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臂頭陀悟玄身邊多了一個中年書生。
此人生得劍眉星目,十分英俊,但英俊中帶著幾分邪氣。
只聽他對悟玄道:「頭陀老兄,怎麼到這裡來了?」
悟玄道:「這個小子知道廣元老道的藏身處,紫晶白玉馬也在他身上!」
書生朝費禮書一打量,微笑道:
「原來如此,那麼站在山崗上的那兩個呢?是不是一夥的?」
悟玄道:「他們站在那裡看熱鬧,洒家等一會再收拾他們!」
山崗上光燦和飛燕聽見這些話,光燦便和飛燕乾脆走下去。
書生又道:「那雌兒美如天仙,我老房當真運氣好,這不是送上門來的貨嗎?」
飛燕聽了大怒,正要斥罵,被光燦止住。
光燦低聲道:「不好,是魔棍房玉龍,他和鐵臂頭陀聯手,今日這一關難闖,燕妹切記愚兄的話,愚兄設法阻住兩人,燕妹帶費禮書快走,若稍一延誤,只怕就走不脫了。」
飛燕道:「我們走了,你怎麼辦?」
光燦道:「不必牽掛,等一會到了費禮書面前,愚兄驟然發難,你叫他快走,在河南淮寧府等愚兄,若一天內愚兄趕不到,你便去追趕『鴻雁班』,將情形稟告兩位前輩!」
飛燕道:「你……」
光燦道:「一到下面,愚兄就動手,燕妹你千萬果斷!其餘不必再說!」
飛燕見他十分堅決,心中難受萬分,但她也知道情勢危急,延誤不得,否則只怕一個也走不脫。
兩人邊說邊走,下面的人都在注意著他倆,等著他們前來。
費禮書認出是飯館裡同桌的一對,心中不覺奇怪,這兩人來做什麼?不是自尋死路嗎?
他當即大叫道:「喂,你們二位來此作甚,還不快快回頭?」
魔棍房玉龍笑道:「小子,想讓同夥溜之大吉嗎?笑話笑話,我魔棍房玉龍只要看上了哪一個丫頭,還從未聽說過有從我手上跑掉的。這妞賽過天仙,就是追到天邊也要把她捉住的,小子,你不是枉費心機嗎?」
費禮書一聽「魔棍房玉龍」的大號,驚得目瞪口呆,一個「鐵臂頭陀」就只怕對付不了,再加個大淫魔房玉龍,今天還逃得這條命嗎?
此時,光燦與飛燕已來到費禮書近前。
房玉龍笑嘻嘻盯著謝飛燕,口中讚道:
「好美!好美的妞兒,房大爺真是有福氣,竟在這裡見到了月中嫦娥!」
飛燕怒極,罵道:「淫賊,你瞎了眼睛!」
趁機會,光燦以傳音入密對費禮書道:
「費兄,小弟向兩個老魔發難,你與飛燕速退,遲了恐再來不及!」
費禮書一愣,正要回話,只見光燦身影一晃,兩掌齊出,對著兩個魔頭就打。
與此同時,飛燕朝他嬌喝一聲:「快走!」
費禮書人本機靈,知道這對年青人存心救他,也來不及說話,立即施展輕功,追著飛燕往山崗上躥去。
房玉龍和悟玄本就不把這些年青人放在眼裡,特別房玉龍看見謝飛燕之後,魂靈兒早就飛到飛燕那兒去了,冷不防眼前人影一閃,一道掌影已到胸前。
他畢竟身經百戰,生性又狡詐機智,武功也已臻化境,儘管對方一掌輕飄飄的,一絲罡風也不帶,但他就不上這個當,危急中一提丹田之氣,身子向後一仰,人已倒躍出一丈,險險避過一掌。
鐵臂頭陀悟玄就不同了,他一向目無餘子,怎把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放在心上,驟然間只見一掌拍到,速度雖然極快,卻絲毫不帶罡風,顯見內力功夫不值一哂,他便避也不避,運起鐵布衫,硬生生迎著這一掌,同時鐵臂一揮,一拳搗出。
光燦這兩掌並不期望傷人,原也只用了三成力道,不過是打個驟不及防,等兩老魔閃避之後再接著進擊。
魔棍房玉龍果然倒躍避開,而悟玄卻挺胸迎上,不閃不避,這實出他意料之外。
加之悟玄一拳擊出,罡風凌厲,快若閃電。
急切問他的掌已按到了悟玄胸上,當即加了三成力道,「彭」一聲,悟玄被打得退出四五步方才站穩,胸中氣血翻騰,一口氣難以喘上來,眼中大冒金星,連對方在哪兒也瞧不清了。
