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垂髦兒童,喧鬧著進入山林。他們個個手持柴刀繩索,上山拾柴。
時當初夏,天氣已漸漸熱了起來,孩子們一踏過濃蔭蔽日的山林,頓覺涼爽宜人,紛紛解開衣襟,納涼歇氣。
領頭的孩子叫張保,今年十二歲,生得粗實有力,是村中農戶張發榮的小兒子。他板起曬得黑紅的面孔,竭力作出一種威嚴凌人的樣子,將手一擺:「上!」
娃娃們立即跟著他,沿著崎嶇小徑,往山上爬去。
爬了盞茶功夫,他倏地回轉身來,喘著氣.舉起左肘,用袖子擦了擦汗,然後順手一伸,神氣喝道:「眾將官!」
一如往昔,十多個孩子齊聲吼道:「本將在!」
「爾等速速分散殺敵,一個時辰後將柴禾擔至此地,待本帥率爾等班師回朝,不得有誤!」
「得令!」
這幾句對白,都是他們看戲時學來的。應對完畢之後,孩子們嚎叫著,縱馬揚鞭,手奔各自尋柴的地方去了。
站在最末的一個孩子,名叫李劍心,只有八歲,是九華山下張家村教書先生李祟白的兒子。他生得白淨稚嫩,俊秀聰穎,舉止活潑而不失秀氣文雅。由於年齡比別的孩子小,上山時便落在了後面。但他生性高傲,偏不服人,情願掉在後面咬牙緊趕,也決不呼叫別人停下等等地。因此,他剛剛趕到孩子們停足的進方,人家已一轟而散,可他還沒喘過氣來。
他解下繫在脖子上的汗巾,把頭上的汗珠拭盡,然後打量周圍的林木。
這一帶枯柴幾乎不見,因為已經抬過好幾回,由於俱柏山鎮林妖,他們都不敢再往高處爬。可是,如果不往高處走,這柴要到什麼時候才拾得夠?
他想起這一年來參加拾柴的情形,心裡就覺得不好受。按照張保的規定,誰最先拾夠柴禾,誰就在「班師回朝」時當「先鋒』,走在全隊人的排頭。可他每次不僅當不了「先鋒」,連「中軍」也沒他的份,他總是回回當那個不光彩的」後軍」,走在最後。偏偏母親只要他跟著大夥兒上山拾柴,便會倚在門扉上翹首等待,一見進村的頭一個孩子,就要忙著問:「阿保;我家劍心呢?」
而回答總是千篇一律:「師母,他歸隊最遲。走在最後呢!」
不行,今天不能在這附近拾柴,往上走一裁不一定就會碰上山妖鬼怪。於是,他便繼續往山上爬。
爬了一會,他站下來聽聽,夥伴們此起彼落的畔叫聲。所柴聲還聽得清清楚楚,他便放下心。
他想,再往高恐怕會遇到林妖山魁,還是沿偏坡定的好。便離開了小路,鑽進革深林密的偏坡。果然,這裡的枯木乾枝就顯得多得多。
他興奮地扯下一些乾枝,用雙手握住柴刀—一折斷,堆在一處。用不了多一會,就所了一小堆,他高興極了,心想,這回再不會是一個「後軍」了吧!
他想像著自己第一個走進村子的得意勁,在地後面跟著一長串比他大的孩子,母親則以驚異、欣喜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她的愛子……
「哎喲!」他忽然一腳踏空,驚得他亡魂皆冒,尖叫一聲。
「膨!」他結結實實掉下,摔了個四腳朝天,嚇得「哇」一聲大哭起來。
漸漸,他止住了哭聲。
抬頭看,落下來的洞口不過瓦盆大,被基草這得嚴嚴實實。這洞頂離地一文來高,四壁都是光溜溜的岩石,哪裡爬得上去?一急,眼淚又泉湧而出。
慌亂中,忽然記起了昨日爹爹教他念的一段書,那上面有兩句話,爹爹講了又講,那就是:「安寧勿懈墮;有事不迫速。」這是漢代仲長統的言論。意思是平安日子的時候,千萬不能鬆懈大意,這樣,縣發生什麼事,便不會慌慌張張。
爹爹還經常要他膽大心細,臨危不懼,還告訴他取名「刻心」的含義便是「劍膽琴心」,要他別當書獃子,世事稍變就無以為生。
如今,不是碰到了事麼?慌張害怕又有什麼用?喊人也聽不見;只有自己想辦法出洞。
他止住了眼淚,四下瞧瞧。發現有一處壁上通著個銅盆大的洞,他滿可以鑽得過去。
於是,他站了起來,兩手攀著洞壁,鑽進了洞口。
這洞小而窄,連身子都不能站起。他只好兩手兩腳學狗爬,一口氣就爬了七八丈遠,洞才定了起來。他慢慢直起腰,揉著疼痛的膝頭,蹣跚著走了十多丈,便到了洞邊。
朝裡一張望,只見是一間有如大廳的石室,光線雖不十分明亮,倒也還看得清。他從洞邊往下跳,一個趔趄總算站住了。
他發現,地上儘是深陷進石的腳印,最奇特的「是腳印裡還刻著數字,一二三四—··也不知有多少。他不禁又驚又奇,便順著數字踩著腳印走,想到腳印忽左忽右,忽前忽後,統來繞去,最後回到一,一共是三百六十多。這一遍走完,他已經出了一身汗。
嘿,是什麼人有趣得很,在山洞裡刻那麼多腳印。
他休息了一會,又去看壁上的字和圖。他來的那面壁上.畫的儘是光頭和尚,和九華山上那些廟裡的和尚一「樣。畫上的和尚或站或臥,或抬腿伸胳膊,好看得很。
中間壁上也是和尚,各種姿態不一。左面壁上則是和尚舞劍,比前兩壁的和尚更為有趣,姿式曼妙威猛,一股熱氣,審高伏低,半空舞劍,煞是好看。
三面壁上都有字,他從頭一面壁上看起。
開首這樣寫道:
「至此洞者,堪稱有線。有心習此技者,待神功大成,毀去壁上圖形及地上步法。無心技藝者,速離此地,但慎勿為外人道,以免把引奸邪小人,練成絕藝為惡,則後患無窮矣。
切記、切記,鎮之、慎之!」
李劍心自五歲起隨父唸書,四書五經己讀通兩三遍,雖然不甚了了,倒也識不少字。以上這些話,他能領會十之七八。於是,接著往下看。
老鈉於此洞潛修二十載,自感涅槃之期不遠,一身絕技也因之失傳。怎奈世上惡人甚多,挾技凌人,無惡不作,有違天和。思之再三,故將絕技留傳有緣,望來者勤習迦葉伏魔論功,藝成後匡扶正義、鋤暴安良,廣結善緣,以積陰功。但若技成後為惡,必遭天譴!戒之戒之!
