我正是你說的那個大爺!」

    「小子你休狂,你還沒有嘗到中州三怪的厲害手段,到時你只有哀號等死的份!」

    「你讓他們住手,就是為了說這些大話嗎?我勸你省省口舌,大話嚇不死人的!」

    「咱問你,你要和紅柳別莊作對嗎?」

    「是紅柳別莊要與我作對,你說錯了!」

    「你這麼張狂,是因為有幾個功夫高的手下,咱問你,你有多大的本領?」

    「你有多大本領,我就有多大本領!」

    「好得很,你我動手分出高下。」

    「奉陪奉陪!」

    「你輸了就叩頭賠罪,交出銀兩!」

    「你輸了就叩頭賠罪,滾出太原!」

    厲勇大怒:「小子你死定了!」

    萬古雷不慍不火:「你小子不必死定,我高抬貴手,只要你滾出太原!」

    袁茂林父女、余壯志父子以及他們手下的鏢伙從未聽過他對陣時的妙語,不禁笑出聲來。但他們又替他擔心,中州三怪可不好鬥。

    這時厲勇取下肩上插著的兵刃,是一柄短把牛頭鏜,似一柄叉。中間似短劍,兩邊似兩支彎牛角。不等招呼,他一鏡向萬古雷捅去。

    萬古雷拔劍應戰。使劍一撥,把鏜擋開。但厲勇接著出手,捺、勾、翻、折、捅、撥、咬,招式十分古怪,又快又猛。

    兩人拆了十招,萬古雷使出粘字訣,一把劍緊貼對方牛頭鏜,甩也甩不掉,使厲勇無法施展,剛一出招就得換式,不禁氣得暴跳如雷,往後一跳收了式。

    萬古雷道:「不打了,你認輸是不是?」

    厲勇獰笑一聲:「姓萬的,等著挺屍吧!」

    這一次他改變了打法,虛招用得多,讓萬古雷的劍無法貼住牛頭鏜。又鬥了十招,萬古雷已知他的手法,轉守為攻,但連施兩招狂龍八式都傷不了對方,只把對方逼退一步。

    萬古雷心想,今日不盡快取勝,天豹鏢局的名聲就揚不起來,又何必再存仁念?

    這樣一想,他使出了八成功力,四式狂龍劍法一氣施出,只見劍芒暴長,白光閃動,牛頭鏜一碰到劍身就被震開,厲勇躲閃不及,胸前被刺了一劍,但萬古雷仍不想要他的命,是以適可而止,只刺進二分便退了出來。

    眾人在旁什麼也看不見,只見白光飛舞,瞬間消失不見。再看拚鬥雙方,萬古雷劍尖下垂,氣定神閒站著。厲勇胸前血滲出,氣得滿臉通紅,咬牙切齒瞪著萬古雷。

    萬古雷道:「你輸了,這就走吧。你們平日為惡不少,本該受到嚴懲,但我今日放你們一條生路,放下屠刀,回頭是岸,若再繼續肆虐江湖,今後遇到決不手軟!」

    張豪、邱榆大怒,雙雙就要撲上,被厲勇攔住,道:「他們人多,你我兄弟雙拳難敵四手。來日方長,咱中州三怪不報此仇誓不為人!姓萬的,一年之內你等著瞧!」

    「瞧」字一落音,三人已躥上屋頂,眨眼不見,剩下的人嚇得抱頭鼠躥。

    秦憂等四個怪人立即上房,可已不見三怪的蹤跡,只好怏怏回來。

    楊孤道:「你不該放走三怪。」

    秦憂道:「後患無窮!」

    陶悲道:「三人為惡太多,應當除害。」

    嚴寒道:「婦人之仁不可取!」

    萬古雷道:「四位仁兄說得是,但大白天不好出命案,看熱鬧的人又多……」

    袁茂林父女、余壯志父子興奮無比,他們總算親眼目睹了萬莊主的武功,打心眼裡佩服。

    袁小芳從陶悲救她那天起,就有了幾分好感,是以堅決拒絕大同鏢局劉棟的求婚。今日見陶悲力戰中州三怪中的老二,半點也不弱,有他這身功夫,天下都可去得,於是又增添了幾分敬意。萬古雷才貌雙全,但高不可攀。陶悲除了性情有幾分古怪,人才也不差,不如下了決心擇他為夫,使自己終身有托,老父也有個依靠。這樣想著,不禁耳熱心跳。她又想,決心已下就要想方設法接近他,否則難察他的心思,不知他對自己有沒有情意。即使沒有,也可以親近他,讓他也生出情意來。

