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本大師一怔道:「那該如何?」
公孫丑笑了笑道:「且等明天一早,寺中派幾個採購雜物的師傅上街採購,老禪師可雜在其中,一起出寺。而且必須有兩三個僧人,上山採樵,其中一個悄悄下山,老禪師等到了市場離去之後,那個僧人,立即補足人數,這樣,採購雜物回來,人數依然相同.才不致引人注意。」
這是金禪脫殼之計。
知本大師道:「要這麼麻煩麼?」
公孫丑道:「老禪師還當繩金寺容易離開的麼?」
知本大師點點頭道:「好,看來只好這麼辦了。」
賀德生道:「那麼咱們呢?」
公孫丑道:「山人自有道理。」
他又取出兩張面具,說道:「兄弟這三張面皮,放在藥箱裡,也快有二十年了,說起來來頭可大著呢,還是昔年人稱巧手書生的公冶遜所制,戴在臉上,和天生的一樣,連談笑的表情,都十分逼真,百年來無人能夠仿製……」
他把兩張面具交給了常慧,說道:「常姑娘兩位是負責咱們和丁少俠之間的聯絡事宜,如能經常改換面貌,這句活,兄弟可有個說明,就是趕上百來里路,再戴上面具,再趕個百來里路,取下不戴,再趕上百來里路,你們兩個互換面具,這一來,就可掩去了不少的人注意了,好,這兩張面具就請常姑娘收好·了。」
常慧喜孜孜的道:「多謝公孫先生。」
「不謝。」公孫丑又道:「但有一件事,須得常姑娘幫個忙,」
常慧道:「公孫先生請說。」
公孫丑道:「咱們這些人,目前離不開繩金寺,姑娘請回到戴莊去一次,要戴莊總管多派幾輛馬車,再派幾名莊中男女,假扮富室香客,明日一早,到茅中來進香,但須做得機密,要他們先離開戴莊,再行打扮,再僱馬車不可從戴莊直接駛來。」
常慧點頭道:「我這就去。」
「還有。」公孫丑道:「咱們離開這裡,再遇上時,你只怕會認不出來了,咱們先約好記號,就不致當面錯過了。」
常慧望著他點點頭。
公孫丑道:「姑娘總知道喝酒時候的猜拳『一品』、『哥倆好』,『三元及第』,這三記吧,咱們見面就用這三個手勢好了。」
常慧道:「我記下了,好啦,姜大叔,我走啦!」
駝龍叮嚀道:「路上須得小心!」
常慧道:「姜大叔放心,我會小心的。」
她跟大家一一別過,就偕同春香,出寺而去。
公孫丑聳著肩膀,走出精舍,朝小沙彌悟勤招招手道:「你快去請方丈來一趟。」悟勤躬身領命,急步而去。
一回工夫,通道隨著走入,合十道:「不知是哪一位施主召喚貧僧?」
公孫丑含笑道:「方丈大師,是兄弟請你來的。」
大家不知鬼醫公孫丑葫蘆裡賣什麼藥?只是看著他沒有作聲。
這時知本大師已經取下了面具,含笑道:「通道,公孫施主有事,你就坐下來,聽他吩咐好了。」
通道合掌道:「弟子遵命。」果然在一旁坐下。
公孫丑笑了笑道:「吩咐不敢,區區是請方丈大師來認識認識的。」
一面朝駝龍等幾人招招手道:「來,現在該咱們來了。」
駝龍問道:「公孫先生要咱們做什麼呢?」
公孫丑嘿然道:「你身為主將,連要做什麼都不知道麼?」
駝龍被他說得一怔,含笑道:「還請公孫先生指教。」
公孫丑道;「自然是替你們改頭換面了。」
賀德生道:「你方才不是說一共只有三張面具,已經珍藏甚久,難道還有麼?」
公孫丑道:「沒錯,面具只有三張,那是因為老禪師要趕回少林寺去見方丈,便於取下,出了少林,又得戴上,沒有面具不行,常姑娘兩位,也須得經常改換,才不致被人家認出來,也只有面具最方便,至於咱們這些人,用不著經常改換容貌,就毋須面具了。」
賀德生道:「那你要如何替咱們改頭換面?」
公孫丑聳著肩,笑道:「咱們只要一次完成,就可以了。」
他捧著藥箱,走到駝龍身邊,放下藥箱,笑道:「姜大俠,你是主將,該從你開始了。」
也沒待駝龍答話,伸手拉開藥箱底層一個抽屜,裡面放著小巧的刀,剪、刷子等物,和十來個白瓷小瓶,他伸手扶起駝龍的頭臉,仔細端詳了一陣,說道:「姜大俠請閉上眼睛,兄弟要施術了。」
原來他藥箱底層,正是易容術用的工具和藥物。
駝龍看了他一眼,說道:「想不到公孫先生還是易容的行家哩!」
說罷,依言閉上了眼睛。
「這當然!」
公孫丑打開幾個瓷瓶的蓋子,一面說道:「不是兄弟吹牛,凡經區區易的容,保證三個月之內,任你用冷熱水洗臉,絲毫不變顏色,若是有人請區區易容,區區至少也得收他三五百兩銀子,今天可是賠本生意,完全免費。」
他口中說著,雙手可絲毫不慢,用手指從小瓷瓶中挑起一點白色藥膏,往駝龍臉上一陣塗抹。你別看他只有很少一點白色藥膏,但經他塗抹以後,駝龍瞼上,就像塗了一層厚厚的石膏,一張臉比戲台上的曹操還白。
賀德生道:「公孫兄,你怎麼把咱們主將扮了大花瞼?」
「你懂什麼?」
公孫丑哼了一聲,接著道:「這個叫做打底。」
說也奇怪,他塗在駝龍臉-卜的白粉,好像饅頭一般,還會發酵!
這一回工夫,駝龍本來瘦得雙顴突出,臉頰無肉,如今卻胖了許多,把沒肉的臉頰,都填了起來。
公孫丑又端詳了一回.隨手取起一把鋒利的小刀,在他臉頰上仔細的又刮又削,就好像水泥工塑神像,哪裡泫厚一些,哪裡該薄一些,刮下來的,又在哪裡補一些,下手極快,可說運刀如飛!等他認為滿意之後。才放下小刀,然後又用小剪把他濃眉修剪了一陣,才試著用手指輕輕摸了下駝龍臉頰,大概認為差不多了,然後又從瓷瓶中挑了兩種顏料,在自己掌心勻好,塗到駝龍臉頰上,兩隻眼睛四周,用筆塗了一層,又把他頦下蒼須,修剪整齊,含笑道:「好了,諸位看看,區區手藝如何?」
駝龍姜大川,已是六旬以上的糟老頭、濃眉、大眼、花白蒼須,加上駝背,但經他這番精心的易容修飾之後,竟然變成了一個臉頰不瘦不胖,濃眉如劍,眼睛小了許多,臉色微帶焦黃,眼圈隱有黑暈,黑鬚整齊的中年人,看去最多也不過四十幾歲!
這下直看得在座之人不覺齊齊一怔,誰都想不到鬼醫公孫丑還有這一手!
