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文星、蒼氏一家、吳善謙、徐海峰等人在白馬寺一住就是一整月,其間夜裡受干擾不下十多次,但都因白馬寺戒備森嚴、高手如雲,夜來的不速之客只好知難而退。
最後十天,再無人來侵擾。
據徐海峰手下鏢伙報告,來洛陽的武林人逐漸離去,對血經的下落又有了新的說法。
據傳,血經已被廟中的淨頭濟明和尚盜去,濟明和尚又被毒牡丹余艷花刺殺,與濟明和尚同時罹難的還有知客僧法元大師。
毒牡丹武功超凡,無人敢惹,血經既無望,轉而又尋找得了《煞魔劍譜》的窮書生去了,故爾雲集洛陽的武林人,已陸續散去。
白馬寺終於減輕了壓力,法緣大師等人均舒了一口氣。
但有一點仍使法緣大師耿耿於懷,那就是關於濟明和尚的死訊,方丈曾嚴令不准外傳,結果還是傳出去了。
寺中有人與外方人士勾結,這一點已毫無疑問。
這人究竟是誰呢?
關於濟明和尚的出身來歷,派去山西太原府的徒眾已星夜趕回,太原府以東二十里,根本沒有什麼興隆村,就是方圓百里內,也無這麼一個村莊。
可見,濟明和尚俗家姓名叫田隆的說法純屬謊言。
人既死,真實身份也難再查清。
形勢既緩和,左文星等人便告辭離寺。
一月相處,共赴艱厄,彼此情深誼長。
蒼家老哥弟與徐海峰甚為投契,左文星與吳善謙則成為莫逆。
臨別相約互到家中作客,這才各回各的家。下午,在嘉賓樓由徐海峰宴請。
蒼氏三人回豐財坊,左文星則回敦厚坊左府。
左家僕役見少爺回來,紛紛前來問安。
左文星大步走到主樓,本想回一樓自己的臥室,但一個多月未見母親面,應該上三樓請安。
二樓除了過廳,一邊有兩間屋子。這四間屋於由左夫人支配,從不准人進去。就連左文星也未進去過。
據說,這四間屋是父親生前的書室和練功室,母親緬懷先夫,不准外人走進。
這四間屋子的打掃,由母親身前貼身侍僕張嫂、吳嫂收拾料理,年青的丫環們從來不准進去。
左文星對父親左山嶽的印象並不深,他出生不久,父親便已去世,母親對他一向冷淡,從小由奶媽喂大,斷奶後由父親小時候的奶媽孟婆婆攜領,對於母親,只不過每日三次叩安而已。
在他十二歲那年,孟婆婆不知為什麼突然離開左府。他為此曾痛哭過一場,盼望有朝一日婆婆再回來。
孟婆婆料理他的生活,教授他武功,待他如親兒孫。
在他十六歲那年,母親給了他一本《十煞劍法》,讓他自己修習。
十八歲那一年,他在夢中被人叫醒,醒來一看,卻是日思夜想的孟婆婆。
孟婆婆帶他到後園亭子間說話。
左文星熱淚盈眶,道:「婆婆,這些年你到哪裡去了,怎麼一去就不回來啊!」
孟婆婆也老淚縱橫,啜泣不已。
孟婆婆道:「星兒,婆婆離開你,實是情不得已,幸而老天有眼,你終於長大成人,你父九泉之下,也該含笑自慰了。」
「婆婆,你不走了吧?待我稟明母親……」
「噓,傻孩子,你婆婆就是給你母親逐出左府的,怎能告訴她呢?」
「什麼?母親趕走婆婆?」
「星兒,說來話長,有些事連你婆婆也不清楚,現在也不能如實告訴你。」
「這……」
「星兒,別多問,你在左府名為公子,其實你母親什麼也不告訴你,她傳你什麼武功了麼?像左家世傳的『十煞劍法』。」
「母親給了劍譜,讓星兒自己修習。」
「你演給婆婆看看。」
左文星依言演練了一遍,看得婆婆直點頭,道:「總算她還有一份良心!」
左文星驚道:「婆婆何出此言?」
盂婆婆歎息一聲,道:「記住,婆婆回來的事,一人也不能告訴,就連你母親也別讓知曉,你能做到麼?」
左文星納悶萬分,只好道:「遵照婆婆所言,不讓母親知道就是了。」
孟婆婆又道:「以後婆婆看望你,定於每月的初十早上,月底最後一天的晚上,記住了麼?」
左文星回說記住了。
孟婆婆又詳問了他在家中生活情形,這才與他告別。
三年來,他們就是這樣見面的。
關於左府上一輩的事,孟婆婆一句也未透露過,只叫左文星小心些,不可大意。
