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一劍掀須笑道:「她們不是為少林寺護法來的嗎?」
鍾二先生搖搖頭道:「這還很難說呢。」接著望了望天色,已近四更,心下鬆了口氣,笑道:「這時候大概不會再有什麼敵人來了……」下面的話,還未出口,驀聽山腳下忽然響起一聲長嘯,嘯聲有如巫峽啼猿,尖銳刺耳!
鍾二先生不禁臉色一變,沉聲道:「當真還有敵人?」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方才被許天君震得後退,心中大不自在,聞言冷笑道:「來了也好,遲早總免不了一拼。」
兩人說話之間,只見山前來路上,已有五條黑影,如飛奔來,眨眼功夫,已馳到寺前。
錘二先生一手撤下肩頭長劍,首先喝道:「來者何人,還不給老夫站住!」
雙方這一逼近,才看出飛馳而來的五人,每人都是一身黑色裝束,連頭也全用黑布蒙?起,只露出兩道炯炯眼神。走在前面的一個,煥然住足,向大家打量一眼,嘿嘿怪笑道:「你是鐘石麟?還是司徒昌明?」
敢情他們聽到五大門派集結少林,而且神州一劍也已趕到,當然在正派諸人中,要算這兩人的武功資望最高了。所以黑衣人一開口,就先問鍾二先生和司徒昌明。神州一劍不待鍾二先生回答,猛地跨前一步,大聲道:「神州一劍在此,你可要及鋒而試?」
黑衣人冷哂一聲,並未作答。
鍾二先生平日清尷瑭y上,此時業已鐵青,朗朗笑道:「老夫正是鍾某,閣下何人?恕老夫眼拙。」
黑衣人冷冷的道:「你不要管我是誰,有多少能耐,儘管使來,看看能不能保得住少林寺?」
鍾二先生強自按捺,大笑道:「尊駕好大的口氣!既然敢來,何用藏頭縮尾,見不得人?」
黑衣人依然冷冷的道:「姓鍾的,你枉自領袖五大門派,難道沒有看到咱們這身裝束?」
瓢浮子瞧到這五人裝束怪異,一時只是想不起來,此時突然心中一動,暗「哦」了一聲,接口道:「想必你們就是橫行關外的黑衣幫十大天王了?」
黑衣幫十大天王,猖獗關外,武功詭異,從沒到過中原。瓢浮子此話,無非是讓錘二先生和所有的人留意罷了。
但鍾二先生此刻不但動了真怒,而且也動了殺機,聞言一聲長笑,回頭道:「黑衣幫么魔小丑,何足道哉?老夫生平不濫殺無辜,今晚免不得要大開殺戒了!」
話聲中,長袍飄動,劍起排山,率先向黑衣人刺去!他一劍出手,數劍連綿而發,只聽嘶嘶劍風,如盈耳松濤,風雷隱隱!
當先那個黑衣人從蒙頭黑布中,目光閃動,嘿嘿怪笑道:「好劍法,你當這般打法,就可勝得我嗎?」
喝聲中,身形微退半步,雙手一分,倏然從袖中飛出一條四尺來長的鋼鏈,反向劍影中擊去。
兩人才一動手,神州一劍司徒昌明目光如電,一掄長劍,大踏步向四個黑衣人逼去,口中喝道:「你們一起來試試老夫的神州一劍吧!」
橫劍一掃,劍光錯落,直取四人!
別看他僅會一招「大羅天劍」,但經他數十年潛心苦研,這一招劍法,在他手上使出,當真變化靈幻,博奧精深,四個黑衣人當場被逼退了三步!
方玉琪瞧得暗暗讚歎,自己雖然學會了全套劍法,但說到能夠闡發無遺,自己還遠不如他。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第一劍上,就把四人逼退,不由哈哈一笑,但他笑聲未落,突然一條人影,像鬼魅般飄近,隨手一揚,靈蛇似的鐵鏈,業已從右脅穿來。
司徒昌明心頭一震,此人好怪異的手法,長劍疾收,劍尖對準鏈頭點去。
「叮」,火星四進!
黑衣人冷哼一聲:「神州一劍,原來也不過爾爾!」
喝聲之中,其他三個黑衣人卻同時散開,分向蓑衣丈人、白雲子、瓢浮子等人撲到,齊聲喝道:「朋友,你們也別閒著!」
飄浮子低聲向方玉琪道:「你暫時不要出手,他們號稱十大天王,如今只出現了一半,你還是掠陣吧廣說罷,一揮長劍,和蓑衣丈人、白雲子分別向三個黑衣人迎去。
十個人分作五處,在少林寺前展開激戰。
一片佛門靜寂的廣場上,頓時充滿了一片深沉殺機。
黑暗之中,劃起無數道寒芒,也飛舞著重重鏈影!
方玉琪站在一旁觀戰。
片刻工夫,已看出這五個黑衣人中,要數和鍾二先生動手的那個武功最高。
試想鍾二先生的身份,在武林中已是一流頂尖高手,此時連展殺手,劍發如風,依然只和對方打成平手。
其餘四起,神州一劍司徒昌明雖僅一招劍法,但每一出手,大開大闔,極盡變化之能事,對方黑衣人鐵鏈縱橫,密如風雨,還不時的被迫後退,顯然落了下風。
蓑衣丈人只以雙掌和另一個黑衣人相博,他功力深厚,出手看似輕逸,實則每掌都蓄含著強猛勁力,路子也十分怪異,而且還夾著擒拿手法,不類中原武學,有時一招出手,攻勢就連綿不斷,不容對方有緩氣還手的機會,雖在互相搶攻,也可說已略佔優勢。
瓢浮子的劍法,以輕靈為主,一柄長劍從不和對方鐵鏈接觸,倏發倏收,換招變式,迅疾無比,堪堪和黑衣人打成平手。
只有白雲子此時雖然已經全力展開峨嵋派鎮山絕學「亂披風劍法」,宛如風擺楊柳,東一劍,西一劍,漫天亂灑,但和對方那個黑衣人相比,似乎功力較弱,儘管劍法離奇,還是被人家逼得連連後退,一張白皙的臉上,脹得滿面通紅,隱見汗水,雖可支持得住,但看上去已很覺費力。
方玉琪這一陣打量不禁暗暗驚凜,試想自己這邊五人,那一個不是武林中響噹噹的一派之主,居然被五個沒名沒姓的黑衣人打成平手,看來黑衣幫十大天王,果然個個了得。
飄浮子老前輩叫自己掠陣,當然是為了黑衣幫十大天王,還有五個,要自己小心監視,別讓他們闖進寺去;但此時賊人尚未現身,白雲子已露敗象,時間一長,就非敗不可。
自己那能袖手旁觀,不如由自己把他替換下來,再以速戰速決的戰法,解決了他們一個再說!心中想著,立即倒提銀練劍,向白雲子身邊閃出!
