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走了兩天,肖勁秋反覆思量,決定獨自前往梁家堡找田小燕,縱使兩人之間再無私情,也要勸說她脫離千蓮門,不與正派武林為敵,以削弱敵勢。
否則,合天靈教、千蓮門、碧蟾宮力,就算飛馬島與少林武當不懼,但拚鬥下來死傷必多,他不願眾俠有人遭到不測。
晚上,他請了十多位長者到他房中商議。
公良品道:「賢侄若能說服碧蟾宮不到少林固然是再好不過,但孤身一人前往未免涉險。
如今你是飛馬島總舵主,不能出什麼意外。」
諸葛鼎道:「梁家堡中說不定還有天靈教的人,小兄弟你只身前往恐孤掌難鳴!」
肖勁秋道:「晚輩只身前往,旨在找田小燕,會會她父母雙親,說明武林大勢,勸其不再糾纏上代恩怨,因此不準備與人動手。萬一千蓮門的人要橫加干涉,晚輩一人也好脫身。
若是大家都去,難免大動干戈!」
鍾震坤道:「但總舵主孤身前往有個閃失便如何是好?不如帶上三五人,好有個接應。」
法可天師道:「總舵主須往少林主持大局,若失陷於梁家堡,只怕就亂了大局。」
肖勁秋道:「晚輩自信不會困於堡中,請各位繼續前往少林,晚輩必在端午前到。至於去個三五人,容易被敵方查覺,不如晚輩悄悄一人前去,不致驚動全堡。」
話雖有理,大家也知道他的能耐,但總是放心不下,大都贊成去個三五人。
肖勁秋極為不願,但又不好多說,只默默聽著眾人議論。裴天雷、溫金寶說跟他去。
老秀才察顏觀色,知道他的心意,便道:「肖老弟說的也有道理,憑他一身功夫,梁家堡中無人攔得往他,不如就讓他一人去吧!」
長孫隆道:「一人去固然涉險,但不易為人覺察,自己心中也無牽掛,多去幾人行動不便,顧此失彼,好在不是去廝殺,老夫也以為隻身一人去為好。」
公良品想想也覺有理,道:「賢侄單身前往也可,但須事事小心,能勸得田小燕一家回心轉意固然是好,若彼等堅持己見,蓄意與武林正道為敵,那也是無奈何的事,不必強求,速速趕回少林,以主持大局,賢侄以為如何?」
肖勁秋道:「晚輩遵命。」
其餘人見三老己無異議,自是不好再多說,遂決定第二天分手,由裴天雷主持全局,因衛中柱已回龍埡鎮。當晚,肖勁秋便動身。
翌日晨,眾俠不見了肖勁秋,問明緣由,都很不放心,尤其是鍾瑩瑩,心中說不出是股什麼滋味。
她判斷肖勁秋只身前往梁家堡,除了阻止碧蟾宮參與少林之戰外,還想和田小燕破鏡重圓,不禁暗自悲傷。她從認識肖勁秋的那天起,便時時牽掛著他。
當時不論別人怎麼說他,她都不曾動搖過對他的信任。
儘管身邊有個司馬俊,她卻毫不動心,芳心早已許給了肖勁秋。
沒料到世事變化莫測,肖勁秋卻遇上了田小燕,兩人一見鍾情,私訂終身,使她的姻緣夢破碎,只道自己命苦,私下裡不知流了多少淚。
可是,田小燕不久又意外地隨司馬俊而去,使她又萌生了綺念,對著肖勁秋日愈情深。
她相信不要多長時間,必能使肖勁秋移情到她身上,因為肖勁秋本來就鍾情於她。
去年第一次分別時,她送他到龍埡渡口,他在船上曾吟詩一首,詩云:
「門外若無南北路,人間應免別離愁。他日再走東西道,與君相逢長久時。」前兩句是唐詩,後兩句是他改的,詩中情意濃濃,使她後來反覆吟誦,以寄幽思。她以為從此牽住了情郎的心,哪想到會出來個田小燕呢?為此,她曾怨恨過肖勁秋,但後來反覆深思,對肖勁秋的舉措便十分體諒,怨悔遂煙消雲散,餘下的是更深更濃的情意。
但情之一事,不可勉強,肖勁秋若念念不忘田小燕,那也只好由他去。
路上,她失魂落魄,一顆心早巳隨他去。
且說肖勁秋一路緊趕,不分日夜,這天一早便到了鄧州縣境內梁家堡,找了間小客店住下,閉門吐納。
兩個時辰後,重又精神煥發,信步走出小店,看看鎮上可有變化。
梁家堡換了主人,鎮上店舖照常開張,人們熙來攘往,熱鬧不減往日。
他找了家酒店,要來一壺酒,獨自酌飲。
此時日正當午,食客滿堂,人聲吵雜。
肖勁秋身著布衫,像個清寒之士,並不引人注意。
他邊飲邊聽,想從食客的議論中得點消息,但人眾說的都是家常,不值得注意。
忽然,小二帶了兩個客人來到桌前道:「客官對不起,店中已無空桌,讓這兩位爺擠一擠,請客官多多包涵。」
肖勁秋抬頭一看,是兩個健壯大漢,便道:「不妨不妨,兩位自便!」
其中一個黑臉大漢冷冷道:「你錯了,大爺要這張桌子,你另找個地方,『自便』去吧!」肖勁秋一聽,愣道:「小二哥,你不是說大家擠擠麼?可這仁兄……」
小二哭喪著臉道:「客官,這兩位爺剛才是這麼說的,可這會改變了主意,客官你就讓一讓吧,實在是對不住。」
肖勁秋道:「你瞧這滿屋子都是人,你要我到哪兒去啊!」
黑臉漢子道:「沒錯,都坐滿啦,你確實沒座兒了,不過,也不要緊,你就另找一家吃喝去吧,何必非賴在這兒不可?」
肖勁秋心想,遇到蠻牛了,也不知這二人是什麼來歷,不妨和他們尋尋開心。
他雙目一瞪,晃著腦袋道:「小生向讀聖賢書,恪遵聖人之道,這先來後到之理,粗人也能明白,兩位兄台何不另找一家去吃喝,卻難為了小二哥與小生?真是豈有此理!」
小二急了,忙道:「客官,千萬別這麼說,兩位爺是千蓮門的好漢,小店得罪不起,客官你是出門人,更不能為自己招禍……」
言未了,黑臉漢子怒道:「小二,把招子放亮些,誰說大爺是千蓮門的人了?你說!」
小二一愣:「這……這……」
「大爺我說的麼?」
「不是不是,」小二回過神來,心裡一鬆,笑道:「誤會誤會,小的看兩位神態有些像……」
「像千蓮門的那班兔崽子?」黑臉大漢說著,從懷裡摸出一錠五兩重的銀子放在桌上,「這是給這位秀才的,讓他另找一家吃喝去。」
小二立即對肖勁秋道:「客官,你老兄算遇到好人了,要是碰上千蓮門的爺,莫說你客官遭殃,就連小店也擔得不起!」
肖勁秋兩眼一翻,道:「小二哥,你這話就不對了,千蓮門萬蓮門,總要遵守王法,明明是小生先在這裡坐著,憑什麼……」
小二岔話道:「客官,說話小心些,這鎮上的規矩過去是梁老爺定的,如令粱家堡換了主人,另立了新規矩……」
黑臉漢子不耐煩聽下去,道:「小二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吧,大爺們腹中空著,還不趕快收拾桌子,替爺抬上幾個好菜來?」
小二道:「是是,這就收拾這就收拾。」又對著肖勁秋道:
「秀才爺,你老就拿著這五兩銀子另找一家店吃喝吧!」
肖勁秋道:「憑什麼我要另找一家?這先來後到之理自古亦然,豈能壞了規矩?」
小二惱道:「客官,五兩銀子可以吃十頓八頓,這兩位爺出手大方,你就是挪個地方也不吃虧呀,要是我,早就歡歡喜喜走了啦!」
「那是你,不讀書的愚人,小生我自幼飽讀詩書,遵聖人言,所謂『非禮勿……」
黑臉漢子道:「夠了夠了,你這個人嚕哩嚕嗦,誰耐煩聽?你要是不去,大爺就……」
半天不出聲的魁梧漢子道:「二弟,我看將就些—起吧,他一個書生,不必與他一般見識。」旋對小二道:「擺碗筷,上萊上酒。」
小二大為高興,答應著走了。
黑臉大漢道:「大哥,有人同桌不方便,說起話來免不了失言,要是這小子到處亂說,豈不壞了大事?」
魁梧漢子道:「不妨不妨,你就坐下吧!」
肖勁秋全當沒聽見,自顧自有滋有味品酒,喝一口咂咂嘴,搖頭晃腦十分愜意。
黑臉漢子又盯著他瞧一陣,陰沉沉道:「爺們說話沒遮攔,誰要是把大爺們的話聽來去嚼舌根,大爺就要了他的命。」
肖勁秋不理,把過來壺中最後一滴酒倒光,仰頭一口喝完,正好小二抬了個冷盤和一壺酒……「啊,不,來兩壺……乾脆,來三壺吧!」
小二放下酒萊,聽了一愣:「客官,這一壺能裝五兩酒,平時客人酒量大的頂多兩壺,客官你再來一壺也就夠了。」
肖勁秋一瞪眼道:「小二,你怕小生我付不出酒賬麼?你未免太小瞧了人……」
小二道:「哪兒的話,客官,小的是好意,你老要是不聽,小的就上三壺好了。」
「不對,我改了主意就要……」
「—壺?這就對了……」
「誰說的?再來五壺。」
「五壺?我的天,客官你……」
「不賣,是不是?」
「賣,怎敢不賣,只不過……」
「什麼話,只管說。」
「只不過客官要是醉倒在店裡,小店卻不留客,躺在街上只怕不雅,還會遭禍。」
「遭禍?此話從何說起?」
「碰上千蓮門的大爺……客官,小的也不多說了,你老還是少喝些好。」
「不成,你上五壺酒來,一壺不能少。」
小二無奈地搖搖頭:「好話沒人聽,要是遭了禍也不能怨我。」說著走了。
不一會,他果然用托盤端來了五壺酒。
肖勁秋雙手不迭捧起一壺把杯斟滿,仰頭一口喝盡,又連忙斟上一杯,酒鬼的饞相,顯露無遺。
黑臉大漢驚詫地瞧著他,道:「看不出你一個讀書人,竟是如此能喝。」
「我要跟酒仙李白比試比試。」
黑臉大漢道:「夠啦,免開尊口,李白是李白,你老兄是老兄,不能相提並論。李白有酒有詩,你老兄有酒有廢話,連個官兒也考不上,大概就是貪杯之故吧!」
肖勁秋憤憤然道:「咦,兄台你小看了人,誰說小生我中不了榜?等來年……」
黑臉大漢不屑地搖搖頭:「免談免談,你喝你的酒咱們互不相干。」
肖勁秋生氣道:「不談就不談,兄台胸無點墨,小生豈肯俯就交友?真是笑話。」
黑臉漢狠狠瞪了肖勁秋一眼,嚥下一口氣,低聲道:
「大哥,你說嶗山的牛鼻子會不會來?按約定日期他們已過了一天。」
「自然會來,大概路上有些耽擱。」
「再等一天,不來咱們就走。」
「二弟,咱們受梅山兩位老前輩之托到此,怎可自行離開,豈不失信於人?」
「可他們並不守時,誰知來還是不來。」
「既然是兩位前輩相邀,嶗山五子豈能不來?二弟放心說不定他們已到,白日不願招搖?
到晚上才和咱們弟兄見面。」
「但願如此!那麼兩位前輩來不來呢?」
「來,要是不來,光叫咱弟兄來幹什麼??