這話左文星並不明白,依然和從前一樣,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他和蒼紫雲一家外出到豐財坊住,母親並不反對,對他的任何行動,也從未干預過。
再說他逕自上了三樓,客室中只有左夫人的四個隨身侍婢在。
四婢從小由左夫人調教,一個個文武雙全,美貌如花。
她們的芳名是:紅蓮、白蓮、青蓮、黃蓮,連衣著也是紅白青黃四色。
一見左文星上來,四婢冷冷請了安。
「夫人呢,望姐姐們通報一聲。」左文星如往常一機二客氣地問道。
「夫人在二樓練功室。」紅蓮答道。
左文星道:「我到二樓去見吧!」
白蓮連忙阻止道:「公子,夫人練功時不見人。」
左文星不悅道:「我是外人麼?」
紅蓮道:「公子自不是外人,但夫人的規矩,公子當然知道。」
左文星道:「這個自然。」
說完轉身就走,直奔二樓。
他邊下樓梯邊想,這二樓是父親生前的書房兼練功室,從小就禁止他入內,現在自己已經長成大人,哪裡還能限制自己?
他早就動了進去看看的念頭,但怕母親不高興,一拖再拖。後來曾向母親提起,被母親厲聲制止。
奇怪,究竟有什麼理由,不讓他這個獨子進父親的房呢?
今日母親既然在二樓室內,他們不以此為借口闖進去看看?
主意打定,來到二樓,先闖向左側房間,房間門緊閉著,他正欲推門時,背後傳來了紅蓮的聲音。
「左公子,請勿孟浪!」
左文星一回頭,四個俏丫環立在客室過道,全都不安地望著他。
「怎麼?連門也敲不得麼?」
「夫人定下的規矩,婢子們只能遵從。」
「我今日偏要進去瞧瞧,看你們敢阻擋我?」左文星來了火氣。
白蓮道:「公子,你連夫人的話也不聽?」
「兒子找娘,天經地義,你們幾個丫頭也敢管到我的頭上來了?」
紅蓮寒著臉道:「公子,並非小婢們敢管少主人,無奈夫人下過禁令。任何人不能擅自進人這二樓的任何一間屋子。」
「你們認得我是少主人麼?」
青蓮道:「少爺不必刁難小婢們,夫人下的禁令也包括少爺在內。婢子們只能遵從夫人的吩咐,勸阻少爺。」
「我偏要進去看看呢?」
紅蓮道:「少爺不要強人所難!」
這話裡居然充滿了威脅意味,左文星豈能聽不出來?不由勃然大怒。
他罵道:「我今日偏要進去瞧瞧,看你們敢再多言!」
忽然,背後傳來夫人冷冰冰的聲音:
「怎麼,你連我也不放在心上了麼?」
左文星急忙回身,只見母親滿面含嗔,站在兩扇虛掩的門前。
「不敢,孩兒叩見母親。」
「你以為自己長大了,就可以在府中橫衝直撞,別無禁忌了麼?」
「不敢,孩兒見母心切,故以……」
「住口!你分明不將這個娘放在心上,明明知道這二樓室內不准擅自闖入,你卻不顧紅蓮她們的勸阻,恃強要想強行進入,說!你意欲何為?」
左文星嚇得彎腰垂首,冷汗直流。
他懇切地說道:「娘,孩兒多日不見,今日特來叩問鈞安,不料四婢加以阻攔,孩兒一時性起,故得要闖入門內,其實這只是做個樣子,孩兒並不敢違抗母親禁令的,望母親千萬息怒。」
「哼!為娘在你爹死後,苦苦撐持偌大家事,讓你盡享公子清福,豈料你還不知足,膽子大到連娘的禁令也不聽了,如此下去,將來還得了?」
左文星連忙道:『娘,孩兒今後不敢再莽撞,求娘饒恕這一遭吧!」
左夫人想道:「紅蓮四婢聽著,今後左文星這個逆子再敢硬間二樓秘室,你們動手將他拿下,自有本夫人替你們做主,聽見了麼?」
四婢躬身答道:「聽見了。」
哪裡見過這樣對待兒子的母親?左文星一時傷透了心。
左夫人又道:「去吧,無事不要來煩我,今日念你初犯,饒你這一遭,下次再敢放肆,定不輕饒,按家法從事!」
左文星滿面羞漸,內心苦痛不堪,急匆匆從二樓下來,也不進自己臥房,就往大門外沖。剛走得幾步,想起囊中已空,又折轉身進了書房。取了五百兩的銀票,才匆匆走出。
還未走到大門,忽然想趄今日已是六月底,該見孟婆婆一面了,只好又返身回來。
吃過飯,他閉門假寐,上午發生的事,有如一團陰雲籠罩心頭,怎麼也驅不散。
奇怪,母親怎能當著婢子的面,斥責他這個大少爺,而且還當著她們面,下令讓她們以後可以動手捉拿大少爺?
