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天敏,上官錦雲給夏幫主這一聲大喝,如聞焦雷,臉色驟然一變,雙雙站起身來!
「啊!岳少爺,小姐,不錯!就是這兩個賊子!」春梅仇人對面,嬌喊聲中,一條纖小人影,搶先飛出,往六個紅衣大漢掠去。
黑龍幫四名手執單刀的弟兄,此時堪堪奔近,就被褚志光擋住去路,暴喝一聲:「回去!」
雙掌齊發,推出兩股極大掌風,往四人身前劈去!
四個黑龍幫弟兄平日不過略諳武功,此時一見人家劈出掌風,勁急凌厲,他們四人那敢硬闖,趕緊向兩邊急閃。就在這一瞬間,只見一條瘐小人影,迎著掌風,欺身直上。
「還不給姑娘滾開?」「劈拍」兩聲,褚志光臉上立時被人家左右開弓摑了兩掌!心中又驚又懼,忙不迭倒退一丈,定睛瞧去,站在面前的只是一個十八九歲的縞衣少女,不由怒火陡升,獰吼一聲,正待往春梅撲去!
驀聽岳天敏一聲斷喝,雙手遙招。
「呼」!「呼」!兩條紅影,突然凌空飛起,越過諶不宜,褚志光等人頭頂,「拍達」
摔落地上!
崑崙一少使出這一手「縱鶴擒龍」的「擒龍手」,當真快逾閃電,把大家瞧得瞪目結舌,誰也沒看清楚。
王三元,何成蛟兩個賊子,早已被摔得昏死過去。
四個黑龍幫弟兄,一時怔得呆了半晌,才趕上一步,把兩人按住!
「哈哈,岳少俠果然不愧崑崙一少,老夫不自量力,倒要討教幾招!」
鳳尾幫主陸飛羽,敞笑聲中,大步而出。
岳天敏含煞雙目,忽然一收,抱拳笑道:「陸老幫主威震太湖,叱嗟江湖,何苦與赤衣教沆瀣一氣,自毀盛名,依在下……」
「住口!」陸飛羽橫行江湖數十年,方纔若非見機得快,險被春梅「一指禪」擊中,已是老羞成怒,強捺下去,此時那還忍得?他濃眉陡剔,厲笑道:「多言無益,難道岳少俠不屑賜教嗎?」
他說話之間,業已欺近。
岳天敏卻視若無睹,依然臉含笑容,徐徐的道:「在下不過為陸老幫主一世英名著想!」
陸飛羽嘿嘿冷笑,怒道:「你敢小覷老夫!」一掌揮出,直往岳天敏胸前拂去。他挾怨出手,掌力運足十成,勁風雷奔,呼嘯而出!那知掌風雖猛,一到岳天敏身邊,卻像潮水般往兩邊分開,竟然連崑崙一少的衣角都沒飄動一下。這可真把湖海梟雄的鳳尾幫主震住,立時脹得色若豬肝。一掌未收,左手一掌,用盡生平之力,又如排山倒海,轟然發出!
「哈哈!陸老幫主你現在該明白了吧!」岳天敏一聲敞笑,迎著擊來掌風,跨步向前,直往陸飛羽走去。
陸飛羽臉色倏變,暗叫不好!此人業已修成道家玄門罡氣功夫,如果此時猝然出手回擊,自己萬萬措手不及。心念疾轉,要待後退,那裡還來得及?
崑崙一少笑容未斂,右手小指,早已迅速無比,對準陸飛羽鼻孔,虛虛彈出!
只聽陸飛羽一連打了兩個噴嚏,垂頭喪氣,默然無語的回頭往椅子上坐去。
就在陸飛羽第二掌轟然發出之際,沼吳堂主丁正,一對鐵掌已把黑妖狐阮惜分,逼得香汗淫淫,步步後退,繡鸞刀還手乏力。在她心中想,自己稍呈不支,花太歲諶不宜決不會坐視不救,是以銀牙暗咬,一步步往諶不宜身邊退去。那知驀地裡一團狂飆,像雷霆萬鈞,往身後撞來,那正是陸飛羽用盡生平之力,發出的第二掌。
岳天敏雖然逆掌而進,但並沒將他掌風阻擋,是以衝出之勢,依然十分凌厲。
黑妖狐還算見機,發覺不對,立即打旁裡閃避!但沼吳堂主丁正是何等人物,鐵掌如輪,步步進逼之時,那還容她逃出手去,冷嘿一聲:「妖婦納命!」呼呼兩掌,直劈而出。
黑妖狐阮惜分,堪堪閃開陸飛羽的掌風已是嚇出一身大汗,再要招架已是不及,只聽驚叫驟起,「砰」的一聲,妖嬈玲瓏的嬌軀,給結實實,挨了一掌。繡鸞刀嗆啷落地,人也跟著往後倒去!
