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飛雲知道珠兒武功很高,不虞有失,只得任由她們去了,一個人果然只是坐著喝茶。
心中卻在忖道:「上次珠兒說過,東風是從東往西吹的,意思就是說要往西去找才是,現在珠兒說要領自己去找東風,那一定是往西去的了。」繼而想道:「既然有珠兒領路,自己還猜測什麼呢?」
舉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已把一杯茶喝完,又去廚房沖了一杯走出。這樣來回衝了幾次茶水,三個人已去了將近半個多時辰,依然沒見她們回來,心想:「這三個女孩兒家,不知到哪裡去了?」
這樣一直等到黃昏時候,才看到三人興匆匆的走了進來,每人手上都提著一大把青蔬、野菇、竹筍等類的東西,原來她們是到附近山野去掘來的。
谷飛雲笑道:「你們怎麼不要我一起去呢?」
珠兒聳聳肩道:「你去了就不好玩了,兩位姐姐一直都在講你的故事哩!」
谷飛雲道:「講我的故事?」
珠兒道:「是呀,你有許多故事,我從沒聽說過,蠻新鮮的!」接著哦了一聲道:「從現在起,不能再叫她們姐姐了,要叫她們二哥、三哥了。」
谷飛雲道:「為什麼?」
珠兒道:「她們都穿著男裝,叫她們姐姐,給人家聽見了,怪不好意思的,所以要叫她們二哥、三哥了!」
谷飛雲笑了笑,問道:「她們誰是二哥,誰是三哥?」
馮小珍從廚房走出,接口道:「你猜呢?」
谷飛雲道:「看樣子你一定是三哥了。」
馮小珍道:「為什麼?」
谷飛雲道:「你也蹦蹦跳跳的,和小妹子大不了多少,所以只能作三哥了。」
馮小珍披披嘴道:「你也大不了多少呀!」
谷飛雲大笑道:「但我總是你們的大哥,這總不假吧?」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珠兒點上了油盞,馮小珍跑到廚房裡去幫荊月姑的忙,一會工夫,兩人端著飯菜走出,雖然山野素蔬,卻也做得極為可口。
飯後,四人圍坐著聊了一陣,就各自回房就寢,兩間客房,谷飛雲獨自佔了一間,荊月姑等三人住了另一間。
一宿無話,第二天早晨,四人用過早餐,一起走出前殿,谷飛雲目光抬處,發現天井右首,多了兩匹健馬,不覺回頭朝珠兒笑道:「小妹子,昨晚你真的去順手牽馬了?」
珠兒笑孜孜的道:「是呀,我們要走很遠的路,沒有馬匹怎麼成?所以……嘻嘻,去牽了兩匹來。」
荊月姑奇道:「小妹子,你到哪裡去牽來的?」
珠兒道:「自然到姓項的莊上去牽來的了,誰要他劫持你們的?」
馮小珍道:「可惜我的一匹馬,還在光山客店裡呢?」
谷飛雲道:「現在每人都有一匹,你挑一匹吧!」
馮小珍道:「我本來是一匹青鬃馬,這匹青鬃的給我好了。」
荊月姑騎了白馬,珠兒騎的一匹比較瘦小,是卷毛的五花驄,看去極為可愛。
四人一同上馬,谷飛雲回頭道:「小妹子,你走在前面領路吧!」
珠兒道:「我的谷大哥,現在要我領路,未免太早了吧?」
谷飛雲道:「你這話怎說?」
珠兒道:「師公要我給你領路,是到了沒有人煙,無路可找的時候,才領路的,現在有的是大路,還不用我領呢?」
谷飛雲道:「那總該知道去的方向呀!」
珠兒遲疑的道:「這個……我要看看才知道……」
說話之時,從懷中取出一張小紙條,打開來看著念道:「我們從這裡朝北走,經確山、鄭州再朝西,到孟津渡河……」
「夠了!」谷飛雲道:「等我們渡河之後再看吧,不過你別把這張紙丟了。」
珠兒把紙摺好,依然收入懷中,一面笑道:「丟了也不用怕,路在嘴邊,我們不會問嗎?」
馮小珍哦了一聲,問道:「谷大哥,你知不知道少林寺在哪裡?」
谷飛雲道:「不知道。」
馮小珍道:「少林寺名聞天下,我們既然到了河南,不去少林寺開開眼界,豈不虛此一行?二哥,你說好不好?」
荊月姑看了谷飛雲一眼,問道:「大哥的意思呢?」
珠兒道:「自然去了。」