迦葉伏魔神功乃佛門上乘心法,世間練習法雖多,但皆不類此法。此法在動中調息,動中有靜,靜中有動.身手步躡之間,默念心法,氣自然生。比之他法進展尤為神速,只要志堅勤練,多則二十,少則十五載,必能打通任督二脈,成大氣矣!」
這一段他就不大明白,。只知讓你學成一種神功後,要當好人,不做惡人。另外,練什麼氣要走著練。除此兩點,他一概不懂。
接下來的是圖像與地下步履的配合,他一時興起,便參照圖上所示動作與腳印號數,跟著比較起來,弄完三百六十個腳印,他覺得並不費力。玩夠了,他又接著瞧石壁上的字,竟然一點也不懂了,但壁上字諭.說這是心決,要背誦下來。便照著字死記硬背.反覆五遍,便已背得滾瓜熟。
這麼一折騰,他感到累了,便坐在地上休息。他忽然又想起,這壁上的字是何人雕刻的呢?他又在壁上找,發現留字的人叫「無我上人」。留字的年月雖有,他卻不知是何年代。
休息一陣,猛然想起該如何出洞,旋又急得跳了起來,惶惶然找出路。這間客堂般的大廳三面是壁,唯一面通一長長的石洞,他看著害怕,想想還是從原路回去的好。便又爬上洞壁,又作狗爬,回到原地。
他仔細觀察四壁,這才發現凹凸之處不少,便鼓起勁往上攀,雖然掉下來數回,但總算讓他爬出了洞。出到洞口,心中大定,忙將柴禾捆好,找回摔下洞時扔出的柴刀,便欲下山,奪那「先鋒」之位。忽又想起要是下次再來此洞怎麼下去,便又拖來一根丈餘枯樹,粗如兒臂,將一端放到洞底,這樣以後再來就可攀緣上下了。
他背起柴禾,從偏坡繞回路上,走不遠就聽見小夥伴們正在喚他,你一聲我一聲,好不熱鬧,連忙扯起嗓子答應,一溜小跑下坡。
這次,他自然又是「後軍」,不過並無怨言,他的心還留在山洞裡呢。
母親一如既往,依門眺望,見兒滿頭大汗負薪歸來,都是每次又憐又借。待心兒進至小院放下柴禾,便忙著替他拭汗、打水。父親則從書房出來,稱慰幾句。
李氏道:「夫君,心兒不過八歲,這柴不要讓他抬了吧?」
李崇白望著嬌妻一笑:「古之立大志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志。」
李氏白他一眼,道:「夫君自己不求功名,莫非要心兒將來去做官不成?」
李崇白笑道:「我既不求功名,怎會使心兒為名利勞碌?但人生在世,立志不可缺。心兒可在文章詩詞上下些功夫,但得一些佳句留傳千古,也不枉讀書一場。」
「那你為何不讓他專心讀書?小小年紀就讓他上……」
「好啦、好啦,夫人.須知好文章也換不來斗米,若無生活之能,長大何以為生?所以,這躬耕良田、擔柴歷新,需得小時做起,不要再像他這個半路出家的父親,於農事一竅不通,惟有請四鄰助耕才能收穫這餬口之光、好不愧煞人也!」
夫人也笑道:「誰讓你得罪權貴、落個削職為民呢?這不是活該?」
李崇由哈哈大笑:「古入曰;』法不阿貴,繩不撓曲。』在下又豈能違背古訓耶?」
李劍心不禁心裡納悶,不知父母親說些什麼。不過他依稀記得,小時自己一家並不在此地居住,那時父親似乎多著百民家中人來人往,有如鬧市。後來不知為了什麼,一舉家搬遷,有許多許多人相麼那真是哭聲一片、給他印象極探。後來,坐在馬車裡,全家就到這兒來了。跟著來的有者僕阿福和婢女小蘭,但過了許久。不知何故,連阿福和小蘭也都走了,最後只剩下他們一像三日。爹爹請人耕田,自設學館教材裡的孩子們唸書,母親則洗衣做飯,縫縫補補。一家人粗茶淡飯。倒也過得快快樂樂。他哪裡知道,父親曾官至知府,因懲辦當地惡少,得罪了惡少在朝為宜的親戚,被人家陷害參了一本,創官為民。他父親因此心灰意冷,便覓一清靜地方住下,從此不再涉足官場。又因昔日為官清廉,兩袖清風,在此地住下後。蓋一簡陋居所.再購置了十來畝田地,哪裡還有多少金錢。為了讓老僕和婢女能回家團聚,這餘下的銀子統統給了他們,以後的日子便無所依托,只有靠幾畝薄田生活了。
