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鶴擒龍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百折太盤回雲橫層岫 一燈何黯淡夜逅雙屍
    天目飛虹龐百川走後,不多一會,岳天敏等四人也就相繼上路。從鹿頭鎮往北,便入了河南境界,他們經唐河、方城、汝川、登封,一路上遊山玩水,登臨古跡,到第八天上,才到了孟津。

    萬小琪一眼瞥見道旁牆角上有墨炭畫著一隻右手,手掌中抓一條冉冉欲飛的浮雲,那正是拏雲手萬松齡的標記,不由心中大喜。

    「原來爸爸已經先來了!」韁繩一抖,叫道:「敏哥哥快瞧!爸爸已經先來了呢!這是他的記號。」

    岳天敏給琪妹妹一嚷,依著她手指瞧了瞧,脫口問道:「不知四師兄住在哪裡呢?」

    萬小琪「咭」的笑了一聲,道:「你仔細瞧瞧,那條雲頭朝那個方向去的?」

    岳天敏恍然大悟,不由笑道:「琪妹,你別放刁啦,快在前面帶路!」

    萬小琪嬌笑著策馬便走,果然每到轉彎之處,都有拏雲手的記號。穿了幾條橫街,尋到一家招商客棧門口。四人才一下馬,便見店堂中迎出一位五十來歲的老掌櫃含笑問道:「客官可是從岳州來的岳公子?」

    岳天敏心頭一愕,趕緊抱拳道:「在下岳天敏,正是從岳州來的,不知掌櫃如何得知?」

    老掌櫃笑道:「前兩天有兩位老客官和一位青年,在小店住夜,臨行時,留了封信,說有急事須要先走。關照小老兒,說一兩天後,還有人從岳州下來,就把信交給他。小老兒因看三位公子打扮,和老客官說的一樣,才敢動問。」

    萬小琪一聽爸爸已經先走,心中十分失望,嘟著嘴道:「他們為什麼不等我們?」

    尹稚英低聲笑道:「我們且到房中再說!」

    這時老掌櫃早已取出信來,雙手遞給了岳天敏。

    萬小琪湊近身去一瞧,果然是爸爸筆跡。大家由店伙領入上房,岳天敏隨手掩上房門,拆開信封,抽出信箋一瞧。那裡是什麼信件?上面潦潦草草,筆走龍蛇般寫著一首似詩非詩,似歌非歌的東西。

    只見上面寫道:「速速速,去來兩落寞,五行金克木,台上現金粟,我視富貴如浮雲,已感帝鄉不可托,先賢隱逸俱往矣,行看深山伴梅鶴。」

    下面畫著拏雲手的一個記號。

    這張詩箋,直看得岳天敏更加糊塗,莫名其妙,到底四師兄葫蘆裡賣什麼藥?

    拏雲手這一手斜斜倒倒的行草,又不是書法名家,題上首詩兒難道裱褙起來,當古董欣賞?顯然這中間有一件重要之事,否則決不會鄭重其事的叫掌櫃轉交給自己。

    「敏哥哥,我爸爸說些什麼呀?」萬小琪因敏哥哥半天不作聲,回頭一瞧,他手上拿著信箋兒,在微微出神。不由「嗤」的笑了一聲,伸手就搶了過去。仔細讀了一遍,恨恨的道:「爸就喜歡打啞謎,真氣人!我才不要看呢。」說著一把塞給了尹稚英。

    岳天敏點頭笑道:「對!英妹,你瞧瞧,四師兄這封信,打著個什麼啞謎?」

    尹稚英接過信箋,看了兩遍,突然「咦」了一聲,道:「怎麼?他們不會齊我們,提前上五台山去啦!難道發生了什塺緊急事情不成?」

    岳天敏忙道:「英妹,你說什麼?四師兄他們先上五台山去了?」

    尹稚英把信箋一揚,笑道:「你把每一句,寫成一行,頭上第一個字排在一起,不是『速去五台,我已先行』八個字嗎?這是恐怕信落入旁人之手,才寫成這樣的呀!」

    萬小瑛聽說爸爸已經先上五薹去了,虎的跳將起來道:「敏哥哥,那我們快趕上去呀!」

    她是個性急的人,最好說走就走!