知本大師合十道:「阿彌陀佛,公孫施主真是鬼斧神工,神乎其技!」
駝龍睜目道:「公孫先生把兄弟變成怎樣一個人了?」
公孫丑隨手遞過一面小銅鏡,含笑道:「最好的答案,就是姜大俠自己看了。」
駝龍攬鏡一照,不覺驚異的道:「公孫兄要兄弟扮什麼樣的人呢?」
公孫丑含笑道:「你是主帥,一切聽兄弟這狗頭軍師給你安排好了。」
接著又朝謝三泰招招手道:「謝道兄,現在該輪到你了。」
謝三泰問道;「你要把兄弟扮成什麼角色?」
「這你不用管。」
公孫丑指指坐椅,叫他坐下,一面說道:「主帥都任由兄弟安排,你只要聽兄弟的就是了。」
於是又開始給謝三泰易容。
不過頓飯工夫,他替謝三泰、賀德生都易了容,謝三泰變成紫臉濃髯中年漢子,賀德生也改扮為淡金臉的中年人,接著他又動手給自己改扮成白臉,八字鬍,尖瘦臉漢子。
駝龍忍不住問道:「公孫先生,你究竟有何計劃,現在總可以說出來給大家聽聽了?」
公孫丑收起藥箱,說道:「這事情很簡單,丁少俠伉儷要去黃河賑災,他們從天香之宮取出來的珍寶,自然要在開封、洛陽等大城市義賣,咱們是不是要去捧場?」
賀德生道:「你老哥說得明白些好麼?」
公孫丑聳聳肩,笑道:「兄弟這計劃是要姜大俠扮成一方富豪,謝道兄和你老哥是護莊武師,兄弟是姜大俠的賬房,這樣夠了吧?」
謝三泰道:「咱們不是要沿路暗中保護麼?」
「哈!」公孫丑聳聳肩道:「丁少俠伉儷,一身所學,還用很著咱們保護麼?兄弟預料途中不會發生什麼事故,等到了地頭,當然是指開封或者洛陽了,那時才需要咱們幫襯……」
謝三泰道:「咱們如何一個幫襯法子?」
公孫丑道:「抬價呀,這是義賣,譬如一串珍珠,人家出一萬兩,咱們就喊一萬五千兩,一方翠玉,人家出八千兩,咱們就喊一萬二千兩。」
賀德生道:「你有銀子?」
公孫丑尖笑道:「這你就不用管,姜大俠喊了價,要付銀子,就有咱這軍師兼賬房的負責。」
駝龍道:「好,咱們就聽軍師的。」
公孫丑朝通道(繩金寺方丈)拱拱手道:「方丈大師,現在都看到了,咱們這幾個人,都定明天出發,但這是極機密之事,除了方丈大師,可不能讓寺中僧侶知道,好在咱們這裡?
僧侶們不能擅入的,至少在咱們走後,三天之內,仍要悟勤每日三餐,把素齋開到精舍裡來,這樣可以減少對方防範之心。」
通道合十道:「這個不用公孫施主關照,貧僧省得。」
第二天,天色黎明,四五個到城裡去採購糧食雜物的僧侶,就離開了繩金寺。
※※※
另有三個上山採樵的僧侶,也在稍後掮著扁擔,繩索,相繼出寺而去。
巳牌時候,有三輛馬車,駛到了繩金寺前,下車來的是一對老年夫婦,帶著兩個丫鬟,兩名僕從前來進香許願。
據說這對老夫婦是城東的老員外,此次進香,是為他進京赴考的兒子在菩薩面前許願,希望今年高中前茅,蟾宮折桂。
這對老夫婦到處瞻拜佛像,不但十分虔誠,出手更是大方,自有知客僧人慇勤獻茶,等在各處殿堂膜拜上香之後,才行離去。
當然,這已不用作者交代,知本大師是跟著採購雜物的僧侶走了,駝龍姜大川,賀德生、謝三泰、公孫丑是躲入三輛馬車之中,離開了繩金寺。
「天香宮主黃河賑災」,這八個字,有著濃厚的神秘感和吸引力,在江湖上迅快的傳揚開來!
天底下最快速的東西,不是雷、也不是電,而是對人有刺激功能的消息。消息可以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不消多時,就可以傳遍天下。
好事的人,還可以依次類推方式,把自己的幻想,加入進去,於是,本來是一件雞毛蒜皮的事兒,也可以說得活靈活現,像煞有介事,更何況「天香宮主黃河賑災」是確有其事,確是江湖上一件大事,自然就越發轟動,越發說得神秘了。
有人說天香宮主貌如天仙,遍體生香,目前還是小姑之身,她是藉黃河賑災之名,挑選夫婿,說不定還要拋綵球呢!
有人說天香宮主,是昔年名動天下天香仙子的親生女兒,這次賑災,是天香宮主替她母親積修外功,把天香之宮的奇珍異寶都帶出來了,只要賑災完成,天香仙子就可以白日飛昇,修成正果了。
江湖上、各地、各處的茶樓酒肆,這幾天不論什麼階層的人,只要有兩個人以上,他們談論的題材,就會是這件賑災的事。
人都好奇、好事,傳說離事實漸遠,編織的故事也更美,但不論哪一種傳說,反正都是捧天香宮主的。
人,也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理,天香宮主黃河賑災的消息傳開之後,江湖上的年輕人和許多好色之徒,都要一瞻天香宮主的芳容。
黑道中人和許多生有佔有慾、愛好珠寶珍玩的人,都想見識天香之宮的寶藏。
神偷、賊祖宗一類人,明知武功不如人,但仗著偷的本領,希望乘機撈上一、二樣,因為天香之宮的藏珍,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稀世之寶。
正因江湖上不同的人,懷著不同的心情,朝天香宮主黃河賑災車輛經過之處趕來,一路上,跟在車隊後面的人數,也愈來愈多,每到一處,就像迎神會一般,萬人空巷,熱鬧情形,真是懿歟盛哉!
兩輛豪華馬車,簾幕低垂,由前後馬隊簇擁而行,從南昌出發,一路北行。
大家只知是黃河賑災的,至於目的地在哪裡,大概除了丁建中、戴珍珠,只有總管萬有全知道。
因為一路上,在哪裡打尖,在哪裡住宿,萬有全都有詳細的安排,不用丁建中等人操心,多問一句話。
最使人感到驚異的,就是人馬未到,食宿都早已安排妥當,好像萬總管預先就定下了一般,但誰也沒看到萬總管派出什麼人去。
萬總管每天只是意態飛揚的坐在馬上,走在兩輛馬車之前,顧盼自豪,如此而已!
丁建中當然也深覺奇怪,但經他向住宿的夥計訊問,才知這一路上的客房,早經預定,包了下來,計算時日,正是萬總管高臥琴香閣的三天時間中定的。
丁建中心中自然感到無限的驚奇和佩服,萬總管在這二天之中,不知做了多少事,你怎麼計算,他一個人也忙不過來,何況他還要在鐵扇相公宋興仁的監視之下,依然飲酒作樂,要騙得過鐵扇相公,這樣一位老江湖,可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丁建中夫婦,如今對萬有全的大才,已是深信不疑,他們內心當然也有疑慮,那是萬有全的來歷和目的,但大致上來說,夫妻兩人對萬總管已是信賴有加,不論什麼事,都任由他去作主,不加過問。
車隊由德安、瑞昌渡江,入湖北境界,萬有全心中的全程路線,是由廣濟、濟水、取道麻城而北,橫越大別山脈的小界嶺,進入河南,杞縣,陳留而抵開封。
但從車隊出了南昌之後,因為「天香宮主黃河賑災」的消息,迅速傳開,跟在車隊後面的人群,也越來越多!
本來只有兩輛馬車,和十五騎馬匹,如今卻成了一條婉蜒的長龍,在他們後面,少說也有一、二千個好奇和好事的人,跟著不散。
人群中,當然會有各式各樣的人,當然,有的只是適其會,和車隊走上同一條路!
