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瑩瑩與黃浩在在第三天到了延平府。
一路上,黃浩對鍾瑩瑩慇勤周到,—切隨她的意,她想走就走,說停則停。
有時她問他:「喂,是在這小鎮上歇口氣還是繼續走?」
他照例回答:「謹聽小姐吩咐!」
「我是問你呀!」
「在下—切隨姑娘意。」
鍾瑩瑩心裡好笑,這人怎麼一點沒主見,還虧他是個男子漢呢?
沒辦法,只好自己拿主意,問他也白問。
進了延平城,兩人在一家大酒樓吃阪。
鄰桌有兩個漢子不住打量他們,鍾瑩瑩只專心吃飯,從不東張西望,而黃浩全部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更不會去注意別人。
這一路來,他好不風光。多少雙眼睛對他們露山艷羨的神色,更有人大聲讚道:
「好—對金童玉女!」他今年二十有二,稱「金童」未免大了些,但仍抑不住滿心歡喜,還偷眼去瞄鍾瑩瑩,只見她臉紅得柿子似的,低下頭不敢看人,那模樣實在叫人愛煞。
看樣子她並無惱怒之意,足見她對自己也有了情意,直喜得他眉飛色舞,心花怒放。
他決心一到江陵府,就當面向她爹娘叩請求親,以早日珠聯壁合。
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出言試探,但臨到開口又有些不敢,擔心欲速則不達,唐突了美人,反誤大事。
所以,他管住了自己的舌頭,等時機成熟再說。
因此,他百般順從,以討美人歡心。
吃完飯,兩人各回住房。
夜裡,黃浩毫無睡意,巴不得到鍾瑩瑩房裡去,說天道地,促膝談心。
不過幾天,他已完全拜倒在鍾瑩瑩的石榴裙下,恨不得如影隨形,形影不離。
也不知到了什麼時候,他才有了倦意,眼睛剛合。
忽聽窗外「嗒」一聲,似有人踢飛了小石子,不禁一驚,忙坐起身來,側耳靜聽,窗外有輕輕的腳步聲,到他窗下便沒了動靜,他趕緊躺下裝睡,發出輕微鼾聲。
稍停,窗外火光一閃,有個燃著的小紅點伸進了紙窗。
他知道是下三濫毛賊用的悶香,連忙閉氣雙手一按床板,身子騰起輕輕落到後窗,開了窗跳出,再躍到房頂上望天井裡探視。
只見有兩個黑影正對著他的前窗,便輕輕躍下,離兩個黑影丈餘,低聲喝道:「什麼人,敢暗算大爺!」
兩個黑影嚇得一哆嗦,轉身看見是他,揮舞起朴刀殺了過來。
黃浩赤手空拳接了上去,三個回合就把兩人的刀奪下,其中一人喝道:
「撒他一把奪命粉!」
說著就往袋裡掏。
黃浩本無江湖閱歷,嚇得趕緊—個旱地拔蔥上了房。
那兩個小賊乘機溜了出去。
黃浩追到門外,哪裡還有影子?
這兩個小賊武功平平,大概是來行竊的,也不以為意,便回房睡覺。
第二天在路上,他把昨夜情形說了,鍾瑩瑩說她睡得好香,一點不知道,要不走將他們捉住,送官懲治。
又過五天,二人來到了江西境內的滬溪縣府地面。
這裡是武夷山的西北翼,四面群山環抱,峰谷連綿不絕。
忽聽一聲鑼響,道旁林中衝出一夥強盜。
為首的有兩個大漢,手執鋼刀,殺氣騰騰。
從行列中走出兩個漢子,指著鍾黃二人道:「啟稟寨主,就是這兩個人!」
「沒有看錯麼?」寨主厲聲問道。
「小的在延平府酒樓就盯上了他二人,晚間便欲使悶香謎倒這小子,不想被這小子發覺,小的們與他狠鬥了一場不敵,只好回來稟報!」
寨主喝道:「你二人還不快快交出葛洪山藏寶換兩條小命,莫非要大爺們動手嗎?」
