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厚黃榮生到芒碭山之前就商議過,做兩套紫衣,帶上羅漢竹牌,到芒碭山後冒充紫衣人混進山中見機行事。
到了芒碭山,兩人不禁楞了。
這裡是劉邦當年斬蛇起義之地,西漢梁孝王劉武死後葬在此山之南嶺山,以後各朝,建立了不少廟宇,還有不少古跡。
這裡哪有什麼秘密幫派的總舵?
他倆在各山繞行,依然看不出蛛絲馬跡。
黃榮生楞了,道:「怪事,上次押解左公子等人,明明說是去芒碭山的,怎麼連紫衣人的影兒也不見?」
張子厚道:「這其中必有緣故,待細心查訪吧。」
一連兩天,他們繞遍了廟宇道觀,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可疑之處。
這天,他們從南嶺山背陰處下山,無意中看見坡腳密林處有僧衣一閃,瞬即不見,似已入林中。二人不約而同朝那兒奔去,來到僧衣消失處,才發現這古無人蹤的地方有一條蛇形小道,直通向密林深處。
「咦,莫非有個廟在林盡處我們未發現?」張子厚驚疑萬分。
黃榮生道:「進去瞧瞧。」
兩人遂沿蛇行小道往林深處走去,一面注意地上足印。他們同時發現,地上根本無足跡,這說明走路極輕,有一身好輕功。
走了五十多丈距離,樹木漸漸稀少,果然見山腳處,背靠另一山峰立著一座廟宇。此廟從外看並不大,雖在如此僻靜處,卻並不破敗。兩人大奇,便逕自走了過去。
來到近前,竟是一座不多見的蛇王廟。
廟門敞開著,跨進門檻,迎面便是一座蛇身人面神像,供台上有兩隻大香爐,然並無煙灰,想是無人來此燒香。
整個廟就只這麼一進,四壁別無他物,也沒有和尚。
怪事,若無和尚也無香客,這廟內由誰打掃?正疑惑潤,鼻中突然飄來一絲淡淡的香味,眨眼間便頭暈腦脹起來,情知不妙時,人早昏了過去。
待兩人醒過來時,發現各自被結結實實捆在一張案桌上,一側頭,一個瞧著一個。
兩人中,張子厚江湖閱歷最豐,知道適才中了人家迷香上了當,此處必是紫衣人秘窟。
他朝上繼而朝兩邊瞧瞧,發現這是一座洞府,這裡是間天然石室。
「啪」一聲,身上劇疼,他不由叫了出來。
「媽的,你這賊囚,到這時候你還不老實,兩隻賊眼只顧亂溜,怎麼,還想逃麼?進了鬼門關,今生今世就別想走了,聽見了麼?」有人罵道。
最後一句說完,『啪』一聲又挨了一鞭,打得張子厚渾身火辣辣痛。
「說!小子,你是幹什麼的?」那隱在他身後的人喝道。
張子厚心念一轉,拿定主意,便罵道:「小子,你聽著,大爺是什麼人,端陽節那天你就知道了,你要是折磨大爺,後悔八輩子!」
「啪、啪、啪!」三鞭子,打得張子厚緊咬牙關才沒叫出聲來。
「你奶奶的,嘴還硬呢,說!端陽節那天又怎麼的了?」
「到那天要成立一個壓倒各大門派、威鎮武林的大幫會,你小子不信就等著瞧,你要是害了大爺,自有人為大爺報仇!」
「說,你來這裡幹什麼?」
「不告訴你!」
「你小子還是說了好,免得誤了性命!」一個低沉的嗓子突然插嘴。
「你是何人?」張子厚大著膽問。
旁邊的黃榮生突然叫起來:「洞主,我是押送左文星的六號,他是七號啊!」
號數是亂編的,那不過是臨時行事的一個代號,並不固定在哪一個人,所以洞主也好、其他別的什麼人也好,絕對記不住的。
低沉嗓子又道:「何以為證!」
「屬下身上有羅漢牌。」
「為何來此?」
「我等押送人失利,死的死逃的逃,我二人不知該往何處報信,故前來芒碭山。」
「無人接引,你們怎麼找到了這裡?」
「完全是憑運氣碰上的。」
「為何這麼久才來?」
「東躲西藏,被人追殺。」
洞主不出聲了,一陣腳步聲遠去。
先前打他的那人道:「老兄,可怨不得我打你,是洞主叫干的,等我放了你們,這裡規矩極嚴,你們可不能亂跑。」
說著,他來到張子厚身邊解索,卻是一個光頭和尚。
鬆開綁,二人站了起來。