    此刻,袁茂林、余壯志忙著向眾人道謝,袁茂林要留大家用午膳,他派人去館子定席。

    秦憂道:「咱們打上門去,還等什麼?」

    楊孤道:「不能只讓人家欺上門來!」

    萬古雷道:「不必著忙,這事我也想到了。我想等卓兄、柯兄他們康復,然後公開遞拜帖上門,要他取消在太原府的訛詐行為,讓他名聲掃地,在太原府威風不起來!」

    陶悲道:「這個主意好,咱贊成!」

    秦憂道:「好,讓他再猖狂十天半月。」

    袁茂林、余壯志也說好,這樣做可使紅柳別莊名譽掃地,又解除了商家的重負。

    不多時,酒店送了三桌酒菜來,大家開懷暢飲,說說笑笑好不熱鬧。袁小芳有意坐在陶悲旁邊,不時替四人斟酒,又悄悄給他夾菜。

    陶悲可沒人溫情脈脈侍候過,要是有女人替他斟過酒,那也是虛情假意賣笑。因此他心中有了種異樣的感覺,又舒坦又有些忐忑。

    此時,中州三怪受挫而去的消息不脛而走,萬古雷和天豹鏢局的威望再一次升高。飛龍、威武、武勝三個鏢局的頭兒聞訊,不約而同都趕來信遠鏢局,問問到底有沒有這事。

    袁茂林請他們入席,大家寒暄一陣,又敘述了比鬥情形,三位鏢主又興奮又後悔。早知如此,又何必白送一千兩銀子。這還不算,來年加到一千五百兩,送銀的日期改到六月。

    余茂林道:「紅柳別莊的盤剝幾時休?照這樣下去,年年增加,我們把鏢局賣了也交不出這許多銀兩。三位鏢主不如與我們聯手,有天豹鏢局的各位鏢主撐大局,再不怕他紅柳別莊!萬總鏢主他們也決心和他們作個了斷!」

    三個鏢主面有慚色,連說願加入聯盟,共同對付紅柳別莊,否則鏢局也難維持下去。

    飯後,萬古雷等人回鏢局。

    之後,紅柳別莊不再有動靜。眨眼過了半個月,卓彤、賀元彪夫婦、柯瑞夫婦都已康復,他們天天勤練內功,又服了不少人參,是以比常人恢復得快。這期間由黎成與本城大商戶聯絡,說明天豹莊為各商家鳴不平的心意,讓他們等候消息。這天,萬古雷率眾人與五大鏢局的鏢師會合,一大早前往紅柳別莊拜莊。

    消息傳出,不少好事人跟著去看熱鬧,在莊外黑壓壓站了一大片。

    萬古雷與五家鏢局鏢主並列站在前頭,查俊把拜帖送到門口衛士手裡。衛士見來那麼多人,都帶著兵刃不敢怠慢,急慌慌跑去送帖。不一會就聽見莊內鑼聲急響,四處有人跑到大門前列隊。又等了一會,擁塞在大門的人群分開兩邊,中間走出來一隊男女。男的一身青色勁裝,個個手持雁翅刀。女的一身紅色勁裝,個個手持寶劍。男女各十名,是先導。後面是雜色衣著的十多人,簇湧著五個壯漢。在門後列隊的莊丁,則跟在雜色衣著的那夥人後面。

    萬古雷一眼認出,中間那魁梧的漢子正是熊震宇,他兩旁走著的人有中州三怪和一個長髮披肩的老者,想來是巫山老狼歐陽漢。

    熊震宇滿臉怒容,來到兩丈外停下。

    萬古雷雙手抱拳:「熊莊主,久違了!」

    熊震宇冷哼一聲,指著萬古雷兩旁的五位鏢主厲聲道:「大膽,你們來幹什麼!」

    袁茂林大聲回道:「找你討回公道!」

    萬古雷道:「姓熊的,天豹莊與你無怨無仇,你竟詐取銀兩,此外你魚肉商家,橫行霸道。本莊主今日前來為太原府的商家、鏢局討回公道,自即日起紅柳別莊不准入城敲詐商家,什麼平安費全都取消……」