那知身形才動,陡聽寺右一片松林中,響起一聲長嘯,兩條黑影疾如鷹隼,從林梢飛起,往寺中掠去,一下落到右側牆上!
方玉琪發現敵蹤,劍眉一剔,正待追去,猛聽寺左一片松林,同樣響起一聲呼嘯,又有三條黑影,從林中飛出!
方玉琪來不及多看,猛吸一口真氣,雙腳一蹬,人如箭射,閃電般往圍牆上躍去。
這一下,方玉琪早有警覺,而且左側松林和圍牆的距離,也比右側遠。方玉琪掠上牆頭,那三條黑影也相繼縱到。
方玉琪目光掠過,果然這三人也全身黑裝,頭蒙黑布,分明正是黑衣幫十大天王中人,大喝一聲,銀練劍挾著一片耀目精光,向三人身前掃去!
這三個黑衣人武功全都不弱,剛剛躍上圍牆的身軀,輕若飛絮。兩個一下向左右閃開。
中間那個首當其衝的,眼看方玉琪來勢奇快,而且手上長劍,又細又長,劍風凌厲,寒氣逼人,迥異尋常寶劍,那敢硬砸,身形一收,倏然向牆外凌空躍飛出去。
等方玉琪劍風掃空,他身形如電,又煥然逼近。足尖落到牆頭,雙手一錯,左掌護胸,右手伸縮之間,一條鐵鏈已像毒蛇般從袖底飛出,一下掙得筆直,閃電往方玉琪胸口逼來!
方玉琪一劍橫掃,眼看對方明明被自己逼出牆外,一腳落空,照理應該飄身落地,但對方卻在一退之後,又倏然欺進,這一手蹈虛若實的輕功,已大出意外,不由微微一怔,對方貫足勁力,掙得筆直的鐵鏈,「玉杵搗箱」,挾著勁急風聲,奇快無比,奔到胸口!
「來得好!」
方玉琪冷哼一聲,腳下移動,使出「飄香步法」,輕輕一閃,便已避開,同時手腕一張,銀練劍對準搗來鐵鏈削去。
那黑衣人想不到方玉琪會有如此身手,在這狹仄的牆頭上,不但避開自己閃電一擊,劍尖反向鐵鏈削到。趕緊右腕一縮,鐵鏈疾收,趁勢劈出護胸左掌。
方玉琪反腕一劍剛剛削出,只覺對方左掌疾吐:一股力道,已拍上劍脊,握劍右腕,驀地一震,心頭暗暗吃驚,此人內力真還精純,自己被他糾纏住了,別讓其餘兩人,搶進寺去!
兩人在牆頭上出手搶攻,說來話長,其實不啻電光石火,一瞬間事。方玉琪心念才動,轉頭一看,兩個黑衣人果然疾如脫絃管箭,往寺中掠去。
方玉琪一時情急,俯身從牆上撿起一片碎瓦,迅速往掌心一貼,揚掌吐勁,瓦片從掌心激射出去,向後面一個背心打去!
他使的正是「飛葉摧枯掌」,而以一片碎瓦代替了樹葉。
「飛葉摧枯掌」乃是純陰的功夫,所以要用樹葉,無非取其輕盈,樹葉沒有碰上敵人之前,絲毫不帶風聲,等一著體,才生震力。
方玉琪此時的功力,大非昔比,三陰真氣自然隨功力精進,這一施展出來,一片碎瓦居然快若閃電,輕若無物!那人連一點風聲都沒有覺到,自然連哼也沒哼一聲,便翻落地面,立時了賬。
但就在方玉琪瓦片出手的同時,牆頭上那個黑衣人,又已縱身撲到,鐵鏈橫圈,夾著凌厲風聲,一招「流星墜地」,當頭砸至。
方玉琪施展「飛葉摧枯掌」,一掌得手,精神陡振,身形不退反進,銀練劍漾起一天劍影,反向黑衣人飛灑出去。
黑衣人武功雖高,怎奈方玉琪使的「大羅天劍」,出之於當今第一奇人無名老人,奪天地之功,極造化之變。
黑衣人但覺對方劍光交織,有如櫻珞繽紛,絲絲下垂,身前身後,全在點點劍影包圍之下,自己幾乎無從還手!
尤其自己同伴,竟被對方脫手打出的一片碎瓦制住,似乎受傷極重,此時還不見躍起。
他還不知同伴早已死在方玉琪「飛葉摧枯掌」下,心頭不禁暗暗吃驚。
「這少年人倒不可輕敵!」心念疾轉,那裡還敢大意,立即改採守勢,集中精神迎敵,把手中鐵鏈,舞了個風雨不透!
方玉琪「大羅天劍」一經展開,那還容他還手,三五招下來,黑衣人已被罩在一片劍網下,左右前後,儘是銳利劍光,連後退都辦不到了。
黑衣人身陷危境,居然絲毫不亂,連聲厲吼,鐵鏈縱橫,還是越打越狠,但身外劍光,也愈來愈是強烈。
剛剛打到第八招上,驀覺眼前奇亮,等到警覺,已來不及避招,只得右手急掄,鐵鏈迎著箍出!
「唔!」劍光過處,鐵鏈迎刃而斷,血泉噴射,一條右臂,已被銀練劍齊肩削斷。黑衣人厲嘯一聲,躍起兩丈來高,折腰斜掠,往松林中投去。
方玉琪眨眼功夫,連創黑衣幫十大天王的兩人,神威大發!回頭一瞧,峨嵋掌門白雲子,本來以凌亂出名的「亂披風劍法」,這回是真的到了忙亂程度,道髻披散,腳下不迭後退,已是危機萬分。
一時那還遲疑,口中長笑一聲,雙腿一蹬,半空中飛起一道精光耀眼的銀色匹練,向白雲子身前瀉落,口中喝道:「道長請退!」
「嗒!」方玉琪劍到人到,話聲出口,銀練劍已削上對方鐵鏈。
那和白雲子動手的黑衣人,正當佔盡上風,著著進逼,眼看就要得手,不料笑聲人耳,一道銀虹從斜刺裡飛到,寒光耀眼逼近身前,立時響起一聲輕微的金鐵交鳴,手上頓覺一輕。他久經大敵,立時感到不對,連敵人也無暇去望,身形一仰,吸氣後縱,閃電倒躍出去!
方玉琪對今晚來犯敵人,早存殺機,一看對方縱身後躍,冷笑了聲:「那裡走?」
使出「八步趕蟾」上乘輕功,身發如電,劍發如風,刷刷揮出!