哪一家的公子爺會像他一樣,在母親跟前不如四個丫環,也不如張嫂吳嫂?
還有,為什麼不能進父親生前住過的房間呢?他是左家唯一的繼承人,左家對他居然還保有秘密?
再有,母親為何薄情,為何對他如此冷淡,他難道不是她的親生兒子麼?
種種疑問在他腦中盤旋,他更想和孟婆婆見面,要她向自己作出解釋。
他一個人正在七想八想,忽聽窗外僕人叫道:「吳大爺、朱二爺回來了?」
只聽朱彪的聲音道:「回來了,霍總管在麼?」
僕人道:「在前面的屋裡。」
接著腳步聲遠去,那僕人大概也離開了。
朱彪和吳修德是哪一年到左家來的呢?
左文星回想,這兩人是三年前才來的。來了之後,對他似乎還不錯,他到外面玩時,經常也叫他們同去。
但是,兩人一年中總要外出幾趟,問他們幹什麼,說是奉夫人差遣,到江南一帶去做生意。
從蒼家父女到左家後,兩人又不辭而別,直到今日方回。
自己心中的疑問,要不要告訴朱彪呢?
朱彪與吳修德比較起來,性情更直爽些,對他也更好些。
但是,朱彪和吳修德一樣,聽命於總管霍占雲。
霍總管來了好幾年了,好像是孟婆婆出走那一年來的。他對自己和母親對自己一樣,總是冷冰冰的。他長大成人後,愈發感到總管表面客氣,骨子裡卻輕視他這個大少爺。
他發現,母親對霍總管卻極好,左府大小事務,均由霍總管一手操辦。
每到月頭,霍總管都要命人送上一張二百兩的銀票給他,不管他用多用少,按月送來。
總管與他,向來無話可說。
想起這些,左文星不禁悲從中來,這個家對於他來說,就像客居一樣。從母親開始,並無一人真正關懷於他。
他覺得再也呆不下去,渴望到豐財坊蒼家租來的小院子裡去,與蒼姑娘永遠廝守,再也不回左府來。
終於,他想得疲倦了,不知不覺昏昏然睡去。
一覺醒來,日已西斜。
他叫小廝把飯端來,胡亂吃了,一心盼著天黑,好會見孟婆婆。
好不容易到了二更,他悄悄開門出來,迅速往後園奔去。
繞過迎賓樓時,忽然發現樓上竟有燈火,窗紙上人影憧憧。
咦,來了客人?
從他長大後,每年總有些客人來訪。這些客人由總管陪著,也不知是幹什麼的。母親有時也親來陪客,但從未叫過左文星。因此,他與客人從不相識。
他本來不管這閒事的,今日卻不同,他對周圍的一切已經發生了懷疑,對這些突然來到的客人,也就有了好奇心。
他屏息凝神,藏在一株樹後,傾聽樓上的談話。但聲音太小,聽不真切。
他發覺有條尖細的嗓子似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聽過這聲音。
為了弄清楚這人究竟是誰,他輕輕躍到了樹冠上,離樓的距離縮短了些,甚至可以斜著望見窗裡的人影了。
「吱嘎」一聲,正巧有人推開了窗。
左文星一看,大吃一驚。
你道他瞧見了誰?