兩人住了聲,低頭喝酒吃菜。
肖勁秋在一旁聽得清楚,轉起了念頭。
梅山兩位老前輩當指梅山二友上官羽、桑泉兩夫婦,師傅曾說他們是武林中的閒逸之士,武功雖然極高,卻很少過問江湖事,也很少與人來往。
二人常常遊山玩水,足跡踏遍名山勝川,若是碰到什麼不平事,也會管上一管。
這十多年已不聽人再說起他們,想是年歲已高,不出遠門了,想不到竟然要到梁家堡來,而且還約了嶗山五子。
嶗山五子在武林聲譽極高,但也少與武林人往來。五人同往同止,有過一番作為,很受武林同道讚譽,只是清高了些,除了出門訪道就是閉門清修。
那麼,梅山二友約他們來做什麼呢?
照他們在江湖上的作為,決不會與天靈教、千蓮門同流合污,端午之約如得到他們的大力相助,那是武林之福,且看他們到底有什麼作為,到時再相機行事。
心裡想著,嘴卻不停,一口口咂酒,有滋有味,咂嘴有聲,自得其樂。
黑臉大漢厭惡地瞅一眼,把頭一扭,道:
「大哥,趕快吃吧,有個厭物在旁,兄弟吃喝不痛快。」
肖勁秋心裡暗笑,心想這兩人既受梅山二友之托,想來也非等閒之輩,不必理會他,依然喝酒,看他怎的。
於是,一把抓過壺,咕嘟嘟一氣喝光,又抓起一把壺,嘴不離壺嘴,咕嘟嘟如牛飲水,片刻喝光,這才抹了抹嘴,長出一口氣,似乎痛快無比,再舉起筷,夾了塊牛肉慢慢嚼著。
黑臉漢吃了一驚,這小子還真能喝,三壺酒下肚,臉不紅,神不迷,自己都做不到,不禁說道:「你兄台文章做不出,酒卻不少喝!」
肖勁秋把只手一搖,也不看他,道:「話不投機,免談免談!」
黑臉漢問道:「誰要和你談,笑話!」
「這不是在談麼?你尊駕少充斯文,也不看自己是什麼模樣!」
「咦,你小子……」黑臉漢發作起來。
魁梧漢子勸道:「二弟,你怎麼與他一般見識?來來來,喝酒喝酒。」
黑臉漢壓了壓火,把酒飲盡,杯子重重一放,道:
「這年頭真他媽的怪,壞人當道,好人遭殃,放眼江湖,莫不如此……」
略—頓,續道:「要是嶗山五子今日不來明日也不來,大哥的意思還等下去麼?」
「這個,等兩位前輩來了再說。」
忽然,從門外進來四個大漢,只見他們胸前灰色衣襟上都繡有一朵蓮花,其中一人是紫色,其餘三人是青色。
小二見了,慌不迭跑到四人跟前,打躬作揖陪笑道:「四位爺,請跟小的來!」
滿室酒客忽然全都噤聲,低頭吃喝。
那繡有紫蓮的大漢哼了一聲道:「快些騰出地方,莫讓大爺久等!」
小二陪著笑臉,嘴裡道:「不敢不敢,只是座席已滿,請各位爺到裡間……」
話未完,大漢喝道:「大爺不去裡間,那裡又悶又熱,喏,要這張桌!」
他指著靠窗的一張桌子,那兒坐著三個客人,且請讓—讓……」
肖勁秋離他們只隔四張桌子,端著酒杯偷眼瞧去,客人是二女一男,年歲甚輕。
小二話才說完,就聽一聲嬌叱:「混賬東西,你好大的膽!」接著「啪?」一聲脆響,一個女的站起來給了小二一耳光打得小二「哎喲」一聲,慌不迭退開兩步,捂著臉嚷道:
「你、怎麼動手打人!」
那姑娘雙手叉腰罵道:「瞎了眼的東西,姑奶奶付賬吃喝,總有個先來後到,為什麼趕我們讓位!」
小二道:「不是小的我斗膽,是千蓮門這四位爺要客官這張桌子……」
肖勁秋笑嘻嘻看著這場戲怎麼收場,同桌的兩條大漢也面有憤色,靜觀下文。
那胸前繡著紫蓮的大漢攔住小二正要開口,聽那姑娘嚷道:
「什麼千年萬年門,姑奶奶花錢吃喝,誰也不讓!」
大漢冷笑一聲,走到姑娘面前,把三人分別打量一番。
只見坐著的兩人年歲稍長,打人的姑娘年歲更輕,長得如花朵似的,當下氣就消了些,口氣放緩道:
「你一個小姑娘,怎麼出手就打人,你是從何處來的?」
姑娘道:「滾一邊去,誰耐煩理你!」
大漢見滿堂客人都瞧著他,臉上實在下不去,怒道:「咦,大爺念你是個女流之輩,對你客氣三分,你反倒撒起潑來,別給臉不要臉……」
姑娘不等他說完,又罵道:「滾開!滾開!」
大漢冷笑道:「千蓮門的地盤上豈容你撒野,小妮子你也太張狂!」
姑娘喝道:「放肆!」說著一掌伸了過去。
大漢不慌不忙舉手一抬,拿捏姑娘腕脈,但姑娘已經變招,手腕一頓,下切大漢手臂。
肖勁秋看出,這姑娘身手不弱,適才打小二一耳刮子未用力,否則小二隻怕沒了牙齒,那大漢出手快捷,也不是易與之輩。
思忖間,雙方已過了三招。
紫蓮大漢忽地退了一步道:「好身手,分明是衝著我千蓮門來的,有種的到外面去,這裡地方太小,豈是大爺施展的地方!」
一直不動聲色的年青男子站了起來道:「二妹住手,彼此無怨,何必為些須小事動手。」
略一頓,對紫蓮漢子道:「我等路過此地,與你們並無過節,尊駕不該擾人餐膳,就請另找地方,兩下相安無事,又何必……」
紫蓮漢子冷笑道:「你們敢在千蓮門地盤上撒野,自是有為而來,快報上姓名來歷,隨大爺到總舵一趟!」
年青人道:「尊駕之言毫無道理,這梁家堡是來往必經之地,打尖住宿本屬常情,與千蓮門無干。要是貴門將梁家堡視為自己之地盤,那就張貼告示,封住路口,不讓人來往就是了。不過貴門也不敢這麼做,這是官道,豈容他人私吞,你尊駕就收斂些,莫那樣霸道!」
這番話似軟卻硬,噎得四條漢子一時無言以對,氣得臉紅脖子粗。
紫蓮大漢稍停才憋出一句話來:「你小子吃了豹子膽,今日大爺饒不了你!」
年青人冷笑一聲:「好大的口氣,你若識相就快些走開,不要自找無趣!」
肖勁秋瞅見同桌的黑臉漢子幾次要搭嘴都被他大哥攔住,不讓他出聲,便瘋顛顛嚷道:
「兄台說得好,這幾人好生無禮,不把王法放在眼中,真是豈有此理!對這班惡人,最好是寫張狀子遞到縣衙門去,讓官爺將他們捉去打他個五十大板,看他還敢不敢橫行霸道!」
這一嚷,全店的人都來瞧著他。打人的姑娘和同桌的男女也把目光對著他,見他不過是一個無縛雞之力,貪杯好酒的狂生,肖勁秋也回之一笑。
黑臉漢子瞅了他一眼:「你老兄最好少開口,別灌足了黃湯為自己招禍!」
一言未了,千蓮門四條漢子過來了一人,他大步走向肖勁秋,一副氣勢洶洶模樣。
肖勁秋渾不知麻煩臨頭,仍舊忙自己的,直往杯中斟酒,斟滿後端起剛倒進喉嚨,就聽漢子一聲大喝:「小子你找死!大爺……」
肖勁秋被吼聲一嚇,「噗哧」一聲把一杯酒全噴了出來,直噴得那漢子滿臉濕淋淋的。
這一來,滿堂食客忍不住笑出了聲。
同桌的黑臉漢子也不禁莞爾,只見肖勁秋指著大漢道:
「你為何大吼大叫嚇了小生一跳,這下可怎麼好,可惜了我的酒卻髒了你的臉,你有什麼話,就該慢慢道來,不必……」
大漢氣得抬起衣袖擦了擦臉,虎吼一聲,一把揪住肖勁秋衣襟,將他從座位上提起來。
肖勁秋雙腳懸空,驚得大叫起來!「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你,你快放我下來。」
同桌的黑臉漢倏地站起來,冷聲道:「把這位讀書人放下來!」
與此同時,那打人的姑娘已躍到桌前,一聲嬌叱:
「把他放下!」說著纖手一指戳大漢腰肋,出手極快,驚得那漢子趕忙放手退後一步,肖勁秋這才雙足落地,踉踉蹌蹌差點跌倒,姑娘一手揪住他衣袖才站穩。
「你沒事麼?」她盯住他問。
「好險,沒事沒事,有勞姑娘下問,小生在此有禮啦!」他抱掌作禮。
姑娘笑道:「不必多禮,你坐下吧!」
話聲中那漢子已向姑娘擊出一掌,被姑娘一閃避過,飛起蓮足逼退了漢子。
肖勁秋來了勁,拍桌子斥道:「你身為男子漢,怎地欺負一位姑娘,我與你上縣城衙門裡去理論,見了官不怕你撒野!」
黑臉漢揪住他袖子一拽,道:「你仁兄就坐下吧,勸你免開尊口!」
肖勁秋吃他一拉,「啊喲」一聲座了下去,差點把凳子碰翻,多虧黑臉漢又扶一把,才算沒跌倒。
此時大漢與姑娘已動起手來,大漢胸前刺有一朵青蓮,身手也不弱,兩人一來一往,在窄窄的地方過了五招,誰也沒佔上風。
那紫蓮大漢吼道:「住手,到外面再擒她,看她能長出翅膀飛上天不成!」
青蓮大漢聞言收手,退後一步道:「有種的出來,大爺今日要你好看!」稍頓,一指黑臉朋友,「報出姓名來,稱稱份量!」
黑臉漢子冷笑道:「你不配問,滾開!」
青蓮大漢吼道:「你伸手架樑子,卻沒膽量報出姓名,你有種沒有!」黑臉漢怒極,正要拍案而起,卻被大哥一把拉住,站起身道:「這位朋友,你我並無過節,咱們也不想惹事,就請自便吧!」
青蓮漢子冷笑一聲:「大爺在店外恭候,想脫身只怕不成!」說完出店而去。
那三個年青男女隨即出店,店中食客無不搖頭歎息,膽大的也跟著出去看熱鬧。
黑臉漢對同伴道:「看來已脫不了干係,咱們就與那三人做一路,鬥鬥千蓮門!
魁梧漢子歎口氣:「你我有事,不宜招惹是非,但也不能見死不救。那三人年青氣盛,武功也頗有根底,只是在千蓮門眼皮下滋事未免不智,雙拳怎敵四手?走吧,看看再說,你切記不可魯莽,解了危咱們就走人!」
黑臉漢打頭衝了出去,魁梧漢子在後緊跟,肖勁秋稍後出門。街上行人已遠遠閃避,店前空蕩蕩的,只見那打人的姑娘正與一個胸前繡青蓮的漢子動手,其餘人則站一邊掠陣。
那姑娘身著粉紅勁衣,身手十分矯健,拳腳走的陽剛路子,那漢子拳招有些古怪,迥異中原拳掌風貌,兩人過了十多招不分勝負。
肖勁秋暗忖,這漢子胸前佩戴一朵青蓮,在千蓮門中也不知是什麼身份,武功竟如此之高,那佩紫蓮的漢子身份似比佩青蓮的高,武功也定然更勝一籌,若他們都是千蓮門中的一般徒眾,那麼當頭領的豈不是更加了得?
思忖中又見跑來不少胸前佩戴藍色蓮花的漢子,他們先向佩紫蓮的漢子行禮,次向佩青蓮的漢子鞠躬,已顯出蓮花顏色的等級。還有一些佩戴白蓮或黃蓮漢子,竟然不過來行禮,卻遠遠站著看熱鬧,使他們十分驚詫。同是千蓮門中人,如何如此不同?