花太歲諶不宜心頭大驚,厲吼一聲,直往丁正撲去,他身形才動,只覺眼前青影乍閃,一個人正好攔在自己面前!
諶不宜眼看心愛之人,被丁正一掌劈倒,生死未卜,急怒攻心,雙眼通紅,連來人是誰都沒瞧清。
「擋我者死!」他活像一頭瘋狗,兩手緊握拳頭,驀然往前發出!這是情急拚命,雙衝拳的力道,自非小可!但聽砰然輕響,花太歲一雙拳頭,宛如擊中敗絮,身子被震得踉蹌後退了四五步,才行站住!
「蓬!」又是一聲大震,那是從日月堂主許君武,和流沙掌李金兩人所發出!原來他們各展身手,激戰多時,依然難分勝負!
日月堂主許君武在黑龍幫中,為五堂之首,武功精湛,內力渾厚,經過一陣拼耗,雖然發覺對方功力不在自己之下。但自己在幫中的地位和敵人久戰不下,豈非有損顏面,是以存了速戰速決之心。掌法一變,勁風呼呼,直劈橫擊,力沉勢猛,改為硬拚硬打!
流沙掌李金縱橫江湖,也少有對手,這時一見許君武存心硬拚,那肯退讓,也立即雙臂加勁,迎著擊出。雙方拳掌接實,發出蓬然巨震,各自被震退了一步!
日月堂主許君武一退即上,雙掌合擊,一招「日月雙懸」,疾撲而出,同時右腳也驀然飛起,使出「懷心踼腿」。一時之間,兩招迅猛絕倫的攻勢,一齊出手。
流沙掌心頭微凜,剛才一招硬拚,勢均力敵,對方功力和自己只在伯仲之間,怎麼並不調息,又這等猛衝而來?心念轉動,雙臂往前一分,硬架來勢,右腿也同時飛起,往許君武踢來右腳踢去!又是一聲砰然大震,兩人四臂兩腳,同時接實。
「嘿!」
「嘿!」
兩聲悶哼,兩條人影,又各自震退了三步!接連兩招硬拚,大家全都感覺有點真氣不繼,血氣翻騰。
流沙掌李金,正在運氣調息,猛聽許君武大喝一聲,重又欺身疾進,右掌閃電般拍來,等到警覺,對方掌勢,業已到達前胸。
流沙掌待要閃避,那裡還來得及,只覺前胸如中巨杵,內腑猛震,雙目金星亂冒,喉頭一甜,足下再也站立不穩,踉蹌後退。張口噴出一股鮮血,人已搖搖欲倒!但他總究功力深厚,雖受巨創,猛的強壓血氣,眼中射火,一語不發,連起全身功力,對準許君武,劈出一掌!這一突起發難,去勢奇速。
許君武真力消耗過多,反應自然不似平日靈活,側身一讓,雖已避過正面,但左肩還是被流沙掌擊中。只覺骨痛如裂,身軀也搖搖晃晃的後退不迭!流沙掌拚命一擊,強壓的血氣,又驟往上翻,哇的噴出一大口鮮血,一陣天昏地旋,移動了幾步,忽的摔倒地上。
黑龍幫的人,眼睜睜的瞧著兩人硬拚硬砸,同時身受重傷。但武林中人,講究名重於命,是以誰也不好助手出拳,這時兩敗俱傷,才由幫中弟兄,把兩人同時扶起!這一段經過,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轉眼之事,和黑妖狐阮惜分之死,差不多先後發生,也是花太歲諶不宜搶身蹤出,雙衝拳驟發,反被擋在面前的人內力反彈。震出四五步,同一時候!