「再說劍心將柴放好,母親又是忙著管他拭臉,又是忙著給他送涼茶水。今年以來,母親已不再說不讓他拾柴的活。只是將他攬在懷中、不厭其煩地間長問短。他也興致勃勃說說山裡的情形,只把自己摔下山洞的事演過、一則伯母親擔心,二則是遵守洞中留字者的意思。
母子倆在談得高興,忽聽村中驚叫連聲,緊接著是一陣喝斥和鏗鏘鐵器交碰聲。李劍心急忙掙出母親懷抱,一溜煙跑出了門。只見各家都有人在村後空場跑,便也不顧母親的呼喚,跟著村人前往。
大家到得場邊一看,驚得又往後退縮。劍心從人叢中擠到前排,張保正好也在,一見他就指著場中興南地叫道:「快著!」
只見場中刀光劍影,正打得十分激烈。四個道上打扮的人圍鬥一個獨臂道士,但見劍光閃爍,縱股竄閃,把村中老小著得目瞪口呆。
忽然;獨管道入一個踉蹌,腿上血流如注,四個道人也收勢站好,不再攻擊。
其中一個道人喝道:「玄元,還不快把神丹秘訣交出,免你一死!」
獨臂道人也不答話,以劍柄迅速朝腿上點了幾下,止住了流血。
另一道人吼一聲。」咱鬼都四煞,與人交手從不留下活日,你還不交出秘訣換命!」
獨臂道人面色蒼白,但卻毫無懼意.眼一瞪,叱道:「你們不顧江湖信譽,以眾凌少,我獨臂真人豈能屈服於邪魔之力?粉籍不在身上,你等又來我何?」
四煞之一的天狼道人,冷笑道:「玄無,你若執迷不悟,道平使生擒了你,讓你嘗嘗陰魂按脈的滋昧,到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後悔莫及!」
獨臂其人雖是江湖一流高手,無奈今日碰到的是江湖凶名四傳的大魔頭,而且是四煞俱在,武林中又有幾人能是他們的對手?看來今日凶多吉少,被他們活捉後用陰魂搜脈整治,那真是淒慘到了極點。這明魂按脈點穴法,能使人筋縮脈曲,痛苦難當,終生給曲殘廢。是以聽了天狼老道之言,渾身不禁起雞皮疙瘩。但縱使如此,這秘籍也不能被他們拿去,以免助長寬焰。今日若是不能脫困,就把這秘籍毀了,與魔頭拚個同歸於盡。
主意打定,猛地往上一挺身,四煞以為他要躍高潛逃.念頭一閃,同時拔起三丈。哪知獨臂真人只是虛動,見四煞果然上當,立即平躍,一竄十丈,越過村中眾人頭頂,躍入村中小道,投入村舍後消失了。
鬼都四煞輕功也極了得,從半空落地雙腳一點,像四隻猛鷲撲入村中,但已見不到獨臂真人的蹤跡。四煞又躍至屋頂,四處張望,只見一灰袍身影,正往九華山腳奔去,和他們相距有五十丈左右,立即展開輕功,拚命追趕。只幾下縱躍,便也失去了身影。使得跑來的村人。議論紛紛,驚歎不已。李劍心和夥伴們又驚又喜,對五個老道的本領欽羨不已。他們一致認為獨臂者道是好人,那四個山神惡煞般的老道,要始人家的什麼東西,肯定不是好東西。
張保道:「要是我也學會武藝.今日就要幫那獨臂老道,把四個惡道殺了!」說著比手劃腳,興奮不已。旋即又想出個主意,讓大家跟他到場子上去,依照剛才目睹的一場廝殺,他們也來大打一番。眾小兒歡呼雀躍,拔腳就往村後跑。李劍心還沒跑上幾步,就被母親叫住了。他一向極是聽話,雖然不捨這場熱鬧,但還是乖乖跟在母親身後回家。
「心兒,這兇殺鬥毆也是瞧得的麼?」母親把他拉至客房中坐下,正色對他說道:「要是強人發起狠來,一個小孩子家又往哪裡躲?以後千萬不可如此!」
聽見娘倆說話,李崇白從書房踱出,他也聽見了村中喧鬧,便問是怎麼回事。
李劍心激動起來,一五一十說了。
李崇白點點頭道:「這五個老道都是身懷絕技的江湖異人,要不然哪能如此縱躍如飛?
