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並未過去多長,也許不過就那麼一會兒。但是,古山紫卻彷彿等了很久。
他一遍又一遍盤算自己的行動,決心要一舉成功。
他將真氣貫注週身,彷彿一支搭在緊弦上的利箭,一觸即發。
丁羽他們六人要怎樣誘敵,他不知道。但只要鷹爪們一離開,他就趕緊救人。
雙眼緊盯著葛浩一夥人,耳朵豎起聽丁羽他們的動靜,他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終於,他聽到二十丈外輕微的腳步聲,這聲音太小,鷹爪們還沒有聽見。
「喀喳」一聲,掉在地上的枯枝被踩斷了。
這聲音並不響,但對武林高手而言,足以驚醒。
葛浩等人先是面面相覷,接著齊把頭朝向一個方向,然後又回過頭來,依然坐著打盹。
咦,這些該死傢伙,不理會麼?
靜默了一會之後,輕微的腳步聲又起。
葛浩把頭一揚,有三人雙肩一搖,倒飛起來,落在樹後藏起身子。
古山紫盯著三人。
只見他們又閃兩閃,已消失在林中暗處不見。古山紫心跳氣促,又把兩眼去望葛浩,巴不得餘下九人全都進林去追蹤。
可是,葛浩等人紋絲不動,依然打著盤腿,腰板筆直地坐著。
他看出來,這些傢伙正運功查聽。
林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那三個人像是被夜幕遮蓋下的林妖吞食掉了。
盞茶時間過去,依然無聲無息。
葛浩坐不住了,把手一揮,又有三名鷹爪就地彈起,解下兵刃,往林中走去。
古山紫聽得見他們極輕極輕的腳步聲。
漸漸,他們走出了十多丈的距離。
腳步聲消失了,大概在小心搜索。
又是盞茶時分過去,三人不見回轉。
葛浩跳了起來:「喂,王兄弟,你們別去遠了!」
他運功發聲,能聲傳五里外。
沒有回答,靜寂一片。
坐在火堆旁的六人,一下子全跳了起來。
六個大活人進到林子片刻,怎麼就沒有了回音?難道被鬼捉去了?
只聽一個四旬漢子道:「葛大人,你們東廠進林搜索,錦衣衛的留下看守犯人。」
「詹大人,錦衣衛連同這位翁大人,不過四個,人不少了點麼?」
詹大人慍道:「依葛大人之說呢?」
「前面所去六人,均我東廠屬下……」
話未完,近處一聲慘呼,短促尖厲,聽得人毛髮直豎。
葛浩臉色一變,手一揮:「走!」
他當先鑽入了林中,有四人跟在身後。
姓詹的把巡邏的兩人叫來,命他們進林搜索,但不要去遠。
錦衣衛和東廠的人,看來並不融洽,危險的事,互相推諉。
古山紫暗罵錦衣衛的兩人,他們就縮著不敢到林中搜查,得把他們引開才好。
他輕輕折下一根枝條,朝右前方的林子裡抖手摔出。「嗖」一聲,枝條像個人似的,撞響了林中的枝枝葉葉。
錦衣衛的兩人這回不含糊,閃電般向右側撲去,身手之矯健,堪稱一流。
這時,林中出來了四個人。
司空冕帶頭,後面跟著三個女子。
古山紫認出,正是白塔山三聖女。
「喲,風吹草動,大驚小怪!」侯玉花道。
「有人慘叫,只怕……」司空冕說。
「只怕什麼?」葉飛鴻嗔道,「那是東廠的人掉到溝裡去了,我不信這深山老林裡有人敢來找麻煩!」
「哪裡走!」一聲暴喝起自林中。
侯玉花道:「咦,真的有人!」
司空冕摸出鐵扇:「小心了,莫非是古山紫一夥?」
陸珍珠道:「不會不會,我們白塔山的醉仙散決不會誤事!」
這時,一陣兵刃相撞的鏗鏘聲傳來。
「葛大人,在這裡!」又有人喊。
兩個在右側林中搜索的錦衣衛躥了出來,朝打鬥處躍去。
姓詹的回頭叫道:「你們看住犯人,小心了!」
司空冕道:「詹大人放心,一有風吹草動,在下就把他們斃了!」
古山紫恨得牙癢,但只能放過他們,先到林深處救人要緊。
他迅速地移動著,一棵樹一棵樹繞去,行了七八丈,才見林子背後是一道石壁,燒著一小堆火,謝瑩芳、夏紫菊母女就捆在離篝火不遠的樹上,別的人卻不見。
母女倆頭垂胸,長髮散亂,一個身子直往下墜,被捆得緊緊的繩子勒住,才沒有倒在地上,人不知被摧殘到了什麼地步。
古山紫一陣心痛,再也不管有人沒有人,「嗖」一下躍到了謝瑩芳跟前,運起指功,在繩子上一掐,繩子如紙帶般一掐便斷。
繩子一鬆,謝瑩芳身子往前一撲,被古山紫趕緊抱住,順手點了她的睡穴。接著又躥到夏紫菊身邊,先點出一綹指風,讓她睡去,接著扯斷繩索,把她攬在懷裡。
把她們帶到何處去呢?