那黑衣人一著失機,便落下風,他狂吼一聲,把手中半截斷鏈,當作暗器打出,雙掌一挫,連環劈出,他使用兵刃,還難挨得出「大羅天劍」七八個照面,何況是徒手相搏。再加方玉琪手上是一柄威力極強的銀練劍,但見呼呼掌風,只和劍氣一觸,立被破去。總共只不過三四個照面,便被方玉琪一劍洞穿心腹,慘叫一聲,往後倒去。
這可把峨嵋掌門的白雲子瞧得目瞪口呆,半響說不出話來。
只覺這姓方的少年,好像每隔一段時間,他的武功都在突飛猛進,當真使人感到莫測高深。
此時屋脊重重,一片漆黑的少林禪寺,大殿兩側,已燈光照耀,殺聲大起!
方玉琪一劍刺到黑衣人之後,俊目如電,向四外略一打量,眼看錘二先生等四人,和對方四個黑衣人激戰方殷。
而且自己這邊,已佔了優勢,當下長劍一收,望著白雲子抱拳道:「道長請留此照顧,在下進去瞧瞧!」
白雲子臉上一紅,慌忙還禮道:「少俠劍法高明,貧道無限心折,寺中既已闖進賊人,少俠只管請罷!」
方玉琪無暇多說,略一點頭,便騰身朝寺中掠去。
原來少林方丈廣明大師,和武當掌門元真子,職司指揮僧侶,調度陣法以守為主,此時早把全寺數十座殿宇及重要之處,劃成無數單元,全已布下大小「羅漢陣」。
只要敵人闖入,不論進到那裡,那裡就可發動陣式,沒有敵人進入之處,依然保持沉著,不露形跡。
在陣與陣之間,可以互相連貫,由小化大,務求把進犯敵人困阻一處,靜待馳援。
是以從二更開始,寺外雖然來了七個披紗少女,和厲嘯經天的許天君,以及後來的五個黑衣人陸續出現,少林寺依然一片漆黑,毫無動靜。
直等到寺右松林中,隨著嘯聲而來的兩條黑影,摸人圍牆,飄落地面。大殿右側,才響起一聲清響,和兩個黑衣人相距三丈之處,突然亮起一隻火炬!
不,火光連閃,頃刻之間,亮起八道火炬。
熊熊火把,照得大殿右側,光耀如晝,十八個灰衣僧人,九個手持禪杖,九個手握戒刀,把兩個黑衣人團團圍住。
少林寺五百僧侶,久經訓練,武功個個不弱,此時突然現身,顯見早有準備。
兩個黑衣人在黑衣幫中,固是號稱十大天王,平日縱橫關外,自負身手,但此時一下就被人家圍住,雖然對方人數不多,也不禁暗暗一怔。
偌大的寺院中,不知還埋伏了多少高手,看來少林寺果非易與。只是自己十人,來時誇下海口,今晚少不得要給他們一點顏色!
兩個黑衣人互相看了一眼,左邊一個突然嘿嘿狂笑:「你們還有多少人,索性一併出來……」
這原是瞬息間事,黑衣人落人陣中,笑聲未落,只聽清磬連續三聲響,列陣以待的十八個僧人,沒有一人作聲,立即隨著磐聲,開始移動。
顯然這三聲清磬,乃是指揮殿右羅漢陣的暗號,但見十八個灰衣僧人,刀杖齊舉,由緩而快,方才各按方位的行列,突然散開,門戶大變。在火炬照耀之下,刀閃寒光,杖帶勁風,紛紛往兩人攻到!
「哈哈,憑你們幾個禿驢的陣仗,真是螳螂擋車!」
兩個黑衣人身形滴溜溜一轉,各自從袖底撤出一條鐵鏈,掄轉如飛,出手搶攻。但他們武功雖高,十八灰衣僧人結成的正是少林寺鎮山絕藝的「小羅漢陣」。
一經發動,謹嚴無比,一陣陣禪杖戒刀的輪番攻勢,十分強猛,兩個黑衣人一時真也奈何他們不得。
就在這邊陣式才一發動之際,大殿左側也突然有兩條黑影,從寺外破空掠入!
不!其中一條黑影,在半空中往下跌落,立時氣絕。
只剩了一條黑影飛越而來,但在他略一回顧同伴的剎那之間,已被另一組羅漢陣攔住,清磬連響,火炬大明,杖影刀光,動上了手。
右側兩個黑衣人,似乎激起怒火,雙雙發出凌厲嘯聲。
左側一個也如斯響應,這呼應的嘯聲,敢情是黑衣幫的暗號,嘯聲乍起,右兩左一,三個黑衣同時奮力猛衝。
被阻在右邊的向左衝擊,落人左邊的向右急闖,三條鐵鏈,發出虎嘯龍吟般聲響。
他們企圖往中間會合。三個黑衣人武功詭異,功力精深,這一認定方向,發動猛攻,真還厲害。兩邊擺陣的僧人功力和人家差得老遠,無非是憑陣法變化,阻攔敵人,只能收效一時,無法久持。
此時右側十八個僧人,在兩個黑衣人輪攻之下,已有四個戒刀脫手,兩個震出陣外,三個受創倒地。
左邊陣中的一個黑衣人,也舞鏈如飛,他衝到那裡,僧侶們圍到那裡,還是堵不住他。
大殿屋脊上,此時出現四條人影,一個是白髮皤皤,手握龍頭杖的老婆婆;一個是一身青衣,臉色鐵青的道姑。這兩人身後,各跟著一個妙齡女郎,手上全握著明晃晃的長劍!
她們四人正是青師太師徒和樊太婆祖孫。
青師太兩道目光,往右方一瞥,口中低低說道:「這兩個賊子果然扎手。徒兒,你留在這裡罷!」
話聲一落,人如電射,立即向右側陣中飛去!