谷飛雲道:」好吧,大家都沒有去過,去瞻仰一番也好。」
珠兒催道:「那就快些上路了。」
谷飛雲笑道:「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少林寺在哪裡?怎麼走法?先找一處大鎮甸,問問清楚才行。」
珠兒道:「那也該上路了,我們到前面才有人可問呀!」
中午趕到李新店,這裡是個大集,四人在一家麵館前下馬,坐定之後,要了四個饅頭,一盤醬肉,和四碗麵。
谷飛雲問道:「夥計,從這裡到少林寺怎麼走法?」
夥計看了四人一眼,含笑道:「原來四位客官要去學武的。」
珠兒道:「才不是呢,我們只是想去逛逛的。」
夥計道:「只是小的也不大清楚要如何走法,要去問問掌櫃也許知道。」
谷飛雲道:「那就麻煩你去問一聲。」
夥計退去,過沒多久,就來含笑道:「掌櫃說;少林寺在登封縣,從這裡去,還遠著呢,客官先從大路往北,到了鄭州、再朝西,如果騎馬的話,大概要五天路程,就可以到了的。」
谷飛雲道:「謝謝你。」
夥計道:「不用謝。」就退了下去。
珠兒喜道:「這麼說,我們正好順路。」
一會工夫,夥計送來麵食,四人食畢,付帳出門,就欣然上路。
他們一路往北,第三天傍晚,果然趕到鄭州,這裡可是全省的商業中柩,街道寬敞,商店林立,大街上車馬往來,行人絡繹,十分熱鬧。
四人在橫街上找了一家招商客棧下馬,小廝接過馬匹,一名店伙迎著陪笑道:「四位客官要住店?」
谷飛雲道:「還有沒有清靜上房?」
店伙巴結的道:「有、有,客官請隨小的進去。」
谷飛雲等四人跟著他一直來到後院,穿過一個小有花木的院落,一排七間兩廂,果然十分清靜。
店伙領著他們上樓,一面說道:「左廂剛好還有兩間客房,不知客官們夠不夠?」
他走在前面,依次推開兩間房門。
谷飛雲看過房間,點點頭道:「就這兩間好了。」
店伙連聲應是,退了下去,一會工夫,又送臉水,又送茶水,甚是巴結。
四人盥洗完畢,天色已經暗了,走出客店,此時正好華燈初上,街上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比之白天還要熱鬧。
馮小珍叫道:「大哥,我們到哪裡去吃飯呢?」
谷飛雲抬目望去,大街十字路口,有一家同慶樓,燈火通明,甚是氣派,這就伸手一指,說道:「前面那家同慶樓,好像很有名,我們上同慶樓去好不好?」
馮小珍道:「好呀,這幾天我們一直在趕路,真該好好的吃一頓了。」
四人登上樓梯,但見樓上佔地極廣,可開百席,此時差不多已有六七成座頭。
一名跑堂的立即迎了上來,躬躬身,抬手道:「公子們一共是四位嗎?請到這邊坐。」
他領著四人來至一張空桌旁,等四人落坐之後,立即送上四杯茶,問道:「公子爺要些什麼酒菜?」
谷飛雲不知要點什麼菜好,抬目道:「我們一共四個人,你要廚下配幾個精緻可口的就好。」
跑堂又道:「公子爺要什麼酒?」
谷飛雲道:「花彫半斤。」
跑堂答應著退了下去。
荊月姑道:「我們都不會喝酒,你一個人半斤花彫喝得了嗎?」
谷飛雲低笑道:「三個大男人,只叫了半斤酒,已經很少了,不然人家會笑我們的,你們只要裝個樣子就好,半斤,我沒問題。」
荊月姑嗤的笑道:「少吹了,你忘了只喝了三碗,就爛醉如泥,不省人事,我足足守了你一天呢!」
谷飛雲不覺臉上一熱,說道:「那是跟著老人家喝過兩家了,一共喝了九大碗,也不算少了。」
馮小珍和珠兒異口同聲問道:「二哥,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荊月姑道:「今年正月裡的事,柳林鎮一年一次的品酒大會上。」
珠兒眨著眼睛,神秘一笑道:「二哥和大哥就是那時候認識的了?」
荊月姑粉臉飛紅,說道:「是又怎樣?」
珠兒咭的笑道:「這就對了,這叫做惺惶相惜!」
這時,全樓食客忽然間靜了下來,本來正在高談闊論的人,聲音也隨著壓低了!
