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粉臉一紅,瞟了方玉琪一眼,又道:「那敢情就是方少俠了。怪人獰笑道:『有人陪你來了,把你們吊在一起也好!』後來……,後來晚輩就不知道了。」
葛長庚抓頭道:「你這刁蠻丫頭連一招都躲不開,這又是誰?」
方玉琪一直恭身立在一旁,他瞧著樊姑娘說話,心中可十分焦急,自己沒追上呂姊姊,師叔又身中毒劍,危在旦夕,但又不好打岔,此時一見姑娘說完,連忙躬身道:「葛老前輩,稱快去救救在下師叔……」
葛長庚小眼珠一瞪,雙手緊抱藥箱,好像有人要搶他似的,回頭說道:「渾小子,你還沒走?」
方玉琪道:「在下師叔中了惡郎君毒劍……」
葛長庚不耐的道:「我知道,我老人家已知道!渾小子,稱回去就知道了,現在江湖上,那還用得著我老道費心!」
方玉琪被他說得一頭露水,目露焦灼的道:「老前輩……」
站在一旁的樊秋雲,瞧著方玉琪那份焦急樣子,卻甚是過意不去,拉著葛長庚衣袖,央求道:「葛爺爺,你就去一趟咯!」
葛長庚呵呵笑道:「小丫頭,你居然也幫起渾小子來?唉!人老了,就沒小伙子吃香!
告訴你們,我老人家就是從菩提庵來的,叫渾小子回去瞧瞧,就知道啦!」
方玉琪聽說百草仙翁剛從菩提庵出來,心中一喜,忙道:「原來在下師叔,已蒙老前輩救治了!」
葛長庚雙手連搖,憤然的道:「救她的不是我,不是我!我老人家無能為力,咳!小丫頭,黃山已不能再留,你還是跟爺爺走罷!」
方玉琪先前還當師叔業已得救,及聽到他最後這句「無能為力」,不由恍如電擊,心頭一酸,俊臉驟然失色,含淚道:「老前輩,師叔已經無可救了?」
葛長庚氣得發抖,小眼一瞪,恨恨的道:「誰說的?耳聞不如目見,叫你回去瞧瞧,你偏要問,你越要問,我老人家越不說。咳!真渾!這小於真渾!渾得不能再渾!早知你有這樣渾法,真悔不該浪費了一粒『百草丸』,小丫頭,別理他,咱們走!」
說著,灑開大步,掉頭就走。
樊秋雲望著方玉琪,欲行又止,欲言又止,一雙秀目之中,滿是款款深情,蘊著說不出的情意。
「小丫頭,你還不跟我老人家走?」
葛長庚步履如飛,邊走邊催。
「方少俠後會有期!」
樊姑娘終於幽幽的吐出話來,粉臉一紅,扭頭跟著葛長庚跑去!
方玉琪心掛師叔安危,那還停留,立即返身往菩提庵奔去。
月落參橫,天色距離黎明不遠,但准提庵卻燈火通明,山門大開,駝姑婆和青師太門下兩個年輕女尼慧月、慧修,正在大殿上打掃,一見方玉琪回轉,,駝姑婆迎著道:「好啦!
好啦!方少俠回來了!咳!你沒追上呂姑娘?」
方玉琪黯然搖了搖頭,急急問道:「姑婆,我師叔怎麼了?」
駝姑婆連忙雙手合十,念佛道:「阿彌陀佛,師太總算菩薩保佑,轉危為安,唉!說起來真急死人,方才連百草仙翁都束手無策,說他『百草丸』雖然專解各種劇毒,但惡郎君蛇神劍上的鐵線蛇毒,卻只能暫時護住內腑,不讓蛇毒攻心……」
方玉琪聽說駝姑婆既說師叔業已轉危為安,又說連百草仙翁的「百草丸」都只能暫保性命,他知道駝姑婆上了年紀,喜歡嘮叨,但此時無暇多聽,連忙道:「姑婆,那麼晚輩就得進去瞧瞧!」
駝姑婆點頭道:「你快進去罷,唉!這許多年來,咱們這裡,今晚算是最熱鬧的了,連難得下山的崑崙鍾二先生,神州一劍司徒大俠都趕了來……」
方玉琪不再理會,匆匆往裡面走去。
禪房裡靜寂得沒有半點聲息,靜因師太臉色略現蒼白,斜倚榻上,閉目養神。
姜青霓一雙眼睛哭得紅紅的,坐在對面榻上,只是瞧著師傅出神。此時一眼瞧見方玉琪躡手躡腳的進來,趕忙站起身子,輕輕的叫了一聲:「方師哥……」
方玉琪壓低聲音,問道:「姜師妹,師叔她老人家怎麼了?」
話聲未落,靜因師太已緩緩睜開眼來,氣息微弱的道:「孩兒,你回來了,呂姑娘呢?
你可曾追上崔如風?」
方玉琪連忙走近榻前,拜伏地上,道:「師叔,弟子沒追上惡郎君,你老人家身體可覺好些麼?」
靜因師太微微點頭,慈笑道:「不妨事了,師叔服了你朋友送來的一粒『碧玉蓮子』,總算蛇毒已清,此時真氣似乎也恢復了不少!」
方玉琪聽得十分糊塗,自己朋友送來的「碧玉蓮子」?自己那有什麼朋友?他忽然想到送自己人皮面罩和巧傳解救「凌虛截穴」古怪手法的小姑娘簡小雲,不禁臉上一紅,驚疑的道:「師叔,你說是弟子的朋友,是她送來的解毒靈藥?」
靜因師太笑了笑道:「師叔也沒瞧到,那是慧修送進來的,說是一個白衣書生,唔!還留著一張條子,你瞧瞧就知道了!」
方玉琪越聽越離奇,除了簡小雲在黃山見過幾面,自己那裡還有一個白衣書生的朋友?