譬如,其中有鏢車,有貨車,也有趕路的行商,僧道、販夫、走卒,和要飯的乞丐,形形色色,三五成群。
這天晚上,車隊在濟水住宿,晚餐之後,總管萬有全悄悄登上樓梯,來至客堂門口。
秋香迎著道:「萬總管,有事?」
萬有全點點頭道:「我是見主人和夫人來的。」
丁建中聽到萬有全的聲音,忙道:「萬總管請進。」
萬有全舉步走入,拱拱手道:「屬下見過主人、夫人。」
戴珍珠含笑道:「萬總管不用多禮,你晚上上樓來,一定有什麼事了。」
丁建中道:「請坐。」
萬有全點點頭,在兩人下首坐下,面情凝重的道:「屬下發現了一件事,咱們被人盯上了。」
丁建中笑道:「咱們後面,有這許多人跟著瞧熱鬧,自然有不開眼的人,會覬覦咱們賑災的珍寶了。」
萬有全道:「據屬下連日來的觀察,人群之中,混雜了黑道人物,自是在所難免,但最多也不過三五成群,憑這些人的氣候,還不至對咱們構成威協……」
丁建中道:「那麼萬總管指的是什麼人呢?」
萬有全道;「咱們車隊離開南昌之後,屬下就發現有一、二十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丐,一路尾隨了下來。」
「乞丐?」戴珍珠驚疑的道:「會是窮家幫的人?」
萬有全道:「屬下先前還不敢確定,但經屬下暗中觀察,每經一處,他們的人數,就增加若干,因為他們掩蔽得很好,分散開來,混雜在人群之中,不易被人發現,如今大概已有一百四、五十人之多。」
丁建中道:「這麼說,他們是有企圖來的了。」
萬有全道:「他們有何企圖,直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只是咱們賑災之事,如今已經轟傳整個江湖,黑道中人覬覦天香之宮珍寶的,也勢必愈來愈多……」
戴珍珠道:「這都是你萬總管太鋪張之故。」
萬有全得意一笑道:「這些成果,原在屬下預計之中的事,不如此,不足以轟傳武林。
但屬下希望主人在這些人面前,能夠露上一手,好讓許多不自量力的人,知難而退,也好使咱們此行,更為轟動……」
丁建中含笑道:「你要我如何露法?」
萬有全聳肩一笑道:「屬下之意,主人若能當著群眾,表演一手,聊以示儆,卻無傷於人……」
他口氣略為沉吟,抬頭道:「但主人仍要不失雍容氣度,只要能懾住人就好了。」
丁建中含笑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萬有全道:「據屬下預料,明日未牌時光,咱們車抵黃崗廟與望花街之間,(在羅田、麻城兩縣中間)那裡左臨山坡,右為曠野,一、二十里均無人煙,也許會發生事故……」
戴珍珠看他言詞吞吞吐吐,心中不由起疑,問道:「不知萬總管有何所見,認為到了黃崗廟和望花街之間,會有事故?」
萬有全笑了笑道:「屬下也只是以常理度之。天香之宮的藏寶,喧騰武林,已有百來年之久,多少人找遍了名山大川,始終一無所獲,如今既為夫人所得,許多黑道巨擘,聽了自然會眼紅,屬下默察人群中,已有不少黑道幫派,混雜其中,但似是大家心裡存著顧忌,不敢明目張膽的出面下手,因此使屬下想起了一件事。」
戴珍珠問道:「你想起了什麼事呢?」
萬有全道:「咱們這一行人中,雖有金氏昆仲,和冷中鋒、鐵凌霄等六位一流高手隨行,但江湖之大,豈乏能手,在他們的眼中,這六個人雖是勁敵,還未必使他們有所顧忌……」
丁建中笑道;「萬總管之意,是說他們顧忌的是愚夫婦了?」
「不錯。」
萬有全聳著肩道:「他們自然都已打聽清楚,天香之宮藏有一冊《天香秘笈》所載武功,有奪天地造化之妙,夫人既然繼承了天香之宮的主人,也許已經練成了《天香秘笈》上的武功,這是他們最顧忌的一點,其次,就是主人了,身為崑崙傳人,武功必然高不可測,有這兩點,才使他們遲遲不敢下手……」
他不待丁建中夫婦開口,接著道:「因此屬下預料,他們會選擇一處人跡較稀的地方,先由一、兩個較有盛名的黑道人物出面,要主人或夫人露一手給他們瞧瞧,如果主人或夫人露的一手,並不如他們想像中的高明,也許就會群起發難……」
戴珍珠問道:「你認為那地點,就在黃崗廟和望花街之間。」
「是的。」萬有全道:「因為這一路上,那裡是最適當的地點了。」
丁建中道:「那麼萬總管為什麼要我當眾表演呢?」
萬有全深沉一笑道:「屬下看得出來,主人武功,似乎高過夫人一籌,由主人當眾表演一手,一來可以鎮懾人心,二來,在大家心目中,夫人是天香之宮的主人,自然已得天香仙子真傳,必有更驚人的絕藝,讓大家看了主人的表演,自然更會增加對夫人的神秘感。那麼縱或有人還不死心,咱們這一路上,卻可以風平浪靜了。」
戴珍珠輕笑道:「萬總管設想的果然十分周到,丁郎,明天你就當眾露一手給他們瞧瞧了。」
「哈哈!」丁建中朗笑一聲道:「萬總管,你預料的也許不錯,但對夫人的估計,可就看走眼了。」
萬有全驚「哦」一聲,躬身道:「屬下只是就事論事,夫人身為天香之宮的主人,一身絕學,又豈是像屬下井蛙之見,所能蠡測?」
萬有全果然料事如神,第二天午牌時光,兩輛馬車,一行馬隊馳過黃崗廟下的黃泥山崗,放眼望去,這一帶土荒地瘠,一片都是乾硬的黃土,長著疏朗朗,不過尺許高的野草。
路,只是經常有行人、車輛經過,留下的一條痕跡而已!
這裡離望花街還有十幾里路,車隊隨著山勢,繞山而行。
現在騎在馬上的人,已可看到右首小山麓間,一棵高大得像傘的大樟樹下,站著三個人。
遠望過去,大樟樹只像一顆盆景,樹底下三個人,不過寸許來長。
這是騎在馬上的人目力過人,才看得清,因為那座小坡,那棵大樟樹,距離他們,少說還有一二里遠!
一、二里路,自然不需多久就趕到了。
樹在逐漸放大,人也在逐漸的增高,現在已可清晰的看到三人的面貌。
三個都是老人,個子稍有高矮,卻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身上同樣穿一件半長不短的黃衫,三人臉型雖然不同,但都像風乾了的橘皮,滿佈著皺紋,也都有一雙深陷的眸子,目光如刃,一霎不霎盯著馳近的馬隊!
不,他們目光所注視的是第一輛馬車。
第一輛馬車,當然是丁建中和戴珍珠所乘坐的了。
車後六騎,金鞭銀槍:金氏兄弟和路傳廣、鐵凌霄、冷中鋒等人,都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自然早就認出這三個老人的來歷,但大家只是互望了一眼,誰也沒有策馬趕上前去。
這是因為今天出發之時,萬總管已經關照過,車到黃崗廟和望花街之間,可能會有事故,但他們不用過問,只管看熱鬧就好。
六人心中一直在嘀岵,不知在黃崗廟和望花街之間,會發生什麼事故?憑自己這幾個人的萬兒,還有不開眼的歹徒,不知死活的人敢在途中滋事?
如今他們看清楚了,來的竟然會是荊山三怪!
荊山三怪,算得上是黑道上的老前輩了,路傳廣、鐵凌霄、冷中鋒三人,在大江南北,名頭已經夠響了,但如果和荊山三怪相比,那就還只是穿開襠褲的娃娃呢I荊山三怪,這還是三十年前的外號,如今早該稱他們荊山三老了。
三老收山已有二、三十年了,這回居然會親自出馬,顯系受人攛掇而來。現在馬隊離大樟樹不過十丈左右了!
站在三人中間的枯瘦老者已經開口了:「你們都給老夫停住。」
此老果然功力深厚,他只是隨口說來,車聲轆轤,馬蹄雜沓。昕交匯成的一片聲響之中,依然字字清晰,如同面對面說話一般!
萬有全一馬當先,越眾而出,左手往後一擺,馬隊車輛,如一而整齊的立時停住,秩序井然!,
這是一片曠野,車馬停住之後,本來遠遠跟在車後的一大群人,聽到前面有人阻路,當然有熱鬧可看了,於是紛紛越過車馬,從兩邊湧了上去。
萬有全一馬當先,在馬隊前面勒住馬韁,這一來,他和荊山三怪差不多還保持了數丈遠近,在馬上雙手抱拳,陪著笑道:「三位老人家叫咱們停下來,不知有何見教?」
中間的枯瘦老者只望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站在他右首的是個矮小老者,口中沉哼一聲道:「你下馬來答話。」
萬有全連連陪笑道:「是、是,在下失禮得很,在下這就下馬。」.他果然隨著話聲,從馬鞍上翻身下馬,拱著手道:「在下已經遵命下馬,三位老人家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聆。」
他身為丁府總管,但表現得竟然十分猥瑣,可把車前八匹馬上的戴莊莊丁們,看得心裡十分窩囊,他們真想不到這些日子一直洋洋自得,八面威風的萬總管,竟然如此見不得人!
