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期滿,李劍心交了卷。
他幾經思索,除了編造假方子,把從老郎中們那裡學得的方子也盡數羅列。
又是兩天過去,他才被紅符令主於巧鳳叫去。
「你開的方子全是假的,『秘藉』上根本沒有!」於巧鳳疾言厲色。
李劍心暗自好笑,如果你們知道秘籍上有沒有這些方子,還需問我?
他道:「何以見得?」
「明明就是假的!」
「夫人何以知道是假?莫非夫人有一冊『秘籍』在手麼?」
於巧鳳一時語塞,但她立即反問:「那麼,都是真的了?」
李劍心暗道:「好厲害!」
因為如果說是真的,那麼就承認了秘籍果在他手中,他可沒那麼蠢。
「假的。」
「假的?你好大膽!」
「夫人,因為在下從未見過秘籍,就只好假造,情非得已,望夫人恕罪。」
「李劍心,你明白自己的處境麼?」
「不明白。」
「好,告訴你吧,你就在東天目山五梅魔君的總壇!」
李劍心假意大吃一驚:「啊喲,原來如此!夫人竟是五梅門門下……弟子!」
「我才不是五梅門的人呢!不過,五梅魔君被你震傷還未復原,他倒是很想請你去做客的,不知你樂意不樂意呀?」
「夫人、夫人,千萬不可,在下半點也不樂意去做什麼客!」
「對呀,你既不樂意去,那為什麼還要頑固如斯,不把『秘籍』交出來呢?」
「唉……」
「不必歎息,只要你交出『秘籍』,非但不計較你的過去,還要重用你呢!」
「重用?誰重用我?」
「我呀,怎麼,不配麼?」
「哪裡、哪裡,在下只是有苦說不出……」
「有什麼苦?只管對我說。」
「沒見過『秘籍』呀!」
於巧鳳冷笑一聲:「李劍心,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啦,那麼本座就成全你吧!」
李劍心慌的雙手亂搖:「夫人,何必呢,在下年紀輕輕,犯得著為一本勞什子的秘藉丟了性命麼?」
「對啊,就算秘籍在手,丟了命又有何用?」
「在下正是這麼想的呀!」
「這樣吧,藥方子太多,你也未必記得,只把『丙寅元陽神功』寫下來,待驗證無誤後,你就立了大功啦!那時呀,好處多得數不清,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包你金玉滿堂,妻妾成行,這樣的日子才算得上是好日子呢!人生苦短,不享受榮華富貴過一生,豈不太冤了嗎?」
「夫人說得對極!」
「那好,下去寫吧,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你要是再不知趣,休怪我翻臉無情!」
李劍心回到院子,也不理睬春桃、秋荷,直衝衝進了臥房,一頭撲在床上,再也不肯動一下。
春桃、秋荷慌著跟進來。見他如此,不禁面面相覷。
春桃問:「怎麼了?」
秋荷道:「主人要他寫什麼神功,今日再不寫,就凶多吉少了。」
春桃歎息道:「這怎生是好?快想個辦法出來呀!」
秋荷道:「想辦法?想什麼辦法?這周圍能出得去嗎?」
春桃問:「夫人走啦?」
秋荷道:「走了。」
春桃道:「你出來我和你說。」
兩人便出去了。
李劍心人雖趴著,表示他已絕望。耳朵卻一點不放鬆,豎著聽呢。
他寄希望於春桃、秋荷兩個丫頭,他目下最需要的是時間,時間拖得越長越好。可現在很難再拖下去,他不能不另想辦法了。
春桃、秋荷出去說什麼?他想,肯定與己有關,且看會有什麼結果。
半個時辰過去了,兩個丫頭並未進來,他想,靠不住了,她倆太年青,大概不敢背主。
那麼,自己還剩下一個白天和一個夜晚,他無論如何得想出個脫身之計來。
不過,說什麼也得兩個丫頭幫助呀,兩個姑娘心地善良,從未離開此地,也未幹過壞事,如果她倆願意隨自己逃出牢籠,就該想得出個辦法來。
