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奇和孟老兒來到曉月宮,受到大家熱誠的歡迎。
歐陽吉、林門主、凶神惡煞、蓑衣客、金總管等更是無比欣慰,救他們的恩人居然神奇地脫出魔爪,安然歸來,這真是天大的喜訊。
上官瑩冰雖然沒有熱切地款待他、對他噓寒問暖,但從她的一雙妙目中,梅奇已看不到敵意和冷淡,卻是蘊含著深深的情意。
他感到有些驚愕,同時放了心。
眾人紛紛詢問他脫險的經過,梅奇老老實實從白衣人古怪的行動說起,到衝出太微星座為止,點滴不漏。
坐在萬書韻身旁的邢天波聽完,以傳音入密對她說道:
「前輩,聽出來了麼?龍虎宮一個極有權勢的人放了他,這不是有點奇怪麼?一個捨生救人的英雄,在眾多魔頭的圍攻下居然毛髮無傷,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依晚輩淺見,他在龍虎宮不過是演出了一齣戲而已。」
萬書韻傳音問他:「這話怎麼說?」
「他與龍虎宮人若無勾結,救了那麼多俠義之士,人家能放了他、放了林門主幾位嗎?
誰能相信這種鬼話?」
「唔,不錯,待老身問問他。」
萬書韻咳了一聲,壓下了眾人熱切的議論,道:
「梅大俠,老身有一事請教。」
「前輩有話請說。」
「照你所說,那白衣蒙面人叫放了你,你就安然脫困了?」
「是的。」
「你答應下什麼條件了麼?」
「他並未有此議。」
「哼!梅大俠,你真當我們這群人一點江湖閱歷也沒有麼?編出這樣經不起推敲的謊言來騙我們,也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前輩,這……」
「老身先以為你果然是個英雄,為了救助別人,捨生忘死。
哪知你毛髮無損,安然歸來,就一個人像掉進了狼窩,從狼窩裡大搖大擺出來一樣,這不是太離奇了麼?」
梅奇苦笑道:
「晚輩自己也不明原因,如前輩聽說,確是不符常理,但經過也的確如此,晚輩並未編造。」
「梅奇,你不必再來糊弄我們,是黑是白,已經分明!」
「前輩既然如此不信任晚輩,晚輩就此告辭,從今後不再來打擾前輩。」
梅奇壓住怒火,站起來雙手一抱拳,又對大家道:
「各位,後會有期。」
他剛邁動腳步,萬書韻命他站住。
「怎麼,就想一走了之?失去的命債你不打算償清了麼?」
「夫人……」
「住嘴!今日你原形畢露,休想再花言巧語騙人。老身今日定要索回先夫命債,走,到場上去!」
眾人俱都十分驚愕,但又感到萬分為難。
他們中大多數都已不大相信梅奇是殺害上官彥的兇手,但梅奇自己所述從龍虎宮脫身一事也的確有點玄乎,叫人難以相信。
當然,天底下什麼怪事都有,也不能咬死了不信。
不過,像梅奇所說情形,也真的過於荒唐。
莫非他別有隱情,不便說出來,因而編了一通謊言來搪塞大家麼?但此事究竟真與不真,也還無關緊要。
要緊的是上官夫人要為先夫報仇,這純屬上官家私事,別人又怎能加以攔阻?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卻想不出什麼法兒來,阻止這一場不該有的拚鬥。
萬書韻已大步走出,手按劍把,滿腔悲憤,叫別人又怎能攔阻她呢?