黃、鍾二人不禁面面相覷,不知對方所云。
鍾瑩瑩從未見過強盜,也不知他們武功如何,人數又多,不免心裡有些緊張,趕快把劍亮了出來準備撕殺。
黃浩比她懂事多些,不把這班山賊放在眼裡。
「你胡說些什麼?誰又盜了什麼藏寶?簡直一派胡言!快些閃開讓路,否則劍下無情!」
寨主冷笑道:「裝得像有什麼用?憑你二人也配得此寶物嗎?如今黑白兩道的豪傑都在尋找你們,你們插翅也難飛。我勸你們乖乖兒交出寶物,大爺放你們一條生路,小妞兒留下做壓寨夫人……」
這後一句聽得黃浩大發其火,他抽出長劍從馬上一躍而下,大喝道:
「你敢冒犯小姐,我割了你的舌頭!」
二寨主喝道:「休得猖狂,吃找一刀!」
喝聲中一刀當頭劈下,黃浩為在瑩瑩面前顯顯本事,提起七成功力,使個「橫空出世」,長劍橫向—架。
只聽「噹」—聲,二寨主虎口發麻,手中刀飛出兩丈外,嚇得連連後退。
大寨主一驚,換個刀花,還沒等劈出一刀,只聽鍾瑩瑩—聲嬌叱,陡見白光一閃,劍鋒已刺到了咽喉。
寨主趕緊後退半步,第二劍又已點到前胸,又慌不迭再退一步,手中刀使個「釜底抽薪」,向上斜撩對方手腕。
只聽「噹」一聲脆響,手中一輕,刀只剩了半截,嚇得連忙求饒:「女俠饒命,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鍾瑩瑩根本聽不見他嘮叨些什麼,對自己三招兩式就擊敗對手而興奮。
她先是有些慌張,繼而見黃浩輕而易舉就把對手刀震飛,一顆心放了下來,膽氣大增。
她使出了七成功力,也想把對手刀震飛,哪知竟削斷了刀身,足見自己武功不弱。
黃浩見她出手不凡,心中十分讚歎,但此刻不是讚歎的時刻,該向盜匪問個明白。
「你說什麼藏寶,說了饒你一命!」
寨主道:「是是,小的說,小的說,近日風聞葛洪山發現抱朴子祖師遺下的武功秘籍,武林人紛紛來葛洪山尋寶,後又聽說被一男一女兩個年青人獲得,黑白兩道都在查找此二人,我聽手下報信,以為就是兩位得了寶經……」
黃浩笑道:「真是荒唐,我們從福州府來,怎扯得上葛洪山?快滾快滾,讓大爺上路!」
寨主和二寨主連忙率人逃向山裡,剎時走得乾淨,只剩下黃鐘兩人。
鍾瑩瑩也覺好笑,道:「這真是從何說起?不過,這傳言可是真的?」
「純是無稽之談,葛洪老人家後半生在羅浮山住過,我們羅浮派幾代人也沒見過什麼秘籍,葛洪山……」
說到這裡心念一轉,如果慫恿她前住葛洪山,兩人相處的時候不就多了嗎?少男少女相伴的日子長了,還愁不產生情意?於是他把「葛洪山老人家只煉過丹,就更不會留下什麼了」
改成「葛洪山老人家煉過丹,難道會留下點什麼寶典,要是福緣澤厚,寶典被我們所得,就可練出一身天下無敵的功夫來!」
鍾瑩瑩又驚又喜:「對呀,我們何不前往葛洪山一行?只不過……」
她又變了口氣,猶豫道:「只不過我要去江陵尋找爹娘……」
黃浩趕緊說:「葛洪山尋寶之舉已傳遍江湖,令尊令堂定會到葛洪山一探,姑娘不正好與他們相聚嗎?要是和他們遇不上也不打緊,頂多十天半月再去江陵就是了。此次葛洪山之行能使我們受一番歷練,可以見到許多江湖著名人物,當然也會和黑道梟雄較量,憑你我的不凡功夫,定能闖出個響亮的名頭,屆時令尊令堂豈不高興萬分?」
一番話說得鍾瑩瑩大為心動,要是回到爹娘身邊,哪裡還能夠這般自由自在?苦練了十多年的功夫,不就為行俠江湖扶正驅邪嗎?要是老窩在家中,豈不悶死人?