原來是黑道煞星枯骨道人。
枯骨老道推開窗後,又回到了桌邊。
原來,是霍總管宴請客人。
左文星又爬高了一些,把窗子裡的人看得一清二楚,他驚得差點要叫出聲來。
素衣女魔龔玉翠,陰陽二判喻安邦、褚玉隆、鐵和尚真緣、黑龍道人元和、青獅佟海龍、虯髯公鄭典,通統在座。
他不敢再往下看,急忙躍回地面,施展輕功往後園奔去。
來到亭子間,孟婆婆還未來到。
他的心跳個不住,簡直難以相信這些著名的黑道凶神居然聚集在自己家中。
他要不是自己親眼所見,說什麼也不會相信。
正呆想著,眼前一晃,孟婆婆已來到。
左文星不等婆婆開口,便小聲道:「婆婆,家中盡出怪事,婆婆能告訴我真相麼?」
孟婆婆一驚,也輕聲道:「有何怪事?」
左文星把今日上樓見夫人的事說了,又說了剛才的的見所聞。
孟婆婆歎口氣道:「星兒,不要胡亂猜疑。你母親性情素來冷淡,她不願你進你父生前書房,也只是一種怪癖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至於那些黑道人物聚集在迎賓樓上,這大概與霍總管有關係。不過,你不必過問,隨他們去吧!」
孟婆婆說得輕描淡寫。
他正要反駁,孟婆婆先開了口。
「星兒,蒼姑娘呢?」
「哦,在豐財坊。」
「你不是在那裡住著麼,怎的又回來了?」
「我到白馬寺助拳,今日才從白馬寺出來,原本要到豐財坊去的。又想起今日是與婆婆見面之日故又留下來了。」
「難得你記掛著婆婆。不過,今後不能在此見面了,等以後到豐財坊去找你吧。」
左文星點頭,剛要答話,孟婆婆一晃不見,遂聽她傳音說:「有人來了,婆婆去也,豐財坊見。」
他傾耳一聽,果有腳步聲傳來,便從亭中躍出,藏到三丈外的一株樹後。
卻見霍總管和朱彪沿著磚砌小徑漫步走來,邊走邊說著什麼,直到亭閣間,左文星才聽見聲音。
霍占雲道:「這些人加入本會,用處大著呢,你不必多慮。」
朱彪道:「主人也不反對麼?」
「這個自然。」
「枯骨、龔玉翠,黑龍這些人,性狡善變,只怕不可靠。」
「放心,一旦加入本會,自會遵從規矩辦事,否則,嘿嘿,你是知道的。」
「左文星近來如何?」
「這小子到白馬寺去出了一陣子風頭,今日回到府上。明日肯定要去找那姓蒼的小妞兒,哈哈,那妞兒著實生得俏呢!」
朱彪道:「他還和以前一樣,自管當個公子爺麼?」
「自然,要不,豈容他活到現在?」
「人大了,不得不提防。」
「放心,只要他稍知端倪,主人就會取他頸上人頭,這一點決不含糊!」
「主人下得了手麼?」
「嘿,主人的脾性你還不知道?」
「是。白馬寺風波已了,下一步就是尋找《煞魔劍譜》麼?」
「不錯,幾個人都講到那個窮酸丁的事,劍譜可能就是被他拿去的。」
「此人仍藏在洛陽麼?」
「不會,枯骨、龔玉翠他們已找遍洛陽各坊,沒有這小子的蹤影。龔玉翠說,若不是神杖翁那個老鬼,這個酸丁豈能逃得出她的手?」
『神杖翁何恩佑也到洛陽了?」
「不錯。可是我們一直未見他露面。」
「這老傢伙去年在杭州曾跟蹤過我和吳修德,好不容易才把他擺脫了,看來,老鬼已對我們起了疑。」
「嗯,對這老鬼可不能不防。」
「應該把他打發了才是。」
「打發老鬼不難,不過要等機會。」
「那個酸丁究竟躲到哪裡去了呢?」
「據龔玉翠說,她是在開封出去二百多里的一個山神廟裡見到的,也不知小子往哪兒去。」
「就這點線索麼?」
「是的。主人下令,讓龔玉翠她們沿途打聽下去,不惜花費,定要找到這小子。」
「我和吳兄也要去麼?」
「當然。一來追尋線索,二來也好監視新來的這一夥人。」
「血字真經到手了麼?」
「那還用說。提起此事當真可笑,鑽山鼠這傢伙倒也聰明,利用了蒼家父女打掩護,終於得手!蒼家父女還蒙在鼓中呢!真他娘的絕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鑽山鼠還呆在廟裡麼?」
「哪裡,這傢伙得手後,遲遲不交與主人,還想獨吞呢,被主人打發上西天去了!」
「啊!有這樣的事!」
「走吧,回迎賓樓,該說的已經說了,明日你與吳老兄還要出門呢,早些歇著吧。」
兩人遂從亭中起身,轉回去了。
這一番對話,把左文星聽得目瞪口呆,心中頓時打上了幾十個結。
天,他聽到了些什麼呀?!