左右手各夾一人,行動起來不便,難免擦撞樹枝,發出聲響。
還沒拿定主意,就聽見腳步聲響。
葉飛鴻的聲音道:「你要幹什麼?」
司空冕的聲音:「看看犯人可在,別讓人救走了。」
侯玉花罵道:「呸!分明是耗子偷油,偏要找些借口來說!」
葉飛鴻、陸珍珠哈哈大笑起來。
是司空冕進林來了,古山紫一急,朝背後一望,這道石崖不高,只有四丈多。他猛提口真氣,夾著謝瑩芳司女,「呼」一聲躍到了崖頂。這頂上原來又連著另一道山坡,草多林不密,地勢斜平,正好動手。
他把母女二人抱到五丈外放到樹下,然後立刻躥了過來,伏在崖頂邊上。
那司空冕走到篝火前一望,哪裡還有謝瑩芳母女的身影,不禁嚇得大叫起來:「不好!人被劫走啦!」
三聖女連忙趕了回來,一見兩株樹上的人當真沒了,也嚇得尖叫起來。
她們立即解下圍在腰間的皮鞭,分散在林中搜索。
「咦,沒有人呀!」侯玉花道。
「嘿嘿,朋友,下來吧,好漢眼中不揉沙子,你那一套還瞞得過司空大爺麼?你帶著兩個人,逃得出這片林子麼?」
葉飛鴻驚問:「怎麼,在石崖上邊?」
司空冕冷笑道:「不錯,這小賊正藏在上面,捨此無路可行。」
「他要是從上面走了呢?」陸珍珠問。
「不會,從上面走繞到何處去呢?這茫茫群山,還不迷失方向?」
侯玉花叱道:「大膽的毛賊,給姑奶奶滾下來?」
古山紫依然不動,他要誘他們上來,一個個收拾。
司空冕道:「這小子不識相!聽著,崖上的朋友,你是哪條道上的?大爺司空冕,聽說過麼?這三位姑娘是白塔山攝魂仙子座下三聖女,我們押的犯人是朝廷欽犯,那幾位大爺是東廠、錦衣衛的高手,朋友,你惹得起麼?」
石崖上一點聲息也無。
葉飛鴻道:「走,上去看看!」
侯玉花道:「四人一起上,走!」
她當先躍起四丈多高,往石崖上落去。
「嗤嗤嗤」三枚暗器帶著勁風,打她上中下三路。
這暗器打出的時機恰到好處。
侯玉花提一口真氣躍起四丈,氣一洩往崖頂上落,暗器正好在她雙足剛要站地的時候打到,叫她無論如何也避閃不開。
「啊喲!」她大叫一聲,往後栽倒,掉下崖去。在她身後稍遲一步躍起的葉飛鴻,此時正在空中,見師姐尖叫一聲往後倒,嚇得心神一分,忽聽「嗖」一聲,一股勁風襲到,接著胸前膻中穴挨了狠狠一擊,痛得她尖叫一聲,木手木腳直僵僵往下跌去。
陸珍珠、司空冕還未躍起,就見兩人栽了下來,慌忙一人一個,用雙手接住。
兩人剛把人接到手上,忽然一股柔和的罡風襲到,腰間一麻,再也不會動了,侯玉花從陸珍珠手上、葉飛鴻從司空冕手上跌落地下。
古山紫恨透了司空冕,他藉著侯葉二女下墜之際,一個飛躍跳了下來,正落在陸珍珠和司空冕中間,兩手左右一拂,以罡風制穴。
「司空冕,你看看我是誰?」
「啊喲,古山紫!你、你……」
「淫賊,今日是你惡貫滿盈之日,到陰間找閻王去吧!」
「啊,古大爺,饒命,饒……」
古山紫一根手指一戳,點在司空冕臍下關元穴上。
這關元穴是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一指點上,焉有命在?