光燦的維摩大乘心法已練到收發隨心的地步,他擊在悟玄身上的一掌,已用了六成力道,沒想到還未將這頭陀擊倒,這鐵臂頭陀的外門功夫,實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房玉龍見悟玄被擊退五六步,站定後動也不動,心中大吃一驚,這小子竟有這樣的能耐,能將鐵臂頭陀打得連連後退,真不可小覷了他。
便立即一個箭步躍上,向光燦攻出一掌。
光燦為了讓飛燕他們走得遠些,便施展密宗雁式三十六掌與房玉龍交上了手。
漢陽四虎見費禮書與那俊女子逃走,大吼一聲便追了過去。
悟玄站在那裡運氣,半盞茶功夫方緩過氣來,胸前隱隱作痛,但已不礙事。
他氣得咬牙切齒,大吼一聲猛虎般撲了過來,當即猛打猛踢,像一陣旋風,把光燦打得東躲西閃。
光燦面對兩大高手,心中未免有些發慌。
他從下山後,很少與人動手,臨敵經驗不多,故而小心謹慎。
他一面施展迷蹤遁影閃避兩人的夾攻,一面以密宗雁式三十六掌還擊,但總是守多攻少。
他從悟玄的外家剛猛手法中,從房玉龍忽剛忽柔的招式中,領悟了不少招術上的真諦,因而提高了運用密宗雁式三十六掌的對敵能力。
忽然,房玉龍虛晃一掌跳出圈外,道:
「頭陀兄,這小子留給你收拾,我追那妞兒去!」
光燦一聽他要走?急忙去堵截,連施三招,攻向房玉龍。
鐵臂頭陀大喝一聲,拳風呼呼,逼得他不得不回轉身來全力應付。
房玉龍趁此一躍,人已掠到六丈外,他想提氣作第二次飛躍,腦後風聲又到,便急忙往旁一閃,瞧見是光燦追到了背後,不禁大吃一驚,這小子的身法居然也這麼快。
光燦被鐵臂頭陀打得退了兩步,他也無心與之一較長短,立即施展迷蹤遁影,從鐵臂頭陀眼前消失,緊躡房玉龍之後,不讓他走脫。
房玉龍一心要去追趕費謝二人,但知道若不把這年輕高手打發了,只怕難以脫身,便運起八成功力,要在最快的時間內將這小子擊斃。
他接連攻出兩掌,把光燦逼退一步,正好悟玄頭陀已經趕上,又是拳打腳踢一陣旋風般的進攻,逼得光燦手忙腳亂。
光燦上次失去了九成功力,經努力修煉後,已恢復了八成,比原來少了一成,這還不說,最主要的是他等於沒有進展,未能達到他下山後,以三年光陰完成恩師絕技的要求。
所以,面對邪道一流高手,他就有些抵擋不住,更何況又是兩大高手全力施為,二十招後他就只能閃避,不能還手反擊了。
魔棍房玉龍和鐵臂頭陀也十分震驚,一個年歲輕輕的後生,居然能撐住他兩人的聯手進攻,這簡直是令人難以相信的怪事。
放眼今日江湖,又有誰當得起他兩人的夾擊?
這小子招式怪異,閃避功夫更是巧妙之至,不知他師傅是誰,竟調教出這樣的徒弟。
今日既然交上了手,得罪了他的師門,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他埋在這荒丘之上,神不知、鬼不覺,又有誰會知道?
兩人打的是同一心思,故爾招式又狠又毒,全往光燦身上要害招呼。
光燦本也可以脫身的,但他要把這兩個魔頭拖住,多拖一刻是一刻,故爾苦苦撐持,不讓對方溜走一人。
正由於他打的是這種主意,所以與二人硬拚硬打,被兩人的招式緊緊鉗制住,就是後來想走也難以脫出兩人的拳勢掌風之外了。
一盞茶時分過去,光燦中了鐵臂頭陀一拳,挨了魔棍房玉龍一掌,幸而他及時避開了要害,才未當場倒地。
鐵臂頭陀一拳打在他左肩上,左手便再也抬不起來了。
房玉龍的一掌,則擊在脊背右側,光燦胸中氣血翻滾,受了內傷。
這一拳一掌幾乎同時擊中,就在這一剎那間,他身軀一晃,從兩人當中穿了出去,卸去了對方打出的一部分力道,接著再猛吸一口真氣,朝丘陵地帶竄去。
房玉龍、悟玄招式已老,篤定能將光燦擊斃,未料這小子居然能在拳掌觸身的剎那脫身,雖然也免不了受傷,卻不至於魂歸地府。
哪知小子不僅如此,反而逃到了二丈外。
兩人又驚又怒,憑兩人的身手,豈能讓掌中之物逃之天天?