    尹稚英笑道:「琪姐姐,你別性急,從這裡到五台,少說也有成千里路程,今晚我們好好的休息一宵,明天一早趕路,也還不遲。何況一入山西,就進了五台派的勢力以內,我們趕一天的路,離五台就近一天。萬妙仙姑不但整個五台派都支持她,自從擔任了玄陰教副教主以後,更網羅了不少江湖黑道高手,我們雖然不怕,但也得步步小心才是。」

    岳天敏知她所說不假,忙道:「琪妹,英妹說得不錯,我們還是在這裡耽擱一天罷!」

    萬小琪「咭」的笑出聲來,說道:「我不過說說罷了,一路上誰不聽你們安排來著?」

    尹稚英臉上一紅,急得喊道:「琪姐姐,你……」她你字下面,一時竟說出不來。

    萬小琪卻早已俯在她耳旁,低聲兒道:「像你這樣剔透玲瓏,水晶心肝的人兒,叫人家怎不言聽計從?我做姐姐的,自然得依你呀!」她邊說邊笑。

    尹稚英脹得滿臉通紅,啐道:「琪姐姐,你壞,我不來啦!」

    萬小琪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他……」

    他字才出口,尹稚英纖手早已在她膈肢窩上呵了兩下,笑道:「你再說!」

    萬小琪最怕呵癢,她彎著腰,格格的笑個不停,口中還是說著:「他……他……」

    岳天敏見琪妹妹又說又笑的鬧了半天,不由含笑問道:「你們有什麼好笑的,何不說出來大家聽聽!」

    萬小琪一面笑,一面道:「我說,我說,啊!你……」

    尹稚英可不讓她說,兩個人咭咭呱呱的鬧作一堆,花枝亂顫!

    鳳兒瞧得嘻著嘴直樂,突然叫道:「岳叔叔,鳳兒知道,萬叔叔和尹叔叔是在偷偷的說你!」

    尹稚英滿臉紅霞的直起腰來,罵道:「小鬼頭,你聰明!」

    鳳兒她給罵得不敢作聲。

    萬小琪舌頭一伸,道:「瞧!你這師娘多凶!」

    鳳兒給她一說,「噗哧」笑了出來!

    尹稚英又羞又急,紅著臉啐道:「你這師娘好,以後,就叫鳳兒叫你師娘好了。」說著玉手又向萬小琪呵了過去。

    敏哥哥這回聽清楚了,他瞧著兩個如花解語,如玉生香的美人,不由從心眼上直樂出來!

    一宵無話,翌日清晨,渡過黃河,由許昌折入晉城,已是山西地界。再經潞城,昔陽,一路上果然不時發現拏雲手的標記。四人曉行夜宿,馬不停蹄,第五天申牌時光已趕到南台。南台原是一個鎮甸,但四面一找,卻不見了拏雲手的暗記。大家先前還認為已經到了五台山下,也許拏雲手把記號畫到比較隱僻所在。尋了一會,仍然不見絲毫蹤影。那末自己一行,連日趕路也許趕過頭了。不如先找宿頭,休息一宵,諒來拏雲手他們最多不過一天半天,也可趕到。

    岳天敏正想開口,忽見路旁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全身緊紮,一臉精悍之色。

    一手牽著馬匹,雙目炯炯的向自己四人打量了一陣,突然抱拳笑道:「三位少俠,敢情是開封安義鏢局的貴賓?褚老鏢頭已在山上恭候多時,兄弟奉副教主之命,專司接待,此處非待客之所,請到山上奉茶。」說完,不待岳天敏答覆,翻身上馬,說了個「請」字,就朝前馳去!

    岳天敏給他說得十分糊塗,安義鏢局褚老鏢頭,那不是金刀褚瑞芳老莊主嗎?他怎的也到五台山來了?他回過頭去,卻見尹稚英正和萬小琪並騎而行,暗暗的咬著耳朵。

    一面對自己使了個眼色,纖手連揮,意思似乎叫自己儘管先跟下去。英妹妹江湖經驗較豐,也許已瞧出什麼端倪來了。當下一夾馬腹,就遙遙的朝著前面中年漢子所去方向,奔了下去!