「不錯!秋雲你也留著的好!」
樊太婆挾起龍頭拐,白髮飄飛,同時往左邊飛落。
人還未到,右腕一振,龍頭杖「挾山超海」,一片杖影,當頭往黑衣人罩落。
那黑衣人正因同伴無緣無故的死去(傷在方玉琪「飛葉摧枯掌下」),驚怒交集,手上鐵鏈,縱橫飛舞,如入無人之境,所向披靡,但因身落陣中,任你如何猛攻,十八個僧人,不和你正面交擊,夠他糾纏。此時猛覺一陣勁風,像泰山壓頂而來,逼得他不得不先讓這一招。
樊太婆一招攻過,身形落地,龍頭拐立時綿綿攻出。
那黑衣人和她對拆了七八個照面,心中也暗暗吃驚,只覺這白髮老嫗,拐勢沉重,功力充沛,竟是自己僅遇的高手,當下也鏈發如輪,集中精神迎戰。
少林僧侶一見樊太婆出現,羅漢陣便倏然停止,依然各依方位,嚴守四周。
左邊陣式停止的同時,右陣也因青師太的趕到停了下來,十五個僧人,一齊向兩側閃開,三個負傷的也另由僧侶扶過。
青師太手提長劍,滿臉鐵青,端詳了兩人一陣,冷冷的道:「你們是那一路的朋友?」
左邊一個黑衣人陰笑道:「告訴你,諒你也不知道,瞧你不是少林寺的和尚,諒來的就是五大門派中人,你看咱們兩人那一個好鬥,動手吧!」
青師太一生狂傲,不待左邊黑衣人說完,早已心頭火發,厲叱道:「鼠輩,你們沒聽過黃山青師太,雖不在五大門派之中,但手下從沒漏過一人!你們估量估量,誰先送死,都是一樣!」
右邊一個冷冷接道:「咱們可不管,你不在五大門派之中,也趕來淌這場渾水,不是嫌命長嗎?太爺就是黑衣幫十大天王,識相的趕快退走。」
青師太聽得暗暗一驚,她雖未見過黑衣幫的十天王,卻是聽人說過黑衣幫獗關外,近十年來,中原武林中人,只要到關外去的,就沒有人能夠活著回來。
據說黑衣幫的十大天王,都是最難纏的人物,一身武功,異常詭異,今晚遇上了,自己可得小心!心中想著,長劍一抖,發出一陣嗡嗡輕響,直若龍吟,冷笑道:「不見真章,諒你們也不知天高地厚!來來,你們兩個是一起上,還是誰先來?」
左邊一個黑衣人從黑布孔中,射出炯炯神光,猛地大嘴一轉,仰天嘿嘿怪笑!
右邊一個搶道:「老四,還是讓我打發她吧!」
話聲中,一晃肩直搶過來,身法快的出奇,就在他一撲之中,不知用的什麼手法,鐵鏈鐺啷一響,一股勁風,已閃電般點到左肩!
青師太早有準備,眼看左邊一個,退過一邊,只有一人出手,不由冷冷一哼,長劍一圈,「玉缽青蓮」由腕底翻出,迎著黑衣人鐵鏈削去!
黑衣人怪笑聲中,鏈到一半,順勢沉腕,變成「毒蟒吐信」,鐵鏈伸縮之間,鏈頭一昂,由下往上,再襲右肋!
青師太閃身避招,振腕發劍,展開快攻!只聽劍風嘶嘶,和黑衣人鐵鏈的一片鐺啷急響,劍光閃閃,鏈影縱橫。
「青城劍法」,本是以快疾出名,劍法展開,猶若點點驟雨,密集而來,江湖上有「峨嵋急風青城雨」之稱。
青師太三十年前,以一柄長劍,獨誅凶名久著的長江三十七名巨庵,犯下殺戒,被她師傅逐出牆門,結庵黃山,潛心精研劍法,脫出青城,自成一家,而且更以嫉惡如仇,名震江湖。此時一經展開,勢挾風雷,當真快若掣電,凌厲無匹。無奈對方黑衣人一條鐵鏈,招數奇詭,算得上武林中傑出高手。
青師太用盡精研奇招,仍然無法勝得人家,不大工夫,兩人已鬥到六七十個回合。
青師太一上手就搶了主動,長劍渾灑,著著快攻。黑衣人雖然迫於守勢,也從容把萬點寒星,一一化解。
打到七十回合之後,青師太出劍如風,越來越是凌厲,黑衣人也怪吼連連,鐵鏈吞、吐、點、扎,連番搶攻。
這兩個高手拚命激戰,聲勢委實驚人,場中除了不時爆出金鐵擊撞之聲,已只看到一圈圈的劍光鏈影。
另一個黑衣人始終袖手旁觀,其實是監視各按方位而立的少林僧侶,他從頭到身,蒙著一身黑衣,如果不是兩道炯炯目光還在閃動,真像是廟裡的泥塑黑鬼。
青師太和黑衣人交手到百招以上,雙方誰都知道遇上了強敵,一時之間,無法贏得勝利,不禁全都各運內功護身。
青師太臉色鐵青,目蘊奇怒,黑衣人也肌肉暴起,鐵鏈掙得筆直。
這時兩人出手都不像剛才那樣迅疾,但每一出手,必有颯颯風聲,潛力潮湧。兩人已由拆招破式,進到了各以內力相拚。
驀地黑衣人怪吼一聲,鏈卷勁風,連砸三招,強行逼退青師太,但青師太乍遲倏進,也發出嘶嘶劍風,連劈了五劍。
黑衣人敢情久戰不下,已是忍耐不住,架開青師太五劍,鐵鏈如棒,忽然招法再變,竟然避開正鋒,連走險招,著著指向青師太要害。
高手過招,講求以靜制動,切忌浮躁,他這一求功心切,卻忽略了自己門戶。只聽青師太一聲冷笑,劍如靈蛇,一招「鳳凰點頭」,一點寒星,乘虛而入。
黑衣人一絲疏忽,授人以隙,再想回鏈自救,已是不及,左肩一涼,森森寒鋒,閃電劃過。還算他武功不弱,見機後撤半步,左肩仍然被劍尖劃了一道半寸來深的血口,鮮血像泉水般湧出!
黑衣人急怒連吼,不顧傷勢,運鏈猛攻。
青師太冷冷的道:「黑衣幫十大天王,原來也不過如此!」
說話聲中,長劍一緊,步步逼去。
黑衣人左肩傷雖不重,但銳氣受挫,一時竟被逼得連連後退。
青師太上場之初,已起殺機,此時一招得手,存心把對方立毀劍下,猛吸一口真氣,劍勢突然加重,每一劍都運上平生氣力。一時只聽嘶嘶之聲,盈耳不絕,一片精光,硬把黑衣人壓蓋下去。
黑衣人忍痛力鬥,那有運功止血的機會,左肩血流如注,頃望之間,左邊半身黑衣,已全被血水所濡。人也漸感不支,蒙臉黑布中,射出滿包紅絲的目光,宛如一頭負傷猛獸,發了狂性。一條鐵鏈,竟然捨生忘死,瘋狂掄擊,刷刷刷迎著青師太劍身,猛砸猛撲!
場中接連響起虎嘯龍吟的金鐵大震,青師太也覺一條右臂被他震得微感酸麻!
「哈哈!」黑衣人厲笑乍起,右手鐵鏈一抖一送,猛地脫手飛出,向青師太當胸直貫而入。同時雙腳一頓,凌空躍起,右掌趁勢使出一招「雷公劈木」,往下劈落。
青師太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會把兵刃當作暗器打出,兩人距離極近,猝起發難,微微一怔,鐵鏈已如標槍般貫胸飛到。
百忙中運起功力,長劍一豎,「閉門推月」,對準鐵鏈中央砍去!