大喝一聲,兩人奮力追趕。
這丘陵地帶起伏綿延,無邊無際,那上面灌木樹林稀稀落落,光燦躲到丘陵凹處,藏在灌木叢裡,及至發現兩人找他不到,欲要轉身離去之際,他又趕緊現身出來,弄得兩人又窮追一陣。
半個時辰過去,房玉龍、悟玄方醒悟過來,掉轉頭飛馳而去,再也不理睬他。
光燦其實已經力竭,見二人離開,便倒在一棵樹下歇息。
喘過一口氣後,他不敢停留,也不敢朝原路走,也不管前面能走到哪裡去,他只想找到一個能避風雨的僻靜地方,趕緊運功療傷。
他抑制住胸中的翻騰,蹣跚著往前走,高一腳低一腳,走著走著就覺得兩腳無力,腿一軟歪倒在地上。
他輕輕吸了口氣,又掙扎著站了起來。
他不放心地回頭張望,糟!兩個魔頭又返身追回來了。
他估計了一下距離,兩人離他只有百十丈遠,以兩人的輕功,不過幾躍就會抓住他的。
再也沒有別的餘地,他一下打起精神,輕輕提一口真氣,又朝灌木叢鑽去。
「小子,你走不了!」鐵臂頭陀吼道。
聽聲音,兩人在左。
「嘿嘿,網中之魚,休想逃脫!」房玉龍也在怒吼。
這聲音又是在右。
光燦明白了,二人分左右採取包圍之勢。
他想了想,房玉龍狡詐,鐵臂頭陀木訥些,就朝左邊遁去,東藏西躲,輕如落葉,不出一點聲響。
鐵臂頭陀怒吼著咒罵著,聲音離他不過兩三丈,他以此辨別方向,拚命往左側逃去。
「喂,頭陀兄,你不要再罵,讓這小子聽見聲音,豈不躲得更快了?」
「房老弟,這小子已受傷,跑不遠的。」
「不錯,他就在這附近,不要出聲,看準了猛一下抓住他!」
光燦心中暗罵,好狡猾的魔棍,今日只怕難逃毒手。
心想,與其被人輕易抓獲,不如拚死一鬥。
這樣一想乾脆不跑了,躲在一處凹地,藏身在灌木叢中。
這叢灌木又深又密,他側身輕輕爬行,直爬了一丈多,發覺底處是個土坡,便又爬了三尺,近前來發現竟然有個洞口,被一些雜草遮掩著,打量洞口,可以爬進一人。
為了避險,也顧不了許多,便朝洞裡爬。
這洞似很乾燥,只是黑黢黢什麼也看不見,弄不好是什麼野獸的窩吧。
他才爬進一丈就停下了,要真是什麼猛獸的巢穴,連站也站不起來,又怎能抵禦呢了「喂,頭陀兄,你找那邊,我在這裡找找看,這裡的茅草似乎有人踏過呢。」
這分明是房玉龍的聲音,離他不過四五丈遠,說不定已被他發現了蹤跡,再不往裡爬,情形就更糟。
他於是又接著爬,想爬到洞底藏匿不動,房玉龍若是要從洞外進來,也得在地下爬,他可以盡全力一擊,將他擊斃。
哪知他又爬了兩丈,還未到洞底,而且洞似乎寬大了些,他試著坐了起來,伸手往上一摸,仍然摸不到洞頂,便扶著洞壁慢慢站起來,只要微低著頭,就可以往前走了。
他不禁有些驚異,好大的洞啊。
受傷的左臂疼得鑽心,房玉龍的一掌又使他受了內傷,若再耗力過甚,他又有失去功力的危險。
他慢慢走了五丈遠,便靠著洞壁坐下,此地似乎不再會受到干擾,可以運功療傷。
一個時辰後,他運功醒來,內傷還未全好,左臂仍有些疼痛,但精力已恢復不少。
房玉龍的掌功如此厲害,這也使他長了一次見識。
以他的修為而論,尋常內家掌力不易傷他,就是傷了也可一次運功治癒。
房玉龍給他的一掌,已被他消去了一半掌力,尚且如此厲害,若是實打實全打在他身上呢,只怕現在已是奄奄一息了。
可見武功一道,各門各派具有優勢,斷不能大意輕敵。
從他出道以來,接連碰上了幾個高手,四海魔梟令狐宣功力高於他,天獅道君的毒掌他也接不下來,此次與鐵臂頭陀、魔棍的較量又吃了虧,這不證明自己的功夫還遠不夠派上用場嗎?