    熊震宇大喝道:「住口!萬古雷你以為你是誰?武林霸主嗎?你太小看了紅柳別莊,今日就叫你來得去不得!」

    鐵金剛卓彤從人後走出,罵道:「不要臉的熊震宇匹夫,你不敢與卓大爺比個高下,屢屢使詭計害人,今日不把你碎屍萬段不解恨!」

    熊震宇罵道:「果然是你萬古雷所為,卓彤你這頭蠢牛,沒人救你你只有挺屍地牢!」

    柯瑞夫婦、賀元彪夫婦也走了出來,大罵熊震宇狼心狗肺、豬狗不如。

    熊震宇冷笑道:「你們不過是熊爺的階下囚,威風個什麼?今日你們又送上門來,那是最好不過,我叫你們重下地牢,一個走不脫!」

    萬古雷道:「姓熊的,看來你要頑抗,那麼今日就打出輸贏來,你說怎麼個打法!」

    熊震宇斥道:「姓萬的,你休要張狂,別看你人多,但大爺們決不含糊,奉陪就是!」

    卓彤喝道:「還我的喪魂刀來,你我當眾決個高下,你有沒有這個膽量!」

    熊震宇冷笑道:「你那把破刀有什麼稀奇,早被大爺扔了,你想和大爺動手嗎?不配!」

    卓彤大怒,提著在天豹莊要來的朴刀大步走出,喝道:「熊震宇,我要你的命!」

    熊震宇身後出來個中年大漢,揮舞著一把鬼頭刀,向卓彤衝了過來。

    兩人一交上手,看得人心驚肉跳。他二人走的都是剛猛路子,猛打猛殺,使足了勁,只聽叮叮噹噹兩刀相交,火星四濺。

    鐵金剛卓彤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十個回合一過,大漢被他捅了一刀敗下陣去。

    中州三怪的老三邱榆衝出來,與卓彤大打出手。其剛猛之勢,勝過先前。轉眼間斗了二十回合,不分勝敗。兩人都是火暴性情,越是戰不下對方就越是上火,因此一次次提高功力。場外人只見刀光閃爍、棒影晃動,不時擊打出陣陣火星。忽然,只聽「噹」一聲,卓彤往後一跳,手中只剩了半截刀刃,氣得他往地下一摔,回頭道:「再給我一把刀!」

    耿牛一步跨了出來,道:「讓俺來鬥他!」

    話聲中一刀劈了過去,邱榆舉棒相迎。

    熊震宇喝道:「慢!你是誰?」

    耿牛道:「那一年俺把你那些飯桶手下打得喊爺叫娘,你怎還不認識俺?」

    萬古雷笑道:「熊震宇,他是我師弟,虎力士耿牛,讓你見識見識他的手段!」

    熊震宇冷哼道:「無名小卒,找死!」

    邱榆與他交過手,知道不弱,欲搶佔上風,不等耿牛答話,揮棒猛攻。

    耿牛與他也是硬對硬,看得人驚心動魄。

    這幾年耿牛在戰場衝殺,比過去老練了不知多少,加上他功力也有增長,武功自是比從前長進。那天他與邱榆沒打出結果,今日存心要取勝,便使足了九成功力,刀刀勁足力沉,二十招後逐漸佔了上風。邱榆每與他兵刃相交一次,力就耗掉一分。四十招後,他感到招架吃力。突然耿牛大喝一聲,驚得他心神一亂,狼牙棒被對方牛耳尖刀劈落地下。他不禁又驚又怒,狂吼一聲,提起拳頭撲上來。