「鐺!」青師太力透劍身,居然把筆直飛來的一條鐵鏈,硬生生劈斷,但她也因這一震,身軀禁不住往後連退!
不!青師大是借長劍和鐵鏈猛力一撞之勢,向後飄退,藉以閃避黑衣人的凌空一擊。她雖在這一劍上砍斷鐵鏈,同時也避開了黑衣人的一招「雷公劈木」,但她卻忘了還有一個黑衣人站在邊上,這一飄退,正好落到另一個黑衣人身側。
就在這剎那之間,只聽身後有人喝了聲:「回去!」
話聲入耳,一般浪濤般勁氣,撞到後心。
十八個少林僧侶,分佈四周,睹狀大驚,紛紛叱喝,但要想搶救,都來不及。
「好賊子,敢暗箭傷人!」
「砰!」一條人影,突然像隕星瀉落,身子一擋,硬接了一掌。
青師太挫腰旁閃,回頭一瞧,那個先前旁觀的黑衣人,此時手上也多了一條烏光閃爍的鐵鏈,凝神而立。
他對面站著一個英氣勃勃的勁裝少年,手中握著一柄細長長劍,銀光耀目,劍眉凝煞,朗目如電,瞧著黑衣人朗聲笑道:「你們黑衣幫十大天王,在方某手下,已有兩死一傷,再不退走,莫怪劍下無情!」青師太一見來的是方玉琪,不由心中大喜,忙道:「方賢侄,不必和他們多說,對付賊人,不妨開開殺戒!」
和青師太動手的那個黑衣人,運功止血,他因脫手飛出的鐵鏈,被青師太砍斷,手上失去兵刃。
此時趁大家全都注意在方玉琪和自己同伴身上,驀地一個急旋,身向後躍,從一個僧侶手上奪下戒刀。
等那僧人驚覺,他早已一招「橫渠中流」往青師太劈去。這一著,從他後躍、奪刀、發招,可說一氣呵成,奇快無比。青師太話聲才落,雪亮刀光,已電卷而來!
「鼠輩找死!」
青師太怒笑一聲,立即舉劍還擊。
另一個黑衣人手握鐵鏈,向方玉琪從頭到腳,打量一陣,才冷冷的道:「小子,你是什麼人,口氣倒不小,十大天王,豈會傷在你乳臭未乾的小子手下?」
方玉琪哈哈大笑道:「小爺對付你們幾個黑衣幫的人,還用不著費什麼大氣力。」
黑衣人勃然大怒,暴喝一聲:「小子看掌!」
左掌一起,以五成力道,對著方玉琪推出,右手鐵鏈同時發難,一招「金鼓齊鳴」,隨著橫擂。
方玉琪腳下不丁不八,好似不把對方放在眼裡,直等掌風近身,左手一揮,「六合真氣」陡然暴漲,以驚濤駭浪之勢,向前捲去。
黑衣人做夢也想不到方玉琪輕輕年紀,會有諾大功力,他右手鐵鏈剛剛掃出,連人家衣角都沒有碰上。只覺一陣無形潛力,洶湧而來,全身一震,再也站不住腳,直遲了三四步!
心中猛然一驚,這小子真還是個勁敵,他那會認得出對方使的,是玄門上乘的「六合真氣」?還以為自己不該一念輕敵。方才一掌,只使了五成力道,才上了惡當。身形一停,立即跟著撲到,口中喝道:「好小子,瞧不出你真還有點門道。」
身臨切近,鐵鏈腳印,又是一招「左右逢源」斜扎過去。
方玉琪一連會過幾個十大天王中人,知道他們招式奇詭,不易對付,當下力透長劍,「玉柱迴旋」,橫迎著架開鐵鏈。這一下,又把黑衣人震得後退一步。
黑衣人兩次被震,厲笑一聲,手腕連翻,一連三招,同時打出,只見一片玄影,恢然灑開,往方玉琪急攻而至。
這三招,都是獨特怪招,方玉琪微微一怔,他本來想試試自己功力,不使「大羅天劍」,能不能勝過人家?那知對方突出怪招,眼前一片鏈網,縱橫交叉而來,急忙連架帶閃,才把黑衣人三招攻勢讓開,但自己已是被人家逼退了兩步。
黑衣人一擊得手,心中大喜,嘿道:「小子,你嘗到太爺的厲……」
話聲未落,耳中只聽方玉琪哈哈笑道:「你別高興!」
跟前忽然銀光電閃,一片劍風,已自四面八方捲到。心中方自一驚,陡聽寺外響起幾聲呼嘯。
黑衣人鐵鏈一橫,大聲喝道:「住手!」
方玉琪「大羅天劍」剛剛出手,聞聲只好收起劍式,冷冷的道:「你是不是怕了?」
黑衣人兩道眼神,從黑布孔中像要噴出火來,狂笑道:「太爺容你多活一天,老七、老九,咱們走!」
方玉琪冷哼道:「你們走得了嗎?」
話一出口,手橫銀練劍,攔住去路!
