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玉麟用手一指孫燕道:
「小可想請堡主先把小可這位義弟放了。」
雙龍堡主先前還當畢玉麟有什麼要求,聞言呵呵大笑道:
「容易,容易,老夫立即命人送義弟出堡。」
孫燕道:
「不!畢哥哥,我要和你一起出去。」
畢玉麟想起對屋老人一再叮囑,非要等孫燕走了,自己才能引雙龍堡主前去之言,當下搖頭笑道:
「賢弟,我還要領堡主去取一件東西,你走了我才能辦事。」
雙龍堡主瞧著孫燕微笑道:
「老夫立即派人送你出堡,你只管放心,老夫決不會虧待小兄弟的。」
孫燕瞧了畢玉麟一眼,點頭道:
「畢大哥,我先出去也好,就在老地方等你就是,萬一他想害你,我會找婆婆他們,救你來的。」
雙龍堡主濃眉一皺,微嘿道:
「老夫何等之人,豈會失信於他?」說畢雙手一指,喝了聲:「來呀!」
他喝得聲音不高,但凝而不散,送出老遠,只見甬道上登時飛也似的奔來兩個使女,一齊斂手道:
「堡主有何吩咐?」
雙龍堡主指指孫燕道:
「你們還不替兩位少俠解開鎖鏈,送這位少俠出堡。
兩個使女應了聲:「是!」立即替兩人打開鎖鏈,一面向孫燕斂任道:
「這位少俠,請隨婢女來。」
孫燕回頭朝畢玉麟眨了眨眼睛,道:
「畢大哥,我先走了!就在老地方等你!」
畢玉麟點了點頭,孫燕才懶洋洋地隨著兩個使女,往甬道上走去。
雙龍堡主候孫燕走後,迫不及待的道:
「小兄弟,你現在可以告訴老夫了吧?」
畢玉麟點頭道:
「小可自應奉告,不過小可替堡主取到那件東西之後,堡主能否立即讓小可上路?」
雙龍堡主爽朗大笑,道:
「這個自然,小兄弟替者夫辦事,老夫還另有重酬!」
畢玉麟微微一哂,道:
「那麼我們立即前往,但望堡主賜還小可家傳的屠龍寶劍。」
雙龍堡主略一遲疑,詭秘的笑道:
「屠龍劍乃是小兄弟傳家之物,老夫自當壁奉,不過小兄弟說的,老夫全已遵辦,小兄弟也似應把老夫至友的留言,略示一二。」
畢玉麟想起對屋老人一再叮囑的話,連忙點頭道:
「其實這位老前輩和小可雖然談了許久,但只是詢問小可家世,和如何會被關到雙龍堡來的經過,和堡主並無多大關係……」
雙龍堡主眼中陡地射出兩道陰森森的金光,微露溫色的道:
「你是想在老夫面前耍花槍了?」
畢玉麟心中好笑,對屋老人果然把雙龍堡主的心思,摸得熟透,他老人家早已料到自己說出這番話來之後,雙龍堡主會臉露慍色。這就照著對屋老人交待,正色道:
「堡主請容小可把話說完。」
雙龍堡主臉含重霜,打鼻孔裡「哼」了一聲。
畢玉麟又道:
「那位老前輩等小可說完經過,又問小可可曾聽人說過武林中有兩大仙跡之稱的天門一脈?」
雙龍堡主微微一震,問道:
「你如何說的?」
畢玉麟笑道:
「小可從沒在江湖上走動,那裡聽到過什麼天門派?」
雙龍堡主毫無表情的道:
「你說下去。」
畢玉麟道:
「他老人家聽小可回說從沒聽人說過,似乎感到失望,於是又道,他是天門一派第十三代的傳人,天門派武功,和另一派叫什麼門的,可稱南箕北斗,普天之下,無出其右。
他老人家因小可骨格極佳,是練武的奇材,所以有意收小可為徒。」
他說的話,都是出於對屋老人所教,但畢玉麟沒有半點江湖經驗,這般說來,使人覺不出有半點捏造之處。
雙龍堡主聽到這裡,不由大感緊張,急切問道:
「你答應了沒有?」
畢玉麟肚中暗暗好笑,雙龍堡主一言一動,竟然全在他老人家預料之中,一面搖搖頭道:
「小可志在找尋家父,不想爭雄江湖,被堡主手下,關在這裡,原出誤會,而且堡主曾答應明天就派人送我們上路,所以不想拜這位老前輩為師。
雙龍堡主似乎鬆了口氣,面色稍弄,問道:
「他怎麼說了?」
畢玉麟道:
「那老前輩歎了口氣,連嚷可惜,接著說道:
「『這是百年難遇的機會,人家找也找不到,你小子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後來,他又連連歎息,自言自語的道:「老夫等了一十二年,滿想靜待有緣之人,傳我天門一脈。唉,老夫全身經絡,只靠銀針渡穴之法,苟延殘喘,看來那能再等一十二年,何況又住在閻王堡地室之中,假如老夫一死,天門一脈,豈不因此而斬?最可惜的,就是祖師遺留的絕學,從此殘缺不全,永埋荒山』……」
雙龍堡主此時全神貫注,急急問道:
「後來呢?」
畢玉麟道:
「他老人家停了許久,又自言自語的道:『唉,老夫當年不該撕去他最後兩頁,閻伯修雖非正道中人,也總是有心之人……」
雙龍堡主全身震動,額上綻出汗珠,脫口驚問道:
「小兄弟,他還說些什麼,快說下去!」
畢玉麟續道:
「那老前輩又道:『就算閻伯修是十惡不赦之人,但人生不過百年,他已是半百以上的人,最多只不過再活五十年,老夫師門重寶,即使所托非人,傳下去總究比失傳好』。」
雙龍堡主張大闊口,眼中射出驚喜之色,一把握住畢玉麟手腕,激動的道:
「小兄弟,你此話當真?」
畢玉麟肅然應道:
「小可說的,一句也沒有遺漏。那老前輩過了一會,就對小可道:『小娃兒,你既然不肯拜老夫為師,可替老夫辦一件未了之事?』小可困志在尋父,不願拜師習藝,但能力所及,替他老人家辦件事兒,自然義不容辭。」
雙龍堡主遲疑了下,陰森目光,盯著畢玉麟,道:
「他沒告訴你姓名來歷?」
畢玉麟抬頭道:
「他老人家除了自稱是天門派第十三代傳人之外,並沒告訴小可姓氏。
雙龍堡主前後對照,覺得畢玉麟似乎說得不假,一面掩飾著點頭道:
「老夫也只知道他是天門傳人而已,唔,你就說說他托你代辦之事吧!」
畢玉麟道:
「他老人家叫小可代辦之事,是到一個石室中,去取一本書……」
雙龍堡主平復的情形,又突趨緊張,鷂眼圓睜,精光電射,急急問道:
「那書在什麼地方?」
畢玉麟十分鎮定的搖搖頭道:
「他說,這石室是堡主的禁地,要小可和堡主一同去取。」
雙龍堡主聽得心花怒放,他認為天門傳人說得一點不錯,一本震撼天地的武學奇書,如果任它埋沒荒山,因之失傳,當然不如傳之非人,雖然助長為惡,但總究傳了下來。
人生幾何,譬如朝露,惡人為惡,最多也不過短短的幾十年,又重複流入別人之手,別人就不一定是惡人了。
他得意忘形的一陣大笑,然後問道:
「小兄弟,他沒說是那一座石室?」
畢玉麟想了想,道:
「沒有,他只交代小可,要堡主帶同小可,到石窟中去找一個開啟石室的樞扭,裡面就放著這本書。當時小可問他這間石室,如何走法,他說他老人家也沒有去過,只是從書上看來的,他說小可把這本書交給堡主,堡主就會真的放小可上路了。」
雙龍堡主懷疑的道:
「他難道沒說樞扭安在何處?」
畢玉麟道:
「他老人家說得很多,小可一時也記不全,最後他老人家急了,只說,你們慢慢去找,就可發現。」
雙龍堡主倒也十分相信,他知道這位天門傳人,當年沒有時間去取『洞元記內篇』乃是事實,因為對方還沒練成外篇所載武學,就被自己搶來。而且貯藏這種稀世奇文的所在,自然十分隱秘,常人極難發現,好在有自己和畢玉麟同去,即使另有企圖,諒也逃不出自己手去。他陰森目光,不住閃爍,接著詭笑道:「既然他囑咐小兄弟代勞,事不宜遲,咱們這就走吧!」
話聲一落,便引著畢玉麟往甬道上走去。
這會,雙龍堡主表示特別優待,竟然不再要畢玉麟蒙眼而行。
走完甬道,迎面是一堵石壁。雙龍堡主伸手在壁上一按,只聽一陣軋軋之聲,石壁緩緩向兩邊移開,露出一道寬闊的石級,為數當在百級以上,雙龍堡主腳下輕快,引著畢玉麟拾級而上。
登上石級,畢玉麟只覺眼前一亮,原來此時紅日滿窗,已差不多是已牌光景。
兩人跨出一道門戶,只見兩邊站著四個身穿青色勁裝的佩劍使女!