右首那個矮小老者冷然道:「爾是何人?」
萬有全陪笑道:「在下萬有全,黃金萬兩的萬,有……」
矮小老者不耐的道:「老夫是問你什麼身份?」
「啊!」萬有全陪著笑,忽然腰骨挺了下,神氣的道:「區區忝為丁府總管,也是這趟黃河賑災的總管。」
右首矮小老者微哂道:「萬總管居然身兼兩職。」
萬有全連忙拱拱手,陪笑道:「不敢,多蒙誇獎。」
人家根本沒誇獎他。
矮小老者似乎對他這副猥瑣模樣看得很煩,冷冷說道:「叫你們主人出來答話。」
萬有全一怔,他的一臉諂笑漸漸收斂,正容道:「區區在下很尊重三位老人家,區區忝為總管,三位似乎也應該尊重在下才是,三位要咱們停住,在下已經遵辦了,三位在此攔路,有什麼見教,來意如何,理該向在下說明,在下如果做得了主,就可遵辦,如果做不了主,自會向敝上請示,這位老人家(指矮小老人)一開口就頤指氣使,好像不屑和在下說話,在下倒想請教三位老人家如何稱呼?自恃什麼身份而來?配不配和敝上說話呢?」
他這番話理直氣壯,卻把荊山三老說得啞口無言。
矮小老人面有怒色,冷喝道:「你找死?」
「哈哈!」萬有全突然仰天大笑一聲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區區能夠當得上丁府總管兼黃河賑濟總管,自然也能擔當大事,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倒是老人家一開口就以死字相威脅,不怕辱沒了三位的名頭麼?」
矮小老人怒聲道:「老夫就劈了你……」右手一舉,露出了鳥爪般枯瘦的手掌,作勢欲劈。
站在中間的枯瘦老者徐聲道:「老三,住手!」
他兩道利刃般厲芒,緩緩落在萬有全的身上,他但覺此人生相猥鄙,看去毫不起眼,先前卑躬陪笑,一副小人模樣,這回侃侃而言,卻又詞鋒犀利,以自己的眼光,竟然看不出對方是否身懷武功,一時使人有莫測高深之感,不覺朝萬有全微微頷首,道:「萬總管可知道老夫三人來歷?」
「不知道。」萬有全臉上又堆起了笑容,答道:「但在下猜想,三位當非常人。」
枯瘦老者道:「何以見得?」
萬有全道:「三位年事已高,必是同道中德高望隆之人,貌相古拙,必是山林間隱姓埋名之士,由此推想,三位的身份,不是可以思過半矣了麼?」
「說得好!」枯瘦老者道:「那麼萬總管可知老夫三人的來意?」
萬有全道:「在下正要請教……」
矮小老者輕咳一聲,已然冷聲道:「你們打的是「天香宮主黃河賑災」的招牌,老夫等想問問清楚。」
萬有全道:「老人家請問吧。」
矮小老者道:「其一、天香之宮,傳聞江湖,已有百年,老夫三人很想見見這位天香宮主。」
萬有全道:「請問其二?」
矮小老者道:「你們既是前去黃河賑災,這是一件大事,總該有個數目吧?」
萬有全聽了只是呵呵大笑,並未作答。
矮小老者怒聲道:「老夫問的話,有何可笑?」
萬有全道:「老人家問的當然可笑,因為這兩件事,似乎都和三位無關。」
矮小老者道:「咱們既然來了,不論有關無關,非見天香宮主,非問個確實數目不可。」
「那好。」萬有全答道:「在下可以告訴三位的,第一,天香宮主是不是肯見三位,在下無法作主;第二,咱們前去黃河賑災,沒有確切的數目,因為咱們帶去的是天香之宮的珍寶,這些珍寶,也許可以賣到千萬兩銀子,也許只能賣個百萬兩銀子,目前很難估價。」
矮小老者道:「天香之宮的珍寶,都是塵世罕見之物?老夫三人頗想瞧瞧,以開眼界。」
萬有全道:「這恐怕不成。」
矮小老者道:「為什麼?」
萬有全道:「因為這些珍寶,都是賑災用的,要到了地頭,才舉行義賣,路中恕不展露,所謂錢財不露白,免得不開眼的宵小看了眼紅,心生貪婪,若想妄圖染指,白白送了性命,重者喪生,輕則身敗名裂,又何苦來者?」
矮小老人大喝道:「有老夫三人在此,誰敢妄動?」
萬有全大笑道:「有敝上和天香宮主在此,三位還不是要強行攔路麼?」這話是明擺著不把荊山三怪放在眼裡了。
矮小老者聽得大怒,暴喝一聲:「找死!」
揚手一掌,朝萬有全劈了過去。
他是荊山三老的老三,這一掌是被萬有全激怒出手,掌風如濤,應手卷撞過來。
萬有全縮頭一笑道:「君子動口,小人動手,你這算什麼……」隨著話聲,慌慌張張的閃避開去。
他腳步踉蹌,並無玄奇身法,但矮小老者這凌厲一掌,卻被他在驚險之中,擦身而過,剛好避開。
矮小老者目芒飛閃,沉喝一聲:「好!」
右掌未收,左手又是一掌,斜劈而出。
萬有全道:「你們也算是小有名頭的人,這……動手打人,還講不講理?」
他說到「這」字之時,掌風已經逼近,口氣微頓,腳下跌跌撞撞的連跳帶閃,居然又被他避開,才接著又說了下去。
他這番連跳帶閃,看去簡直是手忙腳亂,但他居然一連避開了矮小老者二掌,卻依然看不出他是不是會武功?
荊山三老中任何一位的出手一掌,江湖上能接得下來的固然不多,就是能及時閃避得開的,只怕更少。
矮小老人大喝道:「你敢小覷荊山三老。」
萬有全睜大著眼,詫異的道;「在下幾時小覷三位了,在下說的是禮節,也是理字,三位要見敝上,在下怎好連三位的姓名都沒問一聲,就去告訴敝上,有荊山來的三位老人求見,這樣,在下豈非有虧職守,還能當得成總管麼?」
中等身材老者沉哼道:「你真的沒聽過荊山三老?」
萬有全搖頭道:「荊山,在下自然知道,住在荊山的人多得很,年紀老的人,也不在少數,不會只是你們三位吧?」
中等身材老者一張老臉,氣得煞白,雙目厲芒連閃,但因人家說的未嘗沒有理由,他自恃身份,不好發作。
中間的枯瘦老者自然知道萬有全是故意如此,心頭雖怒。但臉上絲毫不露,頷首道:
「萬總管那就說荊山西門壽兄弟求見好了。」
「原來是西門老哥。」
萬有全抱抱拳,陪笑道:「在下自當立即稟報敝上。」
荊山三老,在黑道上輩份崇高,當今之世,已經沒有和他們稱兄道弟的人了,萬有全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稱他西門老哥。
枯瘦老者枯乾的臉上,也因他這聲「西門老哥」,不禁氣得飛過一絲慍怒之色!
萬有全並沒理他,回過身去,左手一擺,車前八匹駿馬上八名武士立即策動坐騎,向左右兩旁退下,像雁翅般排開。
萬有全顛著腳尖,走到第一輛馬車側面,躬身一禮,提高聲音,朗聲說道:「啟稟主人、夫人,現有從荊山來的西門壽兄弟三人求見。」
荊山三老數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人直呼姓名,而且他們三人,就站在車前求見,這真是損人之至!
枯瘦老人「西門壽」還能隱忍,他左右的二老(中等身材老者)和老三(矮小老者)已是氣得滿臉發青,怒氣直透眉宇!