「走走走,上葛洪山!」她唱歌般歡叫。勒轉馬頭,走回頭路。
黃浩如願以償,更是興奮萬分,揚鞭打馬,高興得「咳、咳、咳」地大叫。
據說,葛洪祖師爺留下的是一部道家煉氣秘籍,至於是什麼名稱,那說法就太多了。
有的說叫「太極真氣」,有的說是「九宮吐納尋元術」等等,令人莫衷一是。
至於寶藏為何人所發現,也是幾種不同的說法,其中一種給人印象較深。
據說山上有一石洞,內有泉眼通海,深不可測。
泉眼裡有神獸海怪棲息,守護葛洪祖師遺寶。
有個登山的書生,無意間在洞壁上發現了祖師留言,說煉丹已畢,即將離此,特留下一部煉氣秘籍,以傳後世有緣人。
又有一種說法是,洞壁刻字為一隱士發現。
不管說法有幾分可信,但黑白兩道的武林人都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想法蜂擁而至。
他們相耳探詢,定下秘約分享寶經,並準備一旦寶經落入他人之手就下手搶回。
至於寶經已被一對少男少女取走之說,相信的人寥寥無幾,他們懷疑有人故縱謠言,讓大家打道回府之後乘機獨自覓寶。
因為誰也沒親眼見這對男女取走寶經,同時一對青年男女能有多大的修為去戰勝泉眼中的神獸海怪?當然,也有人相信,於是他們生方想法找那對青年男女去了。
不信的人,則在山上找尋藏寶泉眼。
黃浩、鍾瑩瑩—路來就聽到了不少傳說,越是靠近福寧州,聽到的傳聞越多。
這天臨近黃昏,二人到了福寧州,找了家大旅舍住下,稍事漱洗,到—家飯館吃飯。
樓上食客眾多,大都是帶著兵刃的武林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僧有道。
兩人在樓面上一出現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一陣竊竊私語聲伴隨他們入座。
二人只顧點菜,稍後才發現人人都盯著他們,二人不知何因,只感到渾身不自在。
小二很快送來了酒菜,二人便低頭吃喝,以便趕快離開。
周圍的竊竊私語飄進了耳中,兩人又氣又好笑,這些蠢貨也和那個笨寨主一樣,把他們當成得了寶的那一男一女。
兩人匆匆吃畢,付賬下樓。
這—來,牽動了整個樓面。有那吃好故意等著的。立即跟在後面下樓,有那沒吃好的,也立即放下碗筷結賬,有性急的扔下一塊銀子就走。
於是,二人射後,遠遠跟了一大串人。
鍾瑩瑩覺得好笑:「你瞧那些人,跟著我們呢?好笑死啦!」
黃浩笑道:「不理他,我們走我們的。」
回到旅舍,各回各的屋,黃浩剛往床上一躺,就聽有人敲門,以為是小二送茶來了,開門—看,是兩個中年漢子,一個只有左臂,一個缺右眼,面孔陰沉沉的,透著煞氣。
黃浩道:「二位,素不相識,有何貴幹?」
獨眼冷冷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我二人有話跟你說。」
黃浩—皺眉:「旅途勞累,有話明日說。」
缺右臂漢子道:「事關你二人生死,能拖到明天嗎?趕快讓我們進屋說活!」
黃浩估計兩人不是善類,不想搭理,便道:「在下不認識二位,哪來的生死之說?二位還是請吧,在下要睡覺了。」
獨眼把一隻眼瞪得溜圓:「你不說也不要緊,識相些,把寶典交出來,我二人便保你和那小妞兒的平安,要不然,你們二人活不過今晚,你小子把招子放亮些,人人都欲擒住你二人,你是要命還是要寶典?」
黃浩又好氣又好笑:「在下從福州前來,什麼寶典不寶典,見都未見過,憑什麼以為是在我們手裡?簡直荒唐!」
獨臂大怒道:「看來你小子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知道我二人是誰嗎?」
黃浩冷笑道:「無此榮幸,也不想知道,多說無益,二位可以走了!」
獨臂喝道:「你小子休狂,大爺人稱獨臂虎爪,大號曹三,這位人稱獨眼豹,大號胡定,你自信能從大爺們眼皮底下溜走嗎?」