她們瞧到畢玉麟居然和堡主一同出來,臉上不期都飛起一絲詫異之色,八道盈盈秋水,膘了畢玉麟一眼,使一齊躬下身去。
雙龍堡主擺手道:
「你們去向副堡主把畢少俠的屠龍劍取來,另外吩咐廚房,趕快準備兩份早點,送到書房伺候;我與畢少俠還有要事待辦。」
這四個使女,想不到這位俊俏少年,昨為階下囚,今作座上客,不由又向畢玉麟飛了一眼,齊聲嬌「唷」,立即有兩人領命而去。
雙龍堡主呵呵一笑,回頭道:
「小兄弟,咱們且到書房稍待,吃些點心再走!」
畢玉麟隨著他穿廊越房,走了一會,已進入一間佈置精雅,琳琅滿架的書室。
雙龍堡主儼然換了個人,滿面春風的肅客人座,另有一個青衣使女,送上香茗。
畢玉麟生長山家,幾曾見過這般富麗裝磺,一時大有目不暇接,坐得拘束不安,同時心中也惦念著震落銀針自絕的對屋老人,此時遺體猶被棄置石室,無人過問。心念一轉,立即抱拳道:「堡主,那位老前輩的遺體……」
雙龍堡主不待他說完,搖手道:
「小兄弟放心,老夫已吩咐副堡主替他厚殮。」
說話之際,只見兩個使女,手端朱紅漆紅盤,送上兩碗燕窩粥,和四碟細點,放到桌上。
雙龍堡主笑道:
「小兄弟,想必腹中飢餓,快用些早點,老夫就要引你入洞。」
畢玉麟舉筷一嘗,只覺這四式細點,件件可口,自己真還是第一次嘗到,當下也就不再客氣,吃了個飽。這時另一個使女,已替畢玉麟送上屠龍劍,畢玉麟順手取過,在腰間佩好,這就抱拳道:
「小可心急尋父,堡主就請帶小可入洞取書,小可就好上路。」
雙龍堡主其實比畢玉麟還要性急,他得到『洞元記內篇』,普天之下,就唯他獨尊了,聞言推筷而起,呵呵笑道:
「小兄弟真是快人快語,好,咱們這就走!」
他長袍一抖,精神爽朗地跨開大步,領著畢玉麟走出書房。一連穿過幾條曲折長廓,畢玉麟只覺這雙龍堡屋字重疊,覆蓋極廣,一路那還記得清路徑?
而且沿路遇過不少身佩長劍的青衣使女,一個個貌美如花,年事極輕,她們瞧到雙龍堡主,全都垂手躬身,神色甚恭,同時也流露出驚奇的眼光,瞟著自己。
不多一會,敢情已走到後院,只見前面橫著一道五丈來高的青石圍牆,擋住去路,中間兩扇,黑漆大門,關閉得緊緊的。
門上掛著一塊木牌,上寫:「擅入者死」四個大字。門側一把木椅上,蹲坐著一個頭盤一條小小髮辮,手執旱煙管的老人,敢情在曬太陽打盹,一見雙龍堡主走來,立即迎著起來,彎腰笑道:
「堡主今天可來得早了,此刻離午牌還……」
他突然瞧到雙龍堡主身後,還跟著一個佩劍少年,不由驚咦道:
「堡主,這娃兒是誰?」
別看他彎腰駝背,年事已高,雙眼一翻,卻居然目光炯炯,分明是個頂尖高手。
雙龍堡主濃眉一皺,似乎覺得他太以多話,鼻孔中「唔」了一聲。
彎腰老人打量了畢玉麟幾眼,打開鐵門,讓兩人進去,一面卻在身後嘮叨的道:
「這娃兒骨格真還不錯!」
畢玉麟縱目一瞧,原來這道圍牆裡面,卻是一摩山邱,山勢不算大高,雙龍堡座落山腳,依山而起,正好把上山之路,完全擋住。」
此時正當深秋,落葉蕭蕭,山上一片肅殺之氣,山路上黃葉滿徑,踏在上面,吱喳有聲。
但畢玉麟發現雙龍堡主閻伯修,卻步履如虛,走得像行雲流水,踏在黃葉上面,聽不到絲毫細碎聲響!