霍總管朱彪這些人,暗中在幹什麼勾當?他們的主人是誰?
母親知道這一切麼?
大概不知道,她一個女流,怎麼知道下人們於些什麼事?
這些人面獸心的東西,居然把他公子爺的生命視為蟻蟲,隨時都能將他謀害!
血字真經已到了他們手中,一個叫鑽山鼠的傢伙利用了蒼家父女,盜取了血經,而血經已交到『主人」手中,鑽山鼠因此還丟了性命。這一切的一切,果真是真的麼?
他像墜入了冰洞中,渾身感到冰冷。
左家偌大個府第,原來競被一夥盜賊盤踞,自己就生活在匪窟中而不自知。
快,快把這些告訴娘去,她被這班狼心狗肺的東西騙得好慘哪!
他從樹身後出來,走不了幾步,突然想起早上見母親的情形,心又冷了下來。
母親能相信他的話麼。
對霍占雲所說的一切,他有何真憑實據?
還有,倘若他暴露出自己知道部分真情,這些傢伙確實會把他置於死地的。
且不說霍占雲武功如何,光是朱彪、吳修德,他左文星就不是人家對手。
何況、他們還有個秘密的什麼會,也不知有些什麼人參加。
想到這裡,他不寒而慄。
回到房內,他又苦思苦想了一番,決定把這一切藏在心裡,明天趕快離開,到豐財坊蒼家去,和蒼家父女商討這一切。
天一亮,他懷揣所有積蓄,有二千兩銀票,匆匆回到了豐財坊。
他把所知道的情形,通統對蒼家父女說了,驚得三人面面相覷。
蒼震環隨即也把紫雲所疑,講了出來。
左文星大驚道:「孟婆婆之事我沒有告知,想是家中小事,但說我與人在亭閣間交談,卻是沒有的事,莫非雲妹聽錯了?」
紫雲道:「小妹聽來,確實是你的聲音。」
蒼震環見左文星不像說謊,便道:「有沒有什麼親戚,說話與你聲音查仿?」
左文星道:「沒有啊,家中只我們母子,並無別的親戚住在府內。」
紫雲道:「不是你就算了,以後慢慢會知道的。」
左文星道:「真是怪哉,究系何人冒充於我,害得雲妹對我起了疑!」
紫雲笑道:「你這人真是,人家也沒有冒充你,或許是我聽錯了呢?」
左文星道:「但願如此。」
接著,他講了孟婆婆的事。
蒼氏一家聽了都歎息不己,對左府中的怪事都感到十分驚詫。
「孟婆婆知我住在豐財坊這裡,她說自會與我在此相見,等她老人家來了,有些事情就會明白了。」
蒼震宇道:「賢侄且安心住下,等孟婆婆來,再商量對策吧。」
三天後的一個晚上,孟婆婆果然來了。
蒼氏父女與孟婆婆行相見之禮,孟婆婆對蒼紫雲十分喜愛,誇獎不已,惹得紫雲又羞又喜,低著頭紅著臉,不敢視人。
盂婆婆笑道:「文星能有這麼好的媳婦,是祖上積的德厚。他爺爺他父親待人何等和藹,從不斤責下人。」說到這裡,又歎口氣,接著道:「只可惜他父親盛年而折,遺下他這個孤子,老身總算不負主人所托,將文星帶大。」
說著說著,不斷搖頭歎息。
左文星道:「婆婆,有的事該讓我知道了,怎麼老拿我當小孩子看呢?如今我都是快要娶媳婦的人了……」
「呸!不害羞!」蒼紫雲紅著瞼,抬起頭來啐他一聲。
眾人都笑起來,左文星也笑了,不過,他笑得十分得意。
蒼紫雲氣得咬牙,恨不得打他一巴掌。
盂婆婆道:「有的事,並非婆婆瞞著你,是你不該知道,知道了,對你反而不利。」
左文星道:「其實,我已經知道一些了。」
孟婆婆有些吃驚:「你知道些什麼了?」
左文星道:「爹爹的住室為什麼不准我進?娘對我還不如她的貼身侍婢,再有,總管霍占雲是個什麼會裡的人,把一些黑道人物也招攬進左府,成了迎賓樓的嘉客……」