他不禁有些後悔。
下山後,他秉承了恩師淡泊名利的想法,不打算在江湖上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業績來,只想一心一意在雕刻技術上精益求精,雕琢出幾件傳世珍寶就心滿意足,因而未加緊練功。
他在初涉江湖時打抱不平,幾次與人交鋒都輕而易舉戰勝,因此以為自己武功已經很高,防身健身足可敷用。
沒想到涉足紫晶白玉馬這一公案之後,連連遭受挫折,方始悟到「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道理,他不是已處在「功到用時方恨低」的境地中了嗎?
鐵臂頭陀給他的一掌,雖經他運功抵禦,沒有傷及骨頭,但筋脈卻受了傷,這頭陀號稱「鐵臂」,的確不是浪得虛名。
以他現在的功力,出洞後不堪一擊,不如繼續往洞裡走,看看另一頭有沒有通道可以出洞。
主意打定,繼續前行。
又走了七八丈,走到一寬敞的洞穴裡。他運功朝這洞穴打量,發現不是天然洞穴,而是人工以條石砌出來的。
兩壁逐漸往上傾斜,成了一個圓穹頂,這不是人家的墳塋嗎?
他起初入洞時因傷勢不敢運功,故什麼也瞧不見,現在也只敢運起三成功力,所以洞穴中的情形,只瞧了個模模糊糊。
洞穴正中似乎有個平台,平台上有個黑乎乎的人形端坐。
這不像達官貴人墓前的石翁仲,莫非是入葬者的石刻像?
他又往前走了幾步,離那石像只一丈遠,待看個仔細。
突然,那黑影動了動。
他嚇得一下站住了腳,疑心自己花了眼。
不錯,石像怎麼會動呢?那不是好端端坐在那裡嗎?
他放心地又走了兩步,眼睛不離石像。
可是,那黑影又動了一下,似乎是頭在動呢,他驚得又停下來。
是黑影在動嗎?他簡直不敢相信。
足足站了一刻工夫,黑影紋絲不動,想是黑暗中看不清楚,自己疑心罷了。
他哂然一笑,提腳就走。
他剛跨一步,黑影的頭又動了。他驚得又停了下來。
這回不必懷疑,確是黑影在動。
他試著提起五成功力,以防意外,又緩緩走了兩步。
那黑影兩臂突然舉了起來,亂揮亂舞一陣,光燦又停了下來。
「你是什麼人?為何裝神弄鬼?」
那黑影呵呵一陣冷笑:「你又是什麼人?為何擅自闖入私宅!」
聲音又暗又啞,還有點含糊,不像常人說話,真是古怪已極。
這怪人居然把一座墳塋說成是「私宅」,真是莫名其妙。
光燦緩和口氣說道:「在下誤入此洞,不知是尊駕的私宅,望乞原宥則個。」
那人叫道:「滾出去,什麼誤入不誤入,分明不安好心,你們全不是好東西!這世上的人全都該凌遲處死,特別你這沒良心的欺師滅祖之徒,我恨不能啖你的肉,嚼你的骨,滾,快滾!」
他說話極快,又在呼哧呼哧喘氣,像是憤怒到了極點。
光燦為防萬一,退到兩丈外。
他發覺此人神志似乎不清,罵出來的話也有些令人費解。
誰是欺師滅祖之徒?為什麼世人都該處死?這人未免過於偏激了。
「尊駕開口就罵人,這不是待客之道吧。」
這話出口,想來此人一定要暴跳起來,因此光燦作了戒備。
哪知不然,這人似乎清醒了些。
「閣下說得極是,老夫犯病時暴躁易怒,請閣下鑒諒。」
咦,原來是一位頗懂禮儀的尊長。
光燦趕忙道:「是小可冒犯了尊駕,尊駕不必客氣。」
「唉,閣下知書達禮,老夫十分敬佩,若不嫌棄,請過來一敘。」
事情出乎預料,主人竟也慇勤好客。
光燦道;「小可無意闖入尊府,待稍歇一陣便退出,不敢打擾尊駕。」
「過來過來,老夫蝸居此穴,情非得已,滿懷衷腸,欲與人傾述,今日閣下無意闖入,也算是天緣巧合,彼此攀談,倒也有趣。」
光燦聽他這麼說,便不好拒絕,只得走了過去。
那人道:「這裡沒有桌凳,只有一具石棺,老夫既當臥床又當長凳,閣下與老夫一塊坐吧。」
光燦道:「尊駕不必客氣,小可站上一站也無妨。」
「不可不可,有客自遠方來,怎能慢待?」
光燦不想擠在那石棺上,但情不可卻,只好走到黑影身側,摸著石棺坐下。
他想瞧瞧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怪人。