他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悄悄走到門外。想聽聽兩個丫頭在外說些什麼。
可惜,他什麼也沒聽見,人家不在天井裡,八成是躲進繡房裡叨咕去了。
沒奈何,還是躺到床上去,以觀其變。
結果,他算白等了。
直到吃中飯時,兩個丫頭若無其事地抬著飯菜進來。
李劍心涼了半截。火卻升上來了:「不吃、不吃,人都快死了,還吃什麼飯!」
兩人一愣。
「不吃飯怎行?天大的事也等吃了飯再說。」春桃道。
「看著人家死到臨頭不管,還勸人家吃飯,心腸也夠硬的!」
秋荷道:「咦,你怎麼又耍上了公子脾氣?誰說我們不管了?」
劍心心中一喜,表面作出不信的神色:「管?管什麼?你們根本管不了!」
春桃道:「怎麼管不了?我們……」
秋荷制止她:「噓,別在這裡說,先讓他吃飯吧!」
劍心還想試試她:「別哄我吃了飯,你們又撒手不管了。」
秋荷道:「既如此,不吃也好,我們就抬走吧!」
劍心卻又慌了,道:「我吃我吃。不吃做了餓死鬼也不划算。」
秋荷「噗哧」一聲笑了:「你這人呀,什麼都有你的理,討厭死了。」
劍心身體正在康復,食量很大。每天老想吃東西,現在叫他俄一頓,那可比死還難受。
他狼吞虎嚥地吃著,越吃越香,不到片刻,連菜帶飯全部掃光。
春桃笑道:「荷妹,他這幾天特別吃得,嚇死人了。」
秋荷道:「桃妹,他那副吃相也不十分雅觀,哪還有半點書卷氣?」
劍心吃飽了,心情也好了許多。笑道:「你兩人都叫人家妹,可到底誰是姐呀?」
春桃道:「我與她同年同月同時生,你說誰是姐誰是妹?」
劍心道:「有這等事?巧極了,我看這樣吧,我寫個紙條兒,抓著『姐』字的,就當姐,抓著『妹』字的就當妹,這就叫命中注定,好嗎?」
秋荷笑道:「小命都快沒了,還有心思管人家當妹還是做姐?」
春桃也笑道:「他是所謂『啞子夢見媽——說不出的苦』,只好窮作樂啦!」
劍心道:「我寫啦,別抽了簽不認帳!」
兩女笑呵呵道:「抽!」
劍心分別在紙上寫了字,一張迭一份,然後雙手各拿一份伸到桌下,再拿出來擺在桌面上。道:「抽,抽了認命!」
春桃猶豫著,不敢伸手。
秋荷卻抓了一張,道:「大不了當個妹,有什麼不敢抓的?」
說著打開一看,只見除了個「姐」字,還寫著這樣的話「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此古人聖人語也。姑娘還不快快助我逃了?以求新生?」
那春桃的紙簽上,除了個『妹』字,還有『出污泥不染,難得,但與惡人居,遲早玉石俱焚,不如與我同離此地,方為上策也。』這樣一些字。
兩個姑娘看了,又互相交換,看完互相交換個眼色。
春桃道:「說得輕巧。」
秋荷道:「閒話少說,待晚上看運氣吧。」
劍心大喜:「真的?」
秋荷道:「我姊妹二人雖然看見聽見的不多,但也知道這是個魔窟,前兩年這裡本來還有兩個姐姐的,到十九歲就被主人許給她屬下去了,臨走時,一個姐姐告誡我,有機會就逃,她說,主人疑心最大,跟她的丫鬟都不長久,一到十八九就打發走,然後另找兩個十四五的來侍候她。我和春桃妹頂多再有兩年,也會給打發走的。適才,我與春桃商量過,和你一起出逃。只是逃出去後,我們無家可歸,也不知父母在何處,叫我們上哪兒去?」
劍心道:「放心、放心,我自有好去處安排你們。」
春桃道:「那我們就放心了。」
劍心道:「如何逃,說來聽聽。」
秋荷道:「今晚天黑以後,我們到主人那間屋去,主人的床後有個地洞,可通到牆外一個山坳裡。」
劍心問:「你們怎麼知道?」
「主人平日就是從那裡出入的。」春桃說。
「你們走過沒有?」
秋荷道:「走過,陪主人到山外買東西。」
劍心搓著雙手,興奮已極:「太好了,太好了,只要今在逃出魔窟,在下決忘不了二位姑娘大恩大德!」
春桃道:「說過的話今後可不許賴啊!」