矮小老者忍不住沉哼一聲:「好大的架子!」
萬有全轉過臉,尖聲道:「敝上一向如此。」
只聽車中響起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好,既有道上的朋友辱承惠臨,萬總管,你就打開蓬車便是。」
萬有全恭敬的躬身應「是」,朝車把式揮揮手道:「錢通,主人吩咐,打開蓬車。」
坐在車轅上的車把式錢通一聲不響,左手不知在哪裡按了一下,但聽「豁」的一聲,車蓬很快的完全敞開!
大家只覺眼前驟然一亮,珠光寶氣,炫耀生輝,一對青年男女,臉含微笑,並肩站在華麗的敞蓬車中!
男的玉面朱唇,身穿一襲青紗長衫,腰圍玉帶,懸一柄四尺的古劍,劍鞘上鑲嵌了許多寶石,顯見此劍的名貴!
女的芙蓉如臉,宮鬢堆鴉,簪一支白玉飛鳳簪,髮髻正中間綴一顆葡萄大色呈粉紅的明珠,隱隱閃著奇異的光彩,身上穿一件瑩瑩寶氣的珍珠衫,每一顆珍珠,都有黃豆大小,日光映照之下,更顯得珠光氤氳,五彩繽紛!
這一對青年男女,當真是人間奇侶,神仙眷屬。
荊山三老看得不由一呆,那圍在數丈外的人群中,早已有人紛紛鼓起掌來!
繼第一輛馬車敞開車蓬之後,第二輛馬車也隨著「豁」的一聲,敞開了車蓬,車上站立的則是三個腰插短劍的青衣使女,同樣生得眉目如畫,嬌柔多姿!
人家本來還以為第二輛馬車上,必然載有前去賑災的珍寶,如今車蓬敞開之後,車中除了三名使女,一目瞭然,哪有放珍寶的箱籠,就是連包袱也沒有一個。
於是有很多混在人群的黑道人物,登時從恍然中鑽出一個大悟!
據說丁建中和戴珍珠從天香之宮回來,先去了繩金寺,再回戴莊去的,這情形,分明是金蟬脫殼之計,他們打著「天香宮主黃河賑災」的旗號,大事鋪張的上路,卻把珍寶留給了知本大師和泰山駝龍姜大川等人,暗中運走了。
丁建中一臉笑意,朝荊山三老拱手一禮,朗聲道:「在下丁建中,不知三位前輩在中途光臨,有何賜教之處?」
萬有全站在車旁,恭敬的答道:「啟稟主人,這三位老人家要見主人,是為了兩件事,第一,他們要見見天香宮主。第二,想瞧瞧咱們前去賑災的珍寶……」
丁建中微微頷首,目光一抬,問道:「三位前輩的來意,可是如此麼?」
矮小老者道:「不錯。」
丁建中微笑道:「此次黃河賑災,所有珍寶,都取之天香之宮,拙荊是繼承天香仙子遺命,為天香之宮的主人,故而賑災仍用天香宮主之名,三位要見的天香宮主,就是拙荊。」
戴珍珠及時在車上含笑點頭道:「小女子戴珍珠見過三位前輩。」
中等身材老者哼了一聲,問道:「你是東天王戴天行的女兒?」
戴珍珠道:「正是。」
中等身材老者道:「戴天行在日,對老夫兄弟,也要尊稱一聲老前輩。」
戴珍珠道:「這個小女子倒從未聽先父說起過。」
「不知不罪,老夫兄弟也並無責怪你之意。」
中等身材老者一手捋著顎下的蒼須,接下去道:「老夫兄弟久聞昔年天香仙子曾在一處山腹中修築了一座天香之宮,不少人遍歷名山大川,尋覓了近百年之久,始終未曾尋獲,你既是從天香之宮出來。又攜帶大批珍寶,前去黃河賑災,老夫兄弟,一向心好古玩,這聞名已久的天香仙子搜羅的珍寶。必然有不少是稀世之物,老夫兄弟並無貪婪之心,只想見識見識.賜予一閱,於願足矣。」
說得好聽,原來還不是為了珍寶而來的。
戴珍珠淺淺一笑,輕啟櫻唇,說道:「這個只怕不大方便。」
矮小老者道:「怎麼?夫人連給老夫兄弟瞧瞧都不肯?」
戴珍珠道:「這個小女子也作不了主。」
中等身材老者道:「那麼什麼人作得了主?」
戴珍珠笑盈盈的道:「珍寶是去黃河賑災之用,黃河兩岸,數十萬災黎,嗷嗷待哺,小女子取之於天香之宮,用之於數十萬災黎,並不是炫耀爭奇,給人展覽的。」
她雖面帶笑容,但說得義正詞嚴,斬金截鐵!
中等身材老者臉色微變,哼道:「老夫兄弟若是非看不可呢?」
這話就挑明了。
戴珍珠柳眉一挑,冷冷的道:「三位前輩,若是一定要看,最好到咱們預定的義賣地點,開封、洛陽兩處去看,如有心之所愛,只要能出個高價。就可購得了,豈不更好?若是要在義賣之前,尤其在這半途荒野之中,要小女子當眾展覽,那是辦不到的事。」
矮小老者道:「老夫兄弟說出來了,辦不到也非辦到不可。」
戴珍珠偏頭一笑,問道:「憑什麼呢?」
矮小老者道:「就憑咱們是荊山三老。」
丁建中突然仰首向天.發出龍吟般一聲長笑,笑聲鏗鏘,響澈雲霄。
站在四周看熱鬧的人群中,功力稍差的人,就被震得耳鼓嗡嗡作鳴!
枯瘦老者神色一變,雙口精光暴射,冷聲道:「閣下年事極輕,功力果然深厚得很,只是我三弟的話。並不好笑。」
丁建中道:「荊山三老,在武林中也算得盛名久著的人物,愚夫婦黃河賑災,乃是一件大事,照說江湖黑白二道的朋友,都該鼎力協助,共襄盛舉,即以三老來說,年高德劭之人,而且還是先岳的前輩,更應多方照顧才是,不料三老連袂而來,不但不予支持援助,反而中途阻道,還說出非看不可的話來,豈不可笑?若是三位真有覬覦天香之宮珍寶之意,那也好辦得很……」
說到這裡,忽然拖長語氣,住口不言。
中等身材老者目芒連閃,問道:「如何好辦?」
丁建中朗笑一聲道:「只要三位露一手給丁某夫婦瞧瞧,如果丁某夫婦自歎不如,這黃河賑災之事,就交給三位去辦,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交給三位去辦,自然是說把天香之宮得來的珍寶,雙手奉獻了。
站在中間的枯瘦老者大笑一聲道:「年輕人,你是要量量老夫的底?」
萬有全接口笑道:「敝主人就是這個意思。」
「嘿,嘿……」枯瘦老者口中發出一陣森冷的乾笑,回頭道:「老三,露一手給他們見識見識。」
矮小老者舉步走出三步,微一吸氣,腳尖不點,身子就直拔而起,一下往上升起三丈五尺來高,在上空略為停得一停,再次吸氣,身形繼續拔起五尺,再次吸氣,再上升了兩尺光景,單足一點,落在附近一支極細的樹枝上,枝葉絲毫不動。
這下直看得附近圍著的一圈人群,紛紛鼓掌,喝起彩來。
丁建中低聲道:「梯雲縱。」
他只是告訴他的愛妻,對方這種功夫的名稱,但臉上並無驚奇之色。
要知一個人縱上去之後,必然會立即下落,「梯雲縱」是憑仗一口真氣,往上提吸,使即將下落的身子,往上提升,這自然是絕不易練成的功夫,也不是一般人都會,在江湖上自然難得一見。
但丁建中是崑崙門徒,崑崙派是以「雲龍身法」著稱,他眼看矮小老者第二次提吸,只能升高五尺,第三次氣勢已竭,只能再提升二尺光景,足見他練的「梯雲縱」火候還差了。
正在大家紛紛鼓掌之際,矮小老者已經輕輕一躍,離枝飛起,他落下之勢,仍然分為三段,每下落一丈光景便自在空中停得一停,再往下落,等他飄落地面,自然又贏得了一陣如雷掌聲。矮小老者臉含笑容,朝大家點頭為禮,緩緩退下。
枯瘦老者開口道:「年輕人,老夫三弟的輕功如何?」
丁建中道:「很好。」
枯瘦老者道:「那就該你露一手了。」
丁建中淡淡一笑道:「三位名動江湖,自然各懷絕藝,在下觀賞了三位絕藝,自當獻醜,再請三位指教。」
「好!」枯瘦老者回頭道:「二弟,你也展露一手給他瞧瞧。」
中等身材老者隨即舉步走出,他沉著臉色,目閃厲芒,尖喝道:「姓丁的,你看清楚了!」
話聲一落,就緊閉著口,緩緩納氣,這一瞬間,只見他一個中等身材的身子,突然增高了三寸!