黃浩一聽,倒抽了口冷氣,這兩人的匪號在羅浮山就聽說過的,怎麼見了還不認識。
這是兩個無惡不作的盜匪,仗著武功高強橫行一時。
他趕緊後退一步,曹三趁機進了門,嘴裡道:
「你總算聰明了些,進屋商議不好嗎?」
黃浩不想招惹這兩個兇徒,見人已進門,只好退到房裡,讓曹胡在靠門處坐下。
胡定道:「你二人年青,修為尚淺,得了寶經也無法參悟,不如交給我二人,等我們參詳透了再傳給你們,這是對彼此都有益的事,你看如何?」
黃浩先有些慌亂,繼而又後悔放他們進屋,暗罵自己怯懦,羅浮山武功自成—家,名揚江湖,怕他們作甚?這樣一想,鎮定下來。
他說:「我二人剛從福州來,二位怎能一口咬定我們得了寶典?既有寶典又何必來此?」
曹三冷笑道:「小子,你乳臭未乾,休想騙得了我們這些老江湖!你這一手瞞得了別人,卻休想騙得了你大爺。你二人取出寶經後,怕人劫奪,就藏在山上,便離開福寧州躲了起來,等風聲稍停,又裝作來葛洪山探寶,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取走!嘿嘿嘿,小子,被大爺料中了吧,你還有什麼話說?快快帶我二人上山取寶,我二人不會虧待你們,要不大爺就擒住你,讓你受盡酷刑,逼出口供,你又何苦受些活罪?話已挑明,由你決定!」
黃浩聽他這番自以為高明的宏論,氣得一下了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活見鬼嗎?他自己想出一套來強加在你頭上,還硬逼你承認不可,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胡定見他說不出話,以為打中要害,便得意揚揚地嘿嘿乾笑,笑聲一停,道:
「沒話可說了吧?憑你這一手也想在江湖上混,真叫人好笑,閒話少說,現在就帶我們上山!」
黃浩怒道:「話都被你們說盡了,我還說什麼?明明我們今日方到福寧州,你們偏要一口咬定我們得了寶經,完全是一派胡言,去去去,休要來糾纏!」
曹三冷哼一聲:「大爺算定你不會招供的,少不得讓你嘗嘗受刑的滋味……」
黃浩再也忍耐不下,大聲吼道:「你以為黃爺是好欺負的?你們給我滾出去!」
他故意要讓鍾瑩瑩聽到,好有個幫手。
鍾瑩瑩聽到喊聲,知道不妙,抄起長劍開門出來,正好曹三、胡定已動了手,她便堵在黃浩門口,抖手一劍直攻胡定後背。
胡定趕忙閃過一邊,黃浩趁機抓起床頭長劍,一掌推開後窗躍了出去,再反躍到房頂上,叫道:
「曹三胡定,上來見個高低!」
曹、胡二人因房間窄小施展不開,又被鍾瑩瑩攔在門口出不去,便相繼從後窗躍出。
鍾瑩瑩也毫不猶豫來到屋面上,那曹三從背上扯下—只短桿虎爪,胡定則抽出了五環刀,四人捉對兒在屋面廝殺起來。
這一鬧騰,驚動了所有的旅客,會武的江湖豪客便出來張望,不會武的關好門窗,以免禍及自身。
那店主聽小二報信,慌慌張張來到天井,高聲哀求道:
「四位大爺行行好,打出人命小老兒吃不消,求求四位爺快些住手……」
鍾瑩瑩可憐店主,叫道:「黃少俠,到城外去,別連累了店家!」
這話正中曹、胡下懷,曹三吼道:「那麼,有種的跟大爺走!」
說完跳出圈外,縱身掠出。
鍾瑩瑩自經兩次格鬥,膽壯了不少,當下毫不猶豫,跟著就跑。
黃浩剛想制止,已來不及,只好跟隨而去。
他本想就在旅店裡動手,眾目睽睽下二賊必不敢行兇,若是到了野外,自己二人不敵又該怎麼辦?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不到盞茶功夫,四人到了城外荒野。
出乎意料的是,後面跟來了—大群人,把四人圍在中間,這情形讓曹三、胡定也大吃一驚。
黃浩靈機一動,揚聲道:「各位,在下與這位鍾姑娘今日才到福寧州,這曹三、胡定便找上門來,硬說我們得了什麼寶典,要我們交出,還說我們將寶典藏在山中,這次悄悄返回來取走,這真是聞所未聞的天大笑話……」
話未完,有人叫道:「曹三、胡定想獨吞寶典,想得倒美,凡到葛洪山來的,見者有份!」