姜青霓道:「師傅,你老人家快養神吧,讓徒兒交給方師哥就是了!」
靜因師太面含笑容,微微點頭,果然閉上眼睛。
姜青霓望著站在面前的方師哥,粉臉微郝,輕聲的道:「方師哥,你一晚沒睡了,還是坐下來,聽我說咯!」
方玉琪因禪房中只有兩張木榻,自己未便坐下,這就笑道:「小兄還不累,師妹你快說吧!」
姜青霓小嘴一噘,嗔道:「你不坐下來,我就不說!」
方玉琪拗不過她,只好在榻沿上坐下,姜青霓嬌笑了笑,自己站著說道:「方纔你走了之後,謝老前輩也跟著追去,我抱了師傅,和青師伯回到這裡,那時師傅早已不省人事,整條手臂,全發了黑,傷口滲出黃水,我問青師伯要不要緊?青師伯並沒吱聲,只是伸手又點了師傅幾處大穴,又喂師傅服下幾粒她老人家合制的解毒丸,雙眉皺得緊緊的。我知道這情形有些不對,又焦急,又傷心!」
說到這裡,妙目之中,不禁又迸出淚珠,她嬌羞地笑著,拭去淚痕,續道:「沒有多久,駝姑婆引著謝老前輩和兩個老人一同進來,原來謝老前輩在蜂下無巧不巧碰上了葛仙翁和神州一劍,才邀兩位老前輩同來,替師傅療傷。
「青師伯瞧到葛仙翁,真是救星從天而降,緊蹙的眉頭,立時展開,我真不相信那個糟老道,就是大名鼎鼎的葛仙翁,尤其他那兩顆小眼珠,骨碌碌地好像老鼠,但那時我可不敢笑他。」
方玉琪想起百草仙翁葛長庚的那副尊容,當真滑稽,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姜青霓笑了笑,又道:「那知他檢查過師傅傷口,又切了切脈,卻直是搖頭,我急著問他,師傅中的毒,是不是很重?」
他說:「我老人家救傷療毒,自信尚有一點本領,尤其『百草丸』不敢說獨步天下,但對一般劇毒,只需服上一粒,即可無事,但你師傅中的是惡郎君蛇神劍上鐵線蛇毒,是千百種毒蛇中最毒的一種,平常人一經咬中,當場立斃。
「不過他淬到劍尖之上,毒量已減輕不少,再加你師傅內功精湛,中的又不是要害,才能延到此時。但這種蛇毒,『百草丸』看來也僅能護著她內腑要穴,不讓蛇毒攻心,大概只能支持上十二個時辰。」
我聽得只是流淚,青師伯問道:「難道道友別無解救之法?」
葛仙翁一顆頭縮在脖子裡直搖:「難!難!鐵線蛇毒,普天之下,我老道還沒聽到有什麼藥物能解,除非……」
青師伯急道:「老道士,你別藏頭縮尾了,除非什麼?」
葛仙翁從藥箱裡取出一粒「百草丸」,交到我手上道:「快先餵你師傅服了!」
我接過藥丸,讓師傅服下之後,他才說道:「除非用金針洞穿靜因大師十二死穴,宣洩毒氣,性命雖可保住,一身功力,就得盡付東流了。」
青師伯聽說師傅除非廢去一身武功,才能保得住性命,一時也大為作難,我也慌得沒了主意。就在這個時候,慧修師姐,卻一陣風奔進屋來,口中叫著:「師傅……」
青師伯臉色一沉,道:「你大驚小怪的好沒規矩?」
慧修師姐本來一團高興,被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雙手拿著一個白紙小包,遞到青師伯跟前,囁嚅的道:「師傅,這是方少俠朋友送來的,說可以醫治靜因師叔劍傷。」
靜因師伯打開紙包,原來裡面是一粒色呈碧綠的蓮子,似玉非玉,晶瑩生光,青師伯瞧得十分奇怪,就把碧玉蓮子,遞給葛仙翁,再低頭一瞧,原來紙上還寫著一行小字,方師哥,你知道寫著什麼?」
方玉琪搖了搖頭,道:「姜師妹,你快說下去罷!」
姜青霓從靜因師太榻上,取過一張白色小紙,輕笑道:「你不會自己去瞧?」
方玉琪伸手接過,舉目瞧去,只見紙上果然寫著一行字跡,那是:「花落見蓮心,蓮房碧似金,粒粒皆仙品,宛轉何處尋?」
「翠蓮曲」!這是「翠蓮曲」中間的四句!方玉琪大為驚奇,再一細瞧,邊上還注著:
「研成細末,無根水調服」九個小字。
字跡娟秀,墨色也似黛非黛,好像還出自女子手筆,心中想著,一面沉吟道:「這是『翠蓮曲』上的句子!」
姜青霓笑道:「是啊!青師伯也是這麼說,這句子就刻在蓮花峰石壁之上。哦!後來青師伯想了想,就問慧修師姐道:『送這東西來的人呢?』」
「慧修師姐答道:『那人已經走了。』
「青師伯又道:『那是怎麼樣的人?』
「慧修姐臉色一紅,囁嚅的道:『那是一個穿白衣的書生,年約十七八歲,生得眉清目秀,十分斯文。』
「青師伯怒道:『你沒問他姓甚名誰?』
「慧修師姐道:『弟子問他,他只說是方少俠的朋友。』「青師伯又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慧修師姐道:『他要弟子轉告方少俠,說他此刻急於去追『蓮峰之鑰』,少則三天,多則十日,叫方少俠千萬在庵中等他,別離開黃山。』」
「這又是誰?」
方玉琪當真如墜五里霧中,始終想不出這個人來,一面忙道:「姜師妹,你快說下去!」
姜青霓睜大眼睛,奇道:「方師哥,你不認識他?這就奇了!啊!青師伯這就轉頭向葛仙翁問道:『老道士,你瞧清楚了沒有,這碧玉蓮子是否真可以祛毒?』葛仙翁聽得理也不理,手指拈著那顆蓮子,一邊瞧,一邊嗅,過了一會,才搖頭道:『這東西如果不是藥物,也該是一件稀世珍飾,老道士這大一把年紀,說來慚愧,還沒見過。』」
他說著又把蓮子送給神州一劍和謝老前輩同看。
青師伯又好氣又好笑,說道:「老道士,貧尼是問你,這蓮子是否能服?」
葛仙翁縮了縮頭,嘻的笑道:「他紙上不是明明寫著『研成細末,無根水調服』?自然可服。」
接著臉色一怔,又道:「唔!粒粒皆仙品,當真有點像仙品!其味清馨,人手生涼,真像是清心祛毒、生津益氣的靈藥。」
青師伯笑道:「能服就好!」他老人家接過蓮子,兩個指頭一捏,便把堅如玉石的碧玉蓮子捏成細末。
那知才一捏碎,室內之人,立即聞到一股清香,直沁心脾,精神頓覺一清,葛仙翁驚得大跳起來,嚷道:「啊!天材地寶,這……這是什麼蓮子,哈哈,靜因大師區區蛇毒,何足為患?只是我假牛鼻子這箱子草根樹皮,真該倒在黃山,從此不敢言藥了!」
他等師傅服下之後,再一把脈,立即拉了神州一劍就走,口中說道:「司徒老兒,這裡沒咱們的事了,走!還是找崔如風去正經。」
「啊!方師哥,你那朋友的蓮子,功效可真大!百草仙翁和神州一劍走後不多一會,師傅右肩,黑色已消了大半,人也接著醒轉。」
方玉琪手中拿著那張字條,怔怔出神,他想來想去,那裡想得出這個白衣書生的朋友來?