諶不宜定睛瞧去,那擋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崑崙一少岳天敏!他明明前胸中了自己雙衝拳盡力一擊,卻依然負手而立,面含微笑,渾若無事!再一打量,自己心愛之人黑妖狐阮惜分臉如金色,嘴角流出一灘黑血,早已香消玉殞!
流沙掌重傷踣地,四明巨寇褚光志卻被縞衣少女點了穴道,呆若木雞。
鳳尾幫主陸飛羽頹然坐在靠椅上,一聲一發。跟隨自己前來的江南總分壇一干高手,死的死,傷的傷,一敗塗地,全軍盡墨!
花太歲驚、駭、急、怒,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為痙攣,雙目充血,悲憤填膺!
這是他從嶓塚山崛起,從未有過的慘敗!不但江南總分壇從此瓦解,弄不好自己還得遭受教中的嚴厲處分——「整肅」!
花太歲驀地一橫心,厲聲喝道:「姓岳的,本堂主和你拼了!」「了」字堪堪出口,陡覺一縷辛辣無比的氣味,攢入鼻孔,心頭一凜,禁不住一連打出兩個噴嚏!
崑崙一少岳天敏,還是含笑而立,但兩道清澈如電的目光,卻緊盯在花太歲臉上。使人感到不怒而威,不寒而慄。
諶不宜白皙的臉上,神色瞬息千變,他似乎怔怔出神,考慮著一件重大之事。突然,從猶豫變為堅毅,流露出一種新的生命。他回過頭去,左手向侍立身後的四個紅衣大漢,微微一招!四個赤衣教徒,立即趨近身邊。
花太歲諶不宜一咬牙關,奇快無比從身邊掣出佩刀,橫掃而出。四個教徒,做夢也想不到諶堂主會驟下辣手,連哼也沒有哼出,刀鋒掠過,四顆人頭骨碌碌滾了下來!
花太歲毫不怠慢,抹乾刀上血漬,插入刀鞘,驀地仰天一聲狂笑,雙拳環抱,朗聲說道:「夏幫主,岳少俠,咱們後會有期,恕兄弟失陪!」說完,逕自往廳外走去!
黑龍幫主夏峻峰立起身來,呵呵笑道:「諶兄何不稍留,讓夏某略盡地主之誼!」
采薇叟連忙低聲攔道:「幫主讓他去罷!」
一面向廳外喝道:「弟兄們快替諶堂主準備船隻,送他過江。」
諶不宜卻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黑影之中!鳳尾幫主陸飛羽,此時忽然站起身來,但他還沒開口。
夏峻峰已跨前幾步,抱拳笑道:「兄弟適才開罪之處,還請陸老哥多多原諒!」
陸飛羽老臉一紅,惶恐的道:「夏幫主言重!兄弟誤信妖言,終至不可自拔,若非岳少俠神術賜救,兄弟將萬劫不復,何顏見人?兄弟此時急須趕返太湖,略事整頓,各大門派集會君山,對抗赤氛,兄弟願隨諸公之後,以供驅策!」
黑水龍王哈哈大笑道:「陸老哥深明大義,正是江南之幸,時間不早,兄弟意欲屈留陸老哥一宵,俾作長夜之談哩!」
這時岳天敏也走了過來,向陸飛羽致歉,陸飛羽也連連道謝,為自己解除赤衣教「聖水」之德。大家一陣寒暄,岳敏天又從懷中掏出「靈寶丹」,給日月堂主許君武,流沙掌李金兩人服下,一面又替流沙掌聞上少許「烏風散」,再由幫中兄弟把兩人抬入後房休息。
夏峻峰吩咐幫丁,把四明土寇褚志光和王三元,何成蛟三人,暫時收押。
鳳尾幫主陸飛羽,岳天敏以及上官錦雲等人,也由夏峻峰特別招待在貴賓館中。一宿無語,第二天清晨,黑水龍王夏峻峰因四明土寇褚志光早就和赤衣教互通聲氣,惡跡昭彰,就吩咐梟首示眾。
一面又在花廳上替岳天敏上官錦雲父母,設起靈堂。一時素幃高懸,哀樂齊奏!黑水龍王夏峻峰,采薇叟率同五堂堂主,和鳳尾幫幫主陸飛羽,流沙掌李金相繼奠拜。
岳天敏、上官錦雲雙雙跪謝。然後由四名幫眾,押著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人,在靈前跪下。這時兩人自知死在目前,直嚇得臉如土色,全身觳觫,委頓在地。
崑崙一少岳天敏,仇人相對,份外眼紅,他劍眉直豎,星目含煞,一張冠玉似的臉上,滿是悲憤之色,一步步向跪在廳外的人走去!