突然,那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腕脈穴,光燦大驚之下已經甩不脫,被枯瘦如爪的手制住,渾身的真力再也提不起來。
「嘿嘿嘿,小子,你以為老夫真把你這個壞種當客人嗎?小子,後悔了吧。輕易相信別人就是這個下場!後悔吧,哭吧,嚷吧,然而有沒有用呢?可惜沒有,可惜沒有啊!嘿嘿,小子,你馬上就要死了,多可惜呀,年紀輕輕的就這麼糊里糊塗死了,多冤哪!小子,你不想死,對麼?可這由得了你嗎?死!死定了!死之前老夫想聽聽你有什麼話說。
喂,說呀,求饒命吧,叫爺爺吧,說一大堆哀求的話吧,須知這是最後一次開口說話了,再不說就永遠說不成了。小子,說吧!」
原來這傢伙不安好心,但悔之不及。
光燦憤怒得張口罵道:
「你這冤鬼,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又何必害我?」
「無冤無仇?說得好聽!」那人大叫道:
「這世上只要是人就與我有仇!哼,想暗算我活無常洪盛,就該遭到活報應!」
光燦覺得此人可厭,神志顯然不清,但吃他扣住了脈門,卻是動彈不得。
「喂,小子,報上姓名,你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快說!不說我就戳你的氣海穴,先廢了你的武功!」
光燦一懍,這個活無常倒真幹得出這種惡毒的事來,心念數轉之後,答道:
「我叫光燦,因被惡人追趕,藏在灌木叢裡,無意中鑽進洞來……」
「胡說!你這個無賴,你分明知道老夫這裡有『上清靈寶心法』,故而串通了童寶旺這個叛逆,害老夫一次不夠,又來打黑主意的!嘿嘿,老夫豈是那再上一次當的傻瓜?今日捉到了你,非讓你也嘗嘗當個活殭屍的滋味!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過日子?
辦不到辦不到!你得慢慢死,在老夫之後死!讓你嘗嘗做活殭屍的滋味!」
最後幾句,他是竭盡全力嘶喊出來的。
光燦聽得大吃一驚,不久前童寶旺在令狐宣指使下,便是以「上清靈寶心法」騙取斗方三老捉謝飛燕來交換的,照這瘋老兒說來,世間果有此物。
還有,童寶旺竟是這活無常洪盛的徒弟,為了奪取「上清靈寶心法」害了自己的師傅,難怪這洪盛要怨恨天下萬物了。
光燦忍不住說道:「童寶旺已遭到報應,你總該消消氣了吧。」
「什麼?童寶旺死了嗎?」
光燦把在斗方山見的情形說了一遍。
「嘿嘿嘿哈哈哈……」怪人狂笑起來,笑到後來,竟嗚嗚嗚哭得像小孩一般。
光燦發覺那只扣住他腕脈的手也放鬆了,便立即運功往下一甩,左手往石棺上一按,人在瞬間橫躍兩丈,站在石穴通道上。
怪人驟不及防被他走脫,氣得破口大罵起來:「你這人沒良心的畜牲,你這個遭天報應的孽子!你這個狡猾的……」
光燦運起神功,大吼一聲:「住口!」
聲音震得洞穴嗡嗡直響,壓住了怪人的咒罵。
怪人活無常洪盛驚得閉上了口,片刻間一片死寂。
光燦道:「你受了自家徒弟之騙,對嗎?」
洪盛道:「誰是我徒弟?」
光燦道:「白面秀士童寶旺啊?」
「是的是的,他是我小徒。」
「他怎麼騙了你?你為何住在這種地方?」
「我無意中得了件寶物,這寶物不告訴你,嘿嘿,這寶物失傳兩三百年,偏偏被我得到,這不是天意嗎?」
「不就是『上清靈寶心法』嗎?」
「哎呀,小子,你怎麼知道?」
光燦笑道:「我一進來時,不是你自己說的嗎?」
「我說的?糟糟糟!可你不該聽呀。」
「長著耳朵,不聽行嗎?」
「是是是,不能怪你!」
這「你」字一落音,倏見洪盛右手一揚,幾點寒風分上中下、左中右向光燦襲來。
兩人相隔不過兩丈多遠,光燦不防有這麼一著,幸而他的內功已到收發由心的境界,當即提氣上躍,「呼」一下躥起兩丈高,頭快碰著穴頂了。
「你這個該刀剮的畜牲!你死你死,我要你死——!」洪盛瘋狂地大叫起來。
光汕道:「不愧是童寶旺的師傅,金錢鏢打得比他高明多了!」
「你死——!」洪盛又是一聲大叫,聲音淒厲,狀若瘋虎。
「住嘴!」光燦又大喝一聲。
洪盛受不了震動,果然不吭聲了。