此刻佩紫蓮的漢子揮揮手,那些佩藍蓮的漢子一個個抽出長劍,把一男二女三個圍了起來,黑臉漢子和同伴被圍在圈外。
紫蓮漢子朝黑臉漢吼道:「好朋友,你休想置身事外,有種的過來。」
黑臉漢再也嚥不下這口氣,立即縱身一躍,落在那一男二女跟前,魁梧漢子一把沒拉住,只好也躍進圈內。被肖勁秋噴了一臉酒的青蓮漢子朝手下人喝道:「把那個書生揪進來!」
佩藍蓮的兩個漢子立即跑過來抓他,他卻不閃不避,大叫道:「你們逞強行兇,不怕官府捉你們治罪麼。」言未畢,早被兩條漢子捉住雙手,將他拖入圈內。
紫蓮漢子皺眉道:「這是個廢物,理他作甚,放了他吧,免遭人恥笑!」
肖勁秋一聽,掙脫了雙手,急急忙忙跑到人圈外,和店裡的食客站在一起。
有人道:「你一個讀書人,逞什麼強,告官府何用?這裡是千蓮門的地盤,你老兄吃完飯趕快走你的路去,免遭殺身之禍。」
肖勁秋道:「多謝指教,這夥人當真惹不得,小生心中雖不服,可也奈何人家不得。」
另一人道:「要說服,誰又服了他們?只不過他們勢力大,敢怒而不敢言罷了。」
又一人道:「噓,別作聲,小心惹禍。」
眾人不再言語,只把眼睛注視著場中。
此刻那姑娘拳腳上已佔了上風,青蓮漢子忽然朝後一躍,撤出長劍,喝道:「小賤人,大爺今日要你的命。」
姑娘冷笑一聲,朝腰間一摸,撤下一根烏亮的皮鞭。看上去比馬鞭長,有如一條七節鞭,似皮革製成,又黑又亮。
青蓮漢子向前一躍,攻出了一劍,肖勁秋看出是風魔劍法的第一輪進攻劍式。聽田小燕說過她爺曾把一二三輪攻勢的二十三招傳給了陳、汪兩家,看來他們又傳給了手下。他不禁為那姑娘擔心起來,但姑娘的鞭子又很像江湖中傳說的墨龍鞭,莫非她是丁家莊的女公子?
丁家莊在開封城外,近十年多未聽說丁家有人在江湖上闖蕩。老莊主丁洪,一條墨龍鞭威震江湖,四十年前被視為中原武林泰斗。第二代傳人丁漢秋、丁漢明出道後也闖下了響亮的名頭,第三代則未聽人說起。據雲墨龍鞭以鮫皮牛皮及人發製成,刀劍難傷,剛柔相濟,十分歷害。這丫頭若是丁家傳人,武功一定不弱。
此刻,青蓮漢子一出手就攻了五招,但見姑娘舞起墨龍鞭,猶如一條靈蛇,呼呼有聲,鞭鞭直指對方要害,使那漢子劍路阻塞。但從第六招起,姑娘就被逼得步步後退,一條軟鞭在身前盤旋飛舞,擋住對手劍勢。
肖勁秋替她捏了把汗,但總算平安無事,那漢子十招攻完,正待施第二輪功擊招式,只聽姑娘嬌叱一聲墨龍鞭舞起漫天鞭影,勢如疾風暴雨,呼一聲將漢子裹了進去,迫得他手忙腳亂,眼看喪命當場。和紫蓮漢子站一起的三個青蓮武士中,有一人大喝一聲,向姑娘發起猛攻,施出了風魔劍法第一輪的十招,迫得姑娘顧不得傷及對手,便匆匆忙忙側身對敵,使對手得以施展反擊。
肖勁秋看出,這姑娘十分聰慧,她已知道對方劍招的厲害,便利用墨龍鞭的長度,盡力去纏對方的手腕,自己則退開身,不讓對手接近。但此種方法只能是一對一,以一對二則兼顧不及。只見她舞開墨龍鞭,迫住了一人的劍招,她原先對手的反擊,卻使她手忙腳亂,不過這只是一剎那的事,她立即改變了打法,將長鞭攻對手兩人的下盤,打亂了對手的步伐,步伐一亂,招式也難以一氣施展,反落於下風。肖勁秋暗讚,丁家鞭法果然不俗,這個丫頭也實在聰明之至,否則她早就傷於劍下。
此時那紫蓮大漢滿臉驚異之色,在他身邊多了個人,正與他說個不停,聽著聽著他便大喝道:「住手我有話說!」
肖勁秋認出,這人竟是中原三怪儒中的老三管世才,便趕緊縮起頭朝後退了兩步。
紫蓮武士等雙方住了手,問道:「姑娘,你是開封丁家莊的人麼?」
姑娘道:「與你何干?偏不告訴你!」
紫蓮武士大怒,正要發作,管世才連忙岔話道:「在下管世才,中原三怪儒中的老三,敢問姑娘與丁家莊丁莊主如何稱呼?
姑娘奇道:「你認識我爹?」
肖勁秋暗笑,這不是承認自己是丁家大小姐?看來這個丫頭不諳江湖事。
管世才笑道:「原來是大莊主的女公子,年前曾去拜訪過令尊,承蒙令尊熱誠接待,在下至今猶記。」
姑娘不及答話,就聽站在身後的哥哥插話道:「在下丁劍,這是舍妹丁玉,去年閣下等三位駕臨寒舍,在下叨陪末座。」
管世才笑容滿面:「不錯不錯,丁世兄當時在座,只是未見過女公子和這位……」
丁劍道:「拙荊張華玲。」管世才笑道:「幸會幸會,請各位前往堡中一敘如何?」
丁劍道:「不敢,在下等路過此地小憩,在酒店用飯,被這位千蓮門的大爺下逐客令,要強佔食桌,舍妹嚥不下一口氣,發生爭執,因此在門外被圍。想那堡中更是龍潭虎穴,哪裡還敢招惹,特此講過,在下還要趕路。」
這一番冷嘲,使紫蓮武士臉上紅白不定,但當著管世才又不好發作。
管世才陪笑道:「誤會誤會,常言道,不打不相識,丁公子大人大量,此事就算揭了過去,請丁公子……」
丁劍微微一笑:「小事一樁,可以不提,不過丁家與閣下並無交情,彼此並不熟悉,還是各走各的道,彼此兩便為好!說完逕自往酒店走來,丁玉、張華玲跟隨其後。
肖勁秋又暗讚,丁家好風骨,軟硬不吃。
管世才碰了釘子,心中好生不快,冷笑一聲道:「少莊主走好,約期一到,令尊自會到天靈教找老朋友敘舊,下個月少莊主也會與管某再度相逢的,倒也不急在今日!」
丁劍聽他這番話,倏地站下,回過頭道:「閣下錯了,丁家與天靈教風馬牛不相干,更無什麼老朋友要敘舊,本公子下月也不會與足下見面,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足下號稱儒士,不會不懂這句話吧!」
管世才冷笑道:「禍由人招,丁家若不識時務,那是咎由自取!」
丁劍不理,逕自進店。紫蓮武士大怒,一揮手,命藍蓮武士和青蓮武士把住門,不准放走丁家三口。管世才又低聲說了一會,他才悻悻把人招走,自己也轉身離去。管世才搖了搖頭,也跟著走了。
酒店食客又回到酒店,繼續吃喝。
黑臉漢和同伴去到丁劍桌上,彼此見禮。肖勁秋自個喝他的酒,卻把話聽個清清楚楚,黑臉漢子自稱姓袁名磊,他大哥叫安天華,人稱關中雙傑,也是關內外大大有名的人兒。
只聽安天華道:「適才聽世兄一番話,在下兄弟十分欽佩,因此有了結交之心,願與少莊主聯手對付千蓮門,此地十分凶險,萬萬大意不得,不知少莊主意下如何?」
丁劍道:「兩位好意,兄弟敬領,事端已生,只怕人家不放過咱們,彼此仗義援手實為必要,不知二位何時離開?」
袁磊道:「我兄弟二人有事耽擱一兩天,少莊主是否在此停留?
丁劍道:「在下來此有事,也要住上兩三天,兩位下榻何處?」
安天華道:「我們今早入城,尚未入店。」
丁劍道:「二位就到福星旅舍來吧,彼此好照應。」
袁磊道:「如此甚好,用完膳就去!」
肖勁秋暗忖,自己不如先離去,以免受人懷疑。當即給了銀子,腳步踉踉蹌蹌而去。
出了門,牽過馬,費了好大勁才騎了上去。正要走,忽聽有人說:「你往哪兒去?」
一回頭,是黑臉漢袁磊和丁二小姐,便笑嘻嘻道:「小生去南陽縣府會友,兩位也去麼?
彼此結個伴如何?」
袁磊道:「咱們不去,只送你一程!」
「那又為何?可是與小生難以惜別了?」
「你適才得罪了千蓮門的兇徒,怕他們找你算賬,所以我和這位大哥送你一程。」
「不必不必,光天化日下,他敢……」
袁磊不耐煩,一掌拍在馬腿上,那馬嘶鳴一聲小跑起來,驚得他「啊喲」一聲,連忙抓緊韁繩,卻惹得丁玉笑個不已。
袁磊和丁玉將他送出四里外才轉回,肖勁秋稱謝不已,等他們走遠,方才揮鞭趕路,直走出十數里才停了下來,到路邊林子坐下,心想打錯了算盤,這麼早上路,晚飯到哪兒吃去?
拴好馬,坐下來,把剛才所見回想一番。中原三怪儒在梁家堡現身,無疑說明稅監府與千蓮門也搭上了關係,使局勢變得更為複雜,對自己一方也更為不利。要是稅監府中的高手都來到梁家堡,端午少林之戰就凶多吉少了。他打算入夜到梁家堡一探。
如果見了田小燕,他該怎麼說話呢?不知她近況如何了,還聽得進自己的話麼?她要是不聽,定要向少林復仇,他該怎麼辦?
想起這些事,他又傷心又焦慮。
田小燕和他有過婚約,這婚約不知還算不算?他盼望她在別離了一段日子之後能回心轉意,重與他和好,成就姻緣。他曾對她許過諾言,他要盡力去兌現,除非她變了心,毀了婚約,否則什麼也阻止不了他娶她為妻。
大丈夫一諾值千金!他不能說了不算。
當然,這世上還有一人能拆散他們,這個人就是她自己。她若移情別戀,他決不強求。
思來想去,憂心忡忡,他想排除雜念入定調息也做不到。他很難揣想,田小燕要是變了心,他會如何對待她。
一會兒,他覺得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田小燕若是翻臉無情,他就一劍斬斷情絲。一會兒,他又覺得離不開小燕,若真是各走一方並相互敵對,他只怕痛不欲生,乾脆去做了和尚,古佛青燈,從此不入紅塵……
不知不覺,太陽已西垂,他的心境也平靜下來,不禁覺得有愧,受恩師教誨,成就了一身絕技,使他一向瀟灑度日,不急不躁,天大的事兒也不能叫他發愁。可是,他竟陷入了情網而不能自拔,豈不是辜負了恩師的教導?該來的則來,該去的則去,一切聽其自然,這是恩師常掛在口頭上的話語,自己難道忘了不成,如今自己肩負重任,許多人的生死也繫於自己身上,怎能為兒女私情而沉淪悲傷?