上官錦雲緊跟在敏哥哥身後,她淚痕滿面,嬌軀顫抖!
「爸爸!上官伯伯,伯母,敏兒今日手刃賊子,報仇雪恨,三位老人家在天之靈,可以含笑瞑目了。」
岳天敏熱淚盈眶,喃喃默禱,右手一抬,嗆啷啷一聲清響,寒光耀眼,龍形劍倏然出匣!上官錦雲也同時掣出長劍。手起劍落,王三元,何成蛟兩顆人頭,同時落地。
幫丁早已準備好金漆托盤,把人頭盛上,供到靈幃前面,岳天敏,上官錦霎,雙雙哭拜下去,春梅也陪著拜祭。
岳天敏站起身來,走到夏峻峰面前,蹼的跪了下去,口中說道:「在下兄妹得雪不共戴天之仇,全仗幫主鼎力,請受在下一拜。」
黑水龍王慌忙一把扶住,說道:「岳老弟怎好如此說法?黑龍幫如無老弟適時趕來,可能已被赤衣匪教所乘,咱們道義之交,老夫不向你道謝,你倒先客氣起來,何況這兩個賊子,乃是老弟親手拏下的,快不可如此,否則豈不見外了。」
說著握了岳天敏手臂,一同往前面大廳上走去。
幫丁們早已擺好酒席,這是黑龍幫替鳳尾幫主陸飛羽餞行。另一面也算是替岳少俠,上官姑娘大仇得報的慶功之宴,席間流沙掌李金因瞭解赤衣教迷失本性的「聖水」之毒,並承岳天敏慨賜療傷聖樂「靈寶丹」,心中十分感激,連連致謝。
他和日月堂主許君武,倒是打出來的交情,惺惺相惜,談得極為投機。
許君武乘機再三挽留,要他暫住石臼湖,只等君山會後,各大門派和赤衣教正式訂下約期,同赴消敉赤禍之戰。
大家笑語融洽,賓主盡歡,不必細表。宴後,鳳尾幫幫主陸飛羽,急於趕返太湖。
岳天敏也因此行任務業已達成,不但黑龍幫的危機安然渡過,自己不共戴天之仇,也同時得報,即須回轉君山覆命,這就同時向黑水龍王告辭。
夏峻峰吩咐幫丁,準備大艇,一面和采薇叟親率五堂堂主,直送到水寨碼頭,訂了後會,才依依而別。
卻說岳天敏,上官錦雲,龐小龍,春梅四人,別過眾人,下了黑龍幫特備快艇,到烏溪登岸。早有幫中弟兄牽了馬匹在岸上伺候。四人三騎上馬之後,就取道蕪湖,南陵,到達青陽,已是初更時分,就在城中落了客店。
岳天敏因自己下山以來,奔南闖北,從未回山探視,這次道經九華,正好順便上崑崙下院晉謁二師兄,以便報告君山大會情形。當下和上官錦雲商量了一陣,要她們在店中等候,自己準備第二天上九華一行。
上官錦雲一切自然以敏哥哥為主,聽他這麼一說,知道崑崙下院乃玄門修真之地,自己三人不便跟著同去。
一宿無話,翌日清晨,岳天敏騎上赤龍駒,逕向九華山而去。等龐小龍起來,聽說岳哥哥獨個兒走了,沒帶自己同去,不由噘著一張小嘴,兀自不依。
上官錦雲對這位被自己姑母從小驕縱慣了的小表弟,真是毫無辦法,再三哄騙,答應等吃了午飯,和他一起出去逛街,才算把他逗樂,睜著小眼睛問道:「姐姐,你答應了可得算數。」
上官錦雲笑道:「姐姐幾時騙過你來?」
龐小龍喜得扮了一個鬼臉,一蹦一跳的往房外就跑,上官錦雲也並未在意。到了中午時光,不見龐小龍回來,先前還認為小孩子家貪玩,在客店附近留連忘返,連午餐都記不得吃了。
忽見春梅匆匆走來,急道:「小姐,龍官不見啦!婢子在附近找了一遍,連一點影子也沒有。」
上官錦雲聽得心中大驚,忙道:「這小鬼頭膽子越來越大了,別惹出事來,春梅姐姐,我們快分頭找找。」說著,略一結束,帶了隨身兵器,兩人走出店門,分頭找尋。
青陽縣地方不大,春梅在大街小巷,來回不知跑了幾遍,那裡找得到龐小龍?傍晚時候,她空著肚子,回轉客店,等了一陣,連上官錦雲也遲遲沒有回店。她深信小姐的武功,已盡得西天目真傳,就是龐小龍年紀雖小,普通江湖之士,也莫想勝得了他。何況此地臨近九華,崑崙下院所在之地,決沒有吃了豹子膽的人,敢在這裡惹事。心中儘管這樣想著,但事實上時間一點一滴地溜了過去,天黑了好一會,上官錦雲依然沒有回來。
春梅等得有點坐立不安起來,驀地想起早晨岳少俠走後,龐小龍就噘著小嘴不依,說岳哥哥沒帶他同去,說不定他獨個兒偷偷的上九華山找岳少爺去了?