    尹稚英催馬跟了上來,走不一會,萬小琪也已趕來。

    岳天敏不知她們兩人葫蘆裡賣什麼藥?看看和中年漢子距離較遠,就悄悄地向英妹妹閒話。

    尹稚英淺淺一笑,低聲說道:「五台山周圍四五百里,玄陰教分壇,設在何處,我也沒聽說過,這大地方,上那兒去找?既然有人帶路,將錯就錯有了嚮導,不是很好嗎?何況褚老莊主,對你有贈劍之義,他現已上山,可能和五台有什梁子,前來拜山,他既然有事,我們那能袖手?我是叫琪姐姐沿路留下記號,萬祝兩位前輩瞧到了,也好追蹤尋來呀!」

    這一段話,聽得岳天敏十分佩服。英妹妹心細如髮,設想周到,不由輕聲的道:「英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幫手!」

    尹稚英心頭一甜,「嗤」的笑道:「琪姐姐才是你的好幫手呢!得啦!你瞧!人家已經在等我們了。」

    岳天敏只顧說話,沒往前看。這時經英妹妹一說,縱目望去,果然那中年漢子已在策馬相候。等雙方距離漸近他又縱馬疾行。一前三後,四匹馬蹄聲得得,漸漸轉入了峰巒深處。

    天色逐漸昏黑下來,山道也逐漸陡狹。中年漢子的坐馬,卻越跑越快。這段路,轉折極多,不時的拐彎抹角,峰迥路轉。對方是老馬識途,照樣急馳。自己路生馬不熟,自然要慢得多。

    雙方距離,越拉越遠,幾個轉彎,已不見了中午漢子蹤影。

    岳天敏冷哼一聲,暗想:「憑你這點伎倆,也想施什麼詭計不成?」即忙一抖韁繩,揚鞭直追!

    行不多遠,忽見前面中年漢子去勢又緩了下來,待自己趕到切近,他忽然勒住馬頭,說道:「前面不遠,就是敝分壇臨時設置的接待站,因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天黑夜行趕路不便。三位少俠,請逕往前面打尖,需要什麼,儘管吩咐好了,恕兄弟不再奉陪。」說完略一拱手,就向另外一條小徑上奔去。

    岳天敏心中雖然狐疑,但既然來了,豈能示怯?前面就是龍潭虎穴,也得見識見識!心念一動,便領先提韁向前面衝去。

    尹稚英和鳳兒同乘一騎,緊跟身後。

    萬小琪因到處留標記,稍為落後。但她所騎玉獅子,乃是一匹罕見良駒,翻山越嶺,如履平地,是以雖然落後一步,也相差無幾。三匹馬首尾相銜,一陣急馳,才翻過山頭,便覺眼前一亮。果然在半山腰上,露出幾間房屋。外面高掛著四五盞氣死風燈,在晚風中搖曳生輝!

    四人三騎,才到門前,早有一個彪形大漢,迎著過來,態度極為恭謹,接過馬匹,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屋內既無主人出迎,也沒有招呼的人,那彪形大漢,也不再來理會自己。

    這確實奇怪,到底他們玩的什麼花樣?不錯!方纔那中年漢子講過,這裡是臨時設置的接待站,需要什麼,叫自己儘管吩咐。

    顯然這裡只有一兩個下人,伺候賓客,自然不會再有人出來招呼。

    岳天敏想到這裡,就看了萬尹兩人一眼,大踏步往中間一間客堂上走去!