陸珍珠嚇得尖叫起來,但聲音剛出便啞了,被古山紫制了啞穴。
侯玉花、葉飛鴻被銅錢打中穴位,不能動彈,又被古山紫補了啞穴,只能躺在地上。
制住三人,他迅速穿出林子,把駱天傑、孟霜雁、白石、袁翠蓮、王曉燕等五人從樹上解下,解一個點一個的睡穴,來回三次,把五人搬到石崖下,然後又分別抱到石崖上,放到謝瑩芳母女身邊,再一個個解了穴。
謝瑩芳功力最深,發現自己躺著,趕緊坐了起來,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古山紫道:「前輩,受傷了麼?」
謝瑩芳一愣道:「你是——?」
「古山紫。」
「呀!是你!」駱天傑先叫出聲來。
謝瑩芳喜極:「我被整治得糊塗了,連你的聲音也分不出來了,真以為做夢呢!」
夏紫菊卻衝動地叫了一聲:「山紫哥……」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也不知要說什麼。
如果沒有人在,她會不顧一切地撲進古山紫的懷裡。
「上天,我們得救啦!阿彌陀佛!」袁翠蓮雙手合掌,喃喃低語。
王曉燕卻罵道:「這些殺才呢?古大哥,我要報仇!」
古山紫道:「各位禁聲,丁前輩他們還在林中與敵周旋,各位受制穴道已解,望趕快行功療傷。」
謝瑩芳輕歎道:「賢侄,白塔山那幾個妖女也不知給我吃了什麼藥,週身酸軟無力,動功行氣只怕做不到呢。」
古山紫道:「請稍待,山紫去去就來。」
他一個縱躍,下崖去了。
孟霜雁咬牙切齒:「不殺這三個妖女,這口氣難以嚥下!」
白石道:「只要功力一復,把這些鷹爪通統做了!」
古山紫不到片刻回到崖上,把解藥給大家吃了,這是從侯玉花那兒逼出來的。
駱天傑歎道:「我們穴道受制時間太長,他們又不給飯吃,人人身體虛弱……」
古山紫道:「不妨不妨,我這裡有百補丸,拿與各位分食,可增長功力。」
這百補丸只有三粒了,他取出兩丸,分成六小粒,每人分發一粒,多的一粒留下,以備急時之需。
眾人都知此藥乃千年人參煉製,服下後祛病解毒、增加功力,對古山紫的慷慨感謝不已。服下後,五人打坐行功,運氣調元。
古山紫又跳下山崖,把白塔山三聖女解了穴道,對三人說:「在下奉勸三位回歸白塔山,再勿在中原助紂為虐,如果三位不聽勸告,下次再遇上,決不再留情!」
侯玉花道:「啊喲,古公子,你的話說得對,小女子萬分慚愧,我這就帶著兩位妹妹回山,多謝少俠不殺之恩,請受小女子一拜!」
她說著合掌彎腰行禮,一個「拜」字才出口,兩掌往外一分,閃電般擊向古山紫前胸。
他與她只有五步之隔,這一擊豈能避開?
只聽「彭」一聲,侯玉花一聲尖叫,身子倒飛了出去,摔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葉飛鴻身形一閃躥了過去,夾起侯玉花就跑,陸珍珠也嚇得躥向林中。
古山紫服過兩粒百補丸,功力已大增,加之他已練到真氣收發由心的地步,侯玉花想暗算於他,不啻是自找苦吃。
回到崖上,他替五人護法,一面靜聽山腰動靜,不知為什麼,竟是這般沉寂,丁羽他們也不知哪裡去了。
過了半個時辰,他又聽到了腳步聲。
「啊呀!犯人不見啦!」有人大叫。「糟!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功虧一簣,這下子怎麼向『督主』交代!」
「好可恨的賊子,抓住他定將他碎屍萬段!」
聽聲音,出去追殺的人都回來了。
「吳兄、宋兄、張兄,快看看三聖女和司空冕出什麼事,到哪兒去了?」
「是!」三人齊答。
古山紫聽得清清楚楚,三人往這邊來了。
「啊呀,司空冕!」
「怎麼?死了?」
「沒有傷痕,唔,點了死穴!」
三人檢查著,議論著。
「來人身手甚高,連司空冕這樣的好手都被他輕而易舉打發了,怪事,究竟是什麼人呢?」