眼看師叔臉色,果然逐漸好轉,此時氣息均勻,似乎已經入睡。一時不敢驚動,心念一轉,連忙輕輕拉了姜青霓一下前袖,點頭道:「姜師妹,你隨我來!」
說著起身往後園走去,這時天色已經大亮,姜育霓還當方師哥有什話兒要說,跟在他身後,一直走到後園僻處,嬌羞的道:「方師哥,你有什麼話,這裡可以說咯!」
方玉琪愣了一愣,搖頭道:「不!我沒有什麼話,這時趁師叔睡熟之際,小兄就教你『飄香步』法,以你的悟性,不難領會,以後只要用心練習,即可有成,縱使強敵環攻,也足可自保。」
姜青霓睜著兩隻眼睛,脈脈含情,盯在他臉上,問道:「方師哥,什麼是『飄香步』?
方玉琪笑道:「你不是要學捉迷藏嗎?它就叫『飄香步』!」
姜青霓在朝霞之中,只覺方師哥一張冠玉似的俊臉,配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當真俊美已極!
她心頭小鹿一陣猛跳,雙頰不禁漸漸紅了起來,白了他一眼,佯嗔道:「方師哥,你也真是,這又不急,慢慢的教我不就是了!」
方玉琪並不答話,在草地上東旋西轉,一陣亂走,印下許多腳印,才道:「姜師妹,來!
你照著這腳印練習,我再告訴你。」
姜青霓低頭細瞧,果然身前三尺方圓,方師哥已留下六個半寸來深的清晰腳印,立時依言照著這腳印踩去!
這「飄香步」看來簡單,其實何等深奧,姜青霓人雖聰明,還有方玉琪從旁指點解釋,但依然不能完全領悟。
方玉琪心中一急,叫了聲:「姜師妹,你記清了!」
話聲出口,一把握住姜青霓纖腕,腳下閃動,帶著她嬌軀,進退走動,口中低說著:
「左腳、右腳。」
姜青霓被方師哥握住柔荑,渾身好像通上了電,腳下雖然依著方玉琪喊聲,不住的進退換腳,人卻軟綿綿地整個身子全偎到他懷裡,一陣陣的暖流,湧進心房,感到有一種說不出的舒暢!
一會工夫,姜青霓已是香汗如雨,嬌喘噓噓,從她身上散發出一陣陣少女的幽香,沁人欲醉!
但方玉琪此刻,卻無心領受,他只是惦念著呂姊姊安危,想把這種自己無意發現的絕學,盡速傳給小師妹,自己就要遠走天涯。
他這一動作,雖出無心,但那會想得到就是這一下,已經敲開了小師妹的心扉,惹出日後情愛上許多糾紛,此事後話。
正當一個喊著腳步,一個依言起步,兩條人影,進退遊走之際,後園角上,忽然有一條人影,如飛奔來!
「姜師妹……姜師……啊……」
這人一眼瞧到方玉琪姜青霓兩人擁抱著婆娑起舞,不由脹得粉臉通紅,「啊」了一聲,不迭後退,她正是青師太的關門弟子慧修!
方玉琪驀地停足,不禁玉臉驟紅,姜青霓更羞得渾身火熱,猛吁一聲,慌忙躍開,嬌羞的說了句:「都是你!」
雙腳一點,飛也似的跑去!
方玉琪怔了半晌,也只好搖搖頭,跟著回轉。
房中傳出靜因師太和青師太的談話之聲,慧修瞧到方玉琪進來,不好意思的躲出房去,姜青霓臉上嬌紅未褪,偷偷的瞥了她一眼。
靜因師太臉色業已恢復正常,坐在榻上,笑著問道:「孩兒,你們到那裡去了?」
方玉琪躬身道:「弟子因師叔傷勢已痊,趁你老人家睡熟之際,在後園教姜師妹練習『飄香步』。」
靜因師太藹然笑道:「青霓也真是,你方師哥,一晚沒睡,不好好讓他休息,就忙著要學,這又不是什麼急事。」
方玉琪忙道:「師叔,你老人家別怪姜師妹,因為這種步法,弟子接連和惡道人,神州一劍都交過手,屢試不爽,確是以弱敵強,退可以守,進可以攻的最好身法,弟子想趁沒走之前教給姜師妹。」
青師太雙目一睜,奇道:「方賢侄,你幾時和神州一劍司徒昌明也動了手?」
方玉琪就把昨晚之事,說了一遍。
靜因師太等他說完,問道:「琪兒,你要上那兒去?」
方玉琪神色一黯,道:「昨晚弟子沒追上惡郎君,不知呂姊姊被他劫到何處去了,那時弟子掛念著師叔安危,未便遠追,如今你老人家幸已獲痊,弟子此時就想動身,天涯海角,務必把呂姊姊救回。」
姜青霓聽得心頭一震,沒等青師太和自己師傅開口,搶著說道:「咳!方師哥,你那個送藥來的朋友,不是叫你千萬在庵中等他,別離開黃山嗎?」
方玉琪怔了一怔,道:「救人如救火,那能耽誤上十天八天,而且這白衣書生,小生實在想不起來究竟是何人,好在師叔和師妹你都在這裡,等他來了,問問清楚,再告訴他小兄未能依約等他的原因,也就是了。」
青師太點頭道:「方賢侄說得有理,雪君一個女孩子家,身落匪手,確實也要從速救援,好在這次許多人全在黃山,老尼昨晚也拜託了錘先生、神州一劍、葛長庚等人,謝老施主更自告奮勇,連夜追出山去。
「惡郎君手上挾著一個人,多少總是累贅,武功再高,也決不會走得太遠,方賢侄武功劍法,足可應付一流高手,去也無妨。」
方玉琪聽說青師太拜託錘先生、神州一劍等人追尋,八封刀謝滄洲也追了下去,不由心中稍覺安慰,只聽靜因師太說道:「離塵道友門下只有呂姑娘一個傳人,你追蹤救人,師叔不好阻攔,不過,近幾天黃山這一場浩劫,你是親身經歷之人,應該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五大門派中人包括大師兄在內,不是死在紅葉教主掌上,便是死在商山四異之手,這些人自然是五大門派的共同仇人,你如有發現,千萬不可涉險。
師叔目前在這裡還有一段時間耽擱,即使青師伯和師叔都不在的話,駱老前輩也總會在的,你可以告訴她情形,讓大家謀定而動,這一點,你必須切切記住!」
方玉琪唯唯應是,回頭一瞧,姜育霓秀眉低蹙,一臉黯然的瞧著自己,流露出依依惜別之色,心頭不覺一凜,當下向青師太和自己師叔叩別。
靜因師太也神色一路,道:「琪兒,你路上可得自己小心!」
方玉琪躬身領命,靜因師太那會瞧不出徒兒心意,偏頭說道:「青霓,你送方師哥一程罷!」
姜青霓巴不得師傅有此一說,連忙咽聲相應,低著頭跟在方玉琪身後,雙雙走出禪房,到了山門。
方玉琪回身道:「姜師妹,你快回去吧,愚兄就此……」
他「別過」兩字還沒出口,瞥見姜育霓目含淚光,紅菱般櫻唇,微微翹動,無限情愛,脈脈含情,似乎正有千百萬語,欲說還休!