他搖了搖頭,慢慢站起來,也不牽馬,趁著夕陽,大步往回趕。
進鎮時,天已擦黑,他到一家小店用了酒飯,乘黑又走到鎮東,躍上一株大樹調息。二更將近,他施展輕功,從一株樹躍到另一株樹,直朝鎮東奔去,片刻來到鎮外,又走了四里,踅人岔道,眨眼間已到了梁家堡。他停在樹上朝門口打量,只見有四盞大紅燈籠掛著,上面繡有蓮花一朵,堡門上「梁家堡」三字已不見,已改成千蓮門。門前並無守衛,門裡也黢黑一片。再看堡中房屋,總有零星幾處有燈火。
他想了想,決定就從正門入,於是一個飛燕穿簾,輕輕落到牆內一棵樹上。這棵樹離大門丈遠,門內有四個大漢站哨,正作清夢。
沿進門磚鋪小道轉向右首石砌大道,大道右側第一座小院是桃園,第二座是竹園,第三座是梅園,堡後還有個大院名養心齋,是天靈教第四位聖座訓練白衣劍手的地方。大道左側是林子,梁家堡屬下便住在林子那一側。
偌大個梁家堡,田小燕會住在何處呢?只有從桃園開始,一處處去尋覓。主意打定,瞧準了右側一株樹,縱身躍了過去。從這棵樹到桃園,相距有十多丈,這中間還有株樹可藏身。
正欲再躍,忽見林中轉出一隊人來,走上了石砌大道,一行八人,打頭的提盞燈籠,最末一個也提著一盞。只見他們沿大道走去,並不折向大道右側的幾個莊院。又見大道那一端,也有幾人打著燈籠向大門方向走來。
肖勁秋發覺這兩隊人有些不同,過去的這一隊有提紅色燈籠,來的一隊人提白色燈籠,紅色燈籠上有朵蓮花,白燈籠上似寫著字,相隔太遠看不真切。他耐心地等了片刻,終於看清白燈籠上是個『梁』字,不禁十分詫異,略一思忖,便明瞭原因。中原三怪儒來到梁家堡,和千蓮門會商一番,放了梁斌彥,大家攜手聯盟,以對付少林武當飛馬島。
正想著,三聲梆子響,三更已到。正想往桃園去,卻見林中躍出數人,分別走到桃園前面的兩株樹下,從樹上躍下四人來,那幾人則躍到樹上,想是換崗。那躍下的四人會合一處,高手打著哈欠,往林子裡走去。
肖勁秋心念一動,往林子方向躥去,片刻就聽到換崗下來的人邊走邊說的談話聲。
他從樹尖上躍了過去,剛好幾人從樹下經過。嘴裡仍舊發著牢騷。
一人道:「一個逍遙生就攪得大伙神魂不安,多有兩個逍遙生,咱們還能活?」
另一人道:「這麼些日子不見他來,我看是不會來了,頭兒們白費了勁!」
又—人道:「今天聽說開封丁家莊的人來了,還有兩個身份不明的大漢,頭兒叫咱們小心些,出了漏子不好交差。」
「哼,上頭一句話,咱們府下人就得熬夜受苦,想想真是的,如今堡中有那麼多高手,用得著咱們這些嘍囉日夜辛勞麼?誰吃了豹子膽敢到粱家堡來撒野!」
「我聽頭兒說,天靈教的人算準了逍遙生會到粱家堡來,故張網捕雀,只要這小子一露面,包準再也溜不脫!」
「還說呢,頭兒說今日有個能喝酒的書生讓千蓮門的紫蓮武士碰上了,上頭懷疑書生就是逍遙生,等派高手趕到鎮上,那小子已走了。」
肖勁秋在樹梢上聽著,心裡十分驚愕,自己打算已在人家意料之中,照這幾人的口氣,天靈教高手正在此等他,他此來不成了自投羅網麼?當真是大意不得呀!
那四人已穿出了林子,肖勁秋不再跟去,遂轉個方向,直奔訓練白衣武士的神秘小園養心齋。
他從一棵樹的樹尖躍到另一棵樹的樹尖,輕若一隻飛鳥,枝不搖,葉不動,縱使林中有埋伏也發現不了他。
來到林子盡頭,果見一道高高的圍牆,牆內也有一排樹遮擋了外間的視線,他估計從立身處到牆內有六七丈距離,便提氣—躍,有如一隻巨鷹,輕輕落在牆內一株樹上。靜聽片刻,附近並無暗樁,這才朝院內打量。
這院子頗為寬大,裡面有四幢平屋一幢小樓,靜悄悄不聞人語聲。當中的小樓漆黑,排在兩邊的四幢平屋中,西側後排第一間亮著燈火。要想看清裡面有什麼人,只有接近房屋才成,他只好輕輕落到地上,毫無聲息向前走去,靠近房屋有幾株小樹,他走到樹下停住,朝室內打量,只見門窗關著,瞧不見人。他索興走到窗下,運功默察,發覺裡面有兩人,並未睡覺,還聽見有人喝水的吞嚥聲。
稍停,有人說話,聲音極低,有些熟悉。
只聽他道:「饒兄,你再睡一會吧,有事我再叫你,何必兩人乾熬著!」
饒兄道:「這幾日老主人焦躁不安,田宮主喜怒無常,咱們還是小心些好,你我二人值更,出點亂子,怎麼交代?」
肖勁秋聽出來了,這兩人是五龍中四龍饒康,五龍陳光,碧蟾宮的人就在這裡,居然他瞎碰碰上了,心裡不禁一陣狂喜。
陳光道:「你說逍遙生會來麼?」
饒康道:「這話題兄弟們議論了不止多少次,你怎麼又提起?天才曉得他來不來!」
「饒兄,我有幾句話一直隱在心中不敢說出來,今夜我想一吐為快……」
「你的話就埋在心裡吧,說出來幹什麼?半點好處沒有,反會害人!」
「咦,饒兄,我自己的心思,怎會害人?」
「你想些什麼我猜也猜出,只怕和老主人的教誨相悖,宮中的規矩你不是不知道,萬一要是洩漏給別人知道,你固然是犯了死罪,我也脫不過知情不報的罪名,所以你最好別說出來,最好也別再胡思亂想,你我唯老主人之命是從,哪怕赴刀山下火海也萬死不辭!」
「小弟自然忠於老主人,忠於宮主,這一點生死不變,我想說的是司馬公子……」
「你說他現在深得老主人和宮主的信任,碧蟾宮他可以做半個主人,能在背後說麼?」
「咱兄弟倆扯扯閒話總可以吧?」
「五弟,你在咱們五龍中年歲最小,心智也最聰穎,四哥我雖癡長一歲,悟性卻不如你,但你平日最愛胡思亂想,刨根究底,你若是身份高些,或是生在宮中的任何一個家庭裡,你或許能以自由之身幹出番事業來,可你偏偏在碧蟾宮長大,受老主人教誨之恩,成了五龍中的一龍,跟隨宮主。所以你我都是下人,做下人就不能議論主人私事,不然就是犯了大禁,我對你說這些全為了你好,要不總有一天你會倒霉,到時後悔莫及!」
「多謝四哥教誨,小弟銘記不忘。我只是看不慣司馬公子的狂態,總覺得此人靠不住,擔心老主人和宮主上當,這也是小弟的一片忠心,為主人擔憂,並非小弟自身與他過不去。」
「話雖這般說,但咱們身份低,不該咱們管,心裡明白就成。」
「四哥,肖總舵主對咱們親如兄弟,還傳了咱們武功,如今要咱們把他當做敵人……」
「這事你最好不要對別人提起,小心惹禍,肖總舵主和少林武當站一邊,自然就成了敵人,誰讓他阻擋碧蟾宮為祖師復仇呢?」
陳光歎了口氣:「唉,這真是造化捉弄人,他和宮主可以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
「別說啦,現在是司馬公子,休提休提!」
「好,不提這事。那麼,以後呢?」
「什麼,以後?無頭無腦叫我怎麼說。」
「咱們何時能脫出千蓮門自立門戶?這些日子和他們糾纏在一起,你不見他們那副嘴臉麼?別說紫蓮十星、黑蓮十三煞、紅蓮八秀、白蓮十七劍這些頭兒了,就連最低一級的藍蓮、白蓮武士也瞧不起咱們,一個個趾高氣揚,在咱們面前擺架子找岔,我真恨不得……」
「你這是何必呢?你沒看清楚麼,別說對咱們碧蟾宮,就是他們自己也不照樣窩裡鬥?
屬陳家的藍蓮、青蓮、紫蓮十星、黑蓮十三煞和汪家的白蓮、黃蓮、粉蓮、紅蓮八秀、白蓮十七劍誰又對誰有好嘴臉?他們互不理睬,各行其是,若不是上頭壓著,只怕早就大動干戈,所以,咱們先忍忍氣,等著看笑話吧!」
肖勁秋這才明白,中午青蓮武士與丁家小妞動手時,佩有白蓮、黃蓮的武士都袖手旁觀,原來他們分屬陳家汪家,號令並不統一。
接著又聽陳光道:「我巴不得他們早日火並,鬧個兩敗俱傷,咱們碧蟾宮才有出頭之日,要不這窩囊日子要過到何年何日才有個完!」
「老弟,千蓮門算得了什麼?我看天靈教才是難以擺脫的枷鎖。這次他們來了這許多高手,一個個都是中原武林名噪一時的人物,還有福州稅監府來的人,哪一個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論實力,碧蟾宮、千蓮門只怕遠遠不及,此次雖說聯手對付飛馬島和武當少林,那麼以後又怎麼辦呢?真的讓碧蟾宮在江湖上獨樹一幟麼?我看恐怕沒有那麼好的事吧!」
「四哥和我想到一處啦,試問少林、武當、飛馬島都被毀了,江湖上還能有什麼門派能夠支撐?咱們碧蟾宮又去對誰稱雄?」說到這裡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天靈教和稅監府一鼻孔出氣,陳,汪兩傢俬仇和他們有什麼瓜葛,等少林武當一來,咱們碧蟾宮還脫得出他們早就張好的羅網麼?到時還不是只有聽命於人,由人擺佈,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饒康道:「聽天由命吧,咱們宮主怎麼說咱們就怎麼聽,以後的事別去操這份心!」
肖勁秋聽得心中焦躁,恨不得馬上就見到宮主,此時屋裡人要出來巡邏,便顧不得多想,連忙躥到屋頂上爬伏下來。
饒康,陳光開門出來,在院裡巡行,並不走遠,只圍著小樓轉,轉了一圈又回到屋裡。
肖勁秋判斷碧蟾宮一家人必住小樓,田小燕說不定住在樓上。他當即站起身來,一下躍到平房末端,再一下躍到了二樓走廊上,他知道樓下全是高手,必須十分小心,稍一不慎,就會使屋中人驚醒,二樓上共有三間屋,他站在西屋的側牆邊,便屏住呼吸走到窗下凝神細聽,發覺屋中呼吸輕微,像是只有一人,田小燕大概就住在這裡。他又輕輕走到東側後窗,聽見裡間有兩人呼吸,一粗一細,大概是田小燕的父母。這下他可以放心了,田小燕就在西側一間,只要設法驚醒她,把她引到外面說話就成。他不禁心跳起來,不知田小燕見到他會怎麼對待,是重敘舊情還是反目成仇?他於是猶豫起來,不知現在見她是不是時候。
突然,隱隱傳來一陣鑼聲,接著四面八方都敲了起來,噹噹噹噹,敲得甚快。他急忙從樓上躍到西側平屋頂上,再一躍回到靠牆他原先停留的大樹上。剛藏好身,四龍五龍已從屋中出來,走到牆邊打開院門朝外竊探。同時四排平房中擁出許多人來,男男女女,各執兵刃,但均立在各人門前,並不亂動。須臾,樓下先後走出三人來,一個司馬俊,另外兩個貌相看不清楚,直走到台階下站住。
司馬俊問道:「誰當班,出了什麼事?」
四龍五龍忙從門邊跑向小樓,躬身答道:「四龍五龍當班,不知外面發生什麼事。」
說話間,有兩人點了燈籠來到小樓前站定。藉著燈光,肖勁秋看出那兩人面貌相似,其中一人是田小燕的大舅陳鳴風,另外那人必是她二舅陳鳴雷。
陳鳴風道:「令狐管家,帶五虎出去一探,看看可是逍遙生來了。」
東側屋那方有人應聲,旋即見令狐勇帶著五個彪形大漢從一樓出。那人邊走邊道:「鑼聲示警,有人夜闖堡中,可知什麼來路?」
陶鳴雷道:「已派令狐管家出去打探,稍後便能知情,姐夫不必下樓,有事自有我兄弟應付,還請上樓安歇吧。」
肖勁秋知道此人就是老宮主田憶泰,但見他文士裝扮,眉清目秀並無老態。只聽他又道:
「不妨事,吵醒了也睡不著,等著看看是什麼事吧!」說話間有人從一樓客室搬了幾張椅子出來,田憶泰等便坐下。司馬俊道:「該不是肖勁秋那小子自投羅網吧,如真能如此,也省了我們的力。」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接話道:「肖勁秋來了麼?此刻在何處?」