達娜等幾個姑娘卻攔住了上官瑩冰,要她勸阻母親冷靜下來,不要作出今後反悔的行動。
上官瑩冰只有流淚的份兒,哪裡還說得出話?她想起邢天波上次說的話,梅奇死了便罷,可以證明他捨生忘義是個英雄,若活著回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真是不幸叫他言中,梅奇平安回來。
但是,沒想到他回來的原因,竟是這樣離奇簡單。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難道沒把事情的全部說出?更則叫人怎麼相信?不,不是他不相信,是母親、邢天波也許還有別的人不相信,這就會引起很大的風波。
她一直都懸著心,觀察著母親的神態。
她注意到邢天波和母親的傳音入密之談,就知道今天的事要糟。
果然,母親要親自動手索還血債了。
她能袖手旁觀看著娘親去拚命麼?所以,她含著淚咬緊著牙,在練武場上把母親拉開,自己亮出了長劍。
出塵居士忍不住說話了:「善哉,老夫有一言相勸,請上官夫人三思,這殺害上官大俠的兇手,只怕還不能就認定是梅大俠……」
話未完,被夫人打斷。
「居士,請不必多言,老身決心已定。」
孟老兒道:
「哎喲,小兄弟,是俺老兒給你找來的麻煩,早知道人家不歡迎我們,又何必來此惹厭?
後悔後悔,真不該叫你來。
這年頭兒有人就是把谷子稗子堆一垛,好壞不分哪!」
上官夫人斥道:
「孟老兒,你和姓梅的一鼻孔出氣,那天早上你救走了他,關係非同一般,今日你也休想推得乾淨!」
孟老兒道:
「怎麼?捉一個冤大頭還不夠,還要再加一個墊背的?不嫌多麼?」
上官瑩冰心中難受已極,長劍雖然在握,但始終沒有出手。
梅奇心中又委屈又憤怒,他也勉強壓抑著,等上官瑩冰動手。
他看到她心中的不安,對她的怨氣減少了些。
萬書韻喝道:
「冰兒,速速動手,替你父報仇!」
上官瑩冰咬緊了牙,剛要出劍。
嶺南狂生江狂浪的一聲呼喊,驚動了大家,趁亂之際,孟老兒傳音給梅奇:「傻小子,還不快走!」
梅奇雙足一蹬,掠出七丈,身影一閃不見。
邢天波也未防他走得如此之快,要追已是不及。
聽江狂浪講了經過,眾人又傳閱那封書信,並對書信作了一番探討。
據上次龍虎宮人在曉月宮比武時所言,以混元無極修身功交換上官家劍譜,混元功以玉佛到某地交換,書信上所言「玄白持物」,「經閩赴藏」,會不會就是以玉佛去交換混元功?
不過,這只是猜測而已。
至於「玄白持物」,這不知指的淮?「前有三甲」則不難猜出是六甲中的三個,「後有道」則是道士,不難懂的。
不管持什麼物前往西藏,這物定是不同凡響,否則,龍虎宮的人不會與外界勾結劫奪。
書信上說,「艱危萬分」,當指護送此物的都是高手。
儘管如此,寫信人又說「勿失良機」,說明很值得冒險搶奪。
通過大家的一番議論,這書信總算大部分都讀懂了。
邢天波道:
「不管何物,都該將它劫下,趁龍虎宮人不多,將他們就地剪除,以使少幾個禍害,各位以為如何?」
卓群貴道:
「邢公子此言有理,事不宜遲,應早動身為好。」
金管家道:
「由九龍山赴藏,有好幾條道,書信上指明經閩入藏,那就是進廣東廣西雲南或是四川入藏。