劍心道:「二位姑娘與在下已經同舟共濟,在下豈是那沒肝沒肺之人,這樣吧,我與二位結成兄妹如何?」
秋荷道:「你是公子,我二人是……」
劍心跪下道:「跪下來,對天盟誓吧。」
二人見他真誠,自是喜歡,便也隨著跪下。向上蒼禱祝,三人願結為兄妹。
誓畢,三人均十分高興。
春桃秋荷便回房去做準備。劍心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晚飯後,劍心恨不得扯塊黑市,把整個天給嚴嚴實實蒙住,他不安地在房中踱來踱去,巴望著趕緊逃出牢籠。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春桃慌慌張張衝進他屋裡,進門就道:「不好主人回來了,叫你去呢!」
劍心像是給人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板心。
春桃道:「快走,再等機會吧。」
劍心定了定神,道:「不錯,走。」
於巧鳳並不是一個人在她客室裡,另外還坐著兩人。其中一人在泰山照過面,就是那自始至終不曾說過一句話的黑心魔張泰春,另一人三十多歲,生得面若冠玉,一表人才,卻是從來沒見過的。
這人把李劍心打量一番,道:「此人已是廢物,既然冥頑不化,就處置了吧。」
於巧鳳道:「李劍心,『丙寅元陽神功』的口訣,已經寫出來了吧?」
李劍心道:「在下從未聽說此功,怎生寫得出來了?」
於巧鳳冷笑道:「你這種人善待不得,既然不願當座上客,那就滾去當階下囚吧!」
黑心魔張泰春冷冷道:「元陽神功裝在他腦子裡,人一死、不就什麼也沒有了嗎?於會主何必再留著他?」
那面若冠玉的中年人道:「張令主說得是,此人一毀,元陽神切也隨之消失,不是大大省心了嗎?免得夜長夢多!」
於巧鳳道:「本座要逼出他的神功,三日內不交出,本座就賞他一顆化骨丹,讓他形神俱滅!」
說完喝一聲:「來人!」
隨即從室外走進兩個紫紅衣服的壯漢,向三人行禮。
於巧鳳道:「下到地牢,不給吃不給水,只給筆墨紙,讓他寫出神功,什麼時候他寫了。就什麼時候給吃給水,要加強警戒,別出什麼事!」
紅衣武士一邊一個,拿住他左右手腕脈穴,轉身就要走,又被於巧鳳喝住:「點了穴道」,纖手一指,一縷指風點了李劍心的肩井穴,才讓紅衣武士把他押走。
出了小院,他被蒙住了兩眼,被拖著東轉西轉,也不知轉到了何處,有盞茶時間才停下來,稍後,又推著他往前走,他覺得四周潮濕冰涼。猜測恐是山洞。走著走著地勢往下斜,然後又七拐八轉。方才停下。接著聽見鐵鎖響,然後蒙眼布被取下,又讓人推了一掌。撲跌在地,轉身一看,一道鐵柵欄已經關上,兩人上了鎖,逕自走了。
這是山洞已毫無疑問,所謂地牢,不過是一個洞穴,裝上鐵柵欄而已。地下有些潮濕,可不是睡覺的好地方。
真是命蹇時乖,剛找到逃離的辦法,卻又被下到地牢。這就是插上翅膀也難飛的地方了,奈何?
他背靠石壁,回想剛才於巧鳳等人說的話,這意思十分明顯,他們要的不是『丙寅元陽神功』,而是要棄它,讓它在世上消失。
這又為的是什麼?
他想不透。他們說「免得夜長夢多。」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層想不透,該想想怎麼脫出此牢才是,但他卻不想,因為想了也沒用。
忽然,他聽見有人說話。
聲音蒼老、虛弱,聽著就覺得淒慘。
這聲音來自何處?
他仔細聽,模糊而又不遠。
依他判斷,似乎就在左邊。
他想了想,便乾咳一聲,道:「有人麼?」
「有啊,你是誰?」果然有人回答。
正是他聽到的虛弱嘶啞的聲音。
「在下被人關起來,足下呢?」他說。
「也是……被……關起來……的,老衲乃少林寺……達摩堂首座仁善,施主是……
誰?」
哎呀,原來是少林的高僧!不是說在南京被殺了嗎?怎麼卻關在了這裡?