他把昨日所見所聞說了個仔細,還把紫雲所見也一併說了。
孟婆婆大驚道:「你告訴你母親了麼?」
「原先想去稟告母親的,後來想想,娘連二樓都不讓我進,霍占雲和朱彪說的話,我沒有證據。當時要是動手捉拿他倆,霍占雲武功如何我不知道,單是朱彪我可能就不敵。想想看,血經被他們取去,蒼伯父他們還上了那個鑽山鼠的當,這鑽山鼠盜了血經,又被霍占雲一夥殺了,這些人狼心狗肺,為害人間,怎能容他們在左府大搖大擺進進出出呢?」
孟婆婆放下了心,道:「幸而你沒去告訴左夫人,要不然,只怕你小命難保!」
「這又是從何說起?婆婆,你於脆把家中情形都告訴我吧!」
盂婆婆想了想,道:「你既發現了他們的秘密,再在府中呆下去,生命就無保障,既然離開了家,也該把真相告訴你了。」
孟婆婆頓了頓,接著道:「星兒,你祖上武功超凡,在武林中獨樹一幟,老家原在開封府郊外,江湖上提起左家堡,可說是無人不知。你爺爺雖然名聲在外,但並不涉足江湖,靠祖上傳下來的家業,派人在開封經商,他老人家大方好客,與武林各大派的掌門也有來往,黑道人物只要不是窮凶極惡之輩,若有難相求,你爺爺無不慷慨相助。因此,左家堡甚得人心,慕名者天天都有,來自五湖四海。到你爹爹左山嶽這一代,家道極盛,你爹爹性情卻相反,不喜多與人往來,雖然學得一身絕世武功,也從不喜在大庭廣眾之中顯露。你母生你那天便得血崩而亡,你父與你母婚後感情甚篤,你母不習武功,卻寫得一手好字,性情溫慧嫻淑。這一亡故,你父傷心過甚,在家睹物傷懷,便離家遠遊去了……」
這番話,使在座諸人都十分震驚,特別是左文星,他頭一次知道,左夫人不是他的親娘,這不啻晴空中打個霹靂,驚得他瞠目結舌,張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孟婆婆繼續道:「這一去,不到半年,你爺爺去世,他在外並不知道,直到你兩歲時,他才回家來。回來時帶了一個新夫人,就是你現在的這位母親。據你爹講,她叫於燕華,別的就不再提。新夫人十分美麗,閤府上下,都為你爹高興,以為來了個嫻淑的女主人。不料一兩個月後,眾人才發現,新夫人從不理睬別人,只和你爹以及她帶來的兩個女婢說話。不久,你爹將閤府老僕女婢大部遣散,帶著夫人、兩婢以及老身和你,搬遷到洛陽府來。自從來到洛陽,你爹一天比一天消瘦,也不知得了什麼病。這樣拖了三年,終於一病不起。臨終將老身叫到榻前,當著左夫人的面,要我扶養遺孤,並要左夫人將老身當做親人看待。你父去世後,左夫人便把霍占雲找來當管家。從霍來後,這個家的僕人便時時更換。同時,一些江湖豪客也陸續登門,老身見來的人極不正派,曾向左夫人提過,要她制止霍總管濫把黑道人物帶到家中來。哪知反被她叱責了一頓。一日夜間,老身不曾入睡,偶聽窗外一夜行人光臨,老身便立即外出追蹤,那夜行人卻從窗戶進了左夫人臥室,老身大吃一驚,當即也躍到三樓,還未曾出聲示警,卻聽到裡間有人說話,原來是霍總管。老身氣憤之餘,不免喘氣粗了些,霍占雲立即追了出來,幸老身警覺得早,及時潛回住處。第二天,左夫人對我起了疑,把我叫去後東問西問,最後暗示老身,多嘴的人命不長,說完,當即顯露了一手武功,只見她對著牆壁一招,掛在牆上的劍便飛到了她手中。這一手隔空取物,老身雖習藝數十年,也自愧不如。