    耿牛見狀,把刀向後一扔,插在地上,伸開兩掌迎了上去。

    兩人赤手空拳相搏,激烈處不下於兵刃。

    交手十招,耿牛與他對上了掌。耿牛野性大發,吼一聲擊一掌,邱榆竭力抵擋,但每對一掌就退後半步,他氣喘吁吁,吃不住了。

    正在此時,張豪突然躥了出來,雷神鞭砸向耿牛。耿牛只好退開一步避開。眼前灰影一晃,陶悲躍了出來,一柄鬼頭刀殺向張豪。

    陶悲的心思和耿牛一樣,那日沒有鬥出個結果,今日非得分出個勝負來。

    兩人這一交手,打得十分激烈。

    邱榆乏力,不敢再鬥,連忙退回。耿牛雖也氣喘,但尚有餘力,足能揍死對方。這一陣他是勝了,便從容走回,拾起刀子。

    卓彤沒想到這虎頭虎腦的小子居然有這麼高的武功,不禁大是讚賞,拍著耿牛的肩膀道:「好老弟,你還真有一手!不錯、不錯!」

    五個鏢局的鏢師們也大為驚訝,虎力士耿牛,在江湖上從來聽說過,但大名鼎鼎的中州三怪,老二卻敗在他手上!

    一時間議論紛紛,甚是欽佩。看場中,沒有名氣的陶悲,一把鬼頭刀招式詭奇,一上來就佔了上風,中州三怪的老三張豪看來也只有輸了的份。這天豹鏢局當真古怪,全是一夥沒名氣的人,可一個個武功高得出奇。看來今後還得仰仗他們,在太原府才有個立足之地。

    此時場中雙方越鬥越激烈,站在人後的袁小芳已擠出人群,她十分焦急地注視著場中的拚鬥。張豪雖說走了下風,但施出了拚命招數,用的都是險招,讓人看得心驚肉跳。

    陶悲卻不管對方的險招,依然緊緊逼住對方,一步也不後退。這樣打下去,那可是同歸於盡的結局。袁小芳急得流出了淚,又不敢尖聲喊叫,怕擾亂了陶悲的心神,但這樣眼睜睜看著慘劇發生,她可是受不了。於是,不由自主,她在旁念叨出聲:「陶大哥千萬要保重,別和這畜牲拚命,這不值得,太不值得,陶大哥你一定要聽小妹的話,不要和他拚命……」

    陶悲雖然專心對敵,但袁小芳的念叨卻是聽得清清楚楚,不禁受了感動,這妞兒牽掛著咱呢,其實不要緊,咱立刻就要取勝……

    念頭轉動間,手上稍稍慢得一慢,被逼急了的張豪乘勢跳出圈外,緩過一口氣。

    陶悲扭頭朝袁小芳看去,只見她淚汪汪瞧著自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正想向她笑一笑,哪知張豪見狀,猛地躍過來一鞭打下。這不過是一瞬間,驚得袁小芳尖叫出聲……

    但陶悲反應極快,一聽腦後風生,他已施出一招。把鬼頭刀斜劈出去,正好砍在打下來的雷神鞭上,只聽「噹」一聲,火星四濺,雷神鞭蕩了開去。陶悲左手一掌擊出,襲對方心腹要害。張豪偷襲不成,用力過猛,招式使老,再想避讓已是不及,只得用左掌相迎。只聽一聲震響,張豪退了三步,嘴角溢血。陶悲只退了兩步,口角只有一絲血跡。

    袁小芳又是驚叫一聲,一步躍到陶悲跟前,一把抓住他手腕,關切地問:「受傷了嗎?」

    陶悲急道:「放開,咱要了他的命!」

    袁小芳緊緊抓住他胳膊:「不、不,你受傷了,隨他去吧!」

    這確是除掉張豪的大好時機,這一耽擱,張豪趕緊退回去了。

    陶悲歎口氣:「你讓咱錯過了時機,好,聽你的,回去。其實咱不要緊……」

    袁小芳低聲道:「人家心疼你,錯了嗎?」

    陶悲一愣:「這……」

    袁小芳放開他的胳膊,道:「快退下!」

    秦憂等三人把經過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三人面面相覷,似乎被袁小芳的舉動嚇著了。