「你兩次偷襲於我,若不念你受逆徒之害,我早就對你不客氣了!我問你,你為什麼住在這裡!」
「不要你管!老夫愛住哪兒關你什麼事?」
「好,不關我的事,那麼,告辭了。」
光燦說完,轉身就走,他才走了五六步,洪盛又大叫起來。
「站住,你不要走,走不得走不得,你在這裡陪陪老夫,老夫在世不會很長,你只要陪陪老夫,老夫不會虧待你!」
光燦心想,這人神志已錯亂,忽瘋忽醒,這會兒說話又合乎人之常情,他不願孤獨地留在墓穴中度日,但為什麼不出去呢?」
他想到便說:「你不願住在這裡,那就出了這洞穴吧!」
「該死的畜牲!我老兒出得去嗎?那逆徒斬了我雙腿,只准我住在這裡,不准白日外出,要是他聽附近百姓說,曾見一個無腿的老人來乞食,他就要把我碎屍萬段……」
「原來如此!」光燦吃了一驚。
「童寶旺已死,你還怕什麼嗎?」
「什麼?童寶旺死了?真的嗎?」
「我剛才不就告訴你了嗎?」
「不行不行,童寶旺死了,還有神火幫的童震東、四海魔梟令狐宣,他們也會……」
「出了墓穴,不會走得遠遠的嗎?」
「呸!你這個殺才!老夫兩腿被砍,走得遠嗎?你過來,老夫把你兩腿砍斷,你走給老夫看看。」
光燦心想,此人外號活無常,想來不是好人,洞外鐵臂頭陀、魔棍房玉龍已離開此地,我滿可以出洞了,在這裡和他糾纏什麼?
於是轉身就走,不再理睬。
「回來!你這個殺才!」
光燦不理,走自己的路。
「回來,你不想要震古爍今的武功秘籍『上清靈寶心法』嗎?」
光燦停住腳,轉身道:「在下不想要,你就留著自己修習吧。」
說完,又逕自走路。
「喂,你這沒良心的東西!老夫雙腿已失,還練什麼功?快回來,老夫把這寶籍給你!」
「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殺才!你這個呆瓜!老夫為了這部寶籍才失去雙腿,你竟然不要!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呆子!」
光燦不理,摸索著繼續往前走。
「站住!你見了一個殘廢老人,居然毫無憐惜之心,喪盡天良啊,老天會給你報應的!
你這個該死的殺才!」
光燦站住了,這老兒不可理喻,但他說得也對,對一個失去雙腿的殘廢人,也該有一份憐憫。
「你究竟要我做什麼?說吧。」
「我要你聽聽一肚子的怨恨,替我報仇!」
光燦歎了口氣,返身走了幾步,靠石壁坐下,道:
「好,在下就聽你說吧。」
「你要對天發誓,替老夫報仇!」
「仇人不是死了嗎?」
「死了也要報仇!」
光燦想,與他說不清,就由著他吧。
「好,說吧!」
「你對天盟誓!」
「等你講完經過再說。」
「該死的殺才!你……」
「你講不講?不講在下可要走了。」
「你——!好,我先講,你聽吧。」
老兒咬牙切齒,但終於把怒火壓下去,改用憤激的口吻道:
「聽好了,老夫一身功夫,縱橫江湖,一生享盡了富貴。江湖上,提起我活無常,真是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童寶旺隨我學藝十年,在江湖上闖下了萬兒,這都是我洪盛教導有方。
去年老兒到塞外有事,遇到塔爾寺的一個喇嘛,他說他從一個老乞丐那買來一部漢文書,他不識漢字,但看得出是一部經籍,叫我替他瞧瞧是不是佛經。我接過這部破書一看,天哪,這不是道家最高內心功夫『上清靈寶心法』嗎?我抑住內心的激越之情,說這不是佛經,是耍閒書,算命用的,叫喇嘛賣給我,我出二十兩銀子。那喇嘛不是傻瓜,一本破書有人肯出二十兩銀子購買,這本破書想必不尋常,便一口回絕不賣,揣進懷裡就走。嘿,到口的肥羊,我活無常豈能放過?於是便拋出一把銅錢,把喇嘛渾身打了十幾個孔洞,送他西天朝佛去了……」
光燦心想,好狠的強賊,怪不得遭了活報應,真是老天有眼。
活無常洪盛繼續說道:
「老夫得了此寶,高興萬分,急忙從塞外返回,欲找個清靜地方苦修,只要假以時日,老夫練成神功,這天下第一還能屬誰?到那時老夫橫行江湖,有誰經得住老夫一拳一掌?哈哈……」
光燦不禁暗自歎息,一個人的貪慾竟如此低下,為了武功第一,不惜殘害出家人的性命。