和尚道:「既是自己人,請!」
他指著門洞道:「從此門出去,沿洞道直往裡走,洞主在裡間接待二位。」
二人一邁步,才發覺穴道受制,一隻腿麻木酸痛,只能勉強拖著走,無法走快。
和尚道:「二位穴道乃洞主所制,小弟無法解開,好在到裡間後,洞主自去解穴,暫且忍耐一下吧。」
這哪裡是和尚說話的口氣,分明是個假貨,障人耳目的。
沿著洞道,曲曲彎彎走了一盞茶時分,來到一間寬大石室,一個紫次蒙面人坐在一隻石凳上,在他身後,堆滿了籍冊。
「坐下。」蒙面人指著兩個小石凳道。
「你二人將失事經過講述一遍。」洞主說著,又向和尚揮了揮手,和尚躬身退去。
張子厚把經過說了。
「很好,難得你們對金羅漢忠心耿耿,今賜還你們竹牌,聽候調用。」
二人接過被搜身搜去的羅漢牌,謝過後重又坐下。
洞主道:「本來欲帶你們去見金羅漢祖師爺,但天已晚,今日暫且往下,明日再去拜竭吧。等會自有人送飯給你們。」
說完站起身走了,把兩人扔在這兒。
張子厚無事可幹,朝平台上那些書冊望去,心中不禁撲撲跳了起來。
最上面的一本冊子,竟然寫著「煞魔劍譜」,另一函第一本寫著「少林聖功:一指定乾坤」,最讓他心動的,是散落在角落裡的一套經冊,「血字真經——大菩薩藏經」。
天啊!這裡堆的都是天下難得的秘籍珍本,隨便帶走一本都可練出一身上乘功夫。
特別是血字真經,遍覓而不可得,這不是近在咫尺之地嗎?簡直是唾手可得呀!
他的心跳得快了,眼睛再也離不開那些珍本秘藏。
黃榮生也注意到了這一堆天下奇珍,但畢竟他是入過賊巢的人,馬上想到受訓時的種種規矩,便拉扯師兄的袖子,示意不可輕舉妄動,千萬要謹慎。
張子厚這才把眼光轉向洞外,拚命克制自己去翻看一下經籍的慾念。
他剛想開口詢問師弟,被黃榮生以眼色止住,示意他免開尊口,只管老老實實呆著。
過了半個多時辰,先前所見和尚,提個籃子送來,給了兩人一人兩個饅頭,也無菜餚,只有一碗水。
和尚道:「吃完二位就在這裡睡吧,明日一早去朝拜金羅漢祖師爺。」
兩人答應一聲,各自吃饅頭,不再理他。
和尚站了一會,悄悄走了。
兩人吃完,走到壁根腳坐下,背靠石壁,盡量離經籍遠些。
黃榮生沾水在地上寫道:「不能說,不能動,定有人監視。」
張子厚點點頭,閉上眼睛養神。
一夜就在沉靜中過去。
第二日清晨,和尚進來道:「隨我來!」
兩人跟著和尚出了石門,又進夾道,走了十丈,向右拐彎,迎面竟是一間大石室,室內有紫衣蒙面人二十多個,和尚把他倆領進大石室後,道:「他們會帶你們進去,沒我的事了。」說完轉身就走。
一個紫衣蒙面人喝道:「綁起來!」
兩人一驚,自知不是敵手,便束手就縛。
捆好雙臂後,有人用黑布袋將兩人的頭嚴嚴實實罩住,什麼也瞧不見了。
然後有人推了他倆一下,道:「走!」
兩人像瞎子,被人用根長繩拉著走。
印象中,似乎轉了許多個彎,一下轉左轉右,一下繞圈圈,折騰了盞茶功夫,便聽帶路人喝令站住。
帶路人旋又將他們的頭罩拔去,兩人眼花繚亂,過了片刻才看清了眼前情形。
這是一間不大的石室,對面石壁下鋪著紅毯,有一道金黃布幕下垂,幕前兩邊,各坐二人,年齡都在五旬以上。在他們身前身後,堆著金銀珠寶,數量之多,實在驚人。
再看兩邊壁角,有八隻大木箱整齊排列,箱內只裝一色財寶,分金、銀、寶石、玉器,堆得滿盈盈的,珠光寶氣,交互輝映。
兩人腳下踩的是綠色絨毯,軟綿綿的,其餘家什無有,顯得空蕩蕩的。
坐在右邊一個老者喝道:「金羅漢祖師爺在此,還不快快下跪朝拜!」
真是活見鬼,還要當龜孫子,給人叩頭,沒奈何,張子厚心中罵著娘,嘴裡卻叫著:
「叩拜祖師爺!」不停地叩了三個響頭。
黃榮生膽子比他小,早就乖乖叩了頭。
「你二人怎不報上賤名?」老者怒道。
二人於是又報了名。
「到此何事?」
「稟報押送左文星等人失事經過。」
「為首者誰?」
「一號!」
「誰是一號?」
「小人不知。」