小姐可體因城內遍找不著,已向城外找去?也許她早已想到這一點,此時正往九華趕去?
她覺得自己猜想十分有理,這就吩咐店伙送來晚餐,胡亂吃飽,也急匆匆的往西趕去。
這時城門早已關閉,春梅微一遲疑,立即柳腰一屈,憑空拔起,躍上城垛,然後蓮足輕點,飄落城外,立即展開輕功,一路向九華山奔去。一口氣跑了約有二三十里光景,瞥見前面一片樹林之中,似有兩條人影,一閃而沒,定睛瞧去,業已不見。
春梅心中暗自嘀咕,這兩人行動鬼祟,看來定非好人。心中想著,不由也趕緊縮身,閃入鄰近樹林,向兩人隱身之處悄悄掩去。到了盡頭,仔細一瞧那裡還有人跡?目光一轉,原來林外不遠,似乎是一座廟宇,黑越越的沒有一絲燈火。
自己既然來了,總得進去瞧個究竟!心念轉動,依然藉著樹林掩護,閃出林去,然後找了一個較為隱僻角落,蹤身上牆。略一打量,只見廟院中,荒草及膝,敢情久無人煙,觸入眼簾的,只是一片破敗景象。荒野破廟,古木陰森,春梅雖得當代第一神尼心如師太親炙,女孩兒家難免有點膽怯。她猶豫了一下,腳尖一點圍牆,飛入院中,這才發覺自己立身之處,敢情是個側院。
她左手掏出火折子,方要晃亮,忽然停住,只是趁著一點星月之光,右手緊按劍柄,隱身穿過一重迴廊。到了大殿之上,依然空蕩蕩的沒有半點人聲,還是禁不住心頭緊張!正當她摸到供台,忽聽屋脊上響起一陣極其細碎的聲音。
春梅江湖經驗雖然欠缺,總究是武林第一神尼心如師太的傳人,聞聲警覺,毫不考慮的往神龕後面隱去!
她身子堪堪藏好,大殿上已經沙沙的響起步履之聲。殿上本來一片漆黑,再加有神像擋住視線,無法看凊進來的人是誰,但聽聲音,敢情約有七八個人。
這時只聽一個聲音洪亮的問道:「這前後都清查過了嗎?」
一個低聲應道:「弟子們都查清過了。」
「唔!」那洪亮聲音又問道:「暗樁呢,也都布好了?」
另一個粗壯聲音,也低聲下氣的道:「一里方圓,都已按照堂主吩咐,分派出去。」
「唔!」洪亮聲音唔聲道:「那麼你們把燈點上。」
「是!」有人應著,登時眼前一亮,亮起火折子,然後點上巨燭。頃刻之間,照得全殿通明!
春梅不知道這洪亮聲音是什麼堂主,聽口氣似乎身份不小!偷偷瞧去,只見供台前面人影幢幢,站著十來個歪帶帽子的勁裝大漢,肅身而立,一動不動。各人左肩,全掛著一個紅色布袋,袋上繡著一個白色骷髏。這是赤衣教徒!春梅在黑龍幫見過,當日跟在花太歲諶不宜身後的,就是這付打扮!他們敢情在這裡開什麼秘密會議?那諶不宜不就是什麼堂主嗎?