她瞧到方師哥突然轉過身來,四目相對,一時可再也忍耐不住,雙肩微顫,兩行別淚,從眼角上直滾下來,幽幽的道:「方師哥,你……你前途珍……重……」
說到最後一字,早已咽不成聲!
方玉琪心頭大凜,小師妹這般模樣,分明對自己暗生情愫;但他一想到呂姊姊被惡郎君擄去,安危未卜,立即心腸一硬,輕聲道:「師叔傷勢未復,姜師妹,你還是請回去罷,愚兄也要上路了。」
說完之後,陡然轉身,大踏步往路上走去!
留在山門口的姜姑娘,驀地鼓起勇氣,口中急叫了一聲:「方師哥……」
方玉琪走了沒有兒步,便行停住,只見姜青霓一陣風似的追了過來,兩道眼光,卻只是瞧著地下,一聲不作!
方玉琪劍眉一皺,柔聲道:「姜師妹,你要說什麼嗎?」
「我……」
姜青霓突然抬起一雙淚眼,滿臉嬌羞的迸出:「方……師哥,你……你不要忘了小妹……」
小姑娘話聲一落,連耳根子都脹得通紅,雙腳一點,人像乳燕投林,一溜煙往庵中飛奔而去!
這下可把方玉琪怔住了,他瞧著她後影,當真勾起無限心事,終於跺跺腳,強忍著煩惱,展開腳程,風馳電卷似的,往山下疾奔。
進到烏石隴,已是中午,離石域還有數里之遙,心想不如到石域打尖,那邊鎮甸較大,近日黃山連番出事,自然有不少江湖上人,也許有瞧到惡郎君的,自己正好沿途打聽消息。
正走之間,忽然聽到道旁一片密林之間,有人輕咳了聲,叫道:「少年人,你快過來!
聲音雖低,還略帶嘶啞,但方玉琪此時內功已有極深火候,只覺發話之人,功力似乎不弱。這裡除了自己,並無行人,他敢情就是叫自己?心中一動,不由停下步來!
「少年人,老朽就在你左側林內,快進來!」
那人又在叫了,而且低沉之中,還略帶喘息!
方玉琪略為猶豫,便依言走人林中,果見一棵濃密樹陰之下,斜倚著一位身穿藍袍的老頭,此人年約五旬,頦下留著一部半花山羊鬍子,看去極為精幹,但此時卻雙目微閉,臉色蒼白,不由走前幾步,抱拳說道:「不知老丈見召,有何賜教?」
山羊鬍子老頭頷首微笑,道:「少年人,老朽瞧你一路奔來,身法極快,想必也是武林中人?普通點穴手法,你可曾學過?」
方玉琪點頭道:「在下略知一二。」
山羊鬍子老頭喜道:「好極,那你快替老朽點上『三焦俞穴』!」
方玉琪愣然問道:「老丈莫非身負內傷?」
山羊鬍子老頭急不容待的道:「少年人,為時已迫,你快動手罷!」
方玉琪見他說得如此鄭重,答應一聲,默運內功,伸手往老人「三焦俞穴」輕輕一點。
山羊鬍子老頭吁了口氣,雙目乍睜,驚疑的道:「不想老弟功力如此深厚,實出老朽意料之外,我此時還須用功片刻,不知老弟可肯替老朽護法?稍時老朽必以絕技相傳。」
他語氣雖是情商口吻,人卻已在話聲之中,跌坐閉目,運功調息起來。
方玉琪在江湖上多走了幾天,漸有經驗,本想設詞探探他受傷原因,和仇家是誰?但見他雙目已閉,不便打擾,人家既托自己護法,自然不能捨之而去,只好站在老人身旁,耐心等候!
眨眼之間,驀見林外人影一晃,陰惻惻的說道:「獨孤老兒,咱們約定的時間到啦,你還不出來?」
方玉琪聞聲大驚,這口音分明是惡道人墨無為,回頭一瞧,被叫做獨孤老兒的山羊鬍子老頭,此時正是運功的緊要關頭,豈能讓他闖來?心念疾轉,立即大踏步往林外走去,口中冷笑道:「墨無為,咱們山不轉路轉,倒又在這裡遇上了!」
惡道人墨無為卓立林外,獨目圓睜,瞧到走出林來的竟是方玉琪,不由微微一怔,陰笑道:「小子,原來是你!嘿嘿,你可曾見到一個頰下留著一綹山羊鬍子的老頭?」
方玉琪知道那老人運功即將完畢,自己只要遲延上一會,就可無事,是以點頭道:「不錯!方才確有一位留著山羊鬍子的老人家,在這裡運功。」
惡道人獨目流動,問道:「他人呢?」
方玉琪冷冷的道:「那老人家已經走了。」
惡道人意似不信,沉吟道:「獨孤老兒中了真人一掌,傷勢分明極重,怎會比真人療得還快?小子,你瞧他從何而去?」
方玉琪表面從容,其實早就凝聚功力,蓄勢待發,聞言伸手一指,道:「那老人家,就是從這條路去的!」
惡道人突然欺前半步,獰笑道:「小子,真人剛從這條路上尋來。」
方玉琪心中一慌,後退一步,道:「你不信就算了。」
惡道人目射凶光,喝道:「小子,你還不讓開?真人要到林中搜搜!」
方玉琪喝道:「墨無為,你要搜林不難,先須贏得方某!」
惡道人驀地縱聲大笑道:「小子,真人此來,原為找獨孤老兒算賬,才放你一條生路,你倒自己急著找死,嘿嘿!這裡可不是菩提庵,不會再有青衣老尼替你撐腰!」
說話之際,提著雙爪,人已緩緩往方玉琪逼來!