不,他在吸氣之時,身子忽然離地三寸,像旋風般向後轉去,雙手疾發,閃電拍出三掌,才緩緩的落到地上。
他和那棵大樟樹,至少也有七、八尺距離,三掌不聞絲毫風聲,也不見如何用力,但在掌勢出手之後,樹身上悄無聲息的出現了三個掌印!
七、八尺距離,要在樹身上印上三個掌印,只要是練劈空掌一類掌力的人,修為功深,到了某種火候,都可以辦得到,難的是在他發掌之前,身子已離地三寸。
身子離地,須內力提起,他還能凌空連發三掌,留下三個掌印,這份功力,就非同小可了。
人群中多的是江湖行家,看到這裡,自然又紛紛鼓起掌來。
連續看了兩人的表演,就是金氏兄弟、路傳廣、冷中鋒等人,也都由衷的佩眼,臉上莫不聳然動容,暗暗替丁建中夫婦擔起心來,大家不約而同的想著:「不知主人要如何應付才好?」
中等身材老者看了丁建中一眼,他眼中卻有著自得之色!
這也難怪,他這身功夫,委實可說獨步江湖,很少有人能勝得過他了。
並肩站在敞蓬車上的丁建中夫婦,臉上同樣流露著春風滿面的笑容,也同樣隨著大家輕輕的鼓掌,只是並無驚異之色。
枯瘦老者不相信老三、老二露的這一手,丁建中夫婦能辦得到?
但他從兩人的臉上,看不出絲毫驚異之色,似乎這對年輕夫婦,對老三、老二的表演,竟然無動於衷!
這一點,他當然看得出來,心中不禁暗暗嘀咕難道天香仙子的武功,真的還在自己兄弟之上?
他一手摸著垂胸銀髯,徐徐說道:「年輕人,是否還要看看老夫的?」
丁建中雙拳一抱,含笑道:「在下出道得晚。難得遇上三位前輩,更難得三位前輩肯不吝賜教,在下夫婦自然希望前輩也能露一手,以飽眼福了。」
他神態從容,緩緩說來,不卑不亢,正好表現了他雍容風度!
枯瘦老者張開大嘴,呵呵一笑道:「看來老夫不露一手,年輕人,你好像還有點不大心服呢!」
丁建中依然笑容可掬的道:「豈敢?」
枯瘦老者已經隨著話聲,緩步走出。
圍著看熱鬧的人群,久聞荊山三老之名,已數十年之久,從未有人見識過三老的驚人之藝,尤其三老之首的流星劍西門壽,據說成名以來,從未有過對手。
如今這位久享盛名的老人,就要親自出手,大家不由得拭拭眼睛,屏息以待!
剎那間,全場人聲寂然,靜得連天風吹過遠處松林,都絲絲可聞!
枯瘦老者(流星劍西門壽)深邃如電的目光,朝四周緩緩一掃,正身展袖!他的一舉一動,正是眾目一霎不霎所注!
就在他右手大袖展處,大家耳中都聽到一聲嗆然龍吟,大家眼中也同時看到一道白光從他大袖中飛出!
那是一支連柄只有二尺長的短劍,映日生輝,閃耀著刺目的劍鋒!
短劍由他袖中飛出,光若閃電,直射出三丈來遠,如今他(枯瘦老者)和丁建中的馬車,相距不過五丈左右,他這一舉袖,劍光直射出三丈,(雖然相距還有二丈)但在大家看來,他劍光是朝丁建中夫婦射來的,有人甚至已經驚啊出聲!
丁建中夫婦依然面帶笑容,並肩站在車上,絲毫沒有防範之心。
劍光直射到三丈左右,枯瘦老者已從大袖中伸出一隻枯瘦如爪的手掌,五指向空輕輕一招,飛到三丈外的短劍,忽然掉頭朝他手掌飛了回去。
枯瘦老者五指向上輕輕劃了一個圓圈,短劍跟著呼的一聲在天空劃了一個三丈方圓的圓圈。
枯瘦老者並未停止,他隨著劍勢劃圈之際,右足倏地跨前一步,右手指東劃西,身形也跟著迅疾移轉,空中飛劍,立即隨著他凌空指揮,忽東忽西的漫天飛刺。
瞬息之間,但聽空中響起一陣刺刺破空輕響,在枯瘦老者身前三丈光景,登時泛起一層劍影,盤空匝地,劍光如織!
原來他那柄二尺長的劍柄上,繫著一條天蠶絲的細線,足有三丈來長,因為這條線很細,他使得又快,是以很難發現。
枯瘦老者仗著精純內功,由細線傳到劍上,指揮著短劍的飛刺。
他雖然憑仗細線遙控著短劍,但劍光左右前後,飛騰刺擊,變化繁衍,來往如電,也確可憑他的心意,傷人於三丈之外,這份功力,尤足以驚人!
舞到急處,但見一片白光,繞著他身子飛舞,森寒劍氣,蒸騰如霧,這時如果用一面盆水,朝他潑去,大概灑開的水漬,也在他身外三丈周圍了。
四旁觀戰的人群,距離較遠,除了少數幾個目力較為敏銳的,可以看到枯瘦老者劍上繫著一根細線,其餘的人,眼看他短劍凌空飛舞,指揮如意,還當他以氣馭劍,一時間不由得掌聲雷動,紛紛喝起彩來。
枯瘦老者突然身形一停,劍光乍斂,那支盤空飛舞的短劍,也如靈索一般「嘶」的一聲,縮入大袖之中,他一張枯瘦的臉上,木無表情,只是朝鼓掌的人群微微頷首,說了聲:「多謝。」
然後冷厲的目光,落到了丁建中臉上,雙顴皺紋交叉,擠出一絲陰森的笑容,嘿然道:
「年輕人,老夫兄弟,都已練過了,現在該你了吧?」
丁建中微微一笑,拱手道:「前輩高招,確使在下大開眼界,珠玉在前,在下這點微末之技,便不足觀了。」
老二中等身材老者冷聲道:「咱們兄弟已經練了,你想不練,那可不成。」
老三矮小老者接口道:「不練也成,只要你認輸就好。」
認輸,那就是說賑災之事,由他兄弟三人來接辦了。
接辦也者?就是交出天香之宮的珍寶也。
萬有全已有好久沒有開口,這回他聳聳肩,大笑道:「敝主人只是和三位客氣,可沒有說不練呀!」
矮小老者雙目一瞪,深陷在眼眶中的兩顆眼珠,突然凸了出來,精芒四射,怒聲道:
「你懂什麼?」
「好凶!」萬有全聳聳肩,他一顆頭一下連下巴都縮進到脖子裡去了,他一下幾乎縮進去半個腦袋,然後又一伸脖子,嘻嘻笑道:「敝上是在下的主人,在下自然知曉他的意思了。」
枯瘦老者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此人生相猥瑣,但這下使的分明是「縮骨功」,縮骨功能把頭縮進脖子裡去,就非有梢純的內功不可,但此人卻又不像有高深內功的人?」
這原是一兩句話的工夫,丁建中忽然爽朗一笑,點頭道:「三位既然都已露了一手,在下若是不練豈不辜負了三位的盛情?看來在下也只好獻醜了。」
說到這裡,右手輕輕一按,但聽嗆啷一聲龍吟,已從腰間抽出一支一泓清水般的長劍!
他這支劍足有四尺來長,形式奇古,劍身出鞘,登時青光氤氳,望去連他眉宇之間,都掩映著一片青色!