正當此時,牆頭上忽然縱上四五條黑影,人影才現,已有一個蒼老聲音喊道:「方老弟,這幾個鼠輩,只是來打個頭陣的,放他們走罷!」
方玉琪一聽喊話的正是鍾二先生,手上長劍一收,大聲喝道:「你們還不滾!」
黑衣人厲笑道:「三日之後,保你們五大門派雞狗不留,你凶什麼?」
話一說完,轉身躍登牆頭往外飛去。
此時青師太、樊太婆,都已佔盡上風,但兩個黑衣人,也立即虛晃一招,跟著往寺外掠出。
東方已吐魚白,大家折騰了一夜,除了殿前羅漢陣中有三個少林弟子負了些輕傷之外,所幸並沒多大亂子。
相反的,今晚來人,許天君瞧到七個披紗女子,便自行退去。
黑衣幫十大天王,則兩死一傷,鎩羽而去。
大家對方玉琪的武功,都感到無限驚奇。
鍾二先生捋鬚大笑道:「江湖後浪推前浪,今晚若非有方老弟予敵重創,迭建奇功,咱們五大門派,當真栽到了家。」方玉琪正待謙讓,神州一劍司徒昌明好似突然想起一件什麼事來,一把握著他手腕,急急的道:「方老弟,老夫方才和賊於動手之時,傷佛見到老弟所使劍招,和老夫師門極相近似,而且博奧精微之處,老夫練劍數十年,根本連夢想都無法想到,老弟那套劍法,不知是何名稱,傳之何人,能否見告?」
他平日傲慢自大,目無餘子,這回言詞之間,說得極為誠懇,一張古月似的臉上,也流露出希冀之容。
方玉琪自從在九華山初次和神州一劍相遇,第一個印象,對這位老氣橫秋的劍術名家極為深刻,始終和他有點格格不入。此時見他辭色懇切,倒反而覺得自己成見太深,同時也知道無法隱諱,只好據實說道:「晚輩這套劍法,名為『大羅天劍』,出之一位前輩異人蓮峰老人所傳。」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臉上露出一片迷惘,低低的道:「『大羅天劍』!蓮峰老人!哦,方老弟,你是這位異人親手所傳?不知『大羅天劍』共有幾招?」
方玉琪答道:「大羅天劍共有三十六招,晚輩這套劍法是蓮峰老人叫晚輩小時候一位故人代為傳授的。」
司徒昌明奇異的道:「方老弟,你認識這位異人?」
方玉琪道:「晚輩小時候在東海一個島上,見到過他老人家。」
「東海一個島上?」
司徒昌明聽得全身一震,他記得師傅說過,師祖當年因師傅真氣不足,對那套神奇莫測的劍法,無法練全,是以只教了十二招,當時曾有如想大成,若干年後可去東海尋他之言;但後來師傅在黃山因力敵商山四異,勉強使用劍氣,傷及內腑,飲恨而沒,沒有再去東海的機會。自己為了完成師傅未竟之志,曾花了數十年工夫,找遍東海每一個島嶼,始終找不到這位老人,此時一聽方玉琪提到東海,不由急急問道:「方老弟你可記得那叫什麼島?」
大家見神州一劍問得如此迫切,也感到暗暗驚奇。
方玉琪道:「蓮花島。」
司徒昌明和所有的人,大家誰都沒聽到過「蓮花島」這個名稱。
但司徒昌明卻神色莊重,自言自語的道:「也許就是師祖!」一面又抬目問道:「方老弟,那麼令友定是蓮峰老人的衣缽傳人。不知他傳你這套劍法的時候,可曾說過什麼?」
接著又連忙解釋道:「諸如,令友曾和你說過這位異人的來歷,或者他在數十年之前,可有一位記名弟子等等?」
方玉琪故意好似思索了一下,道:「這位老人,以前曾在黃山蓮花峰住過。」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不錯,晚輩那位友人,在傳晚輩劍法之前,曾說老人以前也收過一位記名弟子,因限於天賦,只學了十二招劍法……」
神州一劍神色一喜,緊張的道:「他可曾說出姓名?」
方玉琪道:「好像叫公冶……」
「玄!」神州一劍沒等方玉琪出口,急急補了一個「玄」字。
方玉瑤點頭笑道:「老前輩說得不錯,就是公冶……」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沒等方玉琪說完,突然撲的一聲,往方玉琪面前跪了下去,口中大聲說道:「弟子司徒昌明,拜見師叔!」
他這一舉動,在場老一輩的人,早已聽出端倪;但幾個年輕的,卻瞧得無限驚奇。
方玉琪急忙閃開,一面急急叫道:「老前輩快不可如此!」
神州一劍那肯站起,一面又道:「方師叔請恕弟子不知之罪。」
靜因師太瞧得過意不去,連忙笑道:「司徒道兄年高德劭,快請起來再說!」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臉上一片肅穆,恭恭敬敬的道:「聞道有先後,豈能從年齡衡量,方師叔是司徒昌明的長輩,禮豈可廢?」
方玉琪被他鬧得俊臉通紅,急得囁嚅的道:「老前輩這般稱呼,晚輩如何敢當,何況晚輩只蒙蓮峰老人收為記名弟子!」
司徒昌明正色道:「先師當日也只是師祖的記名弟子。」
錘二先生知道司徒昌明為人,在旁笑道:「方老弟,武林之中,首重師道,司徒老哥說得不錯,你還是認了這位師侄吧!」
方玉琪尷尬的點點頭道:「晚輩敬遵老前輩吩咐,那麼也快請起來咯!」
他一時那好稱司徒昌明做師侄,只好含糊的說著。
神州一劍心中一喜,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師叔」,方始站起身來,而且對方玉琪辭色十分恭謹。
廣明大師雙手合十,向神州一劍笑道:「阿彌陀佛?老檀樾數十年苦心,終於找到了一位師叔,貧衲也想找一位師叔,好光大少林門戶呢!」
他這一說,把大家都引得笑了起來。
鍾二先生看看天色已經大亮,也笑著說道:「如今這個時候,總該再沒有賊人來了?大家也辛苦了一個晚上,不如先到裡面用些早餐,也好休息了。」
廣明大師合十道:「不錯,貧衲差點忘了,裡面已替諸位準備好了早餐,再遲怕要涼了。」
大家一夜勞頓,也全都感到腹中飢餓,這就魚貫進入精舍。
果然敞廳上已擺好兩席碗筷,一鍋熱騰騰的稀飯,兩籠素包,當下各自入席。
鍾二先生呷了一口稀飯,攢眉歎道:「黑衣幫十大天王,昨晚雖然鎩羽而去,但聽他們臨去時的口氣,恐怕三日之後,還會大舉來犯,尤其敝師叔和七寶大士門下,都在少室現身,莽莽江湖,看來真有一場浩劫哩!」
瓢浮子微微一笑道:「這倒不必擔心,許天君和祁連門下,雖在少室同時出現,但這兩方互有因果,也許可以互相牽制。
可慮的還是玄黃教,昨晚除了令師叔匆匆來去,主腦人物一個未見,已把咱們困擾了一個晚上,黑衣幫的十大天王,無非好大喜功,只是前來探探虛實之人,其中恐怕另有高手。」
青師太道:「道兄是說關外的黑衣幫主?」
瓢浮子點點頭,又搖頭道:「這也只是貧道推測之事,十大天王既到中原,黑衣幫主親自趕來,也在意中。不過貧道認為可能其中還有一個和玄黃教九陰妖婦沆瀣一氣的魔頭,似乎在玄黃教開壇之前,向四處邀約幫手。」
鍾二先生張目道:「這又是誰?」