方玉琪功布全身,左手化掌,右手如鉤,俊目凝威,覷定惡道人緩緩後退了兩步!
「哈哈!小子,你有多少道行?」
惡道人猛喝一聲,身形暴長,一雙烏黑有光的「黑煞爪」已突然平空提起!
方玉琪退出兩步,「鐵掌銀鉤」也正待翻掌發力。
就在雙方掌勢,要發未發之際,忽然惡道人墨無為,喉頭發出一聲沉哼,身子踉蹌後退數步!
方玉琪這才看清他一隻烏黑的毒爪掌心,此時竟然長出許多綠毛!
不!那是一蓬兩寸來長,剛從松樹上摘下來的松針,約有一二十支,一齊貫穿掌心,透過手背,其黑如墨的鮮血,從手掌涔涔流下!
墨無為痛得臉色大變,一隻獨目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咬牙拔下掌背上的松針,厲笑道:
「獨孤老兒,你躲在樹林內,暗算貧道,算得那一號人物?好!咱們走著瞧,一月之後,貧道再找你算賬!」
「哈哈!」一條人影,挾著笑聲,從林中電射而出,口中叫道:「墨老道慢走!」
方玉琪依聲瞧去,那不就是那身穿藍袍的山羊鬍子老頭是誰?他此時雙目炯炯,迥非先前萎靡神色。
墨無為從身邊取出刀創藥敷上雙掌,獰笑道:「獨孤老兒,區區微傷,貧道還不在乎,咱們是否當場了斷?」
山羊鬍子老頭搖頭道:「墨老道,你剛才不是已劃下道來,咱們這筆賬,不是一月後再算嗎!獨孤握豈是乘人之危之人?不過咱們話可要說說清楚。」
方玉琪先前聽道人口口聲聲叫山羊鬍子獨孤老兒,心頭正在懷疑,此時他自己報出名來,果然是四惡中的獨孤握!
原來獨孤握除了生性孤癖,只憑自己心意行事,不分善惡之外,倒並不是大惡之人,因為他一支生死筆,臨敵之時,握在掌心,專點敵人死穴,江湖上因他單名一個握字,和惡同音,就乾脆叫他獨孤惡,列名在四惡之中。
閒言別過,卻說惡道人聞言之後!惡狠狠的嘿道:「你說!」
獨孤握沉著臉色,道:「墨老道,你總該清楚,別人怕你惡道人,咱獨孤握可毫不理會,即以昨晚而論,咱們打了將近千招,仍難分出高低,如果不是姓崔的偷放冷箭,老朽決不致被你鐵拂掃中。
「但你也當場為老朽筆下點傷,雙方依然未分勝負,一月之期,老朽敬遵台命,但這叢松毛,敢情林中另有高人,瞧不過你以大凌小,出手示警,老朽不敢掠美。
「試想以你墨老道的修為,『黑煞爪』要發未發,全身勁氣,全都凝集雙爪,別說抓中,爪風所及,亦足以碎石開碑,此人能在數丈之外,不動聲色一下貫穿你掌心,光是這份功力,可說舉世罕見,老朽那能得望項背?」
惡道人墨無為經獨孤握這麼一說,不由驀然警覺,自己「黑煞爪」堅如精鋼,普通刀劍,尚且不懼,何況區區幾支松針?
像古月大師、披髮大仙等一流高手,全都在黃山遇害,(他還不知道凌雲子、木尊者、公孫泰等五大門派一干高手,昨晚一夜之間,全在蓮花峰送命之事。)那麼這放針之人,可能就是傳言中神出鬼沒的紅葉教主?一念及此,心頭大凜,色厲內荏的陰笑一聲:「好!咱們既已約定,就到一月之後再說!」
話聲一落,縱身往石埭方向奔去!
獨孤握瞧著惡道人遠去,忽然回頭笑道:「老弟見義勇為,老朽無限感激,適才老弟『熊蓄龍潛』的開式手法,乃是老友歸駝子獨門家數,不知老弟高姓大名,和歸駝子是何稱呼?」
方玉琪聽說獨孤握和歸駝子是多年老友,連忙抱拳道:「區區微勞,老丈何足掛齒,在下天台門下方玉琪,適才出手招式,正是歸老前輩的獨門手法。」
獨孤握驚訝的道:「老弟原是蒼松子道長門下,老朽傳聞尊師和歸駝子全喪在紅葉教主手下,不知此訊確否?」
方玉琪含淚點頭,把經過簡扼說了,獨孤握連連歎息,一面說道:「老朽也因風聞黃山發現『蓮峰之鑰』,才命劣子前來查探消息,不料傷在墨無為『黑煞爪』下,昨晚老朽親自趕來,向他論理,雙方一言不合,就動上了手,那知崔如風偷放冷箭……」
「崔如風!」
方玉琪驟然雙目露煞,急急問道:「老丈可見這賊子往那裡去的?」
獨孤握訝道:「老弟可是和惡郎君有仇?」
方玉琪來不及多說,只點了點頭,只聽獨孤握道:「那是昨晚子夜,老朽已和墨無為拼了將近千招,那時崔如風好像從山上急奔而來,只偷偷放了一支『蛇神箭』,就往山下疾馳,老朽當時,因勁敵在前,不敢分神,是以並沒瞧清他的去向,但可能就是從這條路上奔來。」
方玉琪聽到崔如風果然由此而來,不由劍眉陡舒,急忙拱手道:「老丈,那麼恕在下要先走一步!」
獨孤握一把拉住方玉琪手臂,道:「方老弟,你即使和崔如風有什麼過節,也不忙在一時,咳!老朽癡長幾歲,請恕直言。
以老朽看來,老弟你固然英氣內斂,功力已是不弱,在江湖上足可算得佼佼者,但如果和惡郎君崔如風相較,火候卻還差上一籌……老弟總該知道崔如風不僅兵刃暗器,淬有劇毒,尤其他『水袖斷魂』施放迷藥,十步之內,無人能夠倖免,當真防不勝防。
「此人生性好色,五年前,他在江南採花,被老朽撞見,惱羞成怒,和老朽動起手來,正好歸駝子和飄浮子經過,他因咱們人手較多,不敢戀戰,恨恨而去。
「昨晚向老朽偷放冷箭,即起因於此,老朽為防他尋仇,盡數年精研苦思,針對他『七十二招蛇神劍』,創了『三十六式天花筆法』,自問尚足以制勝,方老弟如不嫌棄,老朽當以此相傳。」
「桀!桀!桀!桀!」
獨孤握話聲才落,兩人當頭,突然響起一陣怪笑!