隨著話聲,田小燕和一個四十七八的婦女挽手從暗處走出。立即有人抬了座椅讓她們坐下。肖勁秋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嬌美的面龐上含著愁容,人似乎瘦了一些。
田憶泰道:「你們母女下樓來作甚?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回樓上歇著吧。」
田小燕道:「肖勁秋到底來了沒有?」
司馬俊道:「令狐管家已出去打探,要真是他來了,是插翅難飛!」
小燕道:「啊喲,那便如何是好?爹爹,我們不能見死不救,他於女兒有恩……」
司馬俊道:「燕妹,你怎麼死心眼兒,他怎會對你有恩?雖然他傳了你幾手劍招,但卻是為他所用,你堂堂一個碧蟾宮主,在他眼中只不過是個殺手,為他稱雄武林出力。他要是誠心對你,何不助你找少林禿驢復仇?就以愚兄而言,師父是正道武林的泰斗,自身也行俠江湖,主持正義。一但聞聽令祖當年之悲慘境遇,便血脈賁張要為田家主持公道,不惜得罪少林、武當,足見愚兄與肖某為人不同。況肖某並非名門大派出身,所交之友均是黑道上的煞星,其張揚正義之舉,不過期世盜名而已,所以他如果自投羅網那也是他的報應!」
肖勁秋在樹上聽得火起,真想跳下來為自己分辯幾句,但為了要聽得一些內情,只好抑住一時的衝動。
田憶泰道:「司馬賢侄說得一點不差,我兒年幼無知,容易上當,吃一塹長一智,豈可一錯再錯,碧蟾宮怎能助紂為虐去幫他?」
田小燕道:「不管他為人如可,他對女兒確實有恩,女兒豈能不報?再說千蓮門、天靈教,哪一個又是好東西?如今粘連在一起,以後又如何分得開?他們……」
田憶泰道:「天靈教欲對付少林武當,千蓮門願意助碧蟾宮復仇,所以陳家父子同他們商定,破少林武當後,劃分地域,各走一方!」
小燕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說的話能相信麼?爹,女兒心中一直害怕……」
田憶泰斥道:「住口!大庭廣眾之中能口沒遮攔?不管今後如何,田家祖上之辱一定要討回公道,為此不惜孤注一擲!」
司馬俊道:「燕妹不必多慮,憑他天靈教、千蓮門那幾個高手,愚兄以為奈何不了咱們,到時碧蟾宮威震武林,雄霸一方,他們又敢怎樣?有愚兄在,定保賢妹平安。」
田小燕不再作聲,只把頭低下。
陳芝玉道:「燕兒所慮也是賤妾的心病,以碧蟾宮現有之力,難與天靈教、千蓮門抗衡,所幸有司馬賢侄相助,定能消災度厄!」
肖勁秋心想,這司馬俊好大口氣,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但田家人也非庸手,何以對他如此看重?莫非他的武功進境如此快麼?此時,令狐勇匆匆趕回,只聽他道:「稟主人、宮主,據千蓮門守衛說,有兩起夜行人進了堡中,人數不明,現正搜索。」
話剛完,守在門口的四龍饒康大聲道:「千蓮門陳大公子駕到」
田憶泰起立道:「請進!」
陳金龍大步走了進來。身後跟著十個年青壯漢,肖勁秋見他們胸前佩戴著一朵紫蓮,蓮心中又有一顆星,便猜想是紫蓮十星。
因為有客,碧蟾宮中人又點亮了十多盞燈,照得小樓前一片通明。
田憶泰道:「賢侄請坐,有什麼事麼?」
陳金龍貌相冷俊,個頭高大,只聽他回道:「小侄奉門主之命,請碧蟾宮出動人力,全力搜查後堡一帶,務必不要放過來人!」
田憶泰道:「來了些什麼人?」
「時下沒查出,不知是何來路,但身手頗為不俗,請田叔小心!小侄還要搜索來客,就此告辭,望迅速出動屬下,莫放過敵人!說完,也不等答話,逕自帶紫蓮十星走了。
田憶泰道:「八鷹九鶴出去應應,其餘人等待命院中以防不測!」
話才落音,遂見東側屋前躥起一條條黑影,眨眼躍過院牆而去。
司馬俊道:「來人不止一個,料想是肖勁秋和他的同夥,愚侄出去瞧瞧,莫被他溜了!」
說著站起身,雙腳一頓,已到門前,這一躍足有六七丈,兩廂人眾齊聲讚好。司馬俊刻意賣弄,身形一晃,已不見蹤跡。
田憶泰道:「好身法,當世年青俊彥,只怕無人及得!」
田小燕道:「肖勁秋武功只怕不弱於他,爹爹不信我也無法。」
田憶泰道:「司馬俊侄是名師之徒,那肖勁秋只怕學的是邪派功夫,雖能速成,但成就決不能與正派武功相比。」
田小燕道:「孩兒擔心的是千蓮門的毒蟾功司馬大哥若不能抗拒,到頭來還不是……」
田憶泰道:「這事不必再提,待雪了恥報了仇,到時再拿主張!」
肖勁秋心想,此時司馬俊不在正好露面,直接對田憶泰陳述時下武林大勢,聽與不聽在於他自己。這樣一想,飄身下樹。
田憶泰等沒料到有人潛伏樹上,一個個驚得叫出聲,那七雕五虎六豹同時飛身而起,肖勁秋雙手抱拳道:「飛馬島肖勁秋,特來拜謁碧蟾宮主人!」
田憶泰大驚,旋又鎮定下來,喝止就要出手的五虎六豹七雕。田小燕「啊」了一聲後,螓首下垂,心中慚愧萬分,不敢仰視。
田憶泰道:「你就是逍遙生?」
肖勁秋道:「正是區區在下!」
五龍五鳳見了他,心中無比激動,均想與他重溫舊情,但礙於門規,誰也不敢妄動。
田憶泰怒道:「你潛在樹上鬼鬼祟祟,看來不安好心,堂堂飛馬島總舵主,原來是個偷偷摸摸的小人,今夜倒叫老夫長了見識!」
肖勁秋並不動氣,心境平和地又作了揖。道:「晚輩無意偷窺前輩在院中情形,只因不知碧蟾宮安頓於何處,進堡後各處查找,剛到小院樹上,堡內鑼聲陣陣,驚動了各位,晚輩不欲令前輩誤會,只好仍在樹上藏身……」
田憶泰冷笑道:「既然如此,何以又現身了呢?尊駕前言不搭後語,欺我等不諳世事麼?」
「前輩息怒,晚輩思之再三,進堡本欲求見宮主,只好冒昧……」
「你找宮主有何事?」
肖勁秋注視著田小燕道:「宮主,在下有話要說,不知宮主可肯聆聽在下……」
田憶泰道:「有什麼話,當眾說吧!」
「是,謹遵台命!天靈教為福建稅監太監程瑞彩一手操辦建立,其野心之……」
「這些話本座已聽宮主說過,不必重複!」
「天靈教旨在統御武林群雄,以充作謀反的先鋒,是以武林各大門派不得不聯手抗擊,以免生靈塗炭。老宮主若與天靈教聯手,不過是受其利用,到時被其挾制,只怕……」
「這個不勞閣下操心,不說罷。」
「當年令尊於泰山受辱,畢竟只是私仇,如今江湖正邪分明,正派武林為保天下蒼生,與天靈教誓死一戰,前輩當以天下蒼生為重,與少林、武當捐棄前嫌,先公而後私,為公而忘私,與武林正道攜手,剷除天靈教妖邪……」
田憶泰怒聲道:「住口!你是何人,敢來老夫面前說三道四,碧蟾宮該如何行事自由老夫做主,憑什麼聽你一派胡言?」
「前輩,晚輩是好心,奉勸前輩切勿鋌而走險。天靈教人反覆無常,與彼等謀反,到頭來反受其害,是以晚輩誠心相勸,並無惡意,請前輩三思!」
田小燕忽然抬起頭來,只見她滿臉淚痕,淒然對他道:「肖大哥,小燕受你不少恩惠,只有來生再報答,現在就請你走吧!」
肖勁秋見她楚楚可憐,不禁心痛已極,道:「燕妹,愚兄曾許下諾言,這世上沒人能將我們分開,只要燕妹你……」
「肖大哥,對不住你,忘了你那諾言吧!小妹當初不諳人事,一時間忘了身上重任,故使肖大哥有了誤會,這是小妹的錯,情勢緊迫,不再多言,請肖兄快走!」
這番話在肖勁秋耳中無異是響起了一聲聲炸雷,頓時使他心涼如水,當著這許多人,她說的究竟是不是真心話?
他目瞪口呆盯住田小燕,喃喃問道:「宮主,這番話是真心的麼?」
田憶泰冷笑道:「讓老夫來告訴你,小燕已由老夫做主,許給了司馬賢侄,你休要再動邪念,今日看在女兒份上饒你一遭,你就識時務些快快走吧!」
肖勁秋大驚失色,忙問道:「小燕,是真的麼?我就只等你一句話!」
小燕緩緩回答:「是的,有這事!」
「那是你情願的麼?」田小燕默然只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肖勁秋深吸一口氣,他覺得肩上就像卸去了一副擔子,渾身都鬆了下來,反而十分鎮靜從容。
他雙拳一抱,道:「恭喜恭喜,祝各位鈞安,在下告辭!」說完身形一晃,沒了蹤影。
五龍五鳳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個個心酸難受,眼眶裡噙滿了淚水。他們和眾多屬下一樣,今夜才得知小姐婚配的實情,但他們在平日曾見小姐與司馬俊相處的情形,知道小姐已移情別戀,無不為小姐惋惜。司馬俊人長得風流俊美,貌勝肖勁秋,但他們的心卻向著肖勁秋。如今聽到老主人宣佈婚事,他們的一線希望也就破滅,指望小姐與肖勁秋重逢成了泡影。
眼見肖勁秋傷心而去,他們一個個心痛如絞。
此時田小燕返身回到樓上,她母親陳芝玉也忙跟著上了樓。田憶泰沉聲道:「小姐婚事,爾等不宜宣揚,以防陳、汪兩家破臉,時下與他們聯手對付少林、武當,事畢後難免一戰,爾等都聽明白了麼?」
眾屬下齊聲回答:「謹遵主人鈞命!」
就在這時,肖勁秋已來到林中,察覺出到處都伏得有人,便往樹稍上躍去,站在軟枝上晃晃蕩蕩,輕如柳絮。近來他功力精進,絮棉功、飛雲指都已達到十成火候,金輪神功更是日愈精純,已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是以他在院內樹上時,司馬俊、田憶泰都未能察覺,要是去年,他絕對做不到。此刻他要出堡易如反掌,但他想看看進堡來的究竟是什麼人。照現在情形判斷,來人還未被察覺,足見武功高明,這更引起他的好奇心,同時也為了在對方發生危險時加以援手,所以他躺在細枝條上,靜靜地等待,相信只要天靈教的高手出來,夜行人就會現形,那將是十分危險的事。
過了片刻,仍無動靜,便沿樹稍往堡門方向走,思忖夜行人大概早巳走遠,不必耽擱。
突然一聲斥喝起自前頭兩三丈,只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小子你枉費心機,還不滾下來受死,這樹上豈是藏人的地方?」
咦,這不是長孫榮老小子麼?肖勁秋連忙屏住氣息,靜靜站在樹梢頭。遂聽有人在樹上大喝一聲:「打!」接著是一陣衣袂破空聲,聽起來不止一個人。又聽長孫榮喝道:「哪裡走!」想是親自追趕去了。肖勁秋暗忖,天靈教高手果然在梁家堡,這裡無異於龍潭虎穴,究竟是什麼人敢來此犯險呢?自己不能一走了之。
此刻,喝斥聲在林中四處響起,來人已無處可逃,一個女子聲音尖叫道:「姑奶奶今日與你們拼了!」這聲音好熟,正是日間酒店相逢的丁玉,卻原來是她兄妹。咳,這個丫頭真不懂事,梁家堡是任人闖蕩的麼?」
旋又聽丁劍的聲音喝道:「二妹小心!」接著是兵刃相擊的鏗鏘聲。
長孫榮的聲音道:「將他們趕出林子,不要傷了他們,捉活的。」
不一會,喧鬧聲已出了林子,周圍又是一片沉寂,便向林外躍起,眨眼便到了路邊,把身子藏在枝葉中向外窺視。
大道上燈火通明,數百人圍了個大圈,只見丁劍、張華玲、丁玉、安天華,袁磊與長孫榮等在圈中相對峙。肖勁秋把站在長孫榮身後的人一一打量,不下二三十人,心中不禁涼了半截,丁劍等插翅難飛!和長孫榮站在一起的有天靈教八個星座座主,有梁家堡父子,還有稅監府的中原三怪儒、大漠禿鷹申屠雄、玉面煞星羊峰、陰陽雙魔喬柏、申翠等人,還有些人不認識。看來,稅監府和天靈教高手全集於此,要赴端午少林之約。有這許多魔頭在,要救這丁家兄妹等人真是難上加難!