可是他聲音沒有這麼洪亮!
她躲在神龕後面,部份視線給神像擋住,無法瞧到那個堂主,心中正在想著。突然燭光搖動,滿殿聞到一陣非蘭非麝的香風,緊接者響起一串銀鈴般嬌笑。
春梅急忙偷眼瞧去,大殿上不知何時,多了六個女的。前面兩個,一個身穿紅色道裝,胸前繡著白骨骷髏,看年齡當在三十左右,卻生得風騷入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隱含蕩意,滿臉邪氣。另一個是身穿織錦道裝,年約四旬的中年道姑,也生得皮膚白皙,眉目如畫,尤其兩道神光如電的眼睛,暗蘊煞氣。這兩人身後,是四個紅色宮妝少女,一個手中捧著一支三尺來長的白玉桿,桿端還有一顆閃爍有光的紅色小星,春梅不知這支白玉桿,是不是可作兵器?一個手上卻捧著一柄長劍,另外兩個,手上提著兩盞紅紗宮燈。
春梅這一陣打量,說來話長,其實不過是一瞥間事。
只聽洪亮聲音,突然發出嘹亮笑聲,道:「兩位堂主,翩然蒞臨,兄弟有失遠迎,多多失禮。」
紅衣道姑嬌聲笑道:「唷!彭堂主你幾時也學會客氣啦?這邊的事,不知辦得怎樣了?
啊!我和萬妙道友,還得立刻趕去西峰坳呢!」
聲音洪亮的彭堂主,拱手道:「這裡的事,托教主之福,已極為順利,不過……」他頓了一頓,續道:「聽說崑崙一少岳天敏,今晨已趕上山去,看來有點棘手。」
錦衣道姑突然目射精光,憤憤的道:「原來這姓岳的小子,已經趕來了?」
春梅瞧她眼中殺氣盈盈,滿是怨毒,心頭不由一楞!
紅衣道姑格的一聲嬌笑,道:「萬妙道友不必性急,別說崑崙一少,就是崑崙十少,這會已入咱們掌握之中,還怕他逃上天去?」
春梅聽她說岳少爺已在她們掌握之中,心頭更是一緊!
「哈哈!」聲音洪亮的彭堂主,又道:「兄弟還有一件大事,要向藍堂主報告。」
紅衣道姑水汪汪的眼睛,飄了他一眼,笑道:「彭堂主也真是,有話請說,報告,我可不敢當。」
彭堂主忽然諂笑道:「誰不知道藍堂主是咱們五赤堂的頭兒,兄弟不向你藍堂主報告,又向誰報告?說實在兄弟還得稱卑職才對!」
紅女道姑被他說得臉上微微飛紅,似笑非笑的道:「得啦!彭堂主還是說正經吧!我們時間無多呢。」
彭堂主這才收起笑容,低聲說道:「和那姓岳的小子一路同來,還有一個女的,和一個小孩……」
春梅渾身一動,他分明是說小姐和龐小龍,正希望他快些說出!
錦衣道姑沒等他說完,突然插口問道:「彭堂主,她們在那裡?」
彭堂主低聲道:「她們已被兄弟略施小計,送上西峰坳去了。」
春梅這一驚,非同小可,小姐和龐小龍業已落人他們手中!
錦衣道姑急急問道:「彭堂主,可知那女的姓甚名誰?」
彭堂主笑道:「那女的自稱西天目門下,好像叫上官什麼。」
錦衣道姑突然臉蘊怒色,冷哼道:「是上官錦雲這賤婢!」
紅衣道姑笑道:「萬妙道友,上官錦雲可就是道友的門下叛徒?那敢情好,咱們到了西峰坳,就交道友處置好啦。」她頓了一頓,笑道:「唔!彭堂主這檔事,和大局配合得宜,當真算得首功!」
彭堂主依然諂笑道:「還要藍堂主多多提攜。」
春梅這會證實,被擄的兩人,確是自己小姐,但弄不懂,那錦衣道姑怎會說小姐是她門下叛徒?