「今晚也不知來了多少人,看來就為的救人,這倒叫人費猜疑了,他們是幹什麼?」
「三聖女不見蹤跡,怕是臨陣脫逃了吧?」
「走走走,到前面說去!」
三人走後,也不知和葛浩他們說了些什麼,聲音小得聽不清。
不一會,說話的聲音也沒有了。
此時大約才到三更,明月朗照,將銀輝遍佈山巒。
古山紫坐在崖邊,不時朝閉目行功的夏紫菊望上幾眼,越看越覺得看她不夠。有時他眼也不眨,直看得癡了、醉了,直到山風搖響了樹葉發出了嘩笑,才把他驚醒過來,慌得他心跳臉紅,趕緊把頭低下,生怕被別人瞧見。隔了一會,他又忍不住偷眼去望她,然後飛快地朝旁邊一溜眼,這才發現人人都在打坐,誰也沒有睜開眼,他盡可以放心。
於是,他又去偷瞧她。
月光下,紫菊有如仙子,萬般嬌媚。
他不禁出聲低吟:
「落盡殘紅始吐芳,
佳名喚作百花王。
竟誇天下無雙艷,
獨佔人間第一香。」
忽聞謝瑩芳笑道:「喲,古賢侄,怎麼詠起唐代皮日休的《牡丹》詩來了,這崇山峻嶺之中,哪來的牡丹呀?」
古山紫冷不防有人出聲,先是嚇了一跳,繼而聽出是謝瑩芳說話,而且話中頗有揶揄之意,不禁臊得臉發熱。
「這……偶爾想起……閒坐著無事……他支支吾吾,亂找些話來搪塞。
「不對不對,恐怕是有感而發吧?」
「不不,哪裡是……」
「這裡坐四位姑娘,哪一位有幸被賢侄比作牡丹,花中之王呀?」
被點破心事,古山紫又急又羞,慌亂得趕緊抬起兩隻手一個勁地搖:「不是不是……」
謝瑩芳見他窘得這個模樣,「噗哧」一聲大笑起來。
駱天傑道:「夏夫人,什麼事如此好笑?」
糟,又醒來一個,古山紫更加著急。
謝瑩芳道:「我笑古山紫。」
「笑他什麼?」
古山紫大急,生怕謝瑩芳點出他的心思。
謝瑩芳道:「笑他——」
「什麼?怎不往下說?」
「笑他在這荒山之中還有興致吟詩呢。」
「啊,古兄弟能文能武,在月光之下,風雅風雅也不奇怪。」
古山紫心跳如擂鼓,生怕駱天傑追問吟的什麼詩,聽他一說,心才稍稍放下。
「他吟的什麼詩啊?」駱天傑又問。
哎喲,他還是要問,這下糟了。
謝瑩芳笑吟吟地說:「你猜。」
天傑想了想,吟道:
「春巖瀑泉響,』
夜久山已寂,
明月靜松林,
千峰同一色。
吟完問:「是這首麼?」
謝瑩芳問古山紫:「是麼?我記不得了。」
古山紫趕緊點頭:「是是,是歐陽修的詩,駱大哥也喜歡麼?」
駱天傑道:「有山有樹又有月,很容易讓人想這首詩,果然一猜便中。」
謝瑩芳又是一陣大笑。
「娘,什麼事那麼開心。」紫菊問。
「他們兩位和古兄弟吟詩呢!」孟霜雁道。
「什麼詩啊?說來聽聽!」袁翠蓮問。
好傢伙,大家都一個個醒來了。
古山紫生怕再扯這個話題,趕緊說道:「各位,功力恢復了麼?」
大家都說不但恢復,而且還有長進。
駱天傑道:「賊人呢?都走了麼?」
古山紫道:「丁前輩、蘇大哥、史大哥他們在林中誘敵,至今不見回……」
他把救人的情形簡單說了。
孟霜雁倏地站起來:「快走快走,不除掉這班鷹爪,難解心中之恨!」
袁翠蓮聽說蘇晨也來了,忙道:「哎呀,快去找丁前輩他們呀,莫不是出了事了?」
古山紫道:「不會的,那邊樹林茂密,林中漆黑,易於躲藏,我們現在去找人也難找,不如等天明如何?」
謝瑩芳道:「天已快亮,頂多再有半個時辰,我們就再坐一會吧。」
古山紫道:「咦,汪兆雄兄弟與玉珠妹妹哪兒去了?怎不在此地?」
謝瑩芳道:「汪兆雄與陳玉珠逃脫了,沒有找到你們麼?」
古山紫道:「從未見過他們。」
謝瑩芳遂講自己一夥被擒經過。
那日分手後,謝瑩芳等人沿官道直追,一口氣跑了幾十里,正好碰見八護衛和鷹爪們拚鬥。鄒大人被兩名貼身護衛陳忠、王達保著,拚命奔逃。
史豹等八人阻擋鷹爪,叫謝瑩芳他們快去保護鄒應龍。
謝瑩芳一行九人衝出林外,截住了鷹爪和點蒼二邪、貢嘎三邪、車不凡、席永良等人。