    這間客堂頗為寬敞,陳設雖極簡單,倒也收拾得十分乾淨。

    四人才一坐定,又有一個大漢,端著香茗進來,恭恭敬敬的放在四人身邊,也是一言不發的退去。

    萬小琪是個性急的人,看了這番情形,那裡還忍耐得住?方要開口把那大漢喝住,問個清楚。卻被尹稚英拉了一把,附耳說道:「別理會他們,且往後瞧!」

    這時,山路上響起了得得蹄聲,似乎又有人朝這裡奔來!荒山靜寂,聽得分外清晰。

    不一會,蹄聲越來越近,及門而止,忽聽有一個人大聲說道:「郭師傅,那小子把我們引來,怕不懷好意!」

    另一個口音笑道:「本來,我們是為朋友賣命來的,既來之,則安之,樊老哥,走!到裡面瞧瞧去!」說話之間,大踏步走進兩個人來。前面一個中等身材,兩道濃眉,特別粗大。稍後卻是個瘦個子,看上去都是四十上下的人。

    那兩人一眼瞧到岳天敏等四人,臉上微微一怔,只見前面一個抱拳說道:「在下兄弟,適才蒙貴教派人相迓,邀來此地,不知有何賜教?」

    這倒好!他們竟把自己當作了五台山的人?這時恰好彪形大漢又替兩人端上茶來。

    萬小琪冷哼了一聲,直衝沖的道:「貴教?五台山么魔小丑,誰是五台山的人?」

    端茶的大漢,橫了萬小琪一眼,臉露怒意,可是不敢作聲,依舊一言不發的退了下去。

    那首先發話的人,被萬小琪這一搶白,不由微露慍色,臉上顯然有點掛不住了。

    岳天敏連忙抱拳笑道:「在下崑崙岳天敏,這兩位是在下義弟,也是剛到不久,由五台山派人接引來的。」

    兩人聞言,登時臉露喜色。

    濃眉粗眼的那個,呵呵笑道:「久仰久仰!原來是崑崙四老的令師弟,獨鬥枯木大師,名聞武林的岳少俠,真是幸會!兄弟河北鷹爪門郭璞,這位是保定府過天星樊青松樊師傅。」要知太行山大雄寺的枯木和尚,在江湖上輩份之高,武功之強,聲威之隆。數十年來,首屈一指,誰敢和他抗衡?

    岳天敏獨上太行山,救走烏蒙派兩個門人,還接了枯木和尚三掌。這件事,卻早已轟動武林,傳遍江湖,大家把岳天敏繪聲繪影,捧上了天。真是樹的影兒,人的名兒。

    岳天敏這一報出萬兒,立使鷹爪郭璞,過天星樊青松無限驚喜!人家是崑崙四老的師弟,大有來頭,他們自然極力拉攏。

    岳天敏正因上山之初,接待的人把自己當作安義鏢局的貴賓迎來,說什麼褚老鏢頭已在山上等候等語,這會又碰上了鷹爪門的郭璞和過天星樊青松兩人,而且,玄陰教五台分壇,還為他們臨時設置接待站,可見俠義道來人頗多,聲勢不小!這些人紛紛上五台山來,到底為了什麼?

    自己正好乘機探探口氣。心念一動,就含笑問道:「郭師傅樊師傅連袂前來,不知山上可有什麼盛會嗎?」

    此言一出,郭璞和樊青松同時一怔,齊聲問道:「難道岳少俠三位,不是應安義鏢局褚老鏢頭之約助拳來的嗎?」

    兩人這一反問,卻又把岳天敏等三人絕怔住了。

    「褚老鏢頭?兩位所說,可是金刀褚瑞芳褚老前輩,他和五台結了樑子?」岳天敏望著郭樊兩人,急急的問了一句。他因褚老莊主義贈龍形劍,對自己恩深義重,如今人家有事,那得袖手?