我昔年在知府任上,也交了幾個江湖朋友,記得少林仁心大師還說過,劍兒根骨奇佳、一若是習武,必有大成。只可惜我被貶回原籍,仁心大師也雲遊在外,從此天涯各一方,相見無期,要不,就讓劍兒亦文亦武,豈不兩全其美?」
李氏笑道:「這是三年前的舊事,還提它作甚?提起來你又要發一通感慨了。」
李劍心在旁聽著,一顆心又翻騰起來。他想,原來爹爹也認識會武藝的人呢,看今日五個道上的本領,真是令人羨煞。那麼,山洞石壁上刻的圖畫,便是武功了,待問問爹爹,是也不是。剛想張口,話又在口邊滯住。他又想,洞壁上刻畫的人再三囑咐不能講出來,能對爹爹講麼?轉念一想,爹爹又不是外人,該可以講的,剛要張嘴,忽見站在一邊的母親,便又打消了念頭,怕母親不讓他去那個山洞。
第二日下午,他乘和夥伴們上山打柴的機會又溜進了山洞,按牆上圖形,順序號踩著地上的腳印,比劃了一遍。好在圖形動作簡易,不難模仿,他接連練了十遍,才匆匆從洞裡出來拾柴。
下上時,張保特別匆忙,也不等其他夥伴,直往村子裡奔。大伙猜想「元帥」家中有事,但接連幾天的情形卻如此.不禁奇怪起來問他忙的何事,他卻避而不答。
一個月後,真相大白,張保一早就來李劍心家向先生辭行,說是今日便要跟隨獨臂真人到茅山學習武功。李劍心聽了激動不已,十分羨慕張保的福氣。李崇白對張保囑咐一番,張保跪下叩了三個頭,依依不捨地離開了李家。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劍心滿頭露出,瞪著小眼望著爹爹。
李崇白笑道:「劍心,你張保哥去學武,你感到奇怪麼?」
李劍心點點頭。
李崇白道:「坐下來,聽為父講吧,不然今早作是讀不進書的了。」
原來,獨傳真人逃上山後,因腿上流血過多,夏氣已散,便覓個草叢躲了起來。鬼都四煞都以為他逃往山上去了、一個勁直往上迫。
獨臂真人見四煞已過,又換了地方躺下,服了幾粒金丹,這才來檢查傷勢,發現傷口已中毒,並非流血過多使真氣渙散,又趕忙取出辟毒丹,做了兩顆在傷口上。但傷勢已很嚴重,他只能躺在草叢裡,天黑後,他用劍削下了根樹枝、勉強撐持著下山,想到村裡找水喝。待定到村口不遠,人已支持不住,便昏倒在地上。恰好張保爹爹從地裡回來發現,便將老道抱回家中。因怕風聲傳出,引來囚徒,便令全家人緘口。但張發榮不懂歧黃,便悄悄來找李先生。李先生略懂醫理,每天晚上過張家探視,幸而老道自有丹藥,總算慢慢好了起來。張保每天小心侍候真人,端飯送水,服侍周到。真人見張保根骨不凡,人也聰明,又能唸書識字,同時也為了感激張發榮的救命之恩,便動了收徒之念。
張發榮自己拿不定主張,又去請教李先生。李崇白勸他同意將兒子讓老道帶走,將來學得一縣武藝,謀個好前程。於是,拜師的事就此定下來,張保就用了李究生替他取的學名張溪,一向獨臂真人叩首拜師。
李劍心聽得羨慕不已,但一想到要離開爹媽到遠處去,又寬十分難捨。
李崇白道:「你聽了必定羨慕,但人各有緣,不能強求,將來若有機會,爹爹一定成全於你,就著你今後的造化了。」
劍心忽然想起那天爹媽的談話,便道:「爹爹不是說,少林仁心大師要收孩兒為徒麼?」
李崇白笑道:「幾句閒話倒讓你記住了,可惜仁心大師長年雲遊四方,並不在少林寺修行,到哪裡去找?」
李劍心想問爹爹:「為何不清那位道爺多收個徒兒呢?』又想到人家已走,說也無益,伍不再作聲。
拜師既然無望,更堅定了他去山洞學藝的決心。
這天下午,小夥伴們仍然上山拾柴,要趕著雨季前,把冬天的柴禾拾夠。
為了擺脫其他夥伴,他繞一段山路再去石洞。正走著走著,忽然發現草叢裡有什麼東西。近前一看,卻是一本厚箋。拾起來,翻了翻,書名叫(寶鼎神丹秘籍),上面記的都是草藥名稱及煉製丹丸之法。他看著並無興趣,扔了又覺不該,便收在懷裡,他哪裡知道這是獨臂真人在療傷掏丹丸時失的寶籍,為這本寶籍,鬼都四紹差點要了他的命。
從洞裡出來,他又忙著拾柴,然後跟夥伴們一塊回村。
光陰似箭,修忽間五年時間過去了。李劍心由八歲長到了十三歲,那個小小的洞道早已無法鑽過去了,但他已找到了一條通路,這路通向山的另一側,十分隱秘地藏在山背裡,高原來的入洞口不過四五十丈之遙。