谷飛雲覺得奇怪,忍不住回頭看去,原來從樓梯上來了一個人,在兩名跑堂的前導之下,大步朝正中間一席走去。
他經過之處,一路頻頻向會客含笑點頭,食客中經他點頭招呼的人,紛紛站立起來,一路只聽他在說著:「坐、坐!」
這人身材高大,紫臉虯髯,濃眉如帚,穿一件香灰色團花長衫,昂首闊步,氣勢不小!
他身後緊跟著兩個彪形大漢,雖然也穿著長衫,但一眼可以看出他們只是兩名隨從而已!
這兩人後面還有四五個人,穿著也相當體面,應該屬於當地的紳士型人物。
谷飛雲心中暗道:「這人不知是什麼人,大庭廣眾之間,有這許多人站起來跟他打招呼,而且神情如此恭敬,自是一位大有來歷的人了!」
珠兒悄聲道:「這人有這麼神氣!」
馮小珍披披嘴道:「大概是一方之豪吧!」
谷飛雲怕她們惹事,連忙朝她們搖了下頭,示意不可多事。
此刻,為首的紫臉虯髯漢子已在中間一席的首位坐下,四五個衣著體面的紳士也相繼在兩旁落坐。
那兩個彪形大漢果然是他隨從,並未坐下,只是一左一右站立在紫臉虯髯漢子的身後。
這回,同慶樓上的幾名跑堂可忙碌了,送茶水、送面巾,端小菜,幾乎全數都在伺候中間這一席,人人都惟恐不勤快。
一來,其他全堂食客點的酒菜,自然都被耽擱下來,但沒有一個人敢向跑堂的吆喝,嫌酒萊上得慢的,好像這是理所當然之事!
馮小珍道:「我們已經等了這許多時候,酒菜還沒送來,他們剛一坐下,酒菜就跟著上了,真是氣人。」
谷飛雲含笑道:「三弟就是急性子,人家酒席可能是早就預訂了的,所以上得較快,我們是後來叫的,自然要慢一點了,好在我們又沒有什麼事,等一會也不要緊。」
馮小珍道:「但我們可不是吃飽了來的,你難道不餓?」
谷飛雲笑道:「出門在外,凡事總得忍一忍。」
果然,過了一回,一名跑堂送來酒菜,一面陪笑道:「公子爺,對不起,讓四位久等了。」
「沒關係。」
谷飛雲問道:「夥計,正中間那一桌,坐在首席位上的是什麼人?」
跑堂輕啊一聲。笑道:「原來公子爺四位是路過的,所以連段大爺都不認識了。」
跑堂的慌忙告歉道:「公子爺原諒,小的正在忙著呢!」
說完,匆匆退走,他確實在忙著,好多張桌上,都等著他上菜。
谷飛雲心中暗道:「這姓段的大概是鄭州一方之霸,跑堂所以慌慌張張的走開,不敢多說。」
這時從樓梯又走上來兩個人,前面一個是身穿土布夾褂的老者,看去五十出頭,腰背微彎,手裡提一把二胡。
後而跟著一個穿青布衣衫的姑娘,約莫十八九歲,生得頗為清秀,額前梳著劉海,兩條烏黑的辮子,垂在微見隆起的胸前,腰肢纖瘦,底下穿一條褲管狹窄的青布褲,露出三寸金蓮,鞋尖上還綴了一個絨球,雙手抱著一張琵琶,低垂粉頸、似有羞澀之狀!