許多條嗓子應和道:「對,人人有份!」
又有人喊道:「你小子明明取到了寶典,若不藏在山上,你小子回來幹嗎?我說你小子快帶大家上山,取出寶典人人分享!」
一時間,大呼小叫,亂成一團,但不管是誰,都咬定鍾、黃二人已得了寶典,他二人這才感到事態嚴重,縱有百十張口也分辯不清,不知要怎麼辦才好。
黃浩大急,想出一招,揚聲道:「各位請聽在下一言,各位請安靜下來……」
他運起內功喊叫,眾人這才靜了下來。
「各位,在下姓黃名浩,羅浮派掌門寶華道長門下,這位姑娘姓鍾名瑩瑩,乃泉州神龍劍鍾大俠獨生女,我二人憑師門家聲立誓,今日剛到福寧州,對什麼寶經全然無知,各位可能誤會了,那一男一女並非我們……」
一個矮小機靈的漢子從人圈裡走出來,只聽他大聲說道:
「各位都聽見了,兩位少俠都是有來頭的人物,說出的話自然可信,大家不必在此糾纏,回旅舍睡覺去吧!」
有人附和道:「說得是,走吧走吧!」
但也有人仍然不信:
「寶典到手,他二人自然不承認,誰會那麼傻呀!要是我,我也不認賬。」
「千萬莫上了這小子的當,若不是他二人取走寶經,寶經自己逃走了不成?俗話說,無風不起浪,這許多人裡,怎不說你取走我取走,偏偏要說他二人取走呢?」
「有理有理,我們差點被小子騙了,寶經是神物,大家有份,休想獨吞!」
「各位聽我說,不是為了寶典,大家來此地做什麼?越是這些打正道旗號的偽君子,他們的話越不可信!」
兩種看法相反,就有人吵起來,一時間爭論不休,一片嘈雜。
曹三見有人站自己一邊,膽又壯了起來,大聲喝道:
「今夜我就是要活捉了這小子,誰要架粱子可別怪我曹某人心狠手辣!」
矮個子道:「曹老兄,這又何必呢?……」
曹三獨臂一抬,指著他吼道:「笑狐,你要伸手架樑子,好,就算你一個!」
笑狐道:「我說我要架樑子了嗎?有誰聽見啦?我說曹老兄,你要與兩位少俠過不去,這不是明擺著要和羅浮派、神龍劍結仇嗎?招惹了羅浮派和鍾大俠,對二位也不會有好處吧。
依我看,兩位少俠說得清楚不過,他們今日才到,哪裡見著什麼寶典了?」
胡定大喝道:「你給大爺閉嘴,羅浮派怎麼了?神龍劍又怎麼了?你胡大爺可沒將他們放在眼內,今日非把這兩人拿下不可!你笑狐管什麼閒事?休要在那裡嚼舌頭!」
曹三又吼道:「笑狐想變死狐鬼狐,那真是容易得很,放馬過來就是!」
笑狐叫道:「啊喲喲,怕死人,我笑狐哪裡敢招惹二位?不過二位以大欺小,我自然不敢說話,只怕還有人看不順眼要出手相助……」
胡定恨聲道:「笑狐,你不說話舌頭癢嗎?識相些快從這兒滾開!」
曹三冷聲道:「他的舌頭太長,免不了要多說話,話說多了就給自己招禍……」
笑狐岔嘴道:「是是是,我不敢再多說,就再說上一句吧,二位存心獨佔寶典,我笑狐決不敢有半點異議,只怕這裡的英雄好漢不樂意,眾怒南犯,二位千萬小心!」
鍾瑩瑩聽見此人竟是惠叔叔口中提到的笑狐,不禁對他注意起來。
在雙方的對答中,她看出曹、胡兩個兇徒儘管威脅笑狐,卻沒有一人當真動手,而笑狐口頭上雖軟,卻顯不出他有—份害怕摸樣,不由有些奇怪。
正想著,曹三突然一聲怪吼,單桿虎爪對著黃浩當頭罩下,不由大吃一驚,立即長劍出鞘,但獨眼豹胡定一抖五環刀已向她出手,便往旁趕緊一閃,功聚右臂,使個金龍戲珠,劍尖閃電般指向對方左脅。
這一招使得巧妙快捷,胡定不料這女娃兒身手如此了得,驚得趕忙吸氣後退,差一絲絲就被戳個透穿。
笑狐邊小龍大聲喝彩:「這位姑娘好身手,幸而胡大爺縮得快,要不就要讓小弟我分心啦,萬幸萬幸!」
鍾瑩瑩一招搶了上風,緊接著一氣攻出五劍,劍勢十分凌厲,把胡定逼退了兩步。
只聽笑狐又嚷嚷道:「胡大爺成名多年,各位千萬別小瞧了,這是胡大爺讓著那位姑娘,要不大家會說他以大欺小……」
胡定大怒,當著眾人的面被一個無名小輩逼退,這就夠丟臉的了,笑狐那張該死的嘴再這麼—敲邊鼓,這張臉還往哪兒擱!激怒之中他運起全身功力,「嗆啷啷」抖動五環刀,發瘋似地攻向鍾瑩瑩,將她逼退兩步,扳成平局。