他趕緊回答:「在下李劍心,外間傳言老禪師等人遇難,想不到卻在此間,還有恆山派沖天鶴殷開宗大俠、華山派追風劍奚智愚二位呢?」
「你是無影俠醫?你們不是……一夥的嗎?怎麼也關到這裡了?」
「唉,大師,那是五梅門的挑撥離間之計,大師等人遭襲,硬說是在下與沈前輩的陰謀呢,真是冤哉枉也!」
「空口……說話無憑,老衲信……信不過你,還是免……免談了吧。」
李劍心不禁苦笑,天,老和尚在這種時候還迂得很。真是無法。
一個更遠些的聲音問:「大師與何人交談,新來的嗎?」
大師道:「無影俠醫李劍心,他也被關了進來,他說他並非五梅妖孽一夥。」
遠的聲音道:「這小子壞極,被關進來活該,那是他們豬拱豬、狗咬狗,大師。別理他,小心上當!」
李劍心真是說不出的苦。只好不再作聲。
此時鐵柵鏈子響,隨後一陣腳步聲傳來,是個紅衣武士,他拿筆墨和一小罐水來,把鎖開了,拉開柵門,遞給李劍心。
「聽著,小子,這水給你磨墨,全是溝裡的髒水,喝不得的,令主說了,你什麼時候寫出那個什麼神功,就什麼時候給水給飯,還放你出去。你要是不寫,嘿嘿,三天後有你小子受的,到時就後悔莫及了,小子識相些吧!」
待紅衣武士走後,他把硯墨紙張扔在一邊,水卻放在壁角,以備萬一用著。
三天時間,只有三天時間。
三天時間夠了麼?
不夠又怎樣?由得了自己麼?
所以,三天時間不夠也得夠。
成敗在此一舉!
生死系之一線!
三天!三天無人來看他,他獨自一人倒很方便,這三天過得好快,又過得好慢。
第四天一早,鐵柵門響了,通道上出現了兩個紅衣武士,直走到他的牢房前。
「喂,小子,那個什麼神功寫了麼?」
「寫啦。」
「唔,算你小子知趣,拿來!」
「先拿飯來,吃完給紙。」
「喝!講起價錢來了,你找打嗎?」
「你要是進來,我便撕碎!」
「我偏要進來,看你小子敢撕不敢撕!」
「最重要的四句總訣,我沒寫,給飯吃了補上不遲。否則,你搶去也沒用!」
「嘿,這小子狡猾得緊,你說怎麼辦?」
「回去稟報令主,由令主裁決吧。」兩人商量了一會,走了。
「出賣……師門的……軟骨……頭,祖師爺……在地下……蒙……羞!」隔壁傳來老和尚嘶啞斷續的罵聲。
李劍心笑了。
老和尚罵開,大概被他旁邊關著的人聽見了,也跟著罵起來,但李劍心聽不清也不想聽,試想,這世上可有人愛聽人家罵自己?
好一陣,鐵鏈又響了,這回來了四個人。
除了紅衣武士兩人,卻是春桃和秋荷。
她們兩人捧著瓷碗瓷盅,來送吃的。
兩人見了李劍心,眼都紅了。
李劍心鼻子一酸,趕快閉住氣。
秋荷吸了吸鼻子,道:「開柵門呀,磨蹭些什麼?」
紅衣武士應聲走到門前開鎖,柵門一推開,秋荷春桃也不管牢裡髒不髒,把飯直接送進來,一大股菜飯香直襲鼻孔,饞得李劍心趕緊搶過一碗飯,大口吃起來。
紅衣武士道:「內功心法呢?」
春桃斥道:「等李公子吃完呀,你催什麼?」
紅衣武士不敢再出聲。
秋荷道:「慢些吃呀,小心噎著了!」
李劍心邊喝湯邊道:「腸子空著呢,哪會塞得滿?」
他這麼個吃法,真如風捲殘雲,一下子碗碟朝天,全光了。
李劍心滿足地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在下可以出去了麼?」
紅衣武士冷笑道:「還早呢!先把內功心法交來,等令主驗過,再看你的造化!」
李劍心笑盈盈的,道:「不成、不成,我公子爺呆膩了,這裡是人呆的地方麼?」
春桃道:「公子,令主不許你出去的。」
李劍心道:「公子爺才不管呢,說出就要出!」
秋荷呆了,道:「公子怎麼了?別是給關得神智不清了吧!」
紅衣武士道:「別裝瘋,拿來!」
「不給!」
「咦,小子真是骨頭癢呢!」
春桃道:「你要幹什麼?」
李劍心道:「讓他們進來取,我公子爺豈能雙手奉上,沒的不降了身份?」