枯瘦老者沉聲道:「好劍!」
丁建中目光一注,微笑道:「前輩誇獎。」
中等身材老者哂道:「劍雖好劍,只不知你使來如何?」
萬有全尖笑道:「這個閣下看下去就知道了。」
丁建中長劍雖已出鞘,但他依然站在車上,既不運氣,也絲毫沒擺要使劍的架勢,只是右手一抬,隨手把長劍朝空中擲去,長劍脫出,但聽「嘶」的一聲,劍化長虹,一道青光,激射如電,朝遙空飛射出去!
大家還以為他有什麼變化,那知長劍擲出之後,丁建中除了擲劍的右手,依然高舉著。
並未收回,就沒有第兩個動作,只是抬目望著他擲出去的長劍。
劍光如青虹貫日,(應該是「白虹貫日」,但他這柄倚天劍,劍身是青色的,此刻又當午刻已過,日頭稍偏,因此只好說它青虹貫日了)一直飛出去五丈多遠,依然餘勢未衰!
丁建中直到此時,右手才五指一屈,朝飛出去的長劍招了招手。
他劍柄上可沒有繫著細線,而且招手也只是輕輕的招了一下,並沒用什麼力道,但說也奇怪,那一道飛射出去的青虹,就像通了靈一般,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形,忽然掉轉頭,又朝他主人飛了回來。
這一下直看得在場之人,個個吃了一驚,連拍手都給忘了,大家伸長脖子,睜大雙目,屏息凝神,緊緊的盯著那道飛回來的青光。
飛回來的劍光和激射出去同樣的快速,就在長劍回到丁建中面前還有丈把遠近,丁建中五指一放,手掌向右揮出,那支長劍竟然隨著他手勢,「嘶」的一聲,又往右飛射出去。
這回丁建中高舉的右手就不再停著不動了,他手掌向右揮出,在頭頂上空.劃了一個圓圈。
他一條手臂,在頭頂上劃的圓圈當然不會太大,但倚天劍就隨著他手勢,在高空劃的圓圈,可就不小,這一轉至少也有七八丈方圓。
四周看熱鬧的人,都昂起了頭.那一圈青虹,就像在他們頭頂上掠過,雖然離他們頭頂少說也在三、四丈之上,但每一個人都感到森冷的劍氣,快要觸及頭頂,忍不住趕緊縮頭,紛紛蹲低下去。
劍光劃了一個大圈子,只不過像電光一閃,大家耳中同時聽到「錚」然輕響,等再定睛瞧去,劍光已杳,原來在這一瞬間,長劍已回到丁建中的手上,丁建中已把長劍納入腰間鑲嵌著珠玉的劍鞘之中。
他臉含微笑,朝荊山三老拱拱手道:「獻醜、獻醜!」
觀眾們早已驚得目瞪口呆,有的人連大張了的口嘴,都合不攏來。
就是金氏兄弟、路傳廣、冷中鋒等人,也沒想到丁建中在劍術上,竟有如此驚人之藝,練成了以氣馭劍的上乘功夫!
只有萬有全一個人笑嘻嘻的拍起手來!
直到此時,四周掌聲,也跟著像春雷般暴響起來。
這一手,連枯瘦老者都看得聳然動容,他心頭自然明白,自己劍柄上繫著細線,可以遙控指揮,丁建中劍上可沒有細線,這遙控指揮所憑仗的全是一口真氣,自己有細線遙控,只能飛出去三丈,他卻把長劍擲出五丈多遠,就算他劍柄也繫著細線,就已勝過自己了!
「馭劍術!」這小子居然真能以真氣馭劍!
其實說穿了也無啥稀奇,丁建中根本不會馭劍術!他使的只是崑崙派的絕學「縱鶴擒龍」
罷了!
「縱鶴」,是推出去的手法,「擒龍」,是收回來的手法,如此而已!
丁建中原先也沒想到自己一推之勢,能把長劍送出去五丈多遠,一招之勢,還能從五丈外把長劍收了回來。(他在未入天香之宮以前,一推一招,有效範圍,最多也只能一丈左右)
這當然是自己練成了「三陽玄功」,才有如此功力了,心中自然暗暗喜不自勝。
只此一手,已使荊山三老有自知之明,真要動手,自己三人,絕非這年輕人的對手,但三老此刻已是勢成騎虎,當著四周這些三山五嶽之人,若是認輸,數十年掙來的一世英名,從此豈不盡付流水?
枯瘦老者緊閉著闊嘴,還未開口!
中等身材老者已然陰惻惻說道:「方纔咱們兄弟各自露了一手,閣下似乎也該表現三場,才算公平吧?」
他沒提誰勝誰負,而要丁建中表現三場,這意思自然是說:你劍上雖有造詣,但掌法、輕功,未必全能?
萬有全搶著連連點頭:「使、使,這是應該的,敝主人自然要使給三位瞧瞧了!」
戴珍珠嬌聲道:「丁郎,這位老前輩說的也是,他們既然練了三場,咱們就是不練個三場,也練上二場,才算有個交代呀,你瞧,還有這許多江湖朋友,跟著給咱們捧場而來,也不好讓大家失望呢!」
她嬌聲說來,別有一番柔情蜜意,使人有迴腸蕩氣之感!
戴珍珠本來是個冷若冰霜的人,自從練成了天香仙子的「三陰玄功」,雍容之中,別具柔媚之情!
丁建中轉臉含笑道:「賢妻說得也是,本來我想露上一手,已足可使不開眼的朋友,知難而退了,既是如此,我就再露一手給他們瞧瞧也好。」
他方才對荊山三老,執禮甚恭,說得還算客氣,但這回夫妻兩人說的話,就流露他狂傲的本色!
這「不開眼的朋友」這幾個字,說的豈非就是荊山三老?
荊山三老不由得全都變了臉色!
四周觀眾中,雖有不少黑道巨擘,但已被丁建中方才露的一手震攝住了,因此丁建中口氣雖狂,他們倒不覺得他狂了!
丁建中和他嬌妻話聲一落,就朗朗一笑道:「丁某請大家指教。」
這句話他並不是專向荊山三老而發,因此他在說話之時,雙手抱拳,向四外看熱鬧的人群作了個羅圈揖!
大家立即報以熱烈的掌聲。
掌聲中,但見丁建中忽然仰首向天,發出一聲龍吟般的長嘯,嘯聲甫起,他一個人已從車中隨聲往上飛騰而起!
他和戴珍珠並肩站在車上,這縱身飛起之時,既沒見他劃手作勢,或者點動雙足,一個人就像平空拔了起來,一下就升上了三丈多高。(他人在車上,本已比地上高出大半個人,再凌空拔起三丈,如以地上的距離來說,就差不多有四丈來高了)
直等到了半空,才見他雙手一劃,身子一屈再伸,倏然平飛出去,雙掌已然交替劈出。
任何一個人,任你輕功再好,如果往上縱起,就算縱得再高,也是筆直往上,筆直的落下,中間絕不可能停留得住,現代的人都知道那就是地心吸力使然。
但那時候可沒有地心吸力的說法,誰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地心吸力,但崑崙這一派的武功,卻有「雲龍三折」身法,進而演繹為「雲龍九掌」,都是以輕功飛騰身法,可以在高空轉折迴翔。
輕功飛騰,所憑仗的是一口真氣。提吸住一口真氣,把身體的重量,盡量減輕,這一點,凡是武功高深之士,誰都做得,到,但要憑仗一口真氣,縱到高空之後,身子在一屈一伸之際,換氣提吸,或側身回轉,或振翮橫飛,那只有崑崙派的「雲龍身法」才辦得到。
這無他,你如能學會像天際神龍的一屈一伸,或者像飛鳥的振翮回轉,正是減輕地心吸力的方法。
崑崙派這種身法,正和減輕地心吸引力相暗合,此所以能獨步武林也。
丁建中使的就是「雲龍身法」大家仰首觀望,只見他在高空忽高忽低,迴翔轉折,活像一隻振翮飛翔的大鳥,風聲颯颯,最難得的他在迴翔飛舞之際,雙掌開闔,作出許多不同的姿勢,連續拍出了九掌——雲龍九掌。
這種在毫無憑藉的高空練把式,當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許多人只聽說過傳說中崑崙派有「雲龍身法」,但據說失傳已久,如今親眼看到了丁建中的表演,當真精妙絕倫,世罕其匹,人人心頭都不自禁的起了無比的崇敬和無比的興奮,大家仰首向天,紛紛鼓起掌來。
就在丁建中凌空施展「雲龍身法」之際,第一輛蓬車左側,突然飛起一道人影,疾如鷹隼,一下撲到戴珍珠的身後,人影未至,十道尖風已然籠罩了戴珍珠身後十處要害大穴,指風快若掣電,一齊點落。
戴珍珠幾乎連閃避都已不及!