那老者對身旁的另一灰衣老者說道:「這辦法並不高明,弄得誰也不知誰。」
灰衣老者道:「容後再議。」
老者又對張黃二人道:「你二人為何獨自逃生,丟棄他人不顧?」
張子厚趕忙應道:「敵方故意不殺我倆,想是讓找倆回來報信!」
老者還想說什麼,金帳後面傳出個蒼老聲音道:「魔星,不必再追問,他們已是盡力,應好好犒勞他們才是。」
老者低首道:「是,遵命!」
旋又對二人道:「瞧見四邊的金銀珠寶玉器了麼,能拿多少就拿吧!」
張子厚腦中一轉,趕緊奔到玉器一箱,伸手抓一把就往袋裡塞,然後奔回原地站好。黃榮生見師兄真拿,也學著他奔到珠寶箱子那兒,抓起一把塞進袋中,再回原地。
張子厚這樣做的意思是,既貪又不敢貪。
他若拒之不要,未免令人起疑。
他若是現出太貪婪,恐被人家以為是貪財小人不可靠。
因此,他做得恰到好處。
果然,沒有引起麻煩,老者叫他倆離開。
一出石門,四個紫衣人又將頭罩替他戴上,領著他們轉悠一陣,然後停住。接著他倆口袋裡的珠寶玉器被人掏摸一空,然後將兩人的頭罩摘去。
他倆閉眼一會才睜開,這一睜開眼,把他倆嚇得魂飛天外。
這又是一間大石室,室內下陷,成了個大坑。坑內白骨纍纍,腥氣沖天。坑內還扔著十數具死屍,橫七豎八,十分恐怖。
一個紫衣人道:「瞧見了麼?這叫萬屍坑,給你們吃上一點麻藥,再點週身幾處大穴,然後往這裡一扔,慢慢等死去吧。知道下面是些什麼人麼?都是敢於向本幫會挑戰的狂人瘋子,還有本門叛逆畏怯臨陣逃脫者。你倆本來難免一死,但祖師爺格外開恩破例,算你們運氣!」
說完,又將頭罩替他倆戴上,然後牽著走出萬人坑,接著又轉了幾轉站住了,兩人耳裡聽到一陣令人顫慄的微弱呻吟,鼻子略略聞到一種腥臭味。
頭罩一拉開,腥臭撲鼻,他倆竟看到了一種世上絕無的慘狀。
這又是一間石室,寬大平坦。
有的人被倒吊著,有的只吊一支胳臂,有的被用大鐵釘釘在石壁上,有的人平睡著被一數十斤重的大石壓住。
有的人被斷去兩隻胳臂,有的則只剩雙膝,有的挖了眼珠,有的割去耳鼻。無一例外,他們通統被用鐵鏈拴住,均已氣息奄奄。
「知道這些人麼?嘿嘿,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呢!」紫衣人陰笑著說。
接著,報出十幾個江湖上響噹噹的名號來,這都是兩人久聞大名並未見過面的。
說完又替他倆罩上頭罩,牽著繩子往外走,毫無例外地又是拐彎又是轉圈。
當他們又被取下頭罩時,發覺自己站在一排樹林前,已經出了洞。
紫衣人拉著他們越過一座山,才將他們身上的繩索解了,也不替他倆解穴,飛身見躍,轉眼不見了蹤影。
他倆如做夢一般,你瞧瞧我,我望望你。
最後,才互相攙扶,跛著腿往山下走。
兩個時辰後,穴道自解,兩人才施展輕功,朝太陽西斜方向奔去,總算出了芒碭山。
這番經歷一說出,藍人俊等人均感毛骨悚然,且令人懷疑。
潘老太問道:「照你倆所見說來,這洞十分巨大,似乎並無幾人在內,對麼?」
張子厚道:「是的,洞內極其寧靜,並無人高聲喧嘩。」
歐陽榮道:「金羅漢隱在帳中,沒見面?」
「是的。」
「那些武功寶籍就這麼堆在一門石室裡?」
「是的。」
「放你們出來,也不交代你們往何處去?」
「是的。」
歐陽榮無話問了,只是苦思冥想。
鄭志剛道:「這一點最令人懷疑,為何不叫你們到紫衣人會集的地方去呢?」
張子厚道:「在下也感到莫名其妙。」
眾人議論一陣,不得要領。
此時外間守門來報,徐鏢主登門拜訪。
藍人俊親自出迎,請他進三院客室坐下。
徐海峰道:「出了兩樁怪事,藍幫主聽到風聲了麼?」
眾人一聽「怪事」,都急著等下文。
徐海峰續道:「左府那位左夫人已經走了,只剩下偌大座府第,這是怪事之一;怪事之二,洛陽三公子中之張經仁,也棄家而走,偌大個張府也成了一幢空院。」
這確是怪事,左夫人走了尚有原因,那張經仁又為了什麼呢?