    這時那長髮怪人出陣了,他舉起一隻枯瘦的手指著萬古雷:「你小子出來!」聲音嘶啞、乾澀,十分難聽。

    萬古雷道:「尊駕何人?」

    熊震宇冷笑道:「萬古雷,你有眼無珠,連鼎鼎大名的巫山老狼歐陽大爺都不認識嗎?」

    萬古雷道:「有何指教?」

    歐陽漢死死盯住他,道:「老夫要掏出你的心餵狗,你敢出來送死嗎?」

    萬古雷緩緩步出,道:「老狼,你為惡一生,到現在已至晚景,還不思悔改嗎?」

    歐陽漢冷笑道:「老夫雖已到六旬年紀,但你卻死在老夫之前,年青青就送了命,你不可惜嗎?老夫勸你痛改前非,跪下向熊莊主賠禮,便饒了你這條小命,今後供莊主驅遣……」

    萬古雷笑道:「我說老狼,你大概不通人性,熊震宇只有向我賠禮,向太原府的商家、鏢局賠禮,退還歷年敲詐的銀兩,那麼我們就高抬貴手,讓他在這裡住下去,否則……」

    話未完,歐陽漢一雙枯爪已經抓了過來。

    眾人眼一花,歐陽漢的雙爪已抓到萬古雷身上,驚得大家喊了起來。但是萬總鏢主並未受傷,仔細看,發覺那雙枯手還差了一點點才能碰到他的身上,真玄,不知萬總鏢主是怎麼避讓的。念頭閃動間,萬古雷已經出掌。只見四掌相抵,再也不放開。懂行的知道他們拼起了內力,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在比力氣,相互推拒。萬古雷本不想拼內力,只想把對方枯掌擋住,防他再度襲擊。沒想到老狼掌心發力,不出內力擋住自己就會受傷。他立即悟到老狼的用心,想以內力勝他。他心想拼就拼吧,這幾年內力有長進,到底有多少力自己也不清楚,不妨拿老狼試上一試。巫山老狼凶名昭著,比三大魔頭出道晚了十來年,名頭稍次於他們,但縱橫江湖,獨來獨往,造下不少殺孽,令正道門派膽寒。老狼殺人手狠心辣,每次總要抓出對手的心房才甘休。他十指如鐵鉤,一爪就能置人死命。正道門派多年來無法除去他,蓋因此人心性多疑、十分狡猾,來去無影蹤,想找到他是難上加難。近十年來,他並不常現江湖,只偶而聽說他在什麼地方又殺了什麼人,這熊震宇不知在哪兒把他找來,今日若能把他除去,也是一大功德。

    心念閃動間,忽覺對方壓力一減,往後一個空翻躍出三丈外,使萬古雷吃了一驚。

    一旦拼上內力,除非一方功力壓倒一方,才能輕易脫離對方。這老狼居然只用了個後翻就卸去了自己的真力,當真了得!

    只聽老狼獰笑一聲:「小子,你已中了老夫的爪毒,還想鬥下去嗎?」

    此言一出,眾人大驚。

    萬古雷卻笑道:「你那狼爪上有毒,並非新鮮事,江湖上人人知曉。」

    卓彤、柯瑞等人這才想起這事,心想糟糕,怎麼不提醒萬古雷呢?這本是知道的呀!

    其實,萬古雷與他對掌是剎那間的事,人們只關注著內力拼比的結果,忘了老狼的爪是毒爪。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只有把萬古雷替下,但萬古雷十分鎮靜,聽口氣根本不在乎,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他難道不畏毒?

    老狼道:「知道就好,下跪求饒吧!」

    萬古雷一步步走了過去:「你把算盤打錯了,憑你那兩隻狼爪,奈何不了萬大爺!」

    秦憂等人相互瞧瞧,有些不信。

    袁茂林等人大急,人能不怕毒嗎?