這是一場力量懸殊的拚殺。
謝瑩芳見了武當叛逆席永良,銀牙咬得格格作響,直向他衝去。
席永良四平八穩,施開了八卦迷魂劍法,穩穩當當守住門戶。
「你這個殺友謀財的畜生,還有臉活世上?今日叫你償還血債!」
席永良不聲不吭,臉色發白,手中劍招狠辣起來。
鬥不了三五回合,一個鷹爪揮刀助戰,把謝瑩芳打得只有招架之功,她匆忙間一打量周圍形勢,不禁大急。
對方人多,己方以一對二。
點蒼二邪等人何等身手,眼看紫菊、白石、翠蓮等人要糟。
這時,只聽一個鷹爪喝道:「奉葛大人之命,將這班人生擒,充當欽犯,千萬不要傷了他們!」
點蒼二邪中的老大麻子良笑道:「知道知道,此計太妙,我們怎捨把他們殺了?」
司空冕笑嘻嘻道:「這麼多美女嬌娃,誰捨得殺呀!」
麻子儀道:「你快動手,還要追鄒應龍那老小子呢!」
司空冕道:「各位爺台,把這般小的逼緊,在下要撒藥了!」
說著大袖一揮,將迷魂粉往孟霜雁抖去。
孟霜雁力敵麻子良和一個鷹爪,哪裡能閃得開,鼻中一陣異香,猝然昏倒。
駱天傑大驚,拚命攻出幾劍,想把麻子良和一個鷹爪迫開,去救霜雁,慌亂中被麻子良點了穴,軟倒在地。
其餘各人,也在眨眼之間被擒。
只有汪兆雄見機得快,他猛揮一隻長劍,把兩個鷹爪迫開,又衝過去擊退了一個鷹爪,將陳玉珠救出來。
「快走!」他邊逃邊喊。
陳玉珠拚命奔跑,和他一道沒入林中。
此後,謝瑩芳等人被制了睡穴,什麼也不知道了。
簡單講完經過,天已微明。
駱天傑道:「這百補丸好厲害,我們每天只能吃一頓飯,半饑半飽,可服了此藥,一點也不感到餓了,這下子該這班鷹爪孫遭殃了!」
孟霜雁恨恨地說道:「走,找鷹爪報仇,沒有兵刃,踢也要踢死他幾個!」
袁翠蓮咬牙:「姑奶奶從小長大未受過虐待,我恨死了這批鷹爪,快找他們去!」
白石也叫道:「小爺今日不活活打死他一兩個,以後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謝瑩芳道:「山紫,你說怎麼辦吧。」
古山紫道:「到林中搜索,往山道上靠,丁前輩他們說不定已躡上了這批小子,我在前引路,各位隨我來。」
話剛落音,就聽見遠處有叱喝聲。
古山紫當即掠下陡崖,眾俠隨之而下。
一見司空冕的屍身,眾俠稱快不已。
古山紫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躍去,似乎是通往小路的那一方。
片刻間,眾人到了小道,卻不見人,兵刃的撞擊聲時而從什麼地方傳出,偶然還雜著叱喝。
古山紫站下來,尋找方位,發現是在一側的峽谷。
他帶頭躍進,眾俠魚貫跟隨。
果然,斜平的峽谷裡,丁羽等人正和鷹爪們廝殺,已處於下風。
古山紫大喜,喝道:「丁前輩,我們來了,一個也不要讓他走脫!」
葛浩有十二三人,人數上佔著優勢。
丁羽見謝瑩芳等人無恙,心中大喜叫道:「堵住峽谷口,別放走一人!」
駱天傑、孟霜雁哪裡還忍耐得住,赤手空拳直奔鷹爪。
白石、袁翠蓮、王曉燕、夏紫菊也迫不及待地衝了上去。
謝瑩芳則守住峽谷出口,防止鷹爪脫逃。
古山紫專找葛浩。
葛浩的對手是丁羽。
古山紫一加入戰團,葛浩怎吃得消?他趕緊挽兩個刀花,大袖一揚,喝聲:「打!」
丁羽見他突施暗器,趕緊往旁一閃,葛浩如一道青煙,沿斜坡躥進了林中。
丁羽大叫:「哪裡走!」
他被葛浩虛聲恫嚇上了當,憤怒得提起全身功力追趕。
「嗖、嗖!」兩枚暗器突然電掣般擊到。
葛浩十分狡猾,第一次光喊不打,第二次不喊就打。兩枚暗器一奔丁羽,一奔古山紫。
這兩枚暗器快如風疾,眨眼就到,勁力之強,超過其他暗器。
古山紫與丁羽同時騰空而起,驚出一身冷汗,這樣迅快兇猛的暗器,江湖上實不多見。
等二人落到地上,葛浩哪裡還有影子?