獨孤握何等功力之人,自己說話之際,居然有人躲在頭上,還一無所覺,不由臉色一變,一把握住方玉琪臂膀,疾退數尺,舉目瞧去,此時正當日直午時,紅日當頭,樹柯枝葉,絲毫不見搖動,那有什麼人影?心頭不禁大駭,沉聲問道:「老朽獨孤握,樹上那位高人,請現身賜見。」
「別囉嗦!老夫不見生人,你這點能耐,傳給小子,又有何用?快去吧,老夫特地找小子談談來的!」
一個陰森如夜梟般的聲音,瞬息之間,已從十丈之外飄來!
獨孤握在江湖上也算得頂尖人物,如今聽對方不但口氣大得出奇,而且似乎還和方玉琪有甚過節,不由臉色一沉,向空說道:「獨孤握雖然不才卻也不是空言所能嚇退,尊駕如和方老弟有什過節,不防衝著老朽前來!」
方玉琪聽這聲音入耳,暮然記起正是昨晚在閻王壁劫持樊秋雲的怪人,忙道:「老丈,他衝著在下而來,與老丈無關。」
獨孤握雙目驟睜,精光四射,哈哈大笑道:「方老弟,獨孤握闖蕩南北數十年,豈是怕事之人,老朽既然遇上,焉有棄你而去之理?」
怪人哂道:「什麼獨孤惡,獨孤善的,這小子不過替你點了點三焦俞穴,就值得賣命,何況老夫又不是找小子算賬來的,嘿嘿!換在五十年前,你那還有命?」獨孤握凝運目力,隨聲搜索,依然瞧不到半點人影,但再聽對方口氣,似乎又並無惡意,不由驚疑參半的道:
「尊駕究系何人,找方老弟有何貴幹?能否明白見示?」
怪人又道:「老夫找這小子,有話要問,你毋須多問,老夫是誰?嘿嘿,就是這個!」
「絲絲絲絲」一陣細響,獨孤握和方玉琪身前一塊石上,忽然多出一叢青草!
不!又是一大蓬鬆針,端端正正插入石中,露出石面,只有一寸光景!
獨孤握哦道:「尊駕就是方才打退惡道人的高人?」
怪人大聲道:「老夫生平不喜在拳掌上使毒之人,那道士只不過薄予懲戒而已,老夫說話已經太多,告訴你,別耽誤老夫正事,快滾!」
獨孤握這一陣工夫,業已聽出此人敢情有什不願自己聽到的話,要和方玉琪說,此人武功奇高,如果真要對方老弟有什不利,盡可下手,用不著把自己趕跑,心念一轉,立即點頭道:「方老弟,那麼老朽先行一步,在石埭等你吧!」
說完,飄身往林外走去。
就在方玉琪略一回顧之間,自己身前,不知何時,已多出一個高大身形,斷眉掀鼻,似笑非笑,閃著一雙藍陰陰的目光,屹然而立!
那不是在閻王壁劫樊秋雲的怪人是誰?
方玉琪功運全身,後退一步,冷冷的道:「你待要怎的?」
怪人桀桀笑道:「小子別害怕,老夫對你並無惡意。」
方玉琪劍眉軒動,道:「方某怕過誰來?」
怪人冷嘿道:「那個毛道士,要不是老夫瞧得不顧眼,賞了他幾支松針,你就打不過他!」
方玉琪冷哼道:「方某和惡道人墨無為也較量過百十招,並沒輸他一招半式!」
怪人氣道:「小子,你不過仗著『飄香步法』而已!」
方玉琪微笑道:「這就是方某致勝之道。」
怪人忽然點頭道:「不錯!只此一種步法,普天之下,確已無人能夠傷你!」
力玉琪道:「方某身有要事,尊駕如別無話說,方某就要失陪!」
怪人陰陰一笑,口中連說:「有,有,有!老夫昨晚離開黃山已在三百里之外,因為忽然想起你小子原來對老夫大有好處,老夫才特地趕了回來。」
方玉琪道:「你趕回來作甚?」
怪人笑道:「老夫生平從不受人之惠?因為你小子對我有惠,所以趕回來找你。」
方玉琪暗想自己昨晚從他手上,救下樊姑娘,這也算得受惠?口中說道:「方某和尊駕素昧平生,昨晚你因樊姑娘打傷你採糧猴子,才把她擒住,方某因追一個姓崔的淫賊,誤打誤撞,遇上尊駕,後來你放下姑娘而去,雙方既無怨隙,亦無受惠可言。」
怪人急道:「老夫說有,就是有,你不是在老夫面前施展『飄香步』嗎?」
方玉琪聽得奇怪,他一再提及「飄香步」難道施展「飄香步」,他就得了什麼好處?
心中想著,還沒開口,只聽怪人一陣怪笑,道:「這就是了,老夫五十年來沒有離開閻王壁一步,昨晚就因你小子使了『飄香步法』,才算恢復自由,這不是受了你的惠嗎?