這一下事出突然,連騎在馬上的金氏兄弟、路傳廣、冷中鋒等八人,等到警覺,戴珍珠已經被人家制住!
萬有全只回頭看了一眼,依然若無其事,別過頭去。
春香、秋香、冬香在車上,一時不由得齊聲驚啊!
這回大家都看到了,戴珍珠背後,這時已經多了個一身黑衣,黑布包頭,滿臉皺紋的老嫗。
有人驚咦道:「是黑風婆!」
黑風婆是江湖黑道上出名的心狠手辣的老婆子,認識的人當然不在少數!
戴珍珠身子沒動,回過頭去,嬌柔的問道:「你要做什麼?」
黑衣老嫗臉上露出得意的詭笑,尖聲道:「小娘子別怕,老婆子要的是你這件珍珠衫,並不要你的命。」
戴珍珠嫣然笑道:「珍珠衫在我身上,你如何要得去呢?」
黑衣老嫗桀桀怪笑道:「老婆子會自己動手,給你脫下來的。」
「快別胡鬧了。」戴珍珠低聲的道:「你快走吧,我丈夫回來了,你走不了啦!」
「走?」黑衣老嫗陰聲道:「老婆子脫下你的珍珠衫,自會走的。」她雙手正待去解戴珍珠的衣鈕。
戴珍珠道:「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還是我送你一程吧!」
右手忽然輕輕朝後拂去。
他明明被黑衣老嫗點住了背後十處大穴。
「你……」
黑衣老嫗及時警覺,驚異的說了個「你」字,一個身子突然橫飛而起,一下摔出去七、八丈外,連翻了兩個觔斗,才落到地上,像一溜煙般去得無影無蹤。
這黑衣老嫗從現身到摔出,來得快,去得也快,大家既要看丁建中在空中的表現,又要看戴珍珠如何把黑衣老嫗摔出去的,一個人只有兩隻眼睛,這一瞬間,幾乎忙不過來!
丁建中恰好在戴珍珠摔出黑衣老嫗,如雷掌聲中,翩然飛落,回到了車上,臉不紅。氣不喘,依然面含笑容,轉臉朝戴珍珠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戴珍珠婉然一笑,說道:「你沒看到她已經被我摔出去了麼?」
丁建中頷首道:「只要你沒事就好。」
戴珍珠輕聲道:「謝謝你。」
丁建中這才站正身子,雙手一拱,向大家抱拳為禮,朗聲道:「在下微末之技,不值識者一哂。」
荊山三老看到他輕輕年紀,竟有這般高深絕學,自知和人家差得很多,一時不禁面如土色,作聲不得。
萬有全臉上早已流露出得意之色,伸手指指大樟樹,含笑道,「諸位請看,敝主人還在樹身上留下了九個掌印,要請大家評鑒呢!」
大家只顧仰首看丁建中的高空飛翔,誰也沒去留意樟樹上還有九個掌印!
這一點,連站在大樟樹下的荊山三老都未曾發現,如今經萬有全這一說,不覺轉身看去。
只見數人合抱的大樟樹上,本來經中等身材老者留下的三個掌印居中,如今在四周,果然多出九個明晰的掌印,圍成了一圈,不但排列整齊,而且深淺一致,每個掌印,足有二分來深,比那中等身材老者留下的三個掌印就足足深了一分光景!
丁建中雖然只表演了兩套功夫。但卻等於把荊山三老的三種看家本領(枯瘦老者的袖中劍、中等身材老者的虛空發掌.和矮小老者梯雲縱)全比了下去。
四周人群看到九個掌印,又紛紛拍手叫好。
枯瘦老者老臉赧然,拱拱手道:「丁大俠身懷絕藝,老夫弟兄望塵莫及,不勝欽佩之至,告辭了。」
話聲一落,也沒待丁建中回答,回頭道;「二弟、三弟,咱們走。」舉步緩慢而去。
中等身材老者和矮小老者臉有激憤之色,惡狠狠的盯了丁建中夫婦一眼,才轉身跟著他們老大行去。
丁建中眼看枯瘦老者一臉俱是黯然神色,那是因為自己在表演武功上勝過了他,打破了他數十年來一直自以為天下無敵的迷夢,也損害了他數十年來的自尊心,故而有忽忽若失,黯然神傷的感受!
一時暗暗搖頭歎息,一個人到了耋耄之年,對一個「名」字,還覷不破,其實,天底下比荊山三老武功高強的人,還多得是,別的不去說他,就以羅文錦、羅無雙兄妹兩人的武功,就比他們高出何止一倍?
他想到羅無雙,心頭不禁有些惘然,一時目視遠方,怔怔出神。
萬有全拱著手,含笑道:「三位老人家好走,恕敝主人不送。」
荊山三老連頭也不回,他們雖然只是舉步行走,但去勢有如行雲流水,比一般人奔跑還快得多,眨眼工夫,已經轉過山腳,走得不見蹤影。
戴珍珠轉臉看去,只見丁建中依然目視遠處,怔怔的出神,這就低聲叫道:「丁郎,你怎麼啦?」
丁建中口中「噢」了一聲,收回目光,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
他說不出在想什麼?
戴珍珠沒有追問,只是偏著頭道:「丁郎,方才偷襲我的黑衣老嫗,不知是誰?」
「我也不知道,不過此人武功似乎不弱。」
丁建中道:「問問萬總管,看他知道不?」
「嗯!」戴珍珠口中嗯了聲,叫道:「萬總管。」
萬有全急忙趨前一步,躬身道:「夫人有何吩咐?」
戴珍珠道:「你可知道方才偷襲我的黑衣老嫗是何來歷?」
「是,是。」萬有全連應了兩聲「是」,才道:「那是黑風婆,江湖上出了名的黑煞手,啊……」
他突然驚「啊」出聲,抬頭望望戴珍珠,(他站在車旁,丁建中夫婦是站在車上,自然低得很多)吃驚的道:「夫人沒什麼吧?」
戴珍珠道:「怎麼呢?黑風婆很厲害麼?」
萬有全道:「黑風婆練的是『黑煞手』,劇毒無比,只要被她碰上一點,沒有她的獨門解藥,就會毒發無救,方纔她沒碰上夫人吧?」
戴珍珠微笑道:「她點了我背後十處大穴,但她連一個穴道都沒點中,哦,她手上有毒?
我怎麼會一點感覺也沒有呢?」
萬有全道:「夫人神功蓋世,大概她無所使其伎倆了。」接著請示道:「主人,夫人,咱們該啟程了吧?」
丁建中點點頭,含笑道:「一路行止,都由你作主,何用再問我夫婦?」
「是,是!」萬有全又應了兩聲是,直起身,朝車把式錢通打了個手式。
也不知車把式在哪裡按了下,第一輛車上的黑漆牛皮車篷就緩緩的從後面自動關起,接著第二輛車篷也相繼關了起來。
萬有全走近他的坐騎,跨上馬背,一手提了提韁繩,一手朝前一揮。
八個莊丁立即催馬上前,依然分兩行,列隊前行。
萬有全坐在馬上,依然八面威風,滿臉得意神色,走在兩輛馬車前面。
接著兩輛馬車也啟動了,輪子輾在黃泥路上,發出輕快的轆轆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