這邊黃浩與曹三對壘,堪堪打成平手。
場外圍觀的人驚奇了,一個個幸災樂禍,他們可不願讓曹、胡二人取勝獨佔寶典。
但他們也不願伸手架樑惹火燒身,既然二小能敵住他們,樂得在一旁作壁上觀。
二十招過去,雙方仍勢均力敵。
笑狐那尖嗓子又響起來:「糟、糟、糟,曹爺胡爺心太慈,不忍下毒手,不過快啦,再有五招必勝,否則還有臉見人麼?都老江湖啦,哪有收拾不下兩個後輩的?大家等著瞧吧!」
接著他就數起招來:「胡爺一招,曹爺一招,好,胡爺二招,曹爺二招……哎呀,五招滿啦,這……這是怎麼回事兒呀,大家別急,再來五招,要是收拾不了兩個小輩,兩位爺還有臉活在世上麼?胡爺曹爺可沒那麼厚的面皮!」
眾人聽得哈哈大笑,為二小助威喝彩。
曹胡二人恨死了笑狐,恨不得當場就把這小子剝皮抽筋,碎屍萬段!這傢伙說什麼再有五招取勝,成心在眾人面前丟他們的醜。
這時,笑狐又叫開了:「鍾姑娘如此了得,當真是家學淵博,今後就叫神龍女吧,那位黃少俠人生得斯文,又是羅浮派掌門高足,稱他個羅浮劍客一點不過份,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立即贊同,又是叫又是笑,不斷替鍾、黃二人助威,使兩人越鬥膽越壯。
忽然,人叢中有個清越的聲音壓倒了一片嘈雜:
「兩個老江湖欺負後輩,本公子爺看不順眼,這兒有那麼多人,也不出來說話?」
隨著話聲從人圈中擠出來一個白面年青公子,手中拿著—把閃亮的金扇,大搖大擺,昂頭挺胸,神態十分倨傲。
明亮的月光下,眾人看得清楚。
「啊,原來是金扇書生司馬公子!」
「有他架粱,獨服獨臂可就吃不消啦!」
曹三、胡定一驚,這金扇書生可不是好惹的,特別他們老鬼師傅屠龍秀士秦山應,是白道上幾個頂尖高手之一,他倆招惹不起,今夜只好罷手,便先後跳山圈外,鑽進人叢走了。
司馬俊微微含笑,向鍾瑩瑩施禮:「敢問姑娘芳名,因何與這兩個醜鬼廝鬥?」
鍾瑩瑩見他人才一表、風流倜儻,一出場就驚走了兩個兇徒,不禁有些驚異。
「這兩個兇徒一口咬定我和黃少俠得了什麼寶典,無理糾纏……」
和陌生男子說話她有些心跳,話說得並不順暢。
司馬俊見周圍人仍不散開,在這裡礙事,便道:「各位,事情已了,還不走嗎?」
笑狐道:「他們認定兩位是取寶典的男女,眼紅得要噴火呢,豈肯就這麼走了?」
有人反唇相譏:「笑狐,你不眼紅又何必守候在這裡?」
「我相信鍾姑娘黃少俠的話,他們今日才到,有人親眼見了的……」
話未完,忽聽一陣冷笑聲傳來,這笑聲似嚎,令人毛骨悚然。
接著就有個冷冰冰的聲音道:「寶經被這對男女藏在山上,你卻千方百計掩蓋,編些鬼話哄人,你分明是和這對男女串通一氣,好霸佔寶經!」
笑狐滿臉驚疑,抬起尖下巴,兩隻小眼珠亂轉,想找出說話人的方位,嘴裡說:「什麼人信口雌黃,敢在……」
「嘿嘿嘿,你問我是什麼,告訴你也無妨,因為你的死期到啦……」
莫說笑狐沒找到這冷冰冰刺耳的聲音從何處傳來,就是在場的人也都沒有找到,一個個東張四望四處查找,可就不知道人藏在何處。
「……你爺爺大號邢甲,聽說過嗎?」
笑狐大吃一驚:「啊喲,剝皮閻羅!」
「不錯,你小子總算還認識爺爺!」
周圍的人立即騷動起來,一個個驚恐不安。
有人叫出聲來:「啊喲,這尊凶神也來啦,咱們惹不起就趁早躲開!」
笑狐硬擠出來兩聲乾笑:「原來是邢前輩,失敬失敬!適才在下言語多有冒犯,還望前輩海涵,請恕在下不知之過!」
「嘿嘿嘿,說兩句好聽的,也救不了你這條狐命!挖心剝皮,是爺爺最拿手的把戲,把你這張狐皮剝下來,總可以賣幾文小錢吧?」
「啊喲,前輩,賤皮一文不值,白費了你老人家一番功夫,不值得不值得!」
「不值也不打緊,爺爺一向喜吹剝人皮開心,你知道爺爺剝人皮的手藝嗎?」
「聽說過聽說過,前輩剝人皮的手藝堪稱一流,是祖傳絕技……」
「混賬東西!你敢罵爺爺祖輩都剝人皮!」