他說到得意之處,又是一陣怪笑,道:「老夫身受大惠,才回來找你,一面實在老夫也急於想知道你的來歷,現在老夫已知道你是什麼天台門下了,老夫想問你一句,你既非蓮峰老人門下,這『飄香步』究從何處學來的?」
方玉琪見他生相雖惡,實則並非凶人,不由淡淡一笑,道:「這步法在下從小就會,它叫什麼名稱,還是昨晚聽老丈說起,才知道的。至於在下昨晚施展『飄香步』,原求自保,對老丈並無大惠可說,老丈即使認為受惠,那麼方才出手驚走惡道人墨無為,也可兩下相抵,在下實因身有急事,耽延不得,急須趕程。」
怪人慌忙攔道:「不!不!不!那不能相抵,惡道士武功比你雖高,但你既會『飄香步法』,他決難傷你,那如何能抵?何況老夫現在知道你不是蓮峰老人門下,更不能走。」
方玉琪急道:「那麼你要如何?」
怪人獰笑道:「小子,老夫不是說過,生平不受人惠,除非把惠還你。」
這真是胡纏,方玉琪從獨孤握口中得知惡郎君崔如風從這條路去的,心急如箭,隨口道:
「那麼老丈準備如何還法?」
「桀!桀!桀!桀!」
怪人又是一陣尖笑,「你小子,除了『飄香步法』,不過只有一點內力,但仇人倒有不少,老夫還惠之道,就是要傳你一種石破天驚舉世無匹的掌法,任他普天之下一等一的高手,也莫之能御,你想不想學?不!小子,老夫這是還惠,你不想學,也得學。得!老夫先讓你小子瞧瞧此掌威力,當知所說不虛!」
他不待方玉琪開口,伸手摘了一片樹葉,貼到掌心,虛飄飄的往外揮去,那片樹葉,經他一揮,由掌心飛去,迅如電光石火,往十丈外一塊山石上激射過去,在山石上碰了一下,飄然落到地上!
「桀!桀!桀!桀!小子,你過去瞧瞧!」
怪人負手而立,極為自得!
方玉琪瞧他摘葉貼掌,揮掌飛葉,心中驀地一動,立即依言奔去!那知身還未到,一陣凶風吹過,那方巨石前面,忽然刮起一陣石灰,定睛一瞧,原來那塊數尺見方的巨石,竟然化成一堆粉末!
方玉琪臉色大變,俊目射煞,咬牙切齒,喝道:「飛葉摧心掌,你這是『飛葉摧心掌』,惡賊,你原來就是紅葉妖人,小爺和你拚了!」
怪人得意道:「哈哈!小子,你真還有點眼光,不錯,這是……噫!小子,你說什麼?」
嗆!方玉琪松紋劍出匣,戟指大喝:「紅葉妖人!小爺和你仇深如海……」
怪人眨著藍陰陰的目光,訝異的道:「小子,你這幹什麼?誰是紅葉妖人?你和誰仇深如海?有仇人那不是正好?學會了老夫這種掌法,報仇雪恨,豈不易如反掌?」
方玉琪驟睹怪人使出「飛葉摧心掌」,不禁滿腔仇怒,但此時眼看對方那份驚訝神色,和一番好意,似乎絲毫不假,心中一愣,忽然想起怪人方纔曾說五十年來,沒有離開閻王壁一步,那麼難道會「飛葉摧心掌」的,還另有其人?
不錯,即使另有其人,但各門各派的武功,秘技自珍,代代相傳,至少他和紅葉妖人之間,也自有脈絡可尋,他心念疾轉,雙目精光如電,盯著怪人,一語不發!
怪人問道:「小子,你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來!老夫傳你『飛葉摧枯掌』的口訣,以你目前的功力,保可一學就會,雖然一時還不及老夫十之一二,也足獨秀武林,傲視江湖!」
方玉琪返劍入鞘,忽然抱拳道:「在下蒙老丈如此厚愛,內心至為感謝,不過在下心頭有一疑問,要向老丈請教,始能決定學與不學。」
怪人聽得似乎極感興趣,、點頭道:「你說,你說!」
方玉琪道:「老丈這種功夫,叫做『飛葉摧枯掌』,不知和『飛葉摧心掌』可有異同?」
怪人笑道:「小子,你問得好!老夫適才所使的『飛葉摧枯掌』,其實就是『飛葉摧心掌』,發掌之人,把本身三陰真氣,注聚葉上,等到飛葉擊上人身之後,真力始全部發出,但一震即收,人身血氣受震,心臟首擋其沖,故名『摧心』。
「但老夫幽居閻王壁下,經五十年潛心苦研,去弊存精,威力更大,無論金鐵木石,只要一和此種掌力相接,內部組織,悉遭摧毀,猶如摧枯拉朽,所以改稱『摧枯掌』。
「其實這種掌法,原和武林中人的『飛花摘葉』一類上乘內功,極相近似,所不同的,是此種掌法,必須以本身純陰真氣發出罷了。」
方玉琪暗暗點頭,一面伸手入杯,取出黃布包裹著的一片金邊丹楓,隨手遞過,問道:
「老丈可曾見過這片紅葉?」
怪人突然臉色一變,縱聲怪笑道:「小子,這回你問對了人,這是勾漏九陰谷的『不凋金楓』,老夫如何不識?哦!小子,這片金楓葉,你從那裡得來的?」
方玉琪只覺眼前一亮,並沒回答,又道:「那麼請問老丈,普天之下,會這『飛葉摧心掌』的,共有幾人?」
怪人不耐的道:「小子,你不是有急事待辦?老夫教完就走,儘是問這些不相干的話作甚?」
方玉琪忙道:「老丈,在下要問清楚了,才能練習。」
怪人播著頭,伸出兩個指頭,道:「普天之下,會『飛葉摧心掌』的可說只有兩人。」
方玉琪心頭驀然一震,急急問道:「那麼還有一個是誰?」
怪人粗聲道:「他就是住在勾漏山九陰谷,你要找他?」
方玉琪點了點頭。
「桀!桀!桀!桀!」
怪人突然又是一陣刺耳怪笑,但這一會笑聲特別刺耳!