瓢浮子道:「貧道只是有此感覺,因為像令師叔許天君,像關外的黑衣幫,一個是數十年沒有出山的人物,一批是從不踏人關內一步的神秘組織。這些人,都不約而同的趕來,豈非玄黃教正有人四處邀約能人而何?」
靜因師太憤怒的道:「這可能就是先師兄的逆徒龍步青所為!」
瓢浮子搖頭道:「這倒和龍步青無關。」
方玉琪奇道:「那麼老前輩說的是誰?」
瓢浮子雙手一攤道:「這個老道就無法知道了,不過照情形看來,九陰妖婦猶自坐鎮玄黃教總壇,既未出馬,這些幾十年不出的魔頭,決非九陰妖婦門下一個總壇主龍步青所能請得動。那麼顯然四處邀人的另有其人,而且此人在過去的身份地位,也決不會低於九陰妖婦之下,是可斷言。」
鍾二先生手捋長鬚,沉吟道:「這又奇了,道友猜測的人,江湖上還有這樣一個人嗎?」
大家的目光,都瞧著瓢浮子,於是瓢浮子又補充道:「其實九陰妖婦,也只是近幾個月才出現的,從前又有誰知道江湖上有九陰夫人其人?但這個人能夠把像令師叔許天君、祁連女妖七寶大士以及黑衣幫的人拉出來,不但聲望地位,不會低過九陰妖婦,容或還凌駕九陰妖婦之上。」
鍾二先生抬頭道:「如此說來,這人可能和敝師叔是同一代的人,這……還有誰?倒真令人難以想得出來!」
樊秋雲突然插口道:「諸位老前輩,晚輩猜想,這人一定是七指煞君。」
「七指煞君!」
鍾二先生重複說了一遍,他心中早已懷疑,替九陰妖婦奔走約人的,除了七指煞君,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來;但因方玉琪說過,此人被蓮峰老人禁閉黃山五十年,不准他再和五大門派為仇,是以未便開口。
「唔!」瓢浮子似乎也有同感,輕唔了聲。
方玉琪心中也不禁動搖起來,自然不好再說。
大家沉默有頃,忽見一個灰衣僧人氣急敗壞的跑了進來,向廣明大師躬身道「啟稟方丈,方才據前往山前換班的師兄們來報,昨晚值崗寺前左右兩側林中的二十四位師兄,已悉遭敵人暗算。」
廣明大師濃眉一剔,問道:「當時他們可有求援信號?」
灰袖僧人搖頭道:「師兄們因方丈有諭,如果敵人不闖入設伏範圍之內,不得露出形跡,昨晚第九、十兩段林中,始終沒有動靜。」
廣明大師又道:「他們中了何種暗算,可有查明?」
灰袖僧人道:「值班師兄們已把二十四位師兄的法體運回,是被敵人用重手法擊斃的。」
廣明大師臉罩寒霜,揮手道:「你傳諭輪值弟子,趕速返崗,嚴密戒備,殉難弟子,暫交法事堂辦理善後。」
灰衣僧人領命退出。
早晨的陽光,和照而清新地照人窗欞,但每個人臉上,卻都籠罩著凝重之色。
尤其是崑崙名宿鍾二先生,此時身為五大門派的領袖,眼看五大門派的人,已全在這裡,其中還包括了五大門派以外的高手,如神州一劍、蓑衣丈人、青師太、飄浮子等人。
但對方連正主還沒出現,就把少林寺擾得雞犬不寧,而且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的魔頭,像師叔許天君,像祁連女妖,像關外的黑衣幫,接二連三而來。
沒有出面的,還不知被勾引出了多少,道消魔長,群魔亂舞。
三日之後也好,端午之後也好,自己這邊,除非發生奇跡,否則當真不堪設想……
就在大家沒有作聲的當兒,驀地空中連續響起「鐺」「鐺」鐘聲!
這鐘聲清越遼遠,聲聞全山,還是從少林寺前殿傳出。
鐘聲乍起,廣明大師臉上神色,倏忽變幻,凝神傾聽!
少林寺鳴鐘次數,平日都有一定規定,早晚功課,三聲即止,普通集會五響,七響是掌門人臨時召集全寺僧侶之用,九響有貴賓蒞止,十三響發現敵蹤、全寺戒備,十五響強敵人侵、群起攔擊的信號。
如今五大門派集會少林,把早晚功課、普通集會的鐘聲,臨時取消,掌門人既沒有召集全寺僧侶,除了貴賓賁臨,就是發現敵蹤!
鐘聲還在連續響著,蹈蹈不停。
廣明大師數過九響,臉色更顯得凝重,倏然站起,沉聲道:「諸位道長,目前本寺已發現敵蹤了。」
話聲未落,鐘聲已敲到十五響,驟然停止!
鍾二先生臉凝重霜,點頭道:「咱們還是各按分配職司,分頭行事。司徒老哥,走,咱們正面迎敵去!」
大家全都紛紛站起,神州一劍司徒昌明恭敬地朝方玉琪躬身道:「師叔請!」
此時精舍外面,又匆匆奔進一灰袖僧人,臉色惶急,氣咻咻地朝廣明大師雙掌合十,躬身道:「啟稟方丈,本寺已有強敵壓境。」
廣明大師問道:「敵人從哪一方向來的?」
灰袖僧人道:「由前山大路而來。」
鍾二先生問道:「大師傅,前山一共來了多少敵人?」
灰鈉僧人道:「據輪值山門師兄傳報,好像只有一個。」
「只有一個?」
鍾二先生微微一愣,沉吟不語。
神州一劍朗聲一笑:「大師傅可知來的是何等樣人?」
灰袖僧人張目搖頭,懾懦的道:「據說來人武功極高,身法快速,從前山飛弛而來,路旁值崗的師兄們,沒人能夠攔截得住,此刻恐怕已抵寺前。」
廣明大師沉聲道:「巡山弟子可有人負傷?」
灰袖僧人道:「師兄們只是攔截不住,並沒有人受傷。」
鍾二先生自然知道,目前少室北麓,從山腳直到寺前,一路上到處都有少林僧侶的明崗暗卡,和巡山弟子,來人一路如飛,連闖關卡,無人能夠攔得住,這份功力,就不同尋常,這就接口道:「老夫前去瞧瞧,到底是什麼人物,膽敢獨闖少林!」
廣明大師雙目冒火,沉聲道:「傳諭守護山門的十八個弟子,立即移出山門,務必把敵人困住。」
大家正待往門外走去,院中又傳來一陳急促步聲,另一個灰衣僧人,急匆匆趕人。
瞧到廣明大師,來不及行禮,就急急的說道:「啟稟方丈,方才輪值山前的師兄傳報,那敵人從大路一路闖過第四段之後,忽然口發長笑,身影沖天直上,踏著樹梢而行,瞬間不見,不知隱匿林中,還是業已退走。日前各處師兄們,都已結陣戒備,是否需要搜索全山?特來請示。」
廣明大師還沒答話,忽聽左方不遠,響起一陣「叮」「叮」清磬!
廣明大師雙眼一睜,喝道:「伽藍殿有警,敵人已經身入陣中!」
話聲一落,立即向武當元真子合十道:「請道友和傅少俠幾位,在此稍候,貧衲倒要去見識見識這個能夠直闖少林重關的到底是誰?」
他不等元真子答話,僧袍一撩,提起禪杖,縱身往外掠去。
鍾二先生知道廣明大師因少林寺一再被人闖入,動了真怒,這就微微一笑,向大家說道:「目前本寺只發現了一個敵人,咱們也無須全體出動,諸位道友,還是在這裡略事休息,老夫出去瞧瞧就是。」
瓢浮子接口道:「貧道陪鍾前輩一行如何?」
方玉琪站起身子道:「晚輩也想出去走走。」
鍾二先生點頭道:「好好,咱們三人一起去也好。」
神州一劍司徒昌明自從知道方玉琪是他師叔之後,一向驕傲自大的人,也斂跡不少,此時一見三人起身走出,也就含笑坐了下來。
卻說廣明大師滿腔俱怒,手提禪杖,踏上屋脊,遠遠望去,只見伽藍殿屋頂,果然人影錯落。一個敵人已被寺中十來個弟子團團圍住!