此時,只聽長孫榮喝道:「肖勁秋在何處?你們是什麼人,速報上姓名。」
安天華冷笑道:「咱們不認識肖勁秋,我等此來,為的是向你們索人!」
長孫榮道:「報上名來?」
安天華道:「大爺關中雙傑之安天華!」
袁磊道:「二爺關中雙傑之袁磊,你是何人,主不主事,不主事就叫能主事的人來!」
長孫榮冷笑道:「好大的口氣,關中雙傑不在本座眼中……」略—頓問丁劍:「你呢?」
丁劍道:「開封丁家莊丁大少爺丁劍,這是少夫人張華玲,家妹丁玉,你又是何人?」
天沖星座主追魂鞭張隆喝道:「小子你們休狂,這位是天靈教卦主長孫榮前輩,快說出你們到此何為,若有半言虛假,叫你不得好死!」
丁劍叱道:「丁大少爺既然敢來,生死早置之度外,你休出言恫嚇!大少爺此來不為何事,要你們交出華山掌門父子等人,否則,丁家莊與你們不共戴天!」
長孫榮冷笑道:「娃兒,就是你爺爺丁洪兒,見了本座也不敢如此張狂,你小小年紀,竟敢這般無禮!姑念你年幼無知,暫不追究。你要本座交出華山掌門父子也不難,速速回丁家莊告知丁老兒,所約時限已到,迅即投入天靈教,本座便放了華山掌門。若是不識時務,心生妄想,要從梁家堡救人,那也未免太不自量,莫說憑你區區五人,丁家莊總數來此也不過是飛蛾投火,自取滅亡,你小子懂了麼?」
安天華冷笑道:「我兄弟也為華山掌門而來,不怕死的江湖漢有的是,切莫以為你們這些魔頭嘯聚一處,就能稱霸武林?自古邪不勝正,正道武林的高人志士,必將重出江湖,豈容爾等倒行逆施、妄造殺劫?奉勸爾等及時省悟,所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肖勁秋點頭暗讚,好個俠義之士,面臨強敵,臨危不懼,還能從容說出一番正義凜然的話來,這樣的英雄不能不交個朋友。
長孫榮哪裡聽得進這番話語,大喝一聲:「住口!」截斷了安天華的話。
袁磊吼道:「你交不交華山掌門?」
長孫榮氣得吼道:「無名小卒,敢來本座面前張狂,先將爾等拿下,遍受酷刑,看你還威風不威風?」
丁劍斥道:「長孫榮你休要猖狂!丁家莊乃武林正道之士,豈會與爾天靈教同流合污?
一年之約不過緩兵之計,你真以為丁家莊會屈於淫威之下,那真是天大的笑話!告訴你長孫榮,丁家莊端午必到少林,與爾等決一死戰!」
長孫榮氣得七竅生煙,一擺手:「把這五個臭男女亂刀分屍!」
安天華怒道:「你們要倚多為勝麼?虧你長孫榮還是武林成名人物,卻原來是個肖小之輩,你們就一起上吧!」
長孫榮兩手一分,攔住蜂擁而出的手下,冷笑道:「你這激將法並不高明,不過一對一要拿下你也實在容易得很!」
言罷,對張隆道:「你去擒他!」
追魂鞭張隆大聲答應著走了出來,袁磊一晃手中彎刀,虎吼一聲便攻了過去,張隆向後一退,手中九節鞭迎面點去,出手十分陰狠。
肖勁秋觀其鞭法,軟硬兼施,根底深厚,實是用軟兵刃的高手,但袁磊一把彎刀,刀法詭異,與中原刀法大不相同,五十招內,二人難分上下。這使肖勁秋十分為難,他相信華山派掌門父子定是被囚在地牢中,那地方他熟悉,可以去救人,但他就不能照應丁劍等五人。
如果留在此接應他們,要想逃出梁家堡只怕太難,至多走脫一兩人,不可能全部安然撤出。
正在舉棋不定、心中有些惶惑之際,忽見幾人從桃園方向躥來,一個個如離弦之箭,眨眼便進了場中,原來是五個上了年紀的道士。
五人突然現身,令長孫榮等也吃了一驚。
玉面煞星羊峰緩步走出,雙手抱拳笑道:「難得難得,嶗山五子入了紅塵,幸會幸會,還記得我羊某人麼?」
肖勁秋心想,怪不得丁氏兄妹毫無懼色,原來有這幾位老前輩撐腰,那梅山二友大概也已到場,這幾位前輩在,丁氏兄妹等人可暫保無虞,自已就可相機救人了,不禁感到欣慰。
此時只聽五子中一人道:「原來是羊施主,二十年不見,施主風采依舊,敢問羊施主為何也在此地,莫非也是天靈教中人麼?」
羊峰道:「老夫並非教中人,不過是應主人之邀在此做客而已,各位來此又有何貴幹?」
「貧道與師弟來此,為的是華山掌門父子,羊施主既不是教中人,還請站過一邊,貧道請天靈教主事人答話。」語畢,又讓袁磊停手。
羊峰笑道:「這位就是天靈教卦主長孫榮,五位盡可與之交涉。」說完退了兩步。
長孫榮道:「嶗山五子一向不問江湖事,何以要為華山派出頭?本座倒要請教?」
老道打量了一下長孫榮,道:「貧道五子之首真悟子,今日到此不為別事,只為天靈教無故侵擾華山派,將華山掌門父子拘囚於此,貧道等前來索人,望長孫卦主高抬貴手是幸!」
長孫榮道:「華山派不顧天時,夜郎自大,敢被本教人踏平華山派,活捉掌門人,嶗山五子與華山派有何淵緣要為華山派出頭?」
真悟子不慍不火,十分從容道:「嶗山五子與華山派並無淵緣,因受舊友之托,來梁家堡索人,卦主只要將人放出由貧道帶走,貧道就算完成舊友囑托,其餘事一概不問,天靈教有何作為,均與貧道等無干。」
肖勁秋心想,趁他們在磨嘴皮,先去救人要緊。他朝大道上看了看,正對著梅園,只要朝東過去不遠,正對桃園之地,就是暗道出口。於是提氣縱身,片刻間便到。從樹叢中朝下望,地道出口處足足站了十人,他們全都蹲坐在地,有的就坐在石板蓋上。
肖勁秋把這夥人看了又看,其中並無熟人,胸前也未佩戴蓮花,弄不清是梁家堡的人還是天靈教帶來的人。但可以確定,都是些三四流的徒眾,可以一舉治住。
當下從樹上飛身而下,雙手齊出,十個人哼都未哼一聲便被他全部點了穴。他把坐在石蓋上的人拖開,輕輕揭起蓋板,沿石級走人,又將蓋板拖來蓋上,才放心往前去。
轉過彎道,只見燈火亮處,有兩人持刀站在囚室前,有四人坐在一邊閒聊,盡說些不相干事,便大搖大擺走了過去。由於他腳下無聲,六人都未發覺。走到近前,他突然說話道:
「喂,你們這是幹什麼?自在得很嘛?」
六人嚇了一跳,齊向他看來,見是個不認識的人,連忙一個個站了起來。肖勁秋笑嘻嘻出手,瞬間便把六人治住。
「這裡頭關的什麼人?」肖勁秋問。
—人回答道:「華山掌門張德和幾個門人弟子,你想幹什麼?」
「我想把他們放出來!」
那人冷笑道:「朋友,你打錯了算盤,你救了他們有何用?出得了大門麼?識相的把我們穴位解了,跟我去見頭,包管饒你不死……」
肖勁秋笑道:「你饒我不死,我還沒饒你不死呢!」說著從他手上接過刀,架在他脖子上道:「你要是不開鎖放人,你這腦瓜就保不住了。」那小子大驚,連忙求饒,答應開鎖。
肖勁秋遂解了他的穴位,沒想到這傢伙居然一拳擊出,想趁肖勁秋不防將他打倒。
「呼」一聲,拳頭正打在肖勁秋肚腹上,只聽「哎喲」一聲,那傢伙被震得撞在石壁上又反彈回來,撲在地上連動也不會動了。
其餘五人大駭,個個求饒,願開牢門。
肖勁秋笑道:「瞧見了麼,他這是自己找死,你們想活就替我把人帶出來!」
五人喏喏連聲,穴道一解,果然老老實實從死去的頭目身上解下鑰匙,把牢門打開後又去開鎖,盞茶功夫便扶著五人出來。五人中二老行動不便,三個年青人似乎並未受傷。
肖勁秋道:「哪位是華山掌門?」
滿臉鬍鬚的老頭道:「在下張德……」
肖勁秋忙抱拳行禮:「原來是張掌門,不知何處穴道受制?」
一個年青人道:「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肖勁秋道:「在下肖勁秋,意欲救各位出險,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要出梁家堡還有一番周折,讓在下為諸位解了穴道再說!」
年青人滿臉驚疑:「閣下就是逍遙生肖勁秋?久聞大名,緣慳一面,不料竟在此地……」
張德道:「華兒不要多說,你們三人快隨肖總舵主走吧!」
張德又對肖勁秋道:「老夫被長孫榮治了穴,只怕難以解救,大俠速帶犬子張華彥、徒兒劉吉、鄭元慶離開此地!」
肖勁秋道:「不妨,請說出受治穴位,讓晚輩試試,解不脫再從長計議?」
張華彥道:「爹,你和鄭師叔不走,孩兒等又怎能偷生,爹快說出穴道,試試再說?」
張德便說出受制穴道,肖勁秋試了兩種手法都解不了,一時興起,運勁一衝,方才衝破了滯塞之穴,使張德大為驚訝,道:「少俠神功,精純深厚,老夫無比欽佩!」
肖勁秋又立刻為其師弟鄭義沖了穴,師兄弟二人內傷未復,但能行走,肖勁秋便把嶗山五子等人為救他們正與天靈教對峙的事說了,並把脫身之法詳細說了一遍。
之後,肖勁秋將守獄五人點了睡穴,打頭帶張德等人出了通道,掀開石板,走了出來。
張華彥和鄭義之子鄭元慶、師兄劉吉把守衛人衣服剝下六套分別穿上,扮作衛士。肖勁秋穿好後則跳上樹梢,回到原來位置,朝場中一看,就在他離開的一刻間,雙方大打出手。
嶗山五子仗劍按方位迎敵,把安天華、袁磊、丁劍、丁玉、張華玲護在中間,每個道士身後站著一個。長孫榮、羊峰等在一旁觀戰,陰陽雙魔喬柏、申翠、追魂鞭張隆、獨腳怪陽振武,疤臉鬼判龐震、獨臂熊封如龍、陰山三毒裊的老二茅勝、老三阮智、無情棒邢罡、天禽座柯元霞等十人與五個老道力戰。
肖勁秋看了一會,嶗山五子擺的並不是劍陣,他們各佔一方,穩穩擋住對手的攻擊。站在他們身後的丁劍等人,不會受到對方的傷害,而且還能瞅準空子出手以助五子。這的確是個極妙的打法,但非人人都能倣傚。嶗山五子非但有一套穩健的防守之法,更有深厚的內力,足以和當世高手一較長短。否則,陰陽雙魔的厲害自不必言,就是天靈教八個星座主也非常人能敵,嶗山五子豈能招架得住?但長孫榮等高手還在一旁虎視眈眈,若是羊峰等再出手,嶗山五子就危急了。他於是不再觀戰,迅速跳下樹梢,故伎重演,從林中混入圍圈的眾嘍嘍堆中,然後漸漸移向大道另一側,見沒有人注意索興就往梅園走去,見正門有人守衛,便繞向牆一側,身形一晃躍人牆內。院裡並無人巡邏,小樓上下—都有燈光,湊到樓下窗前探視,室中也無人,便推開窗戶跳了進去,把桌上燭台舉起,先燒帳子被單,待火著燒旺,便守在門邊,防人救火。