這兩人不用說是賣唱的了,他們剛上得樓來,就在樓梯口壁下站停,穿土衣褂的老者立即調了兩聲弦,拉出輕柔的樂聲,青衣女子隨即展開歌喉,唱了一曲小調。
她聲音又嬌又甜,婉轉得有如出谷黃鶯,好不動人,整座大廳,不覺爆出一片掌聲。
青衣女子手抱琵琶,躬躬身,低聲說道:「謝謝!」
只見站在段大爺身後的一名漢子朝兩人走去,大不刺刺的道:「大爺叫你們過去,好好彈唱幾曲。」
穿土布衣褂的老者連忙抱著拳,陪笑道:「是,是,多謝管家關照。」
那漢子只打鼻孔裡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土布衣褂老者慌忙提著二胡跟了過去,青衣女子則跟在老者身後,懷抱琵琶,垂首而行。
大廳上食客早已爆滿,這時那青衣女子從一排十數席中間走過,每一個食客,每一雙眼睛,都直勾勾從前面一直打量到後面。
有的人注意她胸前被緊緊束縛,而又隱約渾圓的雙峰,有的人緊盯著她因柳腰輕微扭動而擺動的臀部。
也有一直盯著她只怕連三寸還不到的纖纖蓮足,恨不得輕輕捏在手裡把玩一陣,有的人更是伸長脖子,好像嗅到了因風傳來她身上似有若無的幽香!
酒樓上本來多的就是這些自命風流的登徒子,這回遇上了這般可喜的娘兒,自然要評頭論足一番。
馮小珍看得氣道:「這些人賊禿嘻嘻的好似一輩子都沒見過女人!」
荊月姑壓低聲音笑道:「所以行走江湖還是穿男裝方便多了!」
土布衣褂的老者和青衣女子走到中間一桌,朝段大爺躬身施了一禮,就彈奏起來。
二胡和琵琶,本來都是胡人的樂器,所以一起演奏,聲音可以合得很好,更悠揚動聽,賞心悅目!
不,賞心悅目的不是樂器,是人!
青衣女子雖然布衣荊釵,沒有化妝,更沒有妝飾,但她歌喉乍展,輕輕的,軟軟的,脆脆的,嬌嬌的聲音從她櫻桃小口,薄薄、紅紅的兩片嘴唇中吐出來的時候,她兩條彎如新月的眉毛,似挑似皺,她一雙比秋水還明亮的眼睛,也似凝似睇,紅馥馥的兩頰,也似羞似笑!
她這一啟嘴,兩排編貝的牙齒,比羊脂白玉還白,時啟時闔,晶瑩得發亮!
總之,她歌喉已經夠迷人了,但她眉毛、眼睛、嘴唇、貝齒,甚至楊柳般的腰肢都隨著歌聲,隨著歌詞,把淺喜,深怨,似羞還笑的表情都一一表露出來。
她這種表情,已經看得全堂食客如醉如癡,但她這種表情幾乎有十之六七是朝段大爺投去的。
他是出錢的人,應該比別人多享受一些,這也是應該的。
天下男人,沒有不好色的,段大爺好得更厲害,他有錢,這是玩女人第一個最重要的基本條件。他有本錢,身材魁梧,功夫上乘,這更是玩女人第二個最重要的基本條件。
男人如果沒有第二個條件,任你堆起金山銀山,也沒有用,試想連皇帝老子的后妃都要送頂綠帽子給萬歲陛下戴戴呢!