兩個紅衣武士大怒,大步走了進來,李劍心身形一晃。兩個武士突然站定,再也不肯動一動了。
李劍心笑嘻嘻搜摸二人口袋,邊對兩女道:「這牢裡關的人很多,得通統救走,另外還有通路嗎?」
二女被突然發生的事情驚呆了,怔怔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是秋荷最先回過神。急道:「你想幹什麼?我的公子爺!關在牢裡的人,一個個氣息奄奄,怎麼逃得了?」
春桃也道:「這牢房沒別的通道,就是有一處,也給用鐵柵封住了。」
李劍心搜出了一大串鑰匙,高興地叫道:「找到啦,走,先去瞧瞧通道,然後再救人!」
秋荷道:「快些,小心令主親自來,那時一個也走不脫!」
春桃領先出了牢門,再從通道的柵欄出去,李劍心和秋荷跟在後面。
走了一小段,來到個岔口。
春桃指右邊道:「這是通上去的,洞口守著八個人呢。」一指左邊:「這裡原先據說可以通山外,所以用鐵柵封死。」
李劍心道:「快,過去瞧瞧再說。」
他們往右拐,越走越難走,洞壁也矮,潮濕味很濃,十分嗆人。走了二十多丈,果然見到一道鐵柵門,每根鐵棍都有兒臂粗。
李劍心道:「再往前走究竟通不通啊?」
春桃道:「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劍心果斷地一揮手:「只有冒險了,快跟我去救人,把他們帶到這兒來。」
秋荷道:「天,那麼多人……」
李劍心頭也不回,走了。
兩個姑娘咬了咬牙,也跟著他趕去。
來到牢房,李劍心順著石壁過去五步,果見有個壁洞,裡面盤膝坐著個老和尚,形容憔悴,滿身骯髒。
「大師,在下救你出去!」李劍心一邊說一邊用鑰匙對鎖。
大師雙目睜開,十分驚異,道:「你就是李……劍心?古人日:渴不止盜泉水……」
李劍心接口道:「熱不息惡木陰。大師,這兩句詩三天前在下剛引用過呢!」
「老衲……不與惡人、相交、不受……其思德!」
李劍心找到了鑰匙,開了鎖,進去後朝大師身上一摸,替他解了穴道,道:「能走麼?
大師?」
仁善大師不睬不理。
秋荷氣道:「咦,老和尚,李公子救了你,還不趕快出來,莫非要在這裡等死不成?」
仁善大師閉目端坐,不言不語。
李劍心又開了一間,問:「哪位?」
「恆山派沖天鶴殷開宗,多謝相救。」
李劍心替他解了穴,道:「能動麼?」
殷開宗道:「走得。」
「趕快帶仁善大師走,有春桃帶路。」李劍心又忙著去開別的牢房。
殷開宗叫不動仁善,便道:「大師,這許多人被救都願走了,大師留下,豈不暴露了我等行蹤?」
仁善大師想想也有道理,只好站起來,但他實在衰弱過甚,站也站不穩了。
殷開宗也扶不動他。
仁善大師歎道:「老衲命該絕此,此乃天意,施主自管逃生去吧!」
殷開宗正在為難,李劍心過來了。
他背起仁善,道:「快走。」
殷開宗便勉力跟著,在他後面,是一串步履蹣跚的囚徒。
李劍心把仁善背到鐵柵前,又跑回去背走不動的人,直到大家齊了,他便叫春桃、秋荷站哨,自己到鐵柵前坐下,默運丙寅元陽神功。約盞茶時分,還沒有任何舉動。
秋荷道:「快把柵欄扭斷啊!」
春桃道:「這粗的鐵條,怎扭得斷?」
「他扭不斷會從這裡跑嗎?」
春桃一想也是,不再言語。
被救諸人見他不動,一個個十分驚詫,他們都是大行家,知道要扭斷這鐵柵條,一流高手也不能做到,不知他要用什麼方法。
突然,洞中人聲鼎沸,腳步雜亂,想是逃走之事敗露,人家追來了。
秋荷、春桃臉都急白了,直嚇得心都要從口裡跳出來似的。
這時,李劍心在袖中伸出一指,一股無形的元陽神火射出,只見一根兒臂粗的鐵柵條,忽地發紅髮亮,俄頃便暗了下去,李劍心如法炮製,連燒了三根,他燒的是頭尾兩端,還有粘連,外觀看不出已經快斷。
他剛運掌要拍,忽聽一聲大吼:「在這兒呀,這些囚徒跑到這裡來了。」
李劍心拍出一掌,三根鐵柵條齊斷,足夠一人通行了。