不!伽監殿四周,也圍了不少僧侶,目光掠過,立即接連幾個起落,身如電射,往伽藍殿趕去。
那知就在廣明大師要到未到之際,驀聽一聲長笑,身形沖天飛起,一下子從眾弟子頭上驚過,宛若一頭巨鷹,直向後院飛去,口中大聲說道:「你們方丈,究在何處?」
廣明大師猛提一口真氣,雙腳一點,身子跟著躍起,半空中往那人迎去,厲聲喝道:「少林方丈,就是貧衲。」
「哈哈,老朽找得好不容易!」
那人一聽少林萬丈現身迎來,立即身形飄落,在屋瓦上站定。
廣明大師也同時趕到,手拄禪杖,沉聲喝道:「檀樾何方高人,敢擅闖少林寺?」
他這同掠近,業已瞧清來人是一個身穿藍袍,頰蓄山羊鬍子的老頭,「四惡」中的生死筆獨孤握!
此時一張瘦削臉上,滿是汗水,他舉起大袖拭了下,正待開口廣明大師瞧清來人,微微一愣,依然沉聲道:「想不到駕臨敝寺的竟然是獨孤老檀樾,無怪少林門下弟子,莫想阻攔得了。不知老檀樾要找貧衲,有何賜教?」
他顯然因獨孤握連闖關卡,心頭不豫。
廣明大師話聲才落,刷刷刷,又是三條人影,浮空急掠而至!正是鍾二先生、飄浮子和方玉琪三人。
方玉琪一見來的是獨孤握,趕緊上前行禮喜道:「原來是獨孤老前輩駕到!」
獨孤握只匆匆和方玉琪點了個頭,道:「方老第也在這裡。」一面又向鍾二先生、飄浮子兩人略一抱拳,便朝廣明大師笑道:「老朽匆匆趕來,不及通報,大師請恕老朽擅闖貴寺之罪。」
瓢浮子自然聽得出獨孤握口氣,但因廣明大師臉色不快,怕雙方引起誤會,連忙哈哈笑道:「獨孤老哥巴巴的趕來,想必有什麼驚人消息見告?」
廣明大師聽得臉上一紅,獨孤握點頭道:「不錯,老朽昨晚聽到一件極重要之事,才漏夜急趕,總算趕到這兒,就是要找鍾前輩和大師而來。」
廣明大師聽說人家連夜急趕,有重要消息見告,心中更覺歉然,急忙合掌道:「貧衲適才失禮之處,老檀樾多多海涵。」
獨孤握慌忙還禮道:「大師好說,老朽不待通報,擅闖貴寺,雖系急事,也確有不對之處。」
鍾二先生接口道:「大家全非外人,倒不必客氣,只是獨孤老哥連夜急趕,就可想見事非尋常,這裡不是說話之處,請到裡面詳談罷。」
廣明大師向四下少林弟子揮手道:「這裡沒你們的事了,各回崗位去吧!」
一眾僧侶,立即施了一禮,紛紛退走。
鍾二先生一行,也引著獨孤握步入精舍。
神州一劍、蓑衣丈人、青師太、靜因師太、元真子等正在精舍靜候消息,一見鍾二先生、瓢浮子、廣明大師、方玉琪四人,陪著生死筆獨孤握進來,大家全都一怔。
好在都是熟人,讓坐之後,青師太首先向廣明大師問道:「大師,敵人是否業已退走?」
瓢浮子聳肩笑道:「來人不但沒有退走,反而登堂入室來了。」
獨孤握慌忙抱拳道:「老朽趕上黃山菩提庵,適逢師太外出,不想也已在這裡了。」
青師太詫異的道:「獨孤大俠趕去黃山,不知有甚見教?」
獨孤握道:「不過這項消息,目前已不算重要,而且方老弟業已在此,諸位想來早已聽他說過,老朽昨晚連夜攢程,趕來少室,卻是另有一項驚人消息,向諸位報告。」
大家見他說得鄭重,所有目光,不禁全都向他瞧去。
青師太笑道:「獨孤大俠交遊遍天下,消息倒真不少!」
廣明大師搔著肥胖腦袋,問道:「老檀樾所得消息,不知是那一方面的?」
獨孤握道:「老朽風聞玄黃教因五大門派集會嵩山,是以陰謀在端午之皉p能把五大門派一舉殲滅,那麼他們開壇之日,就可使江湖震動,穩為武林霸主……」
說到這裡,略為一頓,又道:「他們也知道五大門派在黃山之役,雖然元氣大傷,但五派聯合,實力還是不可輕侮,而且還怕五大門派為了湔仇雪恥,定然暗中也在四出邀請能手。諸如不在五大門派以內的青城、邛崍、終南,屆時定會加盟,一劍、雙拐、三奇,自然也站在五大門派一邊。因此他們不得不四出邀約臭味相投的高手,來作萬全準備,同時先發制人。」
鍾二先生聽得連連點頭,一邊捋鬚道:「獨孤老哥分析敵情,可謂精闢之至,青城鐵肩道友,也已接到玄黃教請柬,答應在端午之前,到此會齊;終南派皓首神龍龐老哥,也屆時必到,只有邛崍哭廣居士,派去聯繫的人,並未遇上,不知是否能來?」
獨孤握等他說完,依然繼續說道:「玄黃教這次邀約的人物,卻非同小可,已有七十年來未履江湖的許天君,擔任了玄黃教總護法,還有苗山披麻教、長白黑衣幫,全都應邀遠來中原。」
鍾二先生苦笑道:「許師叔和黑衣幫的十大天王,昨晚先後全都來過。」
獨孤握吃驚道:「許天君已經來過了?」
鍾二先生簡扼地把昨晚之事,說了一遍。
獨孤握道:「這麼說來,連七寶大士也有再次出山之意?」接著又道:「這些消息,雖足驚人,但還有最厲害的人物,替玄黃教撐上了腰……」
「還有最厲害的人物?」
鍾二先生聽得心頭大凜,普天之下,比自己還高出一輩的人物,正派中早已凋零盡淨,就是邪門歪道中,除當年叛離崑崙的師叔許天君,和祁連女妖七寶大士之外,那裡還數得出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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