段大爺外號「鄭州虎」,女人玩得多,絕色女人也看得多了,但他此刻心裡卻升起一種念頭:「這般可喜娘罕見,如果和她真個消魂,不知該如何消魂……」
因此耽耽虎視著青衣女子的一雙大環眼,漸漸越瞇越細,簡直已在想入非非!
就在大家都被歌聲樂聲所陶醉的時候,突然間,從青衣女子懷抱的琵琶中爆出一蓬閃亮得如同火花的銀針,朝段大爺面前激射過去。
拉二胡的土褂老者得也在此時腰幹一挺,雙手抬處,左手腕底奪奪輕響,射出五支梅花袖箭,右手揚起,打出三枚穿心釘。
暗器甫發,兩條人影同時疾撲而起,土褂老者飛身上桌,腳尖堪堪點到桌面,手中二胡已朝段大爺當頭砸落,青衣女子則一下搶到段大爺身邊,左手一把亮銀匕首閃電朝他心窩刺去。
這一段活,說來較慢,實則快速無比,全堂食客雖然看到燈光下飛起一蓬閃亮的東西,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聽到兩聲大喝和一聲大笑同時響起!
兩聲大喝,發自段大身後的兩個隨從,這兩人如果是保鏢,也只第三流的保漂而已!
但他們出手十分迅速,站在右首一個右手亮出一支鐵尺,只在段大爺面前輕輕一圈,就把一蓬七十二支細細如牛毛的淬毒琵琶飛針一齊收了過去。
左首一個右手伸處,向空連撈,居然有如探囊取物般,把五支梅花袖箭和三枚穿心釘一一撈住,手法輕靈已極。
也在這同時,兩人左手同時推出,呼呼兩聲,兩道掌風一左一右,彙集的焦點,正好是飛身上桌的土褂老者。
這兩道掌風力道本己極強,交匯成一道,力道自然更增強了。土布大褂老者二胡還沒砸落,掌風已經湧到,逼得他不得不往後躍退。
這聲大笑,卻是從鄭州虎段天發口中發出來的,他端坐不動,看看兩個手下替他擋去一蓬飛針和五支梅花袖箭、三枚穿心釘,逼退土褂老者,然後他出手了,右手一抬,五指如鉤,一下朝青衣女子執匕右腕抓去。
直到此時,食客們才發現這兩個賣唱的竟會是刺客,行刺的對象會是沒人敢惹的鄭州虎段大爺!
這不是老虎頭上拍蒼蠅?
食客們立時哄然四散,避之唯恐不及,一時桌翻椅倒,亂成一片,唯一沒有站起的食客,桌上酒菜也能夠保持原狀的。
就只有谷飛雲的那一桌了。
兩個段大爺的隨從保鏢合力推出一掌,把土褂老者逼得從桌上一個觔斗翻出去兩丈光景,堪堪落到地上,兩人也跟蹤著飛撲而來,一左一右落到土褂老者面前。
這一瞬間,兩人手中業已亮出兵刃,左首一個是一條六尺長的黝黑鐵煉,右首一個仍是兩尺八寸長的鐵尺,同樣黝黑如墨,舉步朝前逼上。
食客們早巳紛紛讓開,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土褂老者也迅速從二胡中抽出一支軟劍,左手依然提著二胡,口光炯炯盯注著兩人,冷冷的道:「原來是尺煉雙殺!」
尺爍雙殺呼延贊、呼延弼兄弟,是出了名的凶煞,一個使尺,一個使煉,精擅合搏,江湖上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據說他們從出道江湖,一直沒有落敗過一次。
他們居然當了鄭州虎段天發的跟班!不用說,這是段大爺出得起銀子,自然會有人來當保鏢了。
段大爺也是會家子,而且身手絕對不是泛泛之輩,跟他當保鏢,實在輕鬆得很!