兩人沿著婉蜒山徑,經過佛壽亭,金華觀,只見路邊豎著一塊石碑,石蘚斑剝,依然還看得出是:「三十六洞天金華洞元之天」一共十一個大字。
畢玉麟心中不禁感到奇怪,方才圍牆上,明明掛著一塊「擅入者死」的木牌,那麼這圍牆裡面,應該沒有人跡才對,何以山上還起了一座首觀?心念轉動,腳下卻跟著雙龍堡主循階而上。
一會工夫,登上石階,只覺已經站在一個大石窟面前。窟上著「雙龍洞」三個大字。雙龍堡主藍袍飄忽,回頭神秘一笑,道:
「小兄弟,這就是雙龍洞了,你隨我來。」
說完飄然往大石窟中走去!畢玉麟早已聽對屋老人說過大概情形,此時卻故意略為駐足,東張西望的哦道:
「原來那老前輩說的,就在這裡!」
邊說,邊跟著跨人石窟,這座石窟,足足可容納三百人,因為人口較大,陽光充足,石窟裡面,相當光亮,洞頂石乳,色呈縱碧。
畢玉麟向四週一陣打量,裝出找尋模樣,一面自言自語的道:
「啊,這石室好大!」
雙龍堡主微微一哂,道:
「這是外洞,咱們還要進去。」
他並不住足,說話聲中,引著畢玉麟直往洞裡走去。
光線漸漸黝黑,畢玉麟只聽水聲淙淙,石窟盡頭,依稀看到一個黑黝黝的石洞。雙龍堡主並不怠慢,伸手從石洞中牽出一條小舟,但自跨了上去,仰臥舟上,一面囑咐道:
「小兄弟,這條小舟,每次只能載臥一人,洞裡十分黝黑,老夫先去替你點上燈把,待會小舟出來,你可依照老夫這般臥法,手牽繩索,引舟入內。」
畢玉麟答應一聲,雙龍堡主拉動繩索,小舟果然緩緩往石穴中游去。約莫過了一盞熱茶光景,水聲嘩嘩,那條小舟,又復緩緩游出,只聽雙龍堡主的聲音從石穴中傳來:「小兄弟,你可以上來了。」
畢玉麟依言跨上小舟,仰天臥下,手上拉動繩索,小舟又緩緩往裡馳去,畢玉麟運足目力,向四週一瞧,原來這條石穴,十分狹窄,堪堪容這條小舟穿行。
畢玉麟瞧得暗暗驚奇,這雙龍洞,當真鬼斧神工,幽險已極!
心中想著,前面已有火光閃動,小舟逐漸靠近。
耳中聽到雙龍堡主的聲音,笑道。
「小兄弟,到了,你下船吧!」
畢玉麟慌忙翻身坐起,跨下小舟,陡覺豁然開朗,眼前大亮,洞壁四周,早已燃上八盞官燈,照耀得如同白晝!
不!目光到處,簡直晶瑩耀目,洋洋大觀,使人目不暇接!
畢玉麟不期想起對屋老人的諄諄囑咐:「孩子,天門祖師,手著『洞元記』,全部武學,可說全從雙龍洞中參悟出來,武林中人,把夭門、紫府,稱做武林兩大仙跡,但至少咱們天門派的仙跡,卻在人間,只是沒有發現領悟而已。
孩子,你進入雙龍洞後,各式鐘乳,洋洋大觀,但你切莫目迷五色,其中像青白雙龍,像日、月、獅、虎、龜、蛇、花、果、雖然全是曠世之學,但這些都是載在『洞元記外篇』上,『外篇』既已落在閻伯修手裡,你那裡奪得回來,這些武功,如果沒有『外篇,的闡釋註解,互相對照,光看形象,不論你武功多高,悟力多強,也難以參透玄理;所以你可以視為觀摩參考,不必去化費精力,以求強記;但其中像『仙人掛衣』、『觀音垂足』、『仙人滴硯』、『蓮花倒掛』、『寒玉橫飛』、『一線天光』六種奇景,卻載之『內篇』,你只有一次入洞的機會,務必用心揣摩千萬把它記住!」
畢玉麟感到十分困惑,對屋老人要自己繼承天門派第十四的傳人,除了教了自己內功心法之外,其他武功,一字不提。而且連「洞元記外篇」又被雙龍堡主在十二年以前搶走。
但他老人家卻又要自己遍歷「雙龍」「水壺」「朝真」三洞,然後開啟天門,取出「洞元記內篇」交與雙龍堡主,既然要把「內篇」給他,卻又偏偏再三叮囑,無論如何要自己竭盡所能,記住上面六引形象,這真使自己百思不得其解之事。他心中想著,不由怔怔出神!