「老夫興沖沖來到山東濟南府城郊神火幫,找到了徒兒童寶旺,讓他隨我前往,老夫要閉關練功,總得有個人侍候才好。待老夫練成,自會傳授與他,光大老夫門庭。為了不惹人眼,老夫決定到河南羅山青松峰去隱居。青松峰與縣城相距十里,那裡沒有什麼江湖人走動,較為安全。誰知童寶旺狼心狗肺,也不知什麼時候與老魔四海魔梟令狐宣勾搭上了,嘴裡答應與老夫同赴羅山,暗地裡也不知用什麼辦法與令狐宣通了氣。我從安徽繞道而來,準備從此地進入河南。從界溝鎮到羅山也不過二三百里,老夫對他毫不提防,在睡夢中被令狐宣點了穴道,逼老夫交出『上清靈寶心法』。嘿嘿嘿,他把我當成三歲小兒,說什麼用罕世至寶紫晶白玉馬與我交換……」
光燦聽見紫晶白玉馬,心中一跳,忙問道:
「慢,他手中果有紫晶白玉馬嗎?」
「嘿嘿,他倒拿出了一隻紫晶白玉馬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可我為什麼要換給他呢?白玉馬如果比『上清靈寶心法』好,他又何必交換?再說老夫已被制住穴道,到頭來這白玉馬又怎能得到?」
「既然你已受制,他們不會從你身上搜出那本心法來嗎?」
「嘿嘿,你小子畢竟年青,差著呢!我怎會把這本寶籍裝在袋裡到處遊逛?」
「寶籍不在你身上?」
「在啊!」
「你說些什麼……」
「別急別急。他們從我身上搜不出來,便行刑逼供,令狐宣以獨門手法點我要穴,又以分筋錯骨折騰老夫,但老夫一口咬定書已燒燬,只默記在心中。後來,他們無法,逼我寫下口訣。老夫無奈,便胡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寫下一篇糊塗東西交與他們,這才沒有要我一條命。可是,童寶旺這逆賊怕我日後尋他報復,再三唆使令狐宣將我擊斃。但令狐宣老奸巨滑,說先把我留下,如果這篇心訣他拿去練不成,還要來找我逼口供,故這條命還該留著。
他只是愁沒有地方關押我,若攜我返家,他因事要在江湖走動,不能看住我,所以不放心,又怕我將口訣洩露出去。童寶旺說他有個好地方可以隱藏我,他說的好地方就是這個古墓。
他們將我斬去雙腿,替我敷上了刀傷藥,留給我一些乾糧,並准許我從洞中爬出尋找食物,但只限於夜間,若白日出外,他們定不輕饒……」
「那寶籍你真的撕了?」
「嘿嘿嘿,老夫將書撕成一頁頁,全縫在一件裌襖裡了,他們又哪裡想得到?」
「你真聰明!」
「老夫艱難地度過了幾百個日夜,活著就為的是要出這一口惡氣,小子你懂了嗎?只要你對天盟誓,替老夫活劈了令狐宣和我那心毒手狠的徒弟童寶旺,不對不對,要把他們全家斬首,無論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這個不行,一人開罪你,怎能殺他全家?」
「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好糊塗!令狐宣與我曾經有過交往,他若非趁我不備進行偷襲,也不能拿老夫怎樣。這傢伙從爺爺到孫子,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其實他手中的紫晶白玉馬是個假貨,這幾年他四處奔走,為的就是要找這紫晶白玉馬……」
「這又何必找?不是在閣皂山白雲觀放著嗎?這事早已傳遍江湖。」
「不對,早年只知白玉馬從慕容彪那兒拿走,不知藏在什麼地方,後來白玉馬被廣元老道盜走,消息才洩露出來。令狐宣欲將此馬奪得,一則以暖玉練功;二則把慕容彪放出來。
你想,這個凶神一出江湖,各大門派又有誰能抵擋?你如殺了他全家,不是替江湖除害嗎?」
「令狐宣住在什麼地方?」
「你答應了?」
「沒有。我只答應找令狐宣,至於他該不該殺,到時候還要看情形。」
「什麼,你這個騙子!你知道我將寶籍藏到了何處,就想搶我的……」
光燦道:「住口,我不要你的東西,只要你告訴我令狐宣住哪座山,我這就走。」