方玉琪被他笑出一身冷汗,認為自己問得太以露骨,連忙說道:「老丈何故大笑?」
那知怪人闊嘴一咧,搖頭道:「你見不到他。」
方玉琪毅然說道:「在下非見他不可呢?」
怪人雙目藍光閃爍,陰笑道:「小子,你不入黃泉,那能見得到他?」
方玉琪心頭一緊,驚道:「什麼,他已經死了?」
怪人神色稍微一黯,才道:「五十年以前。」
方玉琪失望的道:「死了五十年?」
怪人奇道:「小子,你究竟為了什麼?不妨對老夫明說。」
方玉琪搖搖頭道:「老丈,在下願意放棄學習『摧枯掌』,和老丈交換此人來歷。」
怪人想了一想,道:「小子,你一定要聽,事隔多年,老夫說也無妨,不過,老夫說完之後,你小子必須學了『摧枯掌』再走。」
方玉琪毅然道:「好!在下遵命就是!」
怪人聽他肯隨自己練掌,心頭大喜,蹲身在地上坐下,一面說道:「小子,你也坐下來!」
方玉琪依言坐下,怪人又道:「小子,你師傅是否說過,勾漏山在數十年前,有過何等人物?」
方玉琪沉思有頃,搖了搖頭。
怪人斷眉一蹙,道:「小子,也許你忘了,唔,難道你師傅沒和你說過勾漏二君?」
「勾漏二君?」方玉琪口中輕輕念著。
怪人噫道:「對!勾漏二君!」
方玉琪依然搖了搖頭,說道:「在下沒聽先師說過。」
怪人雙目一瞪,似乎見他孤陋寡聞,繼而又點頭道:「這也難怪,恐怕你小子的師傅,那時還沒出道!小子,還是由老夫說吧!唔!那該是七十年前,有兩個武林高手在靈山一處峭壁石縫中,發現了一冊武功秘笈『玄陰真經』,這兩個武林高手,為爭奪那本秘笈,在山頂上連續比鬥了兩天兩晚,依然僵持不下,勝負難分,兩人經過這一場比拚,化敵為友,想了一個折衷辦法,就是這本真經,為兩人共有,由兩人共同練習所載武功,於是同時也為了練功和防範武林中人覬覦起見,他們找到勾漏山九雲嶺,一處深山下面一個幽谷,那就是九陰谷!」
只聽怪人續道:「十年之後,江湖上忽然出現了兩個武功極高的人物,他們憑著自己好惡,生殺予奪,短短幾年之間,把江湖上鬧個天翻地覆,黑白兩道,聞名喪膽,把這兩個人,視若殺星,大家替他們取了兩個名號,一個叫九臂魔君,一個叫七指煞君。」
方玉琪不禁「哦」了一聲,暗想,這怪人說得不錯,自己師傅確曾說過,那時師傅還在崆峒學藝,兩個魔頭,一個叫九臂魔君,一個叫七指煞君,江湖上合稱勾漏雙魔,因為方才怪人稱做「勾漏二君」,自己才想不起來。
怪人聽方玉琪哦了一聲,目光一抬,尖笑道:「小子,你現在想起來了,老夫方纔還奇怪何以連你師傅都全不知道?」
方玉琪冷哼道:「這兩個魔頭,殘殺生靈,滿手血腥,結果還不是落得個惡貫滿盈?」
怪人雙目一瞪,藍光暴射,但瞬即收斂,奇道:「小子,原來你也知道?」
力玉琪道:「在下曾聽先師說過,當年五大門派,因這兩人作惡如山,遂柬邀白道高手,聯合圍剿,把兩個魔頭,一齊消滅。」
怪人臉色一變,微哂道:「當年五大門派的主腦人物,也在這一戰之中喪亡殆盡,結局幾乎是同歸於盡,而且勾漏二君,除了九臂魔君身遭慘死,七指煞君,卻只傷未死。」
「哦!」方玉琪心頭一驚。
怪人又道:「其實勾漏二君,當時並沒學會『玄陰經』的武學,因為玄功內力,必需循序修練,時間和功力,原是相等的,他們學了三四成火候,便踏上江湖,如果再有十年,憑五大門派的能耐,那想傷得人家分毫?但五大門派,經此一役,主腦人物,喪亡殆盡,於是不得不另立新掌門人,但許多精深武學,卻因之失傳。」
方玉琪暗想:自己崆峒派的「離合神功」,敢情也是那個時候失去的!心中不由暗暗嗟歎。
怪人說到這裡,偏頭問道:「小子!你總該知道,五大門派多少年有個集會?」
方玉琪不加思索的道:「五大門派掌門人,定期十年,集會黃山天都峰。」
怪人點頭道:「不錯!經過那場激戰之後的第七年,就是五十年前,五大門派新掌門人又有天都之會,那時一共已有九大門派,因為五大門派勢微之後,青城、邛崍、終南,就乘時倔起。
但十年未出的七指煞君,卻在此時,也趕到黃山。」
方玉琪又驚啊了一聲。
怪人接道:「他因為『玄陰真經』已告失落,但十年潛心苦練,武功之高,當時九大門派之人,即使聯手合攻,也決難幸勝,他也抱著滿腔仇怒,準備在黃山一舉殲滅九派與會之人的雄心,那知他趕到閻王壁前,碰上一位遁世高手!」
方玉琪全神貫注,問道:「那又是誰?」
怪人道:「蓮峰老人!」
方玉琪從沒聽說過蓮峰老人這個名字,不由又道:「蓮峰老人是誰?」
怪人瞥了他一眼,道:「蓮峰老人,就是蓮峰老人,咳!小子,你別打岔,七指煞君剛一走近閻王壁,迎面來了一個手持竹杖,銀髯飄胸的老人,他望了七指煞君一眼,徐徐的道:
『你也來了?』
「七指煞君那會把一個老頭放在眼裡,喝道:『難道我來不得?』「銀髯老人歎息道:『來是來得,不過黃山之上,不准再有兇殺之事。』「七指煞君目射凶光,厲聲道:『憑你也敢多管閒事?』「銀髯老人微笑道:『這不是閒事,老夫隱居蓮峰,不忍聞到血腥氣味。』七指煞君殺心已起,冷笑道:『我倒偏要你聞聞血腥氣,最好還是先聞聞你自己的。』「銀髯老人道:『老夫能以一命抵消武林殺孽,也是值得。』「『好!』七指煞君好字出口,一掌已向銀髯老人胸口印到,那知眨眼之間,老人倏忽不見,回頭一瞧,原來他正手拄竹杖,含笑立在自己身後,七指煞君心頭雖然震驚,但仗著一身絕藝,此時惱羞成怒,殺手連出,可是任你再快,依然沾不到老人半點衣角。
「心中正感驚懍,只聽老人說道:『七指煞君,你連老夫的『飄香步』都無法化解,還論其他?去罷!老夫容你自己考慮,像你兩手血腥之人,如能安心在壁下思過,只要不走出閻王壁三百步,自可無事,否則就得廢去一身武功,才可任爾下山。只要老夫門人,經過壁前,重使『飄香步』之日,即是你解禁之日。』話聲一落,七指煞君,糊里糊塗的被一陣無形勁氣,卷落百丈峭壁之下……」
方玉琪沒等他說完,驚啊道:「老丈,你……就是七指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