張經仁與紫衣人有關係,這是不言而喻的,但鬧不清他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藍人俊道:「曾發現他手下人張大龍是紫衣十衛之一,那個青臉雕胡飛也是紫衣人一夥,但張經仁是不是紫衣人一夥,尚無確鑿證據,他怎麼也走了呢?」
蒼震環道:「徐鏢主,紫衣人的魔窟在芒碭山呢。」
徐海峰吃了一驚:「果然在此山麼?」
張子厚把經過說了一遍,徐海峰聽了恨恨不已,咬牙道:「幫主,紫衣人如此殘害武林同道,我輩豈能坐視耶?徐某願隨龍鳳幫,同往芒碭山一闖,除魔衛道!」
鄭志剛道:「芒碭山諸般情形甚為可疑,是以決定不下。」
徐鏢主道:「與其等紫衣人在端午節公開亮出幫名,扯起旗號,不如將被等擊殺於芒碭山中,以免禍及江湖。依在下之見,可速往少林邀約高手,再將我等各自的武林朋友找來,人手不就足夠了麼,豈畏幾個區區妖魔耶?」
蒼震環道:「此言有理,不知幫主意下如何?」
其他請人也紛紛贊同,催促藍人俊作出決定。
藍人俊道:「徐鏢主高見,就這麼決定。」
徐海峰道:「聽子厚兄言,洞中困著許多江湖志士,我輩豈能坐視不救?望幫主早日出發,惟武林蒼生是幸!」
藍人俊道:「在下今天就派人到少林聯絡,最多十日可有回音,屆時再定出發日子。」
徐海峰告辭走了,藍人俊卻低頭沉思,一言不發。
徐海峰前腳一走,跟著又來了貴客。
第一撥是五台山清雲大師率領的五台高手二十名,喜得鄭志剛、歐陽榮額手稱慶。
清雲大師帶徒眾到黃山尋找鄭志剛,聽人說已到了洛陽,於是隨後趕來。
第二撥客人是峨嵋派的妙真子,帶著顧鶯鶯和十個師兄妹來到洛陽,本為探聽紫衣人消息,路上聞聽龍鳳幫覆亡後重建,便逕自找來。
龍鳳幫三重院內喜氣洋洋,忙得陳青青、蒼紫雲、左文星等人無一絲閒空。
藍人俊等人則陪著貴客,向貴客作盡說了紫衣人近來動向。
夜裡,藍人俊叫來了張子厚、黃榮生、左敬熙、左文星四人,請他們連夜出發,趕到嵩山少林寺,商議芒碭山之行。因路上危險,所以請四人化裝成平民客商,盡量晝息夜行,避開紫衣人耳目。
四人遂連夜去了。
藍人俊推開窗戶,卻見陳青青站在天井裡,正朝他的窗戶望。
四目猛然相對,陳青青羞得低下了頭,旋即又抬起螓首問道:「你還不睡,要吃夜宵麼?我替你端來。」
藍人俊心中感動,忙道:「青妹快去睡吧,我不吃東西,正要睡了呢。」
陳青青知道周圍房內都有人,只好怏怏回左廂房去了。
藍人俊暗暗歎息,陳青青是個好姑娘,可是自己卻忘不了紫雲,這又怎麼辦呢?
以此次相聚來說,他覺得紫雲的一顰一笑都在招引著他。使他更覺得茫然有失。他明知紫雲身有所屬,可就是不能忘懷她。
這樣下去,於紫雲於自己都不好,可同是龍鳳幫的人,又怎麼避得開呢?
只有奪回血經後,自己一走了之,走得遠遠的吧!
他在一種孤寂的心情中入眠——
xmwjw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