雙龍堡主還當他一時被洞中的洋洋大觀,瞧得怔住,一個人如果沒到過雙龍洞,誰都會被洞中奇景,瞧得目迷五色,不知何所適從,自然不疑有他。這就呵呵笑道:
「小兄弟,你是否覺得驚奇,哈哈,雙龍洞鬼斧神工,蔚為奇觀,此乃老夫練功之處,平日連老夫門下弟子,都不准擅入一步,你是十二年來,第一個進入此洞之人,現下不妨略為瀏覽,再找不遲!」
畢玉麟聽得驚然一驚,慌忙裝出驚奇之色,答道:
「想不到這洞裡,竟有這般奇景,小可如非親身經歷,真還不敢相信,天下有如此奇絕的地方!」
雙龍堡主淡淡一笑,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是漢朝時候一位老神仙根據原有鐘乳刻出來的,黃初平在洞中耽了四十年,參悟玄機,因而得道。」
畢玉麟聽的暗暗好笑,一面故意失驚道:
「哦,我知道了,原來堡主也在這裡學道。」
雙龍堡主嘿了一聲,並未作答,畢玉麟也裝作尋找石室樞扭,從日、月、獅、虎、龜、蛇、花、果,一件件細心觀摩,只覺無不栩栩如生,十分傳神。
另外如鐘乳石鼓,用手輕叩,就發出清越聲音,尤其洞頂兩條石龍,一呈青色,一呈白色,蟠屈隱現,騰躥欲飛,首尾鱗爪,清晰可辨!
畢玉麟知道這就是「洞元記外篇」所載功夫中最厲害的「雙龍玄功」,不由多看了幾眼。
此外「蓮花倒掛」,是從窟頂垂直而下,花瓣重疊,積尖向下,花心蕊須,無不清晰可數。
畢玉麟逐漸看去,腳下也緩緩移動,忽見一塊硯形石土,有一小竅,時從洞頂滴落水珠,敢情就是「仙人滴硯」了,凝目瞧去,正好有一點水珠,穿入竅中!
心頭驀地一動,暗想:這如果也是武功的話,倒和自己從怪道人處學來的一招指法,頗相接近,當下耐心等了一會,只見第二滴水珠,又盈盈欲落!
這會畢玉麟用心細看,果然那一滴水珠,不落則已,這一滴下,當真極是迅速,恐怕比其他水珠的往下滴落,不知要快了多少,一點珠影,才一瞧到,已倏然點落竅中,越看越和怪道人教自己的指法,有很多相通之處!
不!這比怪道人教的,更神速奇妙!這雖然只是一種心靈上的領悟,但他臉上已不自覺的流露出若有所得之狀。
雙龍堡主自從入洞之後,就和畢玉麟寸步不離,一直在注意他每一個細小動作,此時眼看畢玉麟立在「仙人滴硯」之前,仰頭沉思,尤其他臉上流露出的得色,不由瞧得心頭大奇!難道這小子已從老死鬼那裡,得了什麼心法不成?這似乎不大可能,老死鬼自己也並沒瞧到過『洞元記內篇』,那會有什麼心法傳給這小子呢?心念轉動,忽然和聲問道:
「小兄弟瞧著『仙人滴硯』,這般出神,可是有甚心得?」
他說來不徐不疾,十分和藹,其實卻是運用上乘內家真氣所發出!