「不是不是,晚輩怎敢冒瀆前輩祖先?大明立國時,太祖皇帝便定有剝皮刑,府州里的衙門左方建有小廟,祭祀土地公公,兼作剝皮場所,又稱剝皮店。現在官府不再剝皮,只有前輩承繼古風,便以為前輩乃祖傳秘技,順口說了出來,請前輩寬恕才好。」
他明明是說邢甲的祖輩是衙門裡的劊子手,可嘴上遮遮掩掩不承認,眾人想笑又不敢笑出聲,為他捏了把汗。
只聽剝皮閻羅一聲大吼:「閉嘴!你這張狐皮爺爺是剝定了,你認命吧!」
「是是,晚輩認命。」
鍾瑩瑩不知邢甲為何許人,但見笑狐唯唯諾諾不像先前對待曹三、胡定那樣滿不在乎,又聽了這一段對話,才知這邢甲是個極殘酷的惡徒。
剝人皮的話使她毛骨悚然,不禁緊握劍把,小心戒備。
只聽邢甲又道:「快說,寶典是不是這對男女取走的?」
笑狐兩個小眼珠轉不停,嘴裡支吾道:「這個……這個……」
「你吞吞吐吐裝相,快說!」
笑狐低聲對鍾瑩瑩道:「鍾姑娘,快跑,這老怪物惹不得!」
「笑狐!你敢不說!」邢甲怪吼。
黃浩早聽師傅說過剝皮閻羅,囑咐門人弟子行走江湖時千萬小心,此人武功高絕,專喜將對手制住後剝皮,是個十惡不赦的惡鬼。
們白道英雄一時也拿他無法,若是遇上不能交手,只能急速遠遁。
笑狐—叫走,他趕緊輕聲催促鍾瑩瑩:「姑娘,快走快走!」
司馬俊雖然心高氣傲,但剝皮閻羅的大號也使他驚心,要是平日他也許一走了之,可當著鍾瑩瑩的面,周圍又有這許多人,將來傳出去,說屠龍秀士的弟子聽見剝皮閻羅大名就逃之夭夭,他將在鍾瑩瑩的眼睛中跌了身價。
這樣一想,他決心一斗剝皮閻羅。
這樣冒險十分值得,一則使鍾瑩瑩視他為英雄,二則可使金扇書生的大號名噪江湖,便道:「不怕,有我!」
這時只聽笑狐道:「前輩,晚輩就是說寶典為鍾姑娘、黃少俠取得也沒用,只會使前輩上當,因為他們確實今日方到,概不知情……」
邢甲大怒:「好你個笑狐,你找死!」
「死」字落音,圈內已多了一人,他從何處來,沒一個人知道,鍾瑩瑩—看,嚇了一跳。
此人一篷亂髮,滿臉橫肉,眼珠凸出,塌鼻闊嘴,相貌猙獰,身軀高大肥壯,比城隍廟供奉的閻王還難看。
笑狐—見他。趕緊往人堆裡鑽。
「站住!你逃到天邊爺爺追到天邊!」
笑狐不敢動了,轉過身陪笑:「是是,晚輩聆聽前輩教誨。」
「你再說一遍,寶典可是在這兩人手裡?」
「晚輩不敢欺哄前輩,確實不在他們手中。」
突然人群中又有人喊道:「騙人是笑狐的看家本領,江湖上誰人不知?他的話能信嗎?」
笑狐大怒,罵道:「我說你是個人,這也有假嗎?莫非你是畜牲不成……」
話未完,一道黑影一閃進了圈內,劈頭就是一掌擊向笑狐。
換了別人,大概難逃這一擊,可笑狐畢竟是笑狐,他早就提防著有人暗算,黑影一進圈,他就往左一閃站到司馬俊身旁。
眾人定睛一瞧,場中多了個精瘦漢子。
笑狐看他不起眼,罵道:「你是哪類畜牲,也敢和你大爺動手!」
人群中有人喊道:「笑狐,虧你是個老江湖,連先行夜叉都不認識嗎?」
笑狐又是一驚:「什麼?先行夜叉?那豈不是黑閻王也來了嗎?」
黑閻王大號一叫出,再一次震驚全場。
有人說:「阿彌陀佛,煞星怎麼都聚到一塊啦,要活命的躲開些吧!」
剝皮閻羅邢甲蹬起凸眼珠,冷冷對先行夜叉道:
「爺爺在這裡說話,輪得上你這個奴才來岔嘴嗎?」
瘦傢伙略一欠身:「奉閻王命到此捉人。」
這時,「嗖」一聲,場中又躍進一人。
此人也是乾瘦身材,比先來的略高一寸。
「又是一個先行夜叉,黑閻王就在附近!」人叢中有人說。
「兩個閻王會面,有好戲噍啦!」又有人叫。
邢甲陡地—聲厲喝:「滾!爺爺的事不准任何人插手!」
後來的先行夜叉不理睬,逕直走到鍾瑩瑩面前,用手—指:「你!還打你!跟我們走!」
邢甲大喝:「放肆!叫你主人出來!」
瘦子道:「敝主人行止,不勞你老爺子過問,咱二人奉命拘人,請老爺子不要阻攔!」
笑狐驚叫道:「哎喲,當著這許多人的面,兩個先行夜叉竟敢頂撞邢老爺子,這不是存心讓邢老爺子丟老臉面嗎?不成話不成話!」
瘦子一指笑狐:「住嘴!你敢惹亡靈堂?」