錦衣衛的詹龍大怒:「葛大人,你……」
他來不及再說,駱天傑和張勝把他迫得手忙腳忙,只能全神貫注於手上這柄金龍刀上。
這柄金龍刀比平常的刀更厚更沉,煉製此刀時加了黃銅,刀身呈金色,使起來金光閃閃,威勢逼人。
張勝一柄柳葉刀異常狠辣,但卻無法佔上風,這詹龍也是個使刀好手呢。
駱天傑沒有兵刃,只憑一雙肉掌,貫注內勁,猶如兩隻小鐵錘,專朝詹龍要害處打。
詹龍是錦衣衛中的高手,但卻經不起兩人的夾攻,東廠的葛浩又溜之大吉,他哪裡還敢戀戰,便招呼三個同夥,走之為上。
另一高手翁棟才,以一柄劍抵住史豹和孟霜雁兩人。霜雁赤手空拳,幻龍劍法使不出來,威力減少了五成,所以一直打不翻他。
聽詹龍叫撤走,哪裡敢戀戰,虛晃幾劍,逼開盂霜雁,鑽入林中跑了。
東廠的宋斌,與孫龍、謝瑩芳鬥在一起。
宋斌手使一條七節鞭,舞得呼呼風響,雖處於下風,但一時也不會失手。
謝瑩芳沒有兵刃,但拳掌力道不弱,抽冷朝要害處下手,迫得對方守多攻少。
丁羽與吳大彪鬥在一起。
這白臉漢子他見過,去年游黃山,烏大剛曾與他們交過手。
吳大彪使一把朴刀,招式沉穩,丁羽一把劍,急切間攻他不下。
張永勝被尤駿敵住,兩人戰個平手。
蘇晨則對付趙全忠,打得難解難分。
餘下的鷹爪則與白石、袁翠蓮等交手。
葛浩一走,宋斌、吳大彪、張永勝、趙全忠全不敢戀戰,紛紛往林中逃遁。
錦衣衛的兩人,東廠的三人,被諸俠打倒斃命。
古山紫截住了趙全忠。
趙全忠大喊一聲,一劍猛刺,身子卻往側邊走。
古山紫雙掌一拍,把劍鋒夾住。
趙全忠未料到有此一著,吃了一驚,但他應變極快,並不搶奪兵刃,腳一踮地,棄刃而逃。
可惜,他終究遲了一步。丁羽、謝瑩芳、駱天傑等人已截住了他。
困獸猶鬥,他狂吼一聲,朝謝瑩芳撲去。謝瑩芳嬌叱一聲,運足功力一掌打出。
「啪!」一聲響,趙全忠退了一步,被掌力震得氣血翻湧,就在這瞬間後腰一麻,被古山紫制了穴道,再也動彈不得。
他破口罵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東廠的大爺,你們也敢殺嗎?」
白石怒道:「有什麼不敢的?小爺先捅一刀讓你瞧瞧!」
他從地上拾起一把刀,就往趙全忠腿上砍,古山紫急忙拉住了他。
史豹把鬼頭刀架到趙全忠肩膀上:「姓趙的,老子也是黑道出身,什麼事也幹得出來,你最好收起你那官架子,大爺們可不把你東廠放在眼內!」
丁羽道:「我們與你本無怨仇,是你們再三施展詭計謀害我們,就是把你殺了也不為過。但我們並不想要你一條命,你只要把為何將我們當欽犯捉拿的緣由說個明白,就放你回去,你看如何?」
趙全忠臉色蒼白,強自鎮定,道;「你說話算數麼?」
古山紫:「丁前輩的話,當然算數!」
趙全忠想了想,道:「好,我說。我們奉命將鄒應龍除去,選定在杭州動手,以便嫁禍浙江布政使王僉,一箭雙鵰。王僉與鄒應龍交好,也在上頭除去之列。未料被你等阻攔,功虧一簣。恰逢沐府有人至杭,他們也想除去鄒應龍。恰與你們又是不共戴天的敵人,由他們想出此計,捉拿你等歸案,就說雲南布政使要你們刺死兵部侍郎鄒大人……」
眾人聽了,忍不住叫喊起來。
「好毒的心腸!」
「好狠的豺狼!」
丁羽道:「點蒼二邪一夥,怎不與你們一起?到哪兒去了?」
「追殺鄒應龍。」
丁羽將他穴道解了:「去吧,君子一言!」
趙全忠雙手抱拳:「東廠高手如雲,比葛浩功夫俊的還大有其人,你們與東廠作對,無異以卵擊石,葛頭兒必不會放過你們,奉勸你們不要再招搖過市,從此斂跡江湖,逃生去吧,臨別幾句話,聽不聽全在你們,告辭!」
古山紫道:「東廠鷹爪雖多,卻壓不倒江湖正氣,葛浩不找我,我還要找他!奉勸你及時退出東廠,以免為惡太多,遭到報應!」
白石叫道:「說得好!鷹犬休想唬住江湖好漢,小爺以後見一個殺一個,決不留情!」