從那時起,老身就十分小心,同時對主人的過早離世起了疑心,為了文星的安全,也為了探查主人早死的秘密,老身表面對左夫人和霍總管都十分恭敬。事後想想,左夫人為何有此超凡的武功?肯定是主人生前授了她左家的內功心法,傳了左家的絕藝,加上她原有的功力,才會取得如此成就。左家的絕技《十煞劍法》秘本,也落到了她手中。到文星十六歲那年,左夫人命老身離開左府,老身拚命力爭無效,只好提出讓她授『十煞劍法』給星兒,作為老身離開左府的交換。左夫人道:『文星是左家的骨血,看在死鬼份上,自然要授與他,要你操的什麼心?』之後,老身不得不離開。但老身十多年來已看出,左夫人絕不是個善類,與她往來的都是黑道上著名的人物。她究競是何出身,竟無人知道。老身既然離開左府,就該弄清她的身世。於是老身行走江湖,左查右探,仍無結果,在江湖上卻混得了神拐婆婆的外號。前一年偶然在杭州遇到了文星的堂叔左敬熙。左敬熙與左文星他爹是堂兄弟,生文星那年,他還來到開封左家堡。他後來對新的左夫人不滿,曾勸過文星他爹不要和這種女人長相廝守,文星他爹非但聽不進去,還指斥了他一頓。左敬熙一怒之下,發誓不再登門。老身見著文星他堂叔,驚喜交集,把這些年的情形談了。邀他到洛陽來,刺探左夫人的秘密。他聞聽文星他爹已死,十分氣憤,便帶著兒子左武星來洛陽。為了進左府臥底,命左武星設法混入了左府,在廚房打個下手。左武星年齡比文星小一歲,但說話聲音卻酷似文星,紫雲姑娘那晚聽到的話,便是武星。至於說的那個啞嗓子,是左敬熙的好友,叫胡弦。他與左敬熙一樣,武功雖高,卻不在江湖上走動,故江湖朋友都不知道他們。胡弦主張讓武星侍機刺殺夫人,左武星知道自己不是對手,不敢貿然下手。這兩年,老身與左敬熙已看出,左夫人過去必有大來頭,與之來往的人雖不多,卻都是些高手。紫雲接到的條子,便是左敬熙寫的。文星所學《十煞劍法》,已被左夫人瞞去了十招。左敬熙只會十五招,另五招只有左夫人會。敬熙曾蒙面找在夫人測試過武功,發現她的功力高得嚇人,若不是敬熙先有所警惕。只怕那晚就脫不出她的手。老身與敬熙擔心文星被這班人所害,日夜籌思兩全之策。如今文星來這裡,老身也就放了一半心,敬熙曾跟蹤朱彪到杭州去了一趟,朱彪他們將一家珠寶店洗劫一空,不留活口。這雖然並非敬熙親見,但估計是他們幹的。敬熙以為,此地不可久居,他已在南市那邊,靠定鼎門的明教坊租了個大院子,入夜後老身帶你們前往,在那裡埋首個一年半載,再謀以後的行動,不知你們意下如何?老身當年離府,還被人追殺,不得不小心!
盂婆婆一口氣講了下來,雖然零亂些,但事情已講得十分清楚。
左文星被家中的劇變驚得亂了神兒,過去悠哉悠哉的公子哥兒生活,像夢一般消逝了。
爹爹究竟怎麼死的?
於燕華究竟是何人?
也許,他和蒼紫雲一樣,也有著血海深仇,只是他被瞞得嚴絲合縫,把於燕華當娘喊了二十年!
啊,天!這是從何說起呀!
眼淚象瀑布般滾了出來,他的心緊縮了。
他短短的一生,在左府過的優裕生活,猶如鏡花水月,竟是—場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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