「不敢不敢,亡靈堂堂主黑閻王,威鎮武林,手下有黑白無常,四大拘魂使者,十二個先行夜叉,無數個冤鬼吊死鬼,邢老爺子都惹不起,我笑狐哪有這個膽量!」
眾人都聽出笑狐兩面巴結,旨在挑撥離間,扇陰風,點鬼火,可沒人敢笑出聲來。
那夜叉聽了此話,得意地點頭道:「你小子還算不笨,知道亡靈堂的威名,那就免你一死,你走吧!」
邢甲此時舉棋不定,亡靈堂人多勢眾,自己一人未免落單,但如果示怯,無疑是砸了招牌,權衡輕重,今夜只有硬到底。
他冷笑一聲:「兩個奴才聽好,快叫你們堂主出來答話,否則休怪爺爺手下無情!」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尖嗓門拖長聲音喝道:
「眾人閃開,亡靈堂堂主、黑白二無常、四大拘魂使者駕到!」
圍成圈的人群「忽啦」一下裂了個大口子,只見十個黑衣黑褲和十個白衣白褲的壯漢,肩扛黑白長條招魂幡,來到離人群丈遠立定,然後分成兩列,有六人從中走了上來,後面還有十個精壯漢子相隨。
當先一人是個矮胖老者,面孔黝黑,吊眼斜眉,肥鼻闊嘴,滿臉凶相。
身後跟著一白一黑兩個無常,再後是高矮不齊的四大拘魂使者。
這些人除本身雜色衣著外,都披個白麻布披肩,讓人看著扎眼。
矮胖老者離邢甲六步遠站下,嘿嘿一阼陰笑道:「邢老兄居然未死,可喜可賀!」
邢甲也—陣冷笑:「牛兄台竟然未亡魂,可悲可歎!」
笑狐躲於人叢中似乎在自言自語:「糟糕、糟糕,兩位前輩都是威震四海的大名人,一上來說話就損了對方。這下可好,誰也不能讓誰一步了,要不然豈不是怕了對方,成縮頭烏龜了麼?唉,這又怎麼找台階下呀!」
人人心裡明白,笑狐這傢伙專門加柴添火,要讓兩個老魔頭火拚。
此時,兩個老魔頭明知笑狐拿話擠兌他們,存心不良,但實情也是如此,只好不予理睬。
邢甲又道:「牛兄要插手此事嗎?」
牛戈道:「這兩個娃兒本座要帶走審問,邢兄你就自管上路吧。」
邢甲冷笑:「牛兄莫非要獨佔寶典?」
牛戈點頭:「正有此意!」
「邢爺爺也要帶走這兩個小子,休想得逞!」
「邢甲,切莫不自量,與亡靈堂作對,只怕是自取滅亡!」
「牛戈,別人怕你,我邢老爺子可沒把你放在眼內,趁早帶你那些牛頭馬面滾出福寧州!」
笑狐這時尖叫一聲:「了不得,兩位前輩要動手啦!光說不練顯不出真本事,兩個閻王馬上就可以分出高下,這可是江湖大事呀!」
可惜,笑狐這回打錯了算盤,兩個閻王並不真的打算動手,他們彼此忌憚對方,要是交起手來有個閃失,一世英名豈不付諸流水?還能在江湖上混嗎?
他們正愁找不到轉移對象的理由,大話說多了不動手還真下不來台,聽笑狐這麼一嚷,機會來了。
首先是剝皮閻羅邢甲一聲大喝:
「笑狐,你想坐山觀虎鬥,從中取利嗎?爺爺偏不上這個當,先把你的皮剝了再說!」
緊接著黑閻王牛戈也斥道:「好個笑狐,居心不良,你想借刀殺人嗎?來人,給我拿下,開膛剖腹,剮肉碎骨。」
笑狐一聽尖叫一聲:「鍾姑娘,快逃!」
只見人叢中躥出—條黑影,月光下晃得幾晃,眨眼便沒了蹤影。
兩個先行夜叉追了一二十丈,只得悻悻而回。
正當眾人都去看夜叉追人時,司馬俊低聲對鍾瑩瑩道:「姑娘快走,在這裡有百口莫辯,回去後再商議對策。」
黃浩早有此心,連忙表示贊同,鍾瑩瑩也知誤會已深,早脫身為上策,當下點頭答應。
司馬俊低喝一聲:「走!」一個旱地拔蔥,在半空又使個「飛燕穿簾」掠到人群外。
一回頭鍾瑩瑩、黃浩也差一步落地,便又騰身而起,向林中深處躥去。
眾人冷不防被正主兒脫逃,發一聲喊,蜂擁追去,使兩個閻王一下亂了套,月光下儘是起落的黑影,你分得出哪幾個是鍾瑩瑩、黃浩?直氣得他們破口大罵,慌不迭隨後追了上去。
這上百人在林子裡亂躥,相互干擾相互妨礙,鍾瑩瑩等人早已趨亂逃得無影無蹤。
於是有人最先清醒過來,他們不再盲目窮追,相互打招呼說,到二人住的旅舍去守株待兔。
於是又一窩蜂地趕回城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