我們最好在福建就將他們截住,免得錯過。」
人人讚成攔截,遂決定第二天動身。
接下來又將人分成幾撥上路,免得人多目標過大。
並安排了會聚地點。
飯後,邢天波說要上城裡買點東西,向萬書韻告辭走了。
上官瑩冰便收拾東西,默不作聲。
萬書韻問她:「在場上時,你為何遲遲不動手?怕鬥不過他嗎?有娘在、有邢公子在,還怕宰不了他?」
「娘,女兒只怕他不是兇手!」
「什麼?你到現在還如此糊塗,也不知什麼東西迷了你的心竅,兇手不是他還會有誰?」
「娘,女兒覺得……」
「你要是不殺他,那娘就自己動手。
憑著上官家劍法,哪會輸給了他?他不過仗著輕功好些罷了,並無多大真實本領。
不像人家邢公子,那才是貨真價實的高手。」
「娘,女兒誓為爹爹報仇,只是……」
「娘不要聽。
你若是上官家的女兒,就要為父報仇,你若自認不是上官家的人了,那也隨你的意……」
「娘!你……」
「從你爹死後,你聽過為娘的一句話嗎?讓你復仇你不動手,替你找到一個好人家,你推三阻四,你眼裡還有這個娘麼?你……」
「娘!孩兒哪裡又不聽話了?」
「邢公子才貌雙全,為了我母女的安全,他不顧危險,一直陪著我們,你說,他哪一點又配不上你了?你……」
「娘!不要說了好麼?讓人聽見笑話。」
「你說,你究竟願不願?」
「娘!父仇未報,女兒決不議婚嫁之事。」
「好哇!你不聽也沒關係,婚姻自有娘作主。
實話跟你說,天波這孩子娘就是看得上,除了他娘也不會把你給了別人!娘已經將他當作女婿看待,連劍譜也交託到了他手上……」
上官瑩冰大驚:「什麼?劍譜交給了他?!」
「不錯。
娘成天揣在懷裡提心吊膽,明日又要走長途出征,此行風險極大,交託給他才能放得下心。
他武功高強,誰也不能從他手裡奪得去。
況且,娘已認定他是自家裡的人。
他也答應入贅上門,侍候娘一輩子……」
上官瑩冰哭道:
「娘!你怎能輕易將劍譜托付與人,又憑什麼將他當家裡的人,女兒今日也要說清楚,娘定下的親事女兒不承認……」
萬書韻大怒:「好呀!把你養大就這麼來對待你娘?這門親事定下了,你不承認也沒用,要不然,上官家沒你這個女兒!」
上官瑩冰氣極,轉身跑出門,到石湖邊找個僻靜地方坐下,對著清澈的湖水流淚不止。
她感到孤苦伶仃,身無所依。
娘的脾氣她知道,一向逞強固執,連爹爹也得讓地三分。
她決定了的事,決無更改。
娘分明不顧惜女兒的心願,已經和邢天波定下了親,甚至連上官家的劍譜,也都交與了他。
能指望娘再改變心意麼?這輩子恐已無望,她該怎麼辦呢?
邢天波才貌雙全,這一點她也暗自承認。
他對她溫言好語、處處關懷體貼,對娘親也極恭謹,為人也十分正派。
不管怎麼說,這門親事也算說得過去。
可是,她就是不願。
她說不清理由,也無法說得清楚。
不知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總在牽掛著一個人。
她曾無數次對自己說,這永遠是不可能的事,因為他是你的殺父仇人。
起初,她不承認自己心目干有他。
她對自己解釋說,因為他殺了爹爹,所以才會想起他。
想起他就因為恨他。
她恨他?真的恨他麼?