不一會,木床也燒了起來,火勢越來越旺,他得意地笑了笑,又從後窗出來,到對間放火。不一會,火勢大盛,畢畢剝剝響個不停,一股股濃煙躥起,嗆得他咳嗽幾聲,連忙從房中出來。守門的終於發現小樓失火,驚得衝了進來,手中卻無救火盆具,眼看已無法撲滅,只狂奔出院,大喊救火。肖勁秋要的就是混亂,他從側牆躍出,又躥進了桃園。和先前情形一樣,只是室中多幾個小丫環,他把她們一個個點了睡穴,放到外間草地上,再人室縱火,火勢一起,便趕緊跳出牆外。
此刻火勢已驚動了堡內人眾,部分嘍囉已衝進竹園桃園救火,中原三怪儒趕到了竹園,梁家父女三人則衝進了桃園。
肖勁秋混在人中亂喊亂叫,聽有人叫喊去拿水桶盆罐,很多人朝林子裡跑去,他也跟著進了林子。這片林地寬不過十來丈,林子那一端有一排排平房,是一般嘍囉住宿之地,他聽到有人叫去廚房拿桶,便跟著到廚房,把油提了一罐,躍到屋面上潑完,再點火燃起,廚房頓時燒了起來,不一會便燃著了堆碼在空房裡的柴禾,一時間燒得個火焰沖天,他不禁拍手大笑。有人發現他幸災樂禍,衝過來罵道:「你小子瘋了不成!莫非是你放的火?」
肖勁秋笑道:「不錯,我放的火!」順手一指點了對方穴道,然後離開此地。
從樹林回到大道時,所有嘍囉都已跑去救火,唯有長孫榮等人仍在場中觀戰。肖勁秋又回到林中地牢出口處,看張德等人已不見,知其已趁亂逃出,當下便放了心。他又輕輕跳到樹上朝鬥場張望,只見場中正打得難解難分,一時卻無解救之法,便坐了下來觀戰。片刻,有了主意,躍下樹把被治了穴道的人解了兩個,對他們厲聲道:「王八羔子,你們竟敢躲懶睡覺,人要是救走也不知,你們活膩了不成!」
兩人皆昏沉沉被他一嚷,嚇得清醒過來。一道:「兄弟,你可別亂說……」
「住口!你們怎麼連褲子都脫了?」
那人低頭一看,驚得連忙跪下叩頭:「我等被人治了穴道,請大哥……」
肖勁秋一把將人拽起:「快去稟報卦主,我馬上下去查看囚犯跑了沒有!」
兩個嘍囉慌忙衝出林子,向長孫榮等跑去,肖勁秋則跟在後面丈許。
「啟稟卦主,屬下等遭人暗算……」兩個嘍囉跪在長孫榮腳前,抖抖顫顫。
「這也要稟告本座?該死!」
「屬下守衛地道出口……」
長孫榮一腳踢開兩人,立即縱身撲向林子,羊峰和幾個護法也緊跟而去。
鬥場上還有天靈教護法開碑掌齊昌、追魂劍魯開志押陣。此時嶗山五子已走了下風,蓋因陰陽雙魔實在歷害,加上兩個星座主幫手,嶗山五子已無還手之力。
肖勁秋走上前輕喝道:「華山掌門已脫險,各位還不快走!」
齊昌喝道:「你是什麼人?」
肖勁秋突然躍起,一掌擊向陽魔喬柏,把喬柏逼得趕緊閃開。肖勁秋又向追魂鞭張隆點出一指,那張隆見並無強勁指風射出。哪裡放在心上,依然抖手擊出一鞭,直纏對方腰肋。
哪知鞭剛掃出,猛覺胸口像被利錐所刺,傷了心脈,忍不住一口鮮血狂噴,仰天倒在地上。
這一來,驚得雙方都停了手。
齊昌吼道:「什麼人,敢冒本教武士……」
喬柏冷冷道:「逍遙生,你總算現形了!」
逍遙生大號經他叫出,雙方人眾無不驚愕。在天靈教一方,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在丁劍等人來說,這人看著面熟,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逍遙生,莫非在什麼地方見過不成?
肖勁秋兩把扯脫身上黑衣,笑嘻嘻道:「喬老頭,老眼並不昏花,果真就是逍遙生爺爺,齊老兒比你眼力差,那是心太盛之故!」
丁氏兄妹和關中雙傑這才認出了他,就是日間那個醉鬼書生,無不驚愕萬分。
肖勁秋向他們點點頭道:「華山掌門我已救出,各位還不快走?」
齊隆、魯開志又驚又怒,雙雙向肖勁秋撲來,陰陽雙魔心意相通,也同時向他發動攻擊。
肖勁秋身形一晃,左閃右避,讓四人撲了個空,嘴裡喊道:「諸位再不走就難脫身!」
嶗山五子將信將疑,五人行事一向是真悟子說了算,他不動,其餘四子也不動。
突然,一陣衣袂破空聲響起,眨眼間場地上多了兩個蒙面人,只見他們一揮手,五子再不猶豫,立即展開輕功向堡門方躍去,丁劍等五人也緊跟其後。
一個蒙面人對肖勁秋道:「小哥兒快走,此地由老朽照應!」
肖勁秋還未答話,忽聽吶喊聲起,只見大道上來了數百人,胸前均佩有蓮花,是千蓮門的人,知道再不走就難脫身,立即躍起半空,嘴裡喊道:「二位快走,不宜耽擱!」
兩個蒙面人倏地向空一躍,緊跟他躍出七八丈遠,三人一落地騰身又起一直落到了堡外,丁劍等五人遲步才到。
蒙面人一指右側:「從這邊走!」當先帶路,嶗山五子丁劍等連忙隨其後,肖勁秋故意落後一步押尾,瞬間眾人出去了二里地,鑽入了一片林子,擺脫了追兵。在林中走了不下三里地,來到個陡坡下,華山掌門等人就在這裡,此時調息未醒,只有張華彥、鄭元慶護法。
眾人見過禮,卻聽丁玉啜泣起來。
張華玲柔聲道:「玉妹別傷心,愚兄和家父師叔師兄弟均無恙……」
丁玉抽泣道:「小妹還以為……見不到華哥和伯父了呢!」
張華彥道:「多虧肖大俠隻身入地牢救了我們,要不然長孫榮脅迫華山派入教,後果不堪設想,我華山派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惡人必遭惡報!快謝謝大恩人去!」
二人走到肖勁秋面前「撲通」一聲跪下,鄭元慶也跟在後面跪下,慌得肖勁秋伸出雙掌平空一托,兩股柔勁硬生生將前面兩人托起,再施掌力,把鄭元慶也托起,嘴裡道:「三位切莫折煞了在下,這大禮萬萬行不得!」
丁玉、張華彥身不由己站起來,心中無不驚駭,看他年紀不比自己大多少,卻有如此精深的內功,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
張華彥道:「救命大恩,豈能……」
肖勁秋不讓他說下去,接嘴道:「俠義道相互援手,無恩可言,彼此情如一家,不分你我,請兄台不必拘禮,說正事如何?」
真悟子道:「這位少俠說得是,俠義道情如一家,莫分彼此,你們就莫再講俗禮吧。」
張華彥又向真悟子行禮道:「多虧前輩犯險救我華山二脈,此恩將銘記心中……」
蒙面人已解下面巾,是一位中年書生和一位中年婦人,此時天已大亮,看得真切。書生笑著插言道:「不要再說話,你父已快醒來,不要驚擾了他。」張華彥鞠了一躬,不再說話。
稍頃,張德、鄭義、劉吉相繼醒來,眾人又相互見禮,免不了寒暄一番。
中年婦人笑道:「俗禮已盡,該說說正事了。」略一頓,對肖勁秋道:「少俠何以知曉華山掌門被囚於梁家堡中?」
肖勁秋道:「晚輩潛於林中,正好丁兄等被圍在道上,是聽見了他們說的。晚輩去年曾中計被關押在地牢,是以頗為熟悉。」
中年婦人就是梅山二友中的桑泉,一身淡紫勁衣,風雅脫俗,實在難以想像她已是年近七旬的老婦。其夫上官羽,七旬有餘,看起來高雅瀟灑,不出五十歲,這是兩人內功精深的緣故,駐顏有術,毫無老態。
桑泉嫣然一笑:「難怪如此湊巧,老身與抽夫尋不得,捉了幾個下人都問不出來,少俠卻輕易把人救出。」
上官羽道:「張掌門被囚,江湖上並不知曉,丁家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丁劍道:「華山突遭天靈教襲擊,只聞全軍覆沒。家祖聞訊,率丁家莊二十名高手,連夜趕路,到華山派駐地時,只見到重傷垂危的黃師叔,他說親眼見到張掌門父子、大師兄劉吉、四師叔鄭義父子被擒。黃師叔不治身死,我祖孫只好回到丁家莊。去年長孫榮率人造訪丁家莊,由山東無情棒邢星現身說法,如不歸降天靈教,丁家莊只有毀滅。家祖說此事關係重大,須仔細斟酌,長孫榮以三個月限期,最後說成半年。家祖對天靈教恨之入骨,當即派晚輩到少林寺拜訪掌門,掌門大師囑晚輩轉告家祖,暫時隱忍,少林寺已聯絡各方,要與天靈教作個了斷。家祖便閉門謝客,督促手下勤練武功,以待決戰。華山派遭毀後,家祖曾親到少林,尋求救人之法,曾想過去葛洪山,但少林方丈大師力勸家父,此時救人無疑飛蛾撲火,只有靜等時機。華山掌門是晚輩岳父,舍妹與華彥兄又定了親,兩家關係非同尋常,救人之事困擾著丁家莊。不料月前,突然有人送信上門,信中雲張掌門被囚梁家堡,說掌門等暫保無虞,叮囑千萬不可冒險救人,傳此訊是為了使我們安心云云。看完信連忙去追送信人,早已走的無影無蹤,晚輩夫婦與舍妹計議,決心到梁家堡一探,家祖家父並不知情。到此後幸遇安袁二兄,否則晚輩等三人,性命不保。」
上官羽道:「原來如此,老朽與華山前代掌門乃莫逆之交,華山遭襲後並不知情,恰值我夫妻外出遊華山,順道去探訪華山派,到後方知華山派已遭劫,驚怒之下打聽出元兇禍首,方知江湖情勢險惡,便決心為華山派復仇,並查找剩餘弟子。但搜遍華山派主脈,找不到一個華山弟子,只好返回家中計議。我夫妻早就不住梅山,以避拜師求藝、恭請解難消災的困擾,悄悄搬到濟南城北郊野,鬧市中反不易被人尋到,因此過了十七八年的安靜日子。說來也是湊巧,我二人剛返城時被夫人遠房侄子桑克勇闖見,五十來歲的人,居然涕淚交流,說苦尋十幾年不見,不料今日上天有意安排,彼此不期相會,我們將他攜至郊野。