正在低頭沉思,忽聽紅衣道姑清脆的聲音又道:「好!那麼咱們走吧!」
她話聲一落,只聽一陣衣袂飄風,紅影閃動,兩個道姑和四名宮裝少女,登時消失不見。
春梅瞧得大為驚凜,只憑這幾個人,臨走時的身法,飛行之速,已是駭人!那知突然眼前一黑,大殿上立時恢復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緊接著微風颯颯,屋瓦上響起輕微的飛行之聲!
春梅不知他們全數走了,還是仍有人留著?她心中雖是焦灼,但也不敢大意。那知一會工夫,大殿上的人,竟然鴉雀無聲,走得一個不剩!
春梅不由心中大急,方才彭堂主說自己小姐和龐小龍,被他送上西峰坳去,後來兩個道姑,也說要趕上西峰坳。自己不該懾於對方武功,不敢妄動,以致輕易放過。
西峰坳自己可不知道西峰坳在那兒呀!啊!她們不會走得太遠,自己暗暗躡蹤趕上去還來得及!心念一動,立即竄出大殿,飛身上屋,四面一陣打量,那裡還有什麼人影?心中一急,這就依著大路往前趕去。
天色大亮,業已到了大渡口,向江邊一打聽,果然在黎明時候,有兩個道姑帶著四名侍女,渡江過去。
春梅聽得精神一振,渡過長江,她在路旁買了一點充飢之物,一刻不停的往西跟去。傍晚時分,她已經追到一處亂山之中,雖然兩個道姑四個侍女,一路上始終走在自己前面,沒有追上,但自己也並沒追錯方向。
她找了塊大石坐下吃了些乾糧,又喝了幾口溪水,一面盤算著到了西峰坳自己如何下手?
一天一晚沒有休息了,不坐下來,倒也還好,這一坐下立時覺得困乏不堪。想來西峰坳也不會離此太遠了,自己不如養足精神,再走不遲。當下找到一個巖穴調息運功,過了好一陣工夫,才睜開眼來,舒展一下四肢,已覺功力盡復。方想出洞,忽然聽到巖穴之外,傳來一陣腳步之聲。
春梅心中一驚,敢情有人從遠處走來?趕緊回頭向身後瞧去,幸好這巖穴向右轉彎,雖然後面甚是窄狹,卻好容自己躲入,隱蔽住身子。
她堪堪閃入,側面向外窺去!轉眼工夫,洞外沙沙之聲越來越近,月光下面,只見一個身穿青布衫褲的短小老頭,手執一根二尺來長竹根煙管,施施然往洞口踅來。這矮小老頭,年約六旬,頭上還盤著一條小辮子,昏花老眼?向洞中張望了一下,走入洞中靠壁坐下。一面把白銅煙斗,在石上敲了幾下,磕去煙灰,從新裝好煙絲,嗒嗒地打著火石,吸起煙來。
春梅腤暗焦急,瞧他模樸,敢情是山上樵夫,到洞中休息來的,但他悠閒的吸著旱煙,不知要待多久?一陣陣煙味,瀰漫巖洞,差點嗆得春梅要咳出聲來。
矮小老頭過足煙癮,磕去煙灰,把旱煙管插入腰中,一面伸了個懶腰,身子一橫,竟然倒頭就睡。
這可把春梅瞧得更是心急,幸好矮小老頭,勞力的人,身體疲乏了,闔上眼皮,一睡就熟,呼呼的打起鼾聲。
春梅微微一笑,正待蹤身飛去。那知身形才動,忽覺腳下好似在石塊上絆了一下,差點傾跌下去。
心中一驚,趕緊立定,俯首一瞧,自己腳下,空蕩蕩的那有什麼石塊?不由暗自失笑,自己敢情太以性急了。心中想著再次要閃出身去,忽然噗的一聲,自己前額又碰上了石壁!
還好,碰得不重,不然準得皮破血流!略一定神,發覺自己面前,根本沒有石壁,那會碰上?但方纔明明碰在又堅又冷的石壁之上,伸手一撫,前額還在隱隱作疼!這真是奇事,難道……
她目含驚奇,迅速的往矮小老頭望去,他不是蜷屈著身子,鼾聲呼呼,睡得正熟,連身形也沒動過。不會是他,也決不可能,方纔那種衰老步伐和昏花眼神,瞧不出絲毫出奇之處,那像會武之人?何況自己師傅說過,憑自己所學,江湖上也足夠應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