    老狼迎了上來:「小子,老夫抓出你的心肝五臟餵狗,你實在是太狂太狂!」

    萬古雷道:「老狼,大爺把你魂靈兒打出竅,你實在太無自知之明!」

    老狼怒極,咆哮一聲,攻出兩爪。

    萬古雷以掌相迎,照樣與他的爪觸碰。

    秦憂等四人走上來兩步,準備接應,萬一萬古雷老兄毒發,他們及時救他下來。

    袁茂林與四大鏢局的鏢主竊竊私語,十分憂慮。他們相信毒發只是半個時辰內的事。

    熊震宇則得意萬分,他相信老狼的功力,只要把萬古雷除去,今日就能取勝。因為對方雖幾名高手,但都禁受不住老毒的毒爪。

    此時萬古雷與老狼已拆了十多招,場外的人並未看出萬古雷有中毒的跡象。只見他大袖飄飄,出掌剛猛,呼呼有聲,足能抵禦老狼的雙爪,於是一個個放下心來。

    忽然,老狼又一個後翻跳出圈外。

    萬古雷道:「怎麼,你認輸了是不是?」

    老狼怪笑一聲:「小子,你妄動真力,毒已攻心,不信你就提一提真氣看!」

    這話說得十分篤定,袁茂林等屏聲靜息,緊張萬分地聽萬古雷怎麼回答。

    萬古雷笑道:「好,我就提真力給你瞧瞧,免得你不死心!看,我提氣了……」

    全場目光都盯向他,只見他頭微揚,深深吸一口氣,道:「不好……」

    這「不好」兩字一出口,袁茂林等嚇得靈魂出竅,差點大聲喊出:「完了、完了!」

    接著又聽萬古雷道:「不好不好……」

    老狼獰笑道:「如何,你真氣已洩,毒已攻心,要活命就過來求饒!」

    萬古雷道:「不好,我真氣還在,你那毒爪太差勁,半點也奈何不了你萬大爺!」

    此話在袁茂林等人聽來,覺得莫名其妙,萬總鏢主不顧死活,這種時候還說玩笑話!

    老狼大怒:「小子,你愛面子不要命,那就過來再打三個回合!」

    話音才落,萬古雷一步「跨」到了他面前,出手就打,把老狼驚得往後一跳。可他雙腳才落地,萬古雷又一步「跨」到了他面前,這回他有了準備,舉爪抓來,萬古雷舉掌相迎。

    萬古雷學會一步趕蟬後很少使用,今日存心戲弄老狼這頭畜牲,讓他威風掃盡。

    兩人一口氣打了十個回合,萬古雷向後邁了一步,一下子和老狼分開。

    萬古雷道:「老狼,你我已打了十個回合,我的真力如何?我說你狼爪差勁你還不信!」

    老狼確實驚詫了,道:「你休誇海口,中了毒不認也沒用,反正你是死定了!」

    萬古雷背著手,轉過身對自己一邊人說:「各位,你們瞧我像中毒的樣兒嗎?」

    大家看他那模樣,好端端的,確乎不像,就大聲嚷嚷道:「不像不像!」

    有鏢師吼道:「老狼的狼爪禿了,沒勁!」

    又鏢伙吼道:「老狼徒有虛名,只會吹大話,虧你還是江湖上叫字號的人物!」

    其餘人跟著起哄,訕笑,氣死了老狼。

    老狼大吼一聲,如瘋子般撲來,萬古雷當即迎上,兩人都使出了八成功力,不時掌對掌,打得罡風四溢,震響連聲。

    這一回袁茂林等人信了,萬總鏢主確是沒有中毒,驚詫之餘,佩服得五體投地。

    忽然,只聽見老狼一聲大吼,伴著「嘶」的一聲。眾人見老狼趔趔趄趄後退了三步,萬古雷右手臂的衣袖被撕去了一截。萬古雷還未及跨步進逼,老狼忽然一個倒翻,出去了三丈,緊接著他縱身而起,如離弦之箭,躥進了莊院牆後消失了身影。萬古雷笑嘻嘻道:「老狼吃我打了一掌,他將我衣袖扯下,我沒吃虧,他卻有些受不了,熊震宇你只好自己出陣了!」

    熊震宇冷笑道:「好小子,今日下午我莊高手一定趕到,有種的明日再戰!」

    萬古雷道:「奉陪!看你還有什麼能人!」

    熊震宇喝道:「你小看了紅柳別莊,明日一早,你就會見到了!」一頓,手指著五大鏢局的人吼道:「你們敢背叛大爺,明日一個也別想活!今日回去,準備好棺材吧!」說完手一揮,掉轉頭就往莊裡去,手下人垂頭喪氣跟在後面。五大鏢局的夥計們哈哈大笑直起哄,誰還會怕他們呢?如今有了天豹莊主持大局,不必再受窩囊氣,要拼就拼一場!

    萬古雷招呼道:「各位,走吧,明日再來,看他紅柳別莊還有什麼不得了的人物!」

    卓彤卻追了上去喊道:「熊震宇,還我刀來,要不衝進莊燒你房子!」

    熊震宇頭也不回應道:「誰稀罕你那破刀,王總管,叫人扔出來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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