試想在鄭州方圓百里,誰敢輕捋虎鬢?
鄭州虎段天發在鄭州府,財勢雄厚,最大的靠山,還是他有個堂哥在少林寺出家,據說身份還不低,江湖上誰不賣他一個交情?
尺煉雙殺殺的人不在少數,仇人多了,白道中人更是放不過他們,替段大爺當保鍛,既有優厚的待遇,又可躲過白道中人的追緝,豈非一舉兩得?
尺煉雙殺果然勇猛絕倫,每一記鐵尺,每一記鐵煉,都沒有花招,記記都是可以把你搏殺的殺著。
尤其兩人聯手,心有默契,尺與煉就像是一個人用左右手使出來的一般,凌厲緊湊,絲絲入扣!
土褂老者右手揮動一支細長軟劍,左手揮舞的是一把鐵二胡,功力也相當深厚,本來以他的武功,換了任何兩個敵人,他以沉重的鐵二胡專磕敵人兵刃,那麼他右手軟劍就足可發揮威力,乘隙進招,置敵人於死地。
但是他遇上的兩個敵人是尺煉雙殺,尺煉聯手,幾乎無懈可擊,他除了記記和對方兩人硬拚,沒有一點可乘之隙。
三人就這樣陷入了纏鬥,要看誰先露敗象,對方才可以佔得勝算。
鄭州虎段天發平日很少出手,平日也根本用不著他出手,因此鄭州虎三個字在鄭州雖然婦孺皆知,但沒有人看到過他的真實本領!
鄭州人所知道的鄭州虎,只是他的好酒量和好女色而已!
鄭州虎今晚出手了!
他的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右手這一抓,幾乎是百發百中的一記「大擒拿手」,也好像是青衣女子自己送上去的。
她原本用匕首刺向他胸膛,自然無從閃避!
她確實沒有閃避因為她右手的鐵琵琶已經在段天發使出「大擒拿手」的同時,挾著雷霆萬鈞之勢,朝他當頭砸落!
段天發如果不及時撒手,縱然可以一把扣住青衣女子的腕脈,但他腦袋豈非也要開花了?
他自己的腦袋當然比別人的手腕重要,口中大吼一聲,矮身旋步,旋展挪移身法,一下向左旋出,左足飛起,橫踢青農女子腰背。
和他同席的五人早已離席而起,退到兩側。
他們能和鄭州虎同席,當然也不是等閒之輩,只要是鄭州虎的朋友,當然更瞭解他的脾氣,他喜歡獨擋一面,沒有他開口,有誰敢上去幫忙?
鄭州虎要人幫忙,豈非辱了鄭州虎的威名?因此這五人只有乖乖的站在旁邊作壁上觀的份兒。
段天發吼聲甫發,左足橫踢,右拳也呼的一聲同時擊出。
這一拳的力道,大有石破天驚之勢,右拳甫發,左手又相繼擊出。
青衣女子垂直砸下的一記鐵琵琶落了空,她立即順勢追擊,右手帶轉,隨著段天發移轉的身形攔腰橫掃過去。
她不知道段天發達兩記拳風,乃是少林寺的「羅漢拳」,純走陽剛,擊出的拳風,如同有物,但聽「砰」「砰」兩聲,拳風撞上鐵琵琶,直把她撞得連退了四五步,鐵琵琶幾乎脫手而出!