「哈哈,小子們,跑不掉啦!」有人得意地叫道。
李劍心命秋荷春桃帶大家往前走,他斷後路,阻擋追兵。
迎面來的是幾個紅衣武士,跟在後面的是許多黑衣和雜色衣眼的刀手。
李劍心的功力只恢復到六成,剛才以「元陽神火」燒鐵柵,只餘下了三成,他來不及坐息調元,只能倉促應戰。
這裡洞口狹窄,人多無用,只要上來一個對付一個就成。
一個紅衣武士持刀衝來,李劍心順手抄起一根鐵棍,待對方一刀砍來,他便舉起鐵棍硬架,「噹啷」一聲,將對方刀震脫了手,李劍心乘其驚愕的剎那,點了他的穴位。
後面的幾人見了,頓生怯意,只是虛張聲勢地叫著,並無一人敢上前。
如此相持了盞茶時分,後面的人叫喊的喊,也不明白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你推我攔,亂作一團。
李劍心怕他們令主來了吃不消,又衝上前點了四五人的穴道,便趕忙過柵欄,向前遁去,只聽後面發一聲喊,尾追而來,李劍心運起功力,在壁上抓下一塊岩石,捏成碎塊,一把揚了出去,打得鬼哭狼嚎,嚇阻了追兵。他乘機加快速度,往前趕去。
這洞越來越窄,光線也越暗。走著走著便發現洞又分兩股道,他便停下來仔細打量。只見一股道往右拐,地上扔著一塊布,拾起來一看,頗像秋荷身上衣眼的顏色,這定是留給他的記號。他想了想,又把碎布扔到左邊的岔道去,然後繼續往前。大約又走了二十來大,追到春桃他們,春桃正是走在最後。
「啊,公子……」春桃回頭見是他,喜得大叫。
「噓,什麼公子。叫大哥!」
「大…哥!」春桃又激動又羞澀。
「還遠嗎?」
「不知道」。
李劍心想道:「萬一出不去該怎麼辦?回頭又不得,這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願老天保佑吧,阿彌陀佛!」
隊伍前行很慢,這些武林高手一個個被折磨得不成樣子,此刻全憑著一股逃走的勇氣,支撐著衰弱的軀體。
忽然,隊伍停下了,只聽前面秋荷叫道:「找著洞口啦!春桃,李公子來了嗎?」
李劍心高聲回答:「秋荷妹,大哥來啦!」
秋荷歡叫一聲,又道:「大家小心了,抓住樹根往上……哎喲,不得了,有大石頭堵路呀!」
李劍心剛想擠到前面,後面又聽見了人聲,追兵又來了。
沒法,他對春桃道:「你上去幫忙,我把追兵堵住!」
春桃答應著擠走了。
李劍心運動於指,又抓了一塊岩石,如前炮製,然後迅速迎向追兵。
黑暗中,氣息咻咻,腳步雜亂,李劍心一把碎石扔出,只聽幾聲呼叫,腳步聲便沒有了,大慨不敢再追,暫時停下了。
李劍心不敢大意,接連抓下幾塊石頭,捏成碎石打出,只聽叫聲不斷,腳步聲又響了起來,大概是往後退了。
他趕緊抓住時機,往前擠著走,到了秋荷那兒。只見兩個姑娘正在推一塊巨石,這巨石連動也不動一下。
李劍心道:「來,我們一起推。」
他將全部功力提足,喊了聲:「推!」
大石搖動了,然後像個大球般滾了出去,足足滾開了兩丈,眾人一聲歡呼,湧出了洞口,李劍心又招呼春桃兩姊妹,再合力把大石推回原處。
他深深吸了口氣,只見秋高氣爽,滿山黃葉,山風使人發抖,冬日已將來臨。
他們站著的地方,是一個圓形山巒,往下看,山巒起伏,也不知何處是出山的路。
李劍心道:「快走,走到哪兒算哪兒!」
眾人互相攙扶,蹣跚著下山,東一腳西一腳,穿行在林子裡。
李劍心走在最後,擔心追兵來臨。
他們一口氣走了半個時辰,有的已經連腳都提不起來了。
李劍心無奈,讓大家坐在林子裡歇息,他讓兩位姑娘站哨,自己趕快運功調息。
那些武林高手,也紛紛坐下調息。
幸而,山勢連綿,無邊無際,追兵出洞就沒了方向一時半時也難發現他們。
一個時辰平安過去,李劍心首先醒來,他見這些武林前輩一個個虛弱不堪,知道他們主要是餓壞了,只要有些東西給他們吃,體力就恢復得快些,可是,去哪兒找吃的呢?