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壁上的字義又明白了許多,使他功力大進,不過,他自己並不知道,只覺渾身精力充沛,大人扛不動搬不動的東西,他卻輕而易舉能夠辦到,使雙親和鄉鄰驚奇不已。那些和他一般大小的玩伴,將他擁為頭領。這段時期,他對壁上的的武功已經到了入迷的程度,除了冬天雨天沒有借口上山,只能幾天走一趟外,其餘時間則以拾柴或是替爹爹採草藥為由,天天到山洞去練武。
此外,他受爹爹替窮苦村民治病的影響,對峽黃之術也產生了興趣。
十五歲那年,他翻看那本抬來的(寶鼎神丹秘籍),發現上面也有內功心法,叫做「丙寅元陽神功」。此系至剛內功,意在以自身三味真火助煉靈丹。除此功外,書上列滿了各種奇花異草之名以及產地,還有配製培元延壽、醫治疾病的藥方和解天下奇毒的丹丸製作法,最後是針灸刺穴手法。於是他除了習練「兩寅元陽神功」外,熟記藥草名稱,閒暇時學練針灸手法。
他並不知道自己先練的迦葉神功是一種至柔內功,如今再練至剛至陽的元陽神功,發出的罡氣就截然不同,要是能將兩種罡氣混合融化在一起,他便成了當今武林頂尖高手。
父親見兒子喜好醫藥,便帶著他給附近村民治病,發現兒子的歧黃之道比自己不知高明了多少倍,不禁十分驚奇。連間兒子從哪裡學來,兒子支吾著,說是根據父親所教藥性,自己領悟配的藥方。李崇白只當是兒子的天賦,也未窮追根底。
為了採摘藥草,李劍心深入九華山九十九峰,還在缽孟峰頭窺見九華門人練劍。只見男男女女,四五十人,十分熱鬧,看得他羨慕不已。
這天,他又到了缽益峰;還未走到峰頭,迎面被人攔在崎嶇小道上。攔他路的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女孩子身後還有一女三男,年齡都比他大。
「喂。你是何方小子,怎麼一點規矩不懂?竟敢闖我九華派重地,莫不是鬼都四煞派作來做探子?「女孩裝作一副凶相,橫眉瞪眼。
李劍心呆呆瞧著她,感到莫名其妙。
女孩見他不言語,「喳」地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短刃,厲聲道:「小子,你不怕死麼?」
李劍心還來不及答話,就聽女孩身後一個青年斥道:「秀妹,不准胡鬧!」
秀妹嘴一翹,轉身不依道:「哥哥,人家遠他玩玩,你又來多管閒事!」
做哥哥的不理她,和藹地對李劍心道:「小兄弟,你是哪裡人,怎麼會來到這裡李劍心道:「小弟就住在山下,上山是為了採藥。」
「你會給人看病?」那裝作很凶的女孩問。
「在下是給爹爹採藥。」
「懊、原來如此!不過是個採藥童子。我勸你莫往深山裡鑽,小心遇到老虎吃了你!」
「這話回贈給姑娘吧,彼此彼此。」。
秀妹身後的人笑了起來。
稍大的那位姑娘笑道:「秀妹今天遇到對手了.真有趣!」
秀妹大怒,粉臉氣得通紅:「小子,姑娘我學得一身武藝,豈怕老虎豹子?你小於身有何技?也敢口出狂言!」
李劍心追:「在下雖不習藝,也不容姑娘操心!」
秀妹一夜查足:「你……」揚起粉拳要打,打,卻被她哥哥制住了。
「小兄弟,你自管採藥吧,我姓周名達海,這是我師弟王震坤,師妹邱玉梅,她叫周秀娥,是我妹妹,自小被慣壞,小兄弟不必計較。」
「我姓李,名劍心,後會有期!」
周秀娥氣得大叫:「小子。你別聽我哥哥胡說,等哪天遇到你,叫你知道姑娘的厲害!」
李劍心邊走邊想,現在就知道你丫頭的厲害了,還等得到下次?不敢領教。
採藥歸來、他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對九華派的幾個門人,印象卻很好。
歲月匆匆,又是五年過去,他不但司完了山洞裡的武功,丙寅元陽神功也有了大成,歧黃之術是精而又精。這幾年他採集到的藥草雖不少,但想製成培元益壽的「寶鼎神丹」,所缺珍稀藥草甚多,他很想出外游名川大山ˍ將藥草採齊,煉成神丹給父母服用。
但自己走後,父親手無縛雞之力,諸事不便,只好打消此念。直到他滿二十,父母經商議後,決定讓他進縣城從醫。青陽縣城有家」濟世堂」,正缺個抓藥的夥計,李崇白托人說項,讓李劍心充任此缺,以後再圖行醫濟世。
於是,他來到了縣城謀生。
九華山乃佛教四大名山之一,每年朝山的善男信女源源不斷,青陽縣城便成了進山的歇腳地,馬店酒樓沿街林立,十分繁華。
「濟世堂」正好開設在正街中心的十字路口,生意十分興隆。
李劍心被安置在藥房後面的大院中居住。這四合大院住的全是店伙、廚役、下人,總起來竟有三十多人。