段天發雙目圓睜,又是一聲洪笑,身發如風,雙手箕張,朝青衣女子縱身飛撲過去。
青衣女子鐵琵琶已被拳風擊得直蕩出去,右手竣麻乏力,自然無力還擊,她咬緊銀牙,左手一抖,匕首脫手飛出,貫胸投去。
段天發飛撲而來,豈不知她左手還有一把匕首?右手一抄,就把匕首抄到手中,身形絲毫不停,左手箕張不變,直抓青衣女子右肩。
青衣女子似已橫上了心,一聲不作,突然雙足飛起,連環踢出,所取部位,正是段天發的胯下。
她三寸弓鞋頭上,各自綴了一朵紅絨球兒,但絨球底下卻藏著銳利無比的鋼鉤,這一記連環腿若是被她踢中,鄭州虎的虎鞭就會活生生的被鋼鉤切斷。
段天發久經大敵,看她奮不顧身,幾次形同拚命的打法,心頭也為之一懍,左手立即改抓為掌,朝對方肩頭推出,飛撲的人也及時剎住,朝橫裡移開。
青衣女子也趁這一絲空隙,身向右移,雙手緊握琵琶,又是一記橫掃。
鐵琵琶份量沉重,本來就是要雙手使的,方纔她心切要手仞仇人,左手才使出匕首來,如今雙手握住琵琶,才真正發揮了鐵琵琶的威力。
只見她一記橫掃之後,逼退段天發,突然欺身直上,鐵琵琶忽左忽右,縱擊橫掃,挾著呼呼厲風,居然銳不可擋,剎那之間,逼得鄭州虎連連後退!
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居然使出如此沉重的兵刃,江湖上實在罕見。
大廳上只有谷飛雲這一桌上,四個人依然安坐如故,沒有站起來,離席躲避,那是因為他們這一桌距離中間較遠,不虞被波及,但他們左右鄰桌的人,卻早巳離開了。
這時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動手的雙方身上,因此他們依然端坐如故,也沒人加以注意。
谷飛雲一個淺斟低酌,神色自若,荊月姑等三位姑娘呢,本來就不喝酒,她們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落到青衣女子身上。
姑娘家總是幫姑娘家的,馮小珍低低的道:「二哥,這位姑娘待會如果落敗了,我們要不要幫她呢?」
荊月姑比較持重,低聲道:「我們連他們究竟為了什麼都不知道,魯莽出手,總不大好。」
珠兒咭的笑道:「不要緊,我先去問問他們。」站起身就走。
谷飛雲急忙叫道:「珠兒……」
但珠兒已經輕快的朝鬥場中闖去,阻止不及了。
青衣女子雙手舞動鐵琵琶,固然聲勢極壯,但段天發一連後退了四五步之後,也業已緩過手來。
他抓起一條板凳,雙手分握凳腳,使的是一套板凳招法,防守謹嚴,不過幾招工夫,已把青衣女子鐵琵琶的凌厲攻勢壓了下去。
就在此時,一條小巧人影一下鑽入鐵琵琶和板凳重重幻影之中,一手拍在琵琶上,另一手也同時拍在板凳上,把兩人逼退了一步,才大聲叫道:「你們給我住手!」
段天發不由一怔,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居然能夠一下就從板凳和鐵琵琶猛烈攻勢交織之中鑽了進來,一下把自己兩人逼得後退了一步,他虎目炯炯盯注著珠兒,問道:「小姑娘,你有什麼事?」
珠兒道:「我大哥、二哥、三哥要我來問你們,到底為了什麼?」
她在說話之時,用小手指了指谷飛雲等三人。
現在大家都看到了,全座大廳之中,只有這一桌的人,依然端坐著飲酒!
現在大家也明白了,能夠在鄭州虎和人動手之際,依然端坐飲酒的人,自然是非常人了。
這一點,人家都可從珠兒一下把激戰中的兩人逼開,可以得到證實,小女孩一身功力已是如此,她的大哥、二哥、三哥,自然更驚人了。
段天發放下板凳,呵呵一笑道:「小姑娘,你這話問得我難以作答了,段某在這裡宴客,這丫頭以賣唱為名,向段某行刺,段某總不能平白無故挨人一刀,和她動手,只是為了自衛而巳,為什麼?你最好去問問她吧!」
鄭州虎平日決不會有這樣好說話,還不是為了珠兒武功極高,不願得罪人罷了。
此刻,鄭州虎和青衣女子雖然停下手來,但土布大褂老者和尺煉雙殺卻還在激戰之中,土褂老者左胡右劍,使來宛如有兩個聯手使著兵刃,因此尺煉雙殺縱然凶悍無比,也佔不到絲毫上風。
一個人能力敵尺煉雙殺,江湖上真還不多,但土褂老者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賣唱老頭而已!