趙全忠冷笑一聲,在地上拾起兵刃,悻悻而去。
眾俠這才相互問候,簡敘離別之情。
蘇晨可不管人多,逕自走到袁翠蓮跟前,問長問短,十分關切。
袁翠蓮芳心大悅,笑臉如花。
古山紫見狀,也大步走向夏紫菊。
夏紫菊一雙妙目正注視著他,見他向自己走來,便喜滋滋迎了上去。
謝瑩芳知趣地走向一邊,卻聽後面有人說話:「嫂夫人,這次讓你受罪了,在下……」
一回頭,丁羽雙目直勾勾瞧著她。
臉上一紅,應道:「師弟救援之恩……」
「瑩芳,我……」
她大吃一驚,丁羽突然改了稱呼,變得如此親切,當著小輩的面,可不能再讓他說出心裡的話來,忙接口道:「師弟,以後再說吧。」
丁羽本是衝動一時大膽叫出「瑩芳」這個稱謂的,話一衝出口,就覺得大大不妙,要是她生了氣從此避開他,那卻如何是好?嚇得把想說的話通統嚥了回去。未料謝瑩芳說出來的不是指責,卻是這麼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他高興得忘乎所以地叫起來:「是是,以後再說……」
謝瑩芳聽他把自己的話宣揚開來,臊得輕斥道:「瘋了麼?大聲嚷嚷……」
白石站在一邊問:「前輩,什麼事以後再說啊?」
丁羽忙道:「這個麼,是說報仇的事……」
白石還想多問幾句,卻聽有人叫他。
「喂,白石,你過來,聾了麼?」
白石一回頭,是白鳳王曉燕在叫。
「什麼事啊?」他向她走去。
王曉燕見孟霜雁和駱天傑、蘇晨和袁翠蓮、古山紫和夏紫菊、丁羽和謝瑩芳,成雙成對說在一起,只有那四個醜漢史豹等人和自己被冷落在一旁。
四個醜漢是好朋友,經過一番格鬥,也自有他們的話要講,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一邊實在沒趣,也該找個合適的人來講談一番。
除了四個醜漢,只有白石合她的意。
可白石卻不向自己走來,傻愣愣獨自站著,還去插人家的嘴。
沒辦法,只有自己叫他過來了。
「一定要有事才能叫你麼?」她嗔他一眼。
「噫,無事叫我做什麼?」
「說閒話呀!」
「說閒話?好,你說吧。」
「你不瞧瞧他們?」王曉燕把嘴一呶,「人家說得好熱鬧,你不會也找些話來對我說麼?」
白石搖頭道:「我可沒話對你說。」
「什麼?」王曉燕大怒,「你無話可說?那你滾一邊去吧!」
白石道:「你我成了人家的階下囚,又不光彩,還要掛在嘴上說麼?」
「你不會說點別的?人家怎麼又有話說?」
「我怎麼知道?喂,去聽聽他們怎麼說吧?」
「好主意,走,先聽我們山主的。」
兩人悄悄摸摸,向袁翠蓮和蘇晨靠近。
只聽蘇晨道:「……夜裡也睡不著,急得茶飯不思,唉,蓮妹,你知道我的心思麼?」
袁翠蓮輕聲道:「知道。我何嘗不是牽掛著你,人家盼你快來,望穿秋水了呢!」
那一邊,駱天傑和孟霜雁是這麼說的。
霜雁:「你是真心的麼?」
天傑:「指日為誓,老天作證!」
霜雁:「誰要你起誓,只要你心誠。」
天傑:「不信就把心剖開來給你看。」
霜雁:「傻瓜,剖開了心還有命麼?」
而古山紫和夏紫菊又是另一番景象。
山紫:「我……我想說……不知該不該?」
紫菊:「說啊,別吞吞吐吐的。」
山紫:「我……」
紫菊:「哎呀,你倒是快說呀!」
山紫:「我想和你在一起。」
紫菊:「不是在一起了麼?」
山紫:「一輩子都……都在一起。」
紫菊:「那……那你對娘說去……」
山紫:「我不敢。」
紫菊:「娘不知道成麼?」
山紫:「不成。不過,妹妹你的心思呢?」
紫菊:「不要問,人家不知道。」
山紫:「妹妹,你……」
紫菊:「和娘說去,人家聽娘的。」
白石和曉燕情竇未開,聽了這種種談話又新鮮又好笑,他們是拚命忍住才沒笑出聲來。
他們一前一後,繞著眾人轉,人家情話正濃,哪裡去注意他們?