「小子,憑你身上的功夫,也想找令狐宣?哈哈哈,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這不用你管,快說,我要走了。」
「令狐宣不住山上,他究竟住哪兒莫說我不知道,只怕江湖上也無人知,不過,我知道他住在……」
「快說?」
「你對天盟誓,我……」
光燦倏地站起,道:「誰跟你嚕嗦,你不說就不說吧!」
他提腳就往外走。
「回來,我說我說!」
光燦拿他無法,只得又退了回來。
「老夫只知道他住在浙江餘杭縣,不知住城裡還是住鄉下。」
光燦道:「好,在下一定找他,就此別過吧。」
「不行不行,你見死不救嗎?」
「你要如何辦,說吧。」
「老夫將『上清靈寶心法』贈與你,你將老夫帶出此地,並拜老夫為師……」
「在下已有師傅,豈能改換門庭?」
「呸!改個門庭怕什麼?你那師傅成得了什麼氣候?若跟隨老夫,老夫傳你一身絕技……」
「尊駕大言不慚,在下師傅乃世外高人,豈是你等所能比得的?」
「好好好,不拜師也罷,你將老夫帶出去,答應侍奉老夫天年……」
「這也辦不到。在下四處漂泊,怎能在你身邊侍奉呢?」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該死……」
光燦不再理他,提腳要走。
「喂,你敢走?老夫今日叫你命喪當場!」
光燦冷笑道:「聽著,老人家,我念你身殘功廢,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初扣我脈門之時,我還不知你武功已廢,等我掙脫了你的手,再避了你的金錢鏢,才發覺你只有常人氣力,內功早被令狐宣廢了,你何必再裝模作樣呢?」
洪盛一聽,知道已洩了底,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光燦見他如此,心下又著實不忍,但此人一貫行兇作惡,帶在身邊不是辦法,他一時躊躇,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洪盛哭道:「你既知我武功已廢,為何不來搶秘籍?」
光燦道:「在下堂堂君子,豈是掠人寶物的兇徒?」
洪盛止住淚道:「世上竟有這種人,好吧,老夫服了你了,你只要將老夫救離此地,找個地方安頓就行,這一點總該答應了吧。」
光仙道:「只要你改惡從善,在下便將你從此地救出。」
洪盛道:「好,老夫武功已廢,還能行什麼凶啊!」
光燦道:「好吧。」
洪盛道:「不必爬著出去,我這邊有門可通外邊。」
光燦便走了過去,問:「門在何處?」
「老夫身後有門,是古墓的正門。」
光燦便一躍上了石棺,朝棺後一瞧,果有一個通道。
「你背我吧。」洪盛哀求道。
光燦便坐了下來,未等轉身,洪盛一隻胳膊已緊緊扼住了他的咽喉。
「好小子,秘密讓你知道了還想走嗎?死在這裡殉葬吧!」
光燦運起神功,朝後一拐肘,打得洪盛慘叫一聲,半截身子飛撞到石壁上,「彭通」一聲跌在地上死了。
光燦搖搖頭:「這人太也惡毒,死有餘辜,怪得了誰啊?」
他提腳要走,轉念一想,寶籍本是好東西,丟在這墓裡豈不糟蹋了?前人留下的武功,也必然花費了無數的心血,怎能就此丟棄呢?
他,於是走到洪盛屍前,摸到他身上穿著的裌襖,用力捏了捏,果然發現衣服心裡有紙張,便剝了下來,又將自己的外衫脫下,抱起洪盛拖開石棺蓋,用手摸了摸,已空無一物,便把洪盛放了,將他擺平,手碰到石棺邊上,觸到一件冰冷冷的東西,抓出來一看,是一柄尺長的短劍,劍柄上有珠寶之光,握住劍柄抽出短刀,只覺冷氣逼人,寒光閃閃,知是一件寶刃,順手在石棺上輕輕一敲,便削去了一塊石棺。
一時大喜過望,將短劍揣進懷裡。
剛剛要走,又想起再摸摸石棺,看有無別的東西,摸了一會,又觸到一卷軟皮,也逕自揣進懷裡,順著洞道,走了十多丈,卻根本無路,想是有機關按鈕,可惜沒來得及知道。
於是又返轉身回來,爬著出去。
來到洞外,天色已晚,滿天的繁星閃爍,一陣冷風吹過,滿地衰草啾啾,十分淒涼。
他認準來時方向,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