大院後門是條小巷,不到四五文的對面有道小門,據說是「濟世堂」東家的住宅。
聽齊掌櫃介紹,「濟世堂」只是南京「濟世堂」的分號,沿長江下來,蕪湖、當徐、青陽,都有分店。東家沉志遠,為南京城內有數的富家,除了藥堂,還開設有綢緞莊、錢莊,為人樂善好施,遠近聞名。
齊掌櫃還告訴說。後門巷裡的小院,則是每年夏季東家到九華山禮佛時的住地,平日有人打掃,房屋卻是空著。
許是李劍心人才一表,不僅英俊浦灑,又有滿腔詩文,齊掌櫃對他自是另眼相看,是以介紹得特別樣盡。
「濟世堂」櫃前,有兩位本城的名醫在此技論,病人就醫後就在本店拿藥。此外,也有許多客人來此按方抓藥,每天不下三四十人。店中抓藥的夥計僅只二人每天也夠忙碌一陣子的。閒空時,李劍心便向兩位名醫請教,由於地文質彬彬、謙虛有禮,兩位名醫每間必答,對他十分喜愛。
有一日,兩位老醫生因事停診,可偏偏上門求醫的病。又多,齊掌櫃萬般無奈,只好叫李劍心代充大夫。他在又用李劍心時,便聽人介紹,知道李劍心在鄉下常替人治病,而且一治就好。他雖然不以為然,料想鄉下郎中雖無多大從領。但也不把病人治死,所以才讓李劍心臨時項缸。
李劍心胸有成竹,往大夫席上一坐,可看病的卻走了一半,剩下的十多人也狐疑地瞧著他,不知該不該讓一個抓藥的夥計替自己診治。可要是不治,身上又確實難受,只好抱著姑且一試的態度,碰碰運氣。
一位中年遲遲疑疑坐到了就診席上,李劍心按住地的左腕,默察脈象,一會就放開手,提筆就寫處方。
中年人大怒,道:「店伙,你也不問問本人害的問病,是何症狀,怎麼就亂下藥方?」
坐在條凳上待讀的病人,一個個搖頭歎息,關切地看他如何回答。齊掌櫃則提心吊膽,後悔不該讓他充數,剛想向病人致歉,打個圓場,卻聽李劍心回答道:「先生病狀,察脈即知,且聽在下道來:腎陽不足,腰酸膝軟,四肢不溫,小腹冷痛,小便不利,夜尿頻頻。」
中年人聽得目瞪口呆,怔了怔方道:「大夫說得不錯,這正是本人症狀。」
李劍心將單方交給他,輕呼道:「下一位請!」
這一來,情勢大變,病人精神大振,再無人敢輕視這位「店伙」,人人面有喜色,巴不得趕快輪到自己診病。
第二位是個老者,還沒替他診脈,先前那位又回來了。
「大夫,這藥只吃三次?」
「不錯,三個方子共服九次,包你斷根!」
「斷根?」
「不錯。」
「大夫,我這病已不止一年……」
「不管過去如何,藥到病除。」
「這……」
「先生情吧,不斷根唯在下是問。」
待病人走完,齊掌櫃向他:「小兄弟,你能斷定病人吃幾服藥就能斷根?」
「這個自然。」
「這不是太膽大了麼?」
「何以見得?」
「有些是頑症,多年醫治不好,小兄弟豈能以幾個單方就讓人斷根?要是斷不了根,病人找上門來豈不麻煩?」
「不勞掌櫃操心,在下自有把握。」
齊掌櫃見他如此自信,不禁皺了皺眉,但此刻不便自說,只有過幾天看看。
幾天後,凡經李劍心診治過的病人,紛紛上門向他致謝,申言病已痊癒。這使齊掌櫃和兩位老大夫都大吃一驚對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而通過病人之口,他的大名也傳達全城,登門求醫的擠塞門庭.齊掌櫃大喜過望,趕忙替李劍心設了個席位,讓他診病。
李劍心感到十分為難,不願給兩位老郎中難堪,經過一番思索,決定只看一些疑難頑症,其餘便推給兩位老郎中,給他們留足了面子。兩位老郎中心中自是明白,對他十分感謝。
齊掌櫃眼見李劍心果然是個人才,便將每月二兩的四金,增加到二十兩,並讓李劍心與他同桌共餐,對李劍心代禮有加。
李劍心每月送十八兩銀子回家,家中衣食無愁,爹娘俱都歡喜不盡,手頭不再拮据。
孟夏四月,這天,齊掌櫃不讓李劍心治病,請他和自己到巷裡小院視察,看看有無不妥之處。
齊掌櫃告訴他:「小兄弟有所不知,老東家治家頗嚴,一點馬虎不得。特別是那位小姐,更是怠慢不得,小心眼兒又多,從小跟鏢師護院習得一手拳腳,尋常大漢三五人不是對手,小兄弟,來日見了她,可得小心,免得吃苦。」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巷內,來到小院。門早已開著,裡面有十來個店伙在鋤草。
跨進院裡,李劍心不禁一愣。這哪裡是什麼小院於,卻分明是一個佔地十來畝的花園。
只見條條石砌小徑,經緯交織,通向小樓、亭閣、平屋。園中芳草茵美,花幾朵朵,碧樹綠蔭,樹影婆婆。