不,這人一定是一位大有來歷的人,不然,絕不可能有這麼高的身手。
珠兒喂了一聲道:「你可以叫他們住手了。」
段天發居然頷首叫道:「大家請住手。」
尺煉雙殺聞言迅即往後躍退。
土褂老者也及時收手,隨手一拍,只聽嗤的一聲,一把細長軟劍一下沒入二胡之中,居然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來。
珠兒望著青衣女子問道:「你肯不肯說呢?」
土褂老者叫道:「徒兒,咱們走。」
青衣女子手抱琵琶,目光比刀還冷,看著段天發,咬開切齒的道:「姓段的,你給我聽著,血海深仇,我非報不可,總有一天,會是你惡貫滿盈之日!」
她雖然沒有完全說出來,但也可以說已經告訴了珠兒,第一、她和段天發有血海深仇,第二、鄭州虎段天發是個作惡多端的人。
土褂老者和青衣女子的離去,段天發沒有出聲阻止,他是礙著珠兒,不,那一桌上,還有谷飛雲等三個,他對不明來歷的人,從不魯莽,所以鄭州虎三個字,能保持二十年之久。
尺煉雙殺也沒有阻止,那是因為他們主人段天發沒有出聲之故。
他們是段天發重金聘來的保鏢,保鏢的職司是保護主人的安全,並不是殺手,不用追殺已經要走的人。
段天發朝珠兒笑了笑,說道:「小姑娘,你看到了,那丫頭說她和段某有血海深仇,段某卻一點也想不起來。身在江湖總是會有仇家的,有時真連自己也會糊里糊塗的應戰,哈哈,今晚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
他目光朝四週一掃,大聲道:「現在沒事了,大家仍請坐下來喝酒,一切損失,全由段某負擔,叫廚房裡快上菜。」
所有食客眼看已經沒事,又紛紛坐了下來。
幾個跑堂早已一起過來,忙著替他這一桌重新擺上杯筷。
段天發這才對珠兒含笑道:「小姑娘,三位令兄,段某敬仰之至,萍水相逢,總是有緣,還要請小姑娘替段某引見才是。」
他口中說著,人已朝谷飛雲這一桌走了過來。
谷飛雲三人隨著站起,谷飛雲一手拉起珠兒的小手,歉然道:「小妹子多事,請段大爺多多包涵,在下兄弟酒醉飯飽,恕失陪了。」
他們桌上早巳放好了一錠銀子。
話聲一落,四人轉身往樓下走去。
段天發不禁一呆,二十年來,從沒有人這樣不賞臉的,當然更沒有人敢讓他鄭州虎碰一鼻子灰的;但他忍了下來,忽然呵呵一笑拱手道:「四位既然要走,段某那就不送了。」
谷飛雲四人已經走下樓梯,他說的話自然也沒聽到了。
路上,珠兒道:「我看這姓段的一定不是好人。」
荊月姑道:「那還用說?」
馮小珍道:「那我們方才應該幫青衣女子的。」
谷飛雲道:「那個穿土布大褂的老人武功極高,他只是纏住使鐵尺和鐵煉的兩個漢子,並沒有使出殺著來,好讓青衣女子親身動手,對付段天發而已!」
荊月姑偏頭問道:「大哥如何看出來的?」
谷飛雲笑道:「他除了封架對方尺煉的攻勢,應攻不攻,不是志在纏鬥,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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