想來想去,只有堅持下山一條路可走。
於是,他催促大家快快下山。
又走了近一個時辰,他們下到了谷底。只見對面山上淌下一股清泉水,眾人又饑又渴,忙不迭去捧水喝。
之後,順峽谷走,繞來繞去,又來到一座陡坡前,上了坡,卻見前面山梁的半坡上。炊煙裊裊,居然有一排草屋橫在那兒。
總算見到了人家!大家精神一振,便向半山爬去。
李劍心最先來到屋前,見是五間草屋,便上前問訊,並請主人準備吃的。
住在這裡的是三家獵戶,男女老少也有十幾口人。
飽餐一頓後,由秋荷、春桃湊足了四兩銀子,算是食宿費用,主人家稱謝不已。
晚上,太弱的進屋裡,稍強的在外烤火露宿。
李劍心覺得與其拖著大家走,不如乾脆停下來調養幾天,待眾人康復些再走不遲。他身上的銀票銀兩並未被搜去,費用完全不愁。
這個主意人人贊同,於是便住了下來。
此次被救出的,有三派前後兩撥派到南京去的失蹤高手,他們是:少林寺達摩堂首座仁善大師、藏經堂首座仁慈大師,華山派追鳳劍奚若愚、玉面虎潘文仲、鐵面書生葛炎、恆山派沖天鶴殷開宗、青蓮師太。此外,有丐幫杭州分舵舵主排山掌王毅,臨安城臥龍莊莊主魏松柏及兩個兒子魏奇、魏吉,杭州揚威鏢局總鏢頭五行刀趙廷貴。
三日後,眾人體力稍有恢復,這才在屋前空地,燒起篝火,相互通名並談自己的經歷。
李劍心先把三派一二批高手到南京前發生的事說了個詳細,接著又把高手們失蹤後發生的事說了,最後說到恆山之戰。他自己失去功力,被紅符令主於巧鳳擄來等等經過。
大家聽了,感慨不已。
三派高手紛紛向他謝罪。
接下來,由仁善仁慈兩位談了他們的遭遇,原來,他們都遭了暗算,被對方下了毒,所以昏迷後被俘,連自己關在何處都不知道。在石牢中,敵方又叫他們寫出武功絕技,被眾人嚴辭拒絕,因此,不給水喝不給飯吃,三兩天佈施一兩頓、兩三頓,讓你餓不死,但又活著受罪。
杭州的丐幫分舵主排山掌王毅,是因為不肯向五梅門效忠,被他們施迷魂藥捉了來。
杭州揚威鏢局總鏢頭趙廷貴是個年青人,其父當年過世,由他接掌鏢局。五梅門突然下了五梅追魂令,勒令他投效五梅門,他嚴辭拒絕並和對方動了手,但不敵被俘。
臨安城臥龍莊主神鞭魏松柏,和趙廷貴一樣,拒絕入五梅門,結果寡不敵眾父子三人同時被擒,大家敘述往事時。無不咬牙切齒,痛恨五梅門橫行霸道,手段毒辣,紛紛表示要與之血戰到底。
最後春桃問道:「大哥,你不是失去了功力麼?莫非你是假裝的?」
李劍心笑道:「我哪裡裝呀!功力是失去了,但在恆山時,起死回生常沖爺爺,給我服了兩粒救生丹,保住了我的元氣,被擄到東天目山後,我以銀針刺穴,幫助打開穴道,然後將殘利的內力一點一點集中,每天夜晚,我就開始扎針,到天亮才住手,所以,在石牢中的三天,我終於恢復了六七成的功力。
眾人聽了讚歎不已。
半月後,眾高手體力大部恢復,足可與任何強敵交手。
於是,眾人商議下一步行動。
決定:各自先回家中,以釋家人同門之念,來年四月,李劍心在承恩寺廣場行醫,眾人到南京尋他會齊,然後再商大計。
但住在臨安的魏松柏父子,因離天目山太近,不宜回去,便跟李劍心同行。
當天,眾人重謝了三家獵人,辭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