齊掌櫃逕自帶著李劍心進小樓巡察。小樓底下有間廳堂,左右各有兩室。樓上也作廳堂,一邊是東家夫婦的臥室。一邊則是小姐和丫鬟的居室,室內傢俱精緻華貴,一塵不染,讓李劍心開了眼界。
看完小樓,兩人下得樓來,齊掌櫃指著離此不遠的七間平房道:「這是招待賓客的地方,也不能大意。」」
兩人一間一間地察看,只見窗明几淨,並無不妥之處。
最後,兩人到了林前深處的亭子間,亭子已清匠人油漆一新。
齊掌櫃這才放下了心,請李劍心在亭外的石椅上就座。
李劍心問道:「東家何日到此?」
齊掌櫃道:「往年該在明後兩日到,小兄弟,你有什麼主意?」
李劍心搖頭笑道:「在下哪有什麼主意?我看萬事俱備,東家來了也該滿意才是。」
齊掌櫃鬆口氣道:「但願如此。」
李劍心指著院牆兩邊的。塊空場地問:「那邊甚為寬敞,綠草如茵,怎麼不差些亭閣,任其空曠?」
「咳,老夫也是這個主意,無奈小姐不允。」
「哦,這又為了什麼?」
「她要在那裡練武呢。」
「原來如此。」
「對了,小姐練武時不許人偷著,小兄弟可要小心。」
「在下連這院子也不會跨進一步,怎會去看別人練武了」
「小兄弟,你這話就錯了。待東家來時,老夫將替小兄弟引薦,以隨侍在側,好照料東家一家大小。以小兄弟精湛的歧黃之術和翩翩風度,不難得利東家賞識……」
李劍心劍屑一皺,面現不悅,道:「在下掛牌行醫,不會侍奉東家,齊掌櫃就免了這引薦之勞吧!」
齊掌櫃先是一愣,繼而讚道:「小兄弟不趨炎附勢,骨頭頗硬,但卻不要誤會老夫之意。以小兄弟的歧黃之術,不該在此地埋沒,要是有東家的資助,小兄弟便可以到南京一展雄才,一則濟世救人,二則名利雙收,以使雙親安事餘年。東家在南京頗有名氣,結識的權貴名流不少,小兄弟只有到那兒去,才能揚名四海!」
李劍心聽不下去,岔話道:「在下與家父淡泊名利,此生只願懸壺濟世,有個溫飽,為平民百姓解除些疾患,心願便已足矣!」
齊掌櫃暗暗自頭,笑道:「兄弟不貪名利,一片冰心,老夫小雞肚腸,倒讓小兄弟見笑了。」
李劍心忙道:「齊掌櫃心在口快,交淺言深,為在下謀劃前程,在下怎敢恥笑掌櫃?」
齊掌櫃年過五旬,一生閱歷甚多,對李劍心的品格甚是讚許,當下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只要不把老夫當做個蠅營狗苟之輩,老夫也就心滿意足了。」
李劍心道:「言重、言重,在下豈敢對齊掌櫃不敬?」
心想,此者言語不俗,莫非試探於我?以他平日的舉止,並不同於生意人,看來也非庸俗之輩,且莫小瞧了他。
齊掌櫃站起身來,道:「走吧,小兄弟,老夫與你共飲三杯!」
第二天午時,李劍心正在櫃檯前診病,卻見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一身華眼,氣度不凡,在藥店裡四處張望,對李劍心似乎特別注意。只見他皺著眉頭踱到李劍心身邊,待病人走後,便坐到病人席上來。
李劍心不說話,抬手去按對方手脈,那人陡地一驚,手往後一縮,瞪眼道:「千什麼?」
「診脈看病!」
「你師從何人?」
「無師。」
「什麼?你沒拜過師傅?」
「不錯。」
「那麼,大概是家學淵源?」
「家父兄略通歧黃。」
「那麼,你憑什麼替人治病?」
「自然憑著醫術。」
「哼,人命關天,豈能兒戲,誰讓你在此診病的?」
「尊駕若不看病,就請讓開座位,若是對在下放心不下,不妨到那邊請兩位大夫診治,題外活也就不必多說。」「放肆!你知道本人是誰?」
「無此榮幸!」
「濟世堂是什麼地方?豈養你後生小輩在此矇混病人,從即日起不准你再行醫。」
「憑什麼?」
「就憑大爺一句話!」
「有這個份量麼?」
「小子,你不信?我問你,你與齊掌櫃沾的什麼親,帶的什麼故?」
「非親非故。」
兩人聲音一大,驚動了店伙和兩位即中。他們自然認得這位爺台,便忙著過來打招呼。
原來.這位爺台是東家的二掌櫃史敬史二爺,他剛和東家從南京來,一到便來店中視事,發現郎中多了一個,故此查問。
兩個老郎中弄清了緣由,便欲管李劍心辯白兩句,剛一開始,便被史敬打斷:
「二位不必多言,濟世堂雖說家大業大,坦也不能贍養閒人,更不能以庸醫愚弄百姓.壞了名聲;砸了招牌,這小子從此刻起,本店不再錄用!」
李劍心氣得火冒三丈,怒道:「尊駕下車伊始,胡言亂語。在下豈是行騙的江湖庸醫?