漸漸,她發覺自己越來越牽掛著他,越來越不相信他是殺父仇人。
為此她感到十分內疚,覺得對不起死去的爹爹。
她咒罵自己,恨自己沒良心,居然對仇人如此寬容。
但是,種種事實以及周圍人們對他的看法,都不斷在說明著,他是無罪的。
可是,誰也沒法證明這一點。
邢天波不信,娘也不信。
她的心彷彿被撕成了兩半,一半在娘一方,一半卻在梅奇那裡。
這中間的痛苦滋味,只有她一人知道。
湖水如鏡,山峰倒映。
片片白雲,一湖陽光。
風光如此綺麗,生活卻這般晦暗。
她把顆顆晶瑩的淚珠,全灑到了湖裡。
南少林靈性大師率信德、信真、信空、信無四武僧自作一路,先行走了。
上官瑩冰自己到達娜那一路去,這一路有出塵居士,蓑衣客、江狂浪、林門主一家,卓幫主一家,還有呆和尚、歐陽吉,十分熱鬧。
上官夫人、金管家、熊兵、袁虎作一路。
達娜一撥人太多,決定在路上分開走,到城裡再會齊。
上官瑩冰、達娜、林雅妹、卓瑛四個年青姑娘粘在一起嘰嘰呱呱,分也分不開了。
他們約定在福州守候,以等待龍虎宮的人。
打算事先分散在東南西北四個城門,若發現下賊蹤,跟出城外動手。
四門中以北門為主,從天龍山入閩,該從北門進城。
到達福州後,因離五月八日尚早,出塵居士和靈性大師到泉州拜訪南少林方丈,再調人手。
回福州後又帶來丁五位武僧,監寺靈悟大師也親自移駕。
這一來,實力大增。
方丈大師還允應待師叔的關門弟子、小師弟駱震坤返泉州時,也請他來助一臂之力。
住在北門幾家旅店的,有上官瑩冰幾位姑娘、出塵居士、林門主父子夫人,邢天波堅持要在北門,他一人住一個店。
其餘人分散在東西南三門。
五月八日過後,眾人便緊張起來,將人分成幾撥,日夜監視,生怕漏過了點子。
北門人手不夠,江狂浪、金旭、卓幫主夫婦又從其他門抽來。
這天下午,江狂浪發現了季國忠、戴虎和鄧彪在城裡一家酒樓上大吃大喝。
江狂浪未輪值,閒著無聊,便到熱鬧的主街上閒逛,看看有無動靜,有沒有扎眼人物來往。
後來走得累了,便上酒樓吃飯。
季國忠等三人坐在靠窗的一張桌上,酒樓上人並不多,江狂浪便到臨近的地方,挨著他們坐下,兩隻耳朵豎直了,聽他們怎麼說。
三個傢伙酒酣耳熱,正說得高興,可惜盡扯些不相干的事,令人失望。
隔了一會,三人沉默下來。
戴虎忽然問:「季兄,此行有把握麼?」
季國忠道:
「自然,有師傅老人家親自出馬,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小弟的意思是,人手不太少麼?」
鄧彪也道:
「是呀,小弟也覺納悶,但總不好開口。」
季國忠道:
「二位,來二十條精壯漢子,可就是不會武功,請問,這二十條漢子能把兩位奈何得了麼?」
戴虎道:
「自然奈何不了。」
「對呀,人多有何用?」
「可是,季兄,如果來的是二十個高手呢?那不是糟糕了麼?」
「你說得對,要是都是高手,當然就不同了。
唉,愚兄本該不講的,兩位若是老懸著心,對事情又不利,這樣吧,愚兄就透點風讓你們服下定心丸。」
「太好啦,季兄趕緊說吧!」戴虎等不及。
「師傅老人家早有安排,除了你我三人不過是湊湊熱鬧以外,還有兩位來唱主角。
這兩位的功夫嘛,據恩師老人家說,與他老人家均在伯仲之間。
二位,人夠了麼?」
鄧彪大喜:「哎喲,和令師一樣的高手還有兩位,那麼此行穩操勝券!」
戴虎問:「這兩位前輩的大名是——?」
「這就不能說了,到時兩位自知。」
接下來,三人又叫小二添了酒菜,看樣子是要在酒樓上泡一個晚上了。
江狂浪聽他們又胡扯一通起來,便匆匆吃完下樓,在門口碰上了邢天波。
邢天波笑容可掬:「江大俠,要走了?走走走,上樓再喝一杯!」
江狂浪謝絕,逕自回旅舍來。
季國忠在此地出現,又說師傅約了兩位幫手,這不是也要下手奪「物」嗎?他們究竟是什麼路數?如果碰上龍虎宮的人,誰又幫誰?三股力量交鋒,錯綜複雜,應事先有個對策才是,免得到頭來臨時慌亂誤事。
於是,他去找居士、靈悟、靈泉兩位大師等人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