他說出一番話來,這才知他的苦楚。原來他與濟南名武師無情棒邢星交好,當年曾在邢星開設的鏢局走鏢,闖出了響亮的萬兒。前五年歇手後,閒居家中以享清福。不料去年天靈教來人,脅迫邢星入天靈教,否則滅其全家。邢星無奈,秘囑桑克勇,他此去為賊所迫,要他照顧家小,一俟武林正道結盟抗擊天靈教之時,他便跳出賊巢,反戈一擊。邢星走後,桑克勇暗中照顧邢家,並不時外出,探訪我夫妻下落。他還扮成商販。時時與邢星聯絡。邢星也常遣心腹,到濟南找他。天靈教襲擊華山派後到了粱家堡,張掌門被囚於此地,正是邢星遣人告桑克勇的,要他設法知照少林,以謀救人之法。我夫妻知情後,又上嶗山,請五子助力,在濟南又碰到友人弟子關中雙傑,命他們趕往梁家堡等候五子,我夫妻則作一路後來。
到了此地,大家聯絡上,便由他們入堡引動天靈教人,我夫妻趁亂四處查囚人之處,查找不到,正無計可施,忽見張掌門等在火起時奔向堡門方向,當即追上助他們離堡,送至此處安全之地,再返堡中……前後經過情形大致如此。肖少俠的行蹤,我二人雖已發覺,但不知敵友,便一直暗中觀察……說到這裡一頓,又道:「老朽已說完,肖少俠來梁家堡意欲何為,能否告知我等?」
肖勁秋便把前後種種情形說了個大概,直聽得眾人聳然動容。
上官羽道:「天靈教魔頭嘯聚,為稅監府效忠謀反,禍害天下,老朽不能再袖手旁觀,這就與各位一道奔赴少林,共鬥妖魔!」
肖勁秋大喜:「前輩們若能出山,則武林幸甚、天下幸甚!」
桑泉笑問真悟子:「五位雖方外人,但事已涉及天下安寧,總不會不過問吧?」
真悟子苦笑道:「嶗山五子本不再問紅塵事,賢伉儷既已邀貧道五人出山,焉能中途退堂,這就隨二位趟這渾水吧!」
上官羽笑道:「多謝五位,好在是為了百姓安寧,我等就拼了這把老骨頭吧!」
肖勁秋道:「各位可徑直去南陽府,晚輩還須到梁家堡一行,端午之前在少林寺相會。」
張德道:「少俠為何還要隻身犯險?」
「在下有些事尚未探明,一人去出入方便,事情一完便離開,前輩不必擔心。」
袁磊問丁劍:「令祖會不會追到梁家堡?」
丁劍道:「不會,留書上小弟只說前來一探,然後取少林,請家祖父在少林見面。」
上官羽道:「肖大俠內功不在老朽之下,不知令師是何方高人?」
肖勁秋對兩位高人不便隱瞞,回道:「家師頑石老人。」
上官羽等人都十分驚奇,張德歎口道:「原來是他老人家,怪不得少俠武功成就如此之高,有少俠這棵頂樑柱,正道武林當興不衰。」
上官羽笑道:「老朽久慕令師之名,然無緣相識,不知令師在何處清修?」
肖勁秋道:「家師已經仙去,但晚輩一直不曾對人說起,江湖上以為他老人家還健在。」
上官羽歎道:「人終有離世之日,令師高風亮節,足為武林楷模,其名流芳千古矣!」
桑泉道:「瞧你,又發什麼感慨了,我看還是及早動身好,找地方給張掌門補元身子。」
上官羽道:「好、好,這就走。那麼,小友你自己當心,我們在少林寺見。」
肖勁秋與大家告別,沿老路回梁家堡。
此時天已亮,來到官道上,飛奔至前,在昨日休息處找到馬匹,索性往前趕了三十里,到集鎮上去用飯,然後買些乾糧,帶了缸酒,慢慢往回走,到原來歇息的林子裡運功調息。
天黑後,他將馬栓好,施展輕功往梁家堡趕。他決心再見一次田小燕,要她說出來真心話,他總覺得她那些話是迫不得已說的。他對她不死心,他希望她回心轉意,不忍棄她不管,讓她陷入絕境中去。縱使她移情別戀,他也希望她走正道,莫毀在前輩人的仇恨中。他決不再提個人私情,只希望她及時省悟,懸崖勒馬,退出少林寺前的決戰。這對她自己也好,對正道武林各派也好,都是有益的事。當然他也巴望她情有所鍾,回到他身邊。
頓飯功夫,他到了粱家堡外,發現大門左右均伏有暗樁,戒備森嚴,便往側裡去,繞個圈子到了堡後,輕輕躍上牆頭。
這裡離田家住的養心齋大院只有十來丈,院內有兩隊人交叉巡邏,繞著院牆轉。
肖勁秋自不把他們放在眼內,從一株樹到另一株樹。田小燕住的一間有燈火,其餘漆黑一片,人入夢鄉。
肖勁秋提氣一躍,輕輕落在走廊上,閉住氣走到後窗,以傳音人密對室內說道:「是小燕麼?我是肖勁秋,可否到外間一敘?」
田小燕歎口氣:「我算著你要來,就亮燈等你,你先到牆外,我馬上出來。」說完吹熄了燈。肖勁秋便又躍到堡牆外,俄頃便見一條纖瘦的黑影飛躍出來,忙以傳音打招呼,即向空曠處奔去,那田小燕果然跟蹤而來。行約一里,肖勁秋停下身,田小燕離他丈外站住。
肖勁秋道:「燕妹,昨夜人多不便,愚兄今日找你,有幾句話要問,你必須說真話……」
田小燕道:「你想問爹爹把我許給司馬公子,我是不是願意。那麼我告訴你,我願意!」
肖勁秋被她的直言無諱驚呆了,心房上就像挨了一下重擊,一時間竟連話也說不出。
小燕見狀,有些不安,道:「對不住,肖大哥,小妹並非要傷你的心,不過還有位鍾姑娘在等你,小妹先前不知有她,要是知道,小妹也不會對大哥說那些傻話……」
肖勁秋深吸一口氣使自己鎮定下來,道:「司馬俊對你說的?他還說些什麼?」
「他說你與鍾姑娘情投意合,鍾家極願你們成其一雙,你遇到小妹後對鍾姑娘仍未忘懷,你想一箭雙鵰,兩全其美……」
「這全是胡說八道,小燕你怎能相信?」
「這……不過,這事真不真也無關緊要,況且你我間事,全是小妹過於衝動的緣故。小妹原以為和你在一起,可以忘掉家仇,可以無憂無慮跟你在海島上逍遙度日……其實,你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我不能忘了爹娘,忘了祖宗,你又不肯和我一道替田家雪恥,爹娘就不會答應這門親事,所以我反覆思量,你我無緣,相逢何必曾相識……」說到這裡一停,聲音放低續道:「司馬相公則不同,他出身名門,武功不在你之下,他甘願違背師訓,與田家共進退,共生死,他願入贅田家,為田家雪恥不惜與武當少林為敵!所以爹娘看上了他,小妹也……鍾情於他,大哥你對小妹的種種好處,小妹永遠不忘,只是請大哥再不要阻攔田家雪恥,小妹永遠不願與大哥動手決生死……」
肖勁秋越聽越心冷,看來他是無法說動她的了,此時不禁心灰意懶,但他仍能控制心態,表面上依然鎮定。
他想了想,問道:「司馬俊怎會與令舅相識?這其中是怎麼回事?」
「司馬兄從龍埡鎮逃出後,再度回靈洞山拜謁師傅。秦老前輩聽說妖邪雲集作亂後大怒,當即又指點他武功,入夜又灌注了部分功力與他,使他武功大進,當世已難有對手。直到最近,他才把師傅注給他的真力與自身功力溶為一體,只怕你的內力也不及他了!下山後,他又到福州,途中遇到大舅,相識後共赴福州,探知飛馬島要收復龍埡鎮,便與大舅……以下的事你都知道了,小妹不多說了。」
「令尊令堂何時來的,又怎會和千蓮門攜手,與天靈教共同對付武林正道?」
家父派小妹下山,又令大舅二舅分別帶人下山接應,令狐勇回山,爹娘立即下山。與此同時,我表兄也回到了千蓮門,陳門主汪護法便找家父協商,要助田家雪恥,並要到中原武林闖蕩,於是便一起上路,說到粱家堡立足,那裡離少林不過幾天路程,於是……」
「怎麼會和天靈教勾搭上?」
「詳情不知,是千蓮門太上護法決定,說大家聯手對付少林武當,事後三分天下!」
「天靈教與千蓮門早有勾結,宮主小心上當,在下奉勸宮主,勿與惡人糾纏,應以武林大局、天下蒼生為重,忘去個人的恩怨……」
「大哥,田家祖宗受辱,爹爹以雪恥為己任,無一天不想著雪恥,小妹自幼起,也為雪恥而活,這切骨之痛,非局外人所能明瞭,請大哥不必在說,只希望大哥與天靈教了斷之後,不要與碧蟾宮為敵是幸!」
肖勁秋歎道:「為一家之私仇棄萬民而不顧,碧蟾宮不怕背上個千秋罵名麼?」
「大哥,人各有志,不可相強。」
「司馬俊狂妄自大,性情乖張,他追隨鍾姑娘身前身後,卻把罪名安在肖某身上……」
「大哥,司馬相公待小妹彬彬有禮,卻不像大哥所說那樣,他事事依從小妹,從未有違犯之處,大哥所言,未免偏激?」
肖勁秋又一歎:「宮主既然不信,在下也就不再多言。但碧蟾宮欲與各大派為敵,飛馬島勢必不能置身事外,我……」
小燕冷笑一聲,截斷他的話道:「我就知道你是狂妄自大,以為自己天下無敵,是以處處管人閒事,替己揚名,你若是非要和碧蟾宮為敵,那也是沒法子的事,司馬相公果然看透了你,話說到這一步,既已絕情,姑娘告辭!」
肖勁秋心痛已極,田小燕完全聽信司馬俊,對自己成見太深,說什麼也沒有用了,便道: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在下提醒姑娘,一要防天靈教,二要防千蓮門,小心中人詭計,到時悔之晚矣!」
「不勞尊駕費心,司馬相公早有良策,家父也非三歲小孩,豈會容易上當。」
田小燕至此已轉身,肖勁秋心中又委屈又傷心,她一顆芳心已情寄司馬俊,被司馬俊甜言密語所惑,卻把他視為路人,此刻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難以表述,他只能苦澀地道一聲:
「燕妹,珍重!」
田小燕被這深情惆悵的語聲打動,心兒一顫,急速轉過身來,想說幾句柔順的話,然而已不見肖勁秋蹤影。
夜色濃濃,一片漆黑,只有愁苦的蟋蟀在癡情中喊叫,震顫人心。
她一時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只呆立著瞠視前面瞧不透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