這濟世堂既然不能容人,在下並非要賴在這兒;有什麼稀罕的?尊駕擺的哪門子威風?」
史敬大怒,剛要發作,忽聽一聲清脆的女兒腹,道:「什麼人如此傲慢。敢對史叔叔這般說話?」
回頭一瞧,原來是小姐沈竹青同兩個丫要紅蕊、綠萼來了。便道:「賢侄女怎不在後院歇息,來此作甚?」
沈竹青道:「我來相上瞧瞧,二叔,剛才是怎麼回事?」
史敬道:「這小子既未投師學醫,又無家學淵源,居然改掛牌行醫,要是出了人命,豈不污我濟世堂清譽,故愚叔將他還走。」
沈竹青一聽,柳眉倒豎,杏眼圓睜、盯著李劍心上下一打量,叱道:「瞧你年紀輕輕,又像個識字之人,怎地如此沒志氣,竟敢蒙人騙人。既然史二爺叫你滾,你就快滾了事,怎麼還敢回嘴?」
李劍心先是被這姑娘的天姿國色給驚呆了,繼而又被這番話激得勃然大怒。冷聲道:
「哼!仗著家中金玉滿堂,便如此盛氣凌人,不可理喻。在下不欺暗室,光明磊落,做事無愧於心,豈容爾等橫加凌辱,其是豈有此理!」說完,雙手倒背,抬頭挺胸,欲往外走。
史敬等一干人眾一時驚得呆了,沒想到這個窮小子竟敢指斥於金小姐。先是史敬,後是兩個女婢紛紛喝斥,要李劍心站住。
李劍心馬上轉過身,冷笑道:「站住就站住,你們還能把人吃了?」
沈竹青氣得滿臉通紅,她幾曾被人如此當眾指斥過,一跺小蓮足,下令道:「給我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兩個丁提剛要上前動手,忽聽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道:「誰個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我家的姑奶奶呀?」
眾人一聽,齊向後轉身,兩個丫鬟也不敢動手了。
沈竹青一見是爹爹,便撒嬌跺足,「哼,這小子豈止是得罪,還敢罵女兒呢。」
「哦,有這等事?」
眾人見東家大駕,趕忙上前見禮。
李劍心本來怒火沖天,準備教訓教訓任何敢於向自己動手的人,繼而又想,自己在洞中所練的神功厲害無比,十五歲時便能掌碎石塊,十八歲時功能破劈開碑,萬一動起手來不知輕重,傷了人卻是不該。此刻見大家忙著見東家,便忍下一口氣,悄然而去。
跟在東家後面的還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與東家一樣,天庭飽滿,太陽穴高高隆起,精神十分健旺。只聽他嘿嘿一笑,搖頭道:「這世上還有人敢罵賢侄女?我老頭實在不信!」
沈竹青道:「任大叔,不信就問史二叔嘛,誰騙你來?」
大總管任繼發笑道二「讓老頭子見識見識,何人竟吃了豹子膽,敢惹沈姑奶奶?」
眾人又轉身尋找李劍心,才發現他早走了,沈竹青氣得直跺腳。
齊掌櫃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不見李劍心的蹤影,心中也料到了幾分,不禁暗暗歎息。
忽然,他聽史敬對東家道:「齊掌櫃循私,公然將一個無師無業的無賴,安置在堂裡行醫,小弟便將此人逐走,哪知此人僅著齊掌櫃的勢,竟敢頂撞於我,後又辱罵小姐,若不念他是個文弱書生,今日定要他好看。」
齊掌櫃跌足歎道:「二總管,一個歧黃名醫,竟被無緣無故起走,真是……」
史敬叱道:「放肆!你與他究竟是何種關係?如此偏袒庇護……」
此時,正好有兩個百姓扶著病人進來,一進門就嚷道:「李神醫呢?今日不珍病麼?」
店伙趕緊過來招呼:「請這邊來!」
一個客人道:「我等從遠地趕來,找的就是這位神醫,聽說他專治疑難病症,手到病除,快清李神醫來診病吧。」
史敬不悅,道:「本堂沒有什麼李神醫,只有這兩位老郎中,要看病就看吧。」
那人一愣:「什麼?此店無李神醫?莫非我們找鋁門了?得罪、得罪!」說著和另一人把病人扶走了。
他們剛走,又接二連三有人上門,找的都是李神醫。店隊無奈,只好老實回答:「李郎中今後不在本店診病了,就請兩位老郎中看吧!」
眾人一聽,連呼可惜,轉身走了。
東家沉志遠問兩位老郎中:「這李劍心醫術到底如何?請二位如實相告。」
兩位老郎中俱贊李劍心醫道高明,為人又好,只可惜被逐走了。
齊掌櫃不好對二管家發火,只是歎息。
史敬和沈竹青聽了這番敘述,不禁愣了。
史敬面紅耳赤,十分後悔,道:「只怪老夫太魯莽了,咳,這下該如何是好?」
沈竹青卻道:「有點醫術有什麼了不起?這小子傲慢無禮,一點也不謙和,本堂少了他就會關門大吉?姑奶奶就不信這個邪?」
沉志遠笑道:「好啦,好啦,這又不是什麼大事,讓齊掌櫃把人請回來不就得啦!」
齊掌櫃道:「東家,此子性傲,只怕……」
沉志遠打斷他的話語,問:「你給此人月俸多少?」
「二十兩。」
「再加二十兩,和兩位老郎中一樣,你看他回來不回來!」
齊掌櫃道:「這……」
沉志遠催促道:「快去追人吧,他會回來的。」
齊掌櫃只好答應著走了。
沉志遠一千人逕自回小院。
半個時辰後,齊掌櫃回來了。
李劍心不肯回來。
沉志遠笑道:「這小乾果然長著幾根傲骨,書獃子氣也如此重。」
沈竹青道:「你加了銀兩麼?」
「加了,還多加十兩,共五十兩。」
「他為什麼不來?」
他說:「寧肯在家務農,也決不受辱!」
「他受了誰的辱?」
「他說是『庸人之辱』。」
「臭小子,竟敢罵姑奶奶庸人,我非要給他旁顏色多看!」沈竹青跳起來了。
沉志遠道:「人窮志不窮,是條好漢!」
「爹,你還稱讚他廠沈竹青跺腳。」走,我去找他。」
「算了吧,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何況他家住在鄉村,以後也見不著他了。」齊掌櫃勸道:「就由他去吧!」
「哼!有兩手歧黃之術就自以為了不起,南京城內名醫多的是,有什麼了不起!
「沈竹青氣呼呼罵道。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對李劍心老是耿耿於懷放不下。
她越想越氣。這到底為了什麼,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