畢玉麟聲音入耳,聽來雖覺溫和,但心靈上卻陡地一震,抬頭瞧去,只見雙龍堡主臉露微笑,一雙凌厲險沉的目光,卻有若兩柄利劍,直盯在自己臉上,寒氣森森,一動不動!只覺背脊上一陣發麻,他終究初涉江湖,雖想力持鎮定,仍掩不住內心驚恐,要知他一路說的,全是對屋老人預先所教,此時雙龍堡主猝然發問,他不善說謊,一時囁嚅的道:
「小可瞧到『仙人滴硯』,忽然想起恩公道人所教的那招指法,認穴精確,凝氣成點,倒有點相同之處,小可想得幼稚,堡主不要見笑。」
他此話一出,雙龍堡主驀地大吃一驚,雙龍洞各式形像,都蘊藏高深武學之理,根據天門老人手著的「洞元外篇」所載,當年天門者人,就是雙龍洞參透玄機,而寫下來的。一「洞元記」共分內外兩篇,「外篇」上並沒記載「仙人滴硯」,可見「仙人滴硯」還是「內篇」上的武學,這姓畢的小子,武功平平,只是由茅山毒指,傳了他一招指法,居然能夠觸景生情,觸類旁通!
此人悟力高,實在驚人,若不趁早除去,終是後患,他心念轉動,殺機頓熾,但一瞬之間,臉色立時恢復,依言瞧去,果然這「仙人滴硯」,和指法原理,極相符合!雙龍堡主故意面色一緩,以溫和的口氣笑道:
「武功一道,原是前人依天地星辰的變幼,和禽飛獸走的形狀,研參而來,小兄弟悟力極高,能從物外求證,足見高明,如能得良師指導,假以時日,他年領袖江湖,也並非難事。」
畢玉麟雖然年紀還小,但他聰明過人,方才被雙龍堡主一逼,一時說漏了嘴,正感話已出口,追悔莫及,此時眼看雙龍堡主並沒起疑,反而對自己有嘉許之意,這就急忙答道:
「小可下駟之材,堡主未免過獎,小可只要尋到家父,立即回山,侍養雙親,江湖爭雄之事,小可從無此意,也不敢妄求。」
說著,不敢再在「仙人滴硯」之前逗留,此時全洞已到盡頭,發現壁上一塊白石,橫約數丈,上現摺疑,極為工細,遠遠望去,當真像飄然一襲,掛在壁上。
畢玉麟心中又是一動,這敢情就是「仙人掛衣」了!
當下略一凝望,只覺招痕飄忽,宛如衣袂臨風,瀟灑有致,但為了怕雙龍堡主起疑,不敢多看。一面故意在每一處壁角石縫之間,用心撫摩,走遍全洞,依然一無所獲,這才慢慢地直起腰來!
雙龍堡主一直在邊上耐心等候,幫他搜尋,見狀濃眉微皺,問道:
「小兄弟可是找不到嗎?」
畢玉麟廢然苦笑道:
「小可搜遍全洞,根本就沒有那位老前輩所說的石壁形狀,自然更找不到樞扭所在了!」
雙龍堡主略一沉吟,點頭道:
「小兄弟,老夫帶你到另外一個石窟瞧瞧去!」
畢玉麟故意失笑道:
「原來除了這裡,另外還有石窟?」
雙龍堡主嘿了一聲,退到洞口,使命畢玉麟仍仰臥小舟,用長繩曳出洞外,然後自己也臥舟而出。兩人步出洞外,雙龍堡主引著畢玉麟繼續向山上走去!
畢玉麟一路盤算,方才洞中景物,經自己逐一細看,並無遺漏之處,何以只看到「蓮花倒掛」,「仙人滴硯」,「仙人掛衣」三種,還有「寒玉橫飛」。「觀音垂足」,「一線天光」,卻並沒有發現,難道還在其他洞中不成?
從雙龍洞到水壺洞,上行不及一里,轉眼工夫,便已到達,從壺口望去,黑越越地不知有多少深。
原來水壺洞真像一隻壺似的,口小肚大,最奇怪的,是洞內有一大瀑布,也就是大瀑布在壺之中。
畢玉麟隨著雙龍堡主從壺口拾級而下,到達壺底,只聽水聲有如干軍萬馬,起自足底!
立定之後,才知那大瀑布,竟是從壺蓋口居中直掛而下,像一根晶瑩冰柱,瀉落地底!
畢玉麟毫不怠慢,打四壁仔細搜索。其實這完全出之對屋老人的授意,要他如此做作,以便從雙龍洞開始,遍歷三洞,主要目的,當然為了使畢玉麟有機會參觀洞中的各式形象,尤其是他說過的六種,要畢玉麟竭盡可能,把它牢牢記住。
畢玉麟往四壁逐一察看,依然一無所獲,站起身來,失望地道:
「堡主原諒,小可實無法找尋得到,恐怕還不在這個石窟之中?