只有丁羽和謝瑩芳跟前他倆不敢去,聽完上述那些話,兩人跑到一邊大笑。
丁羽和謝瑩芳商量了下一步行動,便招呼大家下山。
古山紫等人牽了坐騎,馬兒一共七匹,而人卻有十四人,便讓五個女的騎了,還有兩匹沒人騎,由張勝、尤駿牽著走。
一行人準備往江西境內趕路。
來到官道上,人們說說笑笑,心情舒暢。
忽然,白石和王曉燕大聲嚷起來,眾人不免奇怪,都把眼朝他倆望。
白石已騎上馬,和曉燕並行。
白石道:「夜裡也睡不著,急得茶飯不思,唉,妹妹,你知道我的心思麼?」
他聲音之大,人人聽得震耳。
蘇晨嚇了一跳,心想,這小鬼的話怎麼和自家說的差不多?這小子真是不懂事,這種話能這麼叫破天麼?
眾人聽了卻覺得有趣,這小子居然動了情思,對王曉燕獻起慇勤來了,且聽這小妮子如何回答,真是好玩極了。
王曉燕也大聲道:「知道啦。我何嘗不牽掛著你,人家盼你,望穿秋水了呢!」
「哈哈……」古山紫等人大笑。
袁翠蓮和蘇晨卻笑不出來,臉紅得柿子似的。翠蓮心中暗罵:死小妮子,怎麼把人家的悄悄話聽去了呢?真羞死人!
曉燕又道:「你是真心的麼?」
白石嚷道:「指日為誓,老天爺作證!」
曉燕叫道:「誰要你起誓,只要你心誠!」
白石兩手扯衣襟:「不信就把心剖開來給你看看!」
「傻瓜,剖開了心,你還有命?」
古山紫大笑:「你兩個小鬼,酸得很哪!」
天傑、霜雁一愣,臉臊得火熱,這不是在學他兩人的話麼?
蘇晨、翠蓮卻鬆了口氣,這話可不是他倆說的,盡可笑出聲來。
白石又道:「唉呀,我想說,不知該不該!我……」
曉燕尖叫道:「說啊,別吞吞吐吐的。」
白石:「我……我……我……」
曉燕:「哎呀,你倒是快說呀!」
白石將身子在馬上扭來扭去,故作羞澀,可聲音卻吼得幾里外都聽得見:「我想和你在一起!」
曉燕格格笑著,尖聲應道:「不是在一起了麼?」
白石:「一輩子呀,一輩子在一起!」
曉燕笑道:「你和娘說去!」
白石雙手亂搖:「我不敢呀!」
聽著聽著古山紫笑不出來了。
紫菊恨得直咬牙。
白石竭力摹仿古山紫的聲音,曉燕則學紫菊的腔調,讓別人聽得明明白白,他倆學的什麼人。
「哈……」眾人轟笑。
曉燕又尖叫:「娘不知成麼?我倒是願意得很哩,娘不知也成,我自己做主吧……哎呀,救命哪!」
她添油加醋,紫菊氣得躍馬上來,要用鞭子打她,她尖叫著策馬就逃。
袁翠蓮走近白石,揮鞭就打。
白石「哎喲」一聲,趕緊打馬奔跑。
孟霜雁橫裡過來又是一鞭,嘴裡罵道:「你這小鬼,可惡之極!」
這一打,餘人才明白,原來是三對人的悄悄話都被這兩個小鬼頭聽去了。
「哈哈……」眾人不禁又一陣大笑。
丁羽慌了,悄悄問謝瑩芳:「糟,我的話莫非也被兩個小鬼頭聽去了,這可怎麼好?」
瑩芳白了他一眼:「誰讓你胡說!」
歡笑聲中,眾俠奔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