雙龍堡主臉色漸感不善,勉強笑道:
「北山三洞,僅歷其二,小兄弟咱們這就到朝真洞去,也許就在那裡也說不定。」
畢玉麟舒了口氣,聳肩笑道:
「原來一共有三個石窟?」
雙龍堡主原是個生性善疑的人,他最初認為這間藏放「洞元記內篇」的石室,定然是在雙龍洞中。據「洞元記外篇」的記載,當年黃初平潛修之所,是在雙龍洞,而不是在水壺,朝真兩洞。尤其三百年前始創天門派的天門老人,自述也是在雙龍洞參透各式形像,才手著「洞元記」的。再證以「外篇」所載武學,也全是以簡釋演繹雙龍的形象為範圍。
由這種種跡象推斷,「洞元記內篇」藏在雙龍洞,該是毫無問題,但這姓畢的小子,遍找雙龍、水壺兩洞,依然一無所獲。
目下三洞已去其二,如果朝真洞再找不到……
突然,雙龍堡主暗暗哼了一聲,莫非這小子故意要自己引他前來,(不是雙龍堡主同來,誰也無法進入目前被雙龍堡主列為禁地的北山三洞)以便打量地形,一面又推說找不到樞扭,等自己把他放了,然後再來取寶?嘿嘿!這般低劣的手法,定是出之者死鬼的教唆,但用在自己面前,豈不太嫌幼稚了嗎?不過,這樣也好,自己何不將計就計,讓這小子取到「內篇」,還不是依然逃不出自己手法,想到這裡,陡地目露凶光,喉間迸出幾聲陰惻惻的怪笑,才緩緩說道:
「小兄弟何用明知故問?」
畢玉麟聽得心頭猛震,臉色一怔,道:
「小可只是答應那位老前輩代辦一件未了之事,小可未來之前,從沒聽說過什麼雙龍水壺之名,堡主此話,倒像小可故意相紿。」
雙龍堡主臉色一緩,淡笑道:
「小兄弟從不在江湖走動,既然沒聽說過北山三洞,自是實情,好!咱們這就走吧!」
從水壺洞更上一里許,便是朝真洞,它座落在北山南面的絕頂。兩人趕上山頂,差不多已是午牌時候。
雙龍堡主閻伯修乃是城府極深之人,此時認定畢玉麟已知「洞元記內篇」藏放之處,為了欲擒故縱,他那張方頭大耳的淡金臉上,換了一付和藹可親的面目,向畢玉麟回頭笑道:
「小兄弟半日勞頓,雖是千金一諾,乃是為了替天門派十三代掌門代辦一件未了之事,但實際也可說是為了老夫之事,是以不論成敗,老夫也極感高義。」
畢玉麟道:
「堡主好說,小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些許微勞,何足掛齒?」
雙龍堡主以袖拂石,在朝真洞前,坐了下來,一面又道:
「小兄弟,你也坐下來略為休息,老夫已帶來乾糧,先用上一些,再入洞不遲。」
說著,果然從大袖中取出用油紙包裹的一隻燒雞,和二十來個肉餡包子,分了一半,隨手遞過。
畢玉麟也不客氣,便雙手接過。
雙龍堡主邊吃邊道:
「小兄弟可知天門掌門,要你前來取出,交與老夫的,是什麼書嗎?」
畢玉麟心頭一動,暗想,對屋老人,果然料事如神,他曾說過雙龍堡主遇事多疑,他一定會藉著閒談,盤問你的口氣。心中一轉,立即搖頭道:
「那位老前輩並沒和小可提起。」
畢玉麟微微點頭,又道:
「少年人多半生性好奇,小兄弟當時倒沒向他動問?」
畢玉麟心中暗哼了聲:「好狡猾的老賊?」雙手撕著雞肉,抬頭笑了笑道:
「小可自然問了。」
雙龍堡主道:
「他如何回答你的?」
畢玉麟道:
「那老前輩說,你知道得多了,徒遭殺身之禍,還是不問的好,你替老夫辦事,只要找到老夫所說的石室樞扭,向左三旋,向右一旋,石室門戶,便會自動開啟,那間石室,只有一個石蒲團,和一張石几,你只要取到几上放著的一個石函,便須立即退出,交給閻伯修,你就沒事。」
雙龍堡主頷首道:
「他還說了什麼沒有?」
畢玉麟想了一想,失笑道:
「啊,小可差點忘了,他老人家還說:「小娃兒,你可千萬記住,入洞之時,腳下左三右二,取起石函,必須右三左二,共十步,不可多走一步也不可少走一步』。」
雙龍堡主陰森目光,閃動一下,陰笑道:
「小兄弟,你可要知道,那是一冊什麼書籍?」
畢玉麟道:
「小可猜想,那一定是一冊十分重要的書,堡主如肯賜告,小可自然樂於知道。」
雙龍堡主振聲大笑道:
「豈但十分重要,簡直是武林中夢寐難求的天下第一奇書『洞元記內篇』。」
畢玉麟故作吃驚的道:
「『洞元記內篇』?小可從沒聽人說過?」
雙龍堡主興致勃勃的道:
「只要小兄弟取出此書,自然有你的好處,以小兄弟的資質而論,遠超過老夫門下四嬌八傑,如願意拜老夫為師,不出十年,便可出人頭地,成為舉世第二高手,如有不願,老夫也當另有重酬。」
畢玉麟搖頭道:
「小可受人之托,豈望重酬,堡主盛意,小可心領。」
雙龍堡主微嗟道:
「小兄弟果然不同凡俗!」說著站起身子,踱了幾步又道:
「小兄弟如能投在老夫門下,實是兩全其美之事,小兄弟還是多多考慮的好!」
他此時倒真起了憐才之念,朝真洞已是最後一個石窟了,無論取到「洞元記內篇」與否,他都須要作最後決定了!
畢玉麟拱手道:
「小可實在尋父心切,有負堡主厚愛。」
雙龍堡主頷首笑道:
「人各有志,老夫自然勉強不得,那麼咱們進去吧!」
畢玉麟跟在他身後堪堪跨入石窟,瞥見右側是一座天然的觀音大士石像,垂衣,伸一足,高入巖隙!不由心頭一喜,暗想:「原來對屋老人,並沒有到過朝真洞,這「觀音垂足」,卻在這裡。
石像旁邊,是一個極深水潭,上面架著一條石樑,懸空高掛,約有二三十丈。
雙龍堡主業已徐徐往石樑上走去,一面回頭道:
「小兄弟,這是觀音澗再進去就是天池,你隨老夫來。」
畢玉麟答應一聲,跟著縱上,提氣走去。一會功夫,已到盡頭,這天池極為深廣,池上右頂,有一道白光,從天窗射進,因為四周較暗,是以這道白光,更顯得強烈!
雙龍堡主用手向上一指;道:
「這個天窗,也叫『一線天』,朝真洞,到此為止,小兄弟你仔細瞧……」
「一線天!啊,『一線天』就在這裡!」
畢玉麟喜極而叫!不!他目光瞥過,只見天池盡處,果然有一道門形的石崖,不覺啊道:
「啊!堡主,就在這裡了!」
雙龍堡主聽得渾身一震,急急回頭瞧去!畢玉麟已躍到石崖旁上,找到一塊圓形白石,伸手旋動!
只聽軋軋之聲響過,崖上那道石門已徐徐開啟,露出一間小小石室,門內景物,一如畢玉麟所說,只有一凳一幾,幾上果然端端正正放著一個石函!雙龍堡主心頭狂喜,雙目精光陡射,但他乃是城府極深之人,方才聽畢玉麟所說,這石室之中,想必藏有極厲害的埋伏,不然何以老死鬼一再叮囑,要他取起石函,立即退出?心念疾轉,身子停在門外,右掌暗中凝聚功力,面上故示從容,微笑道:
「難為小兄弟,果然找到了石室,哈哈,那麼,還是小兄弟偏勞吧,老夫就在門外相候。」畢玉麟也因對屋老人再三叮囑,必須由自己把石函取出,交到對方手上,一時不疑有他,欣然答應一聲,依照老人指示,左三右二,走入石室,伸手取起石函,低頭一瞧,石函上果然鐫著「洞元記內篇」五個金字,不由笑道:
「啊!果然是『洞元記內篇』!」
說話聲中,腳下已右三左二,往石門走出。雙龍堡主早已擋在門口,目光瞥過畢玉麟手中石函,獰笑道:
「小兄弟,多謝你了!」
左手奇快無比接過石函,右掌砰的朝前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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