    鷹爪郭璞點頭笑道:「誰說不是,褚老鏢頭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已有多年。去年他們安義鏢局接到一筆紅貨,聽說是一串價值連城的珠項煉,當時是由褚老鏢頭的哲嗣神箭金刀褚耀庭褚大鏢頭親自押運。那知就在太行山腳下出了事情,褚大鏢頭失手喪生。這檔事岳少俠大概總有個耳聞吧!」

    岳天敏點了點頭。

    鷹爪郭璞接著又道:「那時鏢局中的趟子手趙騰彪背了褚大鏢頭屍體,和一塊從樹身上削下來的黑龍幫標記,回轉開封,他一口咬定劫鏢的是石臼湖黑龍幫。後來褚老鏢頭親上黑龍幫,查問清楚,才知可能是黑龍幫叛徒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人賈禍之計。這兩人又是太行山大雄禪寺赤髮尊者的門徒。褚老鏢頭這又趕上太行山去。」

    岳天敏一聽他提到雙頭鼠王三元,水蛇何成蛟兩個殺父仇人。登時眼前現出血淋淋的一幕回憶,親仇未復,何以為人?自己空有一身武功,連仇人的影蹤都找不到。霎時之間,熱血沸騰,陡的劍眉一豎,星目露煞,急急的道:「郭師傅所說的事,那時在下正從九華山下來。因褚老鏢頭人單勢孤,才一路追到黑龍幫,又追上太行山去的。不過當時據大雄寺的人告知,王三元、何成蛟這兩個賊子,確實不在手中。只不知這次褚老鏢頭親上五台山來,可是這兩個賊子,托庇在五台山嗎?」

    鷹爪郭璞眼看這俊美少年忽然滿臉殺氣,雙目威稜不可逼視,不由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略為頓了頓,才道:「褚老鏢頭太行山回去,又向趟子手趙騰彪詳細訊問了當時情形。

    據大家推測,前面三個蒙面人,使降魔杵的可能是赤髮尊者的大弟子黃面頭陀,使鬼頭刀和分水刺的兩人,正是王三元何成蛟。但這三個都沒有得手就敗退了,褚大鏢頭是傷在後來一個人手上,那人使用的兵器,是一口藍汪汪的狹長緬刀。江湖上使緬刀的人已經不多,緬刀上喂毒,武功又要勝過神箭金刀褚大鏢頭的,為數自然更少。這時大家才想到五台山內三堂堂主粉蝶追魂楚天行身上。後來傳說那串價值連城的珠項煉,確實在五台山,而且有人親眼見過,還帶在萬妙仙姑的一個女弟子身上。褚老鏢頭得知確息,才邀約昔日好友助拲,親上五台山拜山。兄弟因得信較遲,所以才今天趕來。」

    他說到這裡,卻見兩個彪形大漢,已陸續端上酒菜,在桌上擺好,一言不發的退下身去。大家一瞧,正好放著六付碗筷,分明是為自己六人準備的。熱騰騰的菜餚,倒也水陸俱陳,十分豐盛。大家都尚未進食,此時早已飢腸轆轆。

    過天星樊青松笑向岳天敏等四人說道:「岳少俠,他們既然準備了,我們落得受用,來來!都是自己人,用不著客氣。」

    說著就連連讓坐。鷹爪郭璞,不愧是老江湖!坐定之後,從身邊取出一支銀針,小心翼翼的在酒菜中一一試過,看看並無放毒跡象,才笑著道:「我們身入虎穴,不得不處處小心,岳少俠不要見笑!」

    岳天敏忙道:「郭師傅經驗豐富,在下還要多多討教呢!」

    和岳天敏說話同時,窗外「嘿」的一聲冷笑,清晰傳來!

    「是誰?」過天星樊青松倏的站起身來,要待追出!

    岳天敏搖手笑道:「樊師傅,且請坐下,這人已去遠了!其實他來了多時,在下因他並無行動,才讓他偷聽了一陣。」

    過天星樊青松,在北五省夙以輕功見稱,才贏得過天星這個雅號。此時聽說人已來了許久,怎麼自己會一點也沒察覺出來,心中還有些不信。但人家是崑崙四老的師弟,而且又是近日在江湖上轟傳一時的人物,只好笑了笑,依舊坐下。

    鷹爪郭璞,杯到酒干,談笑風生的大吃大喝起來。江湖人物,自然不拘俗禮。一陣吃喝之後,鷹爪郭璞正夾了一大塊雞肉,要往口中送去。突然濃眉一縐,急叫了聲:「不好!這酒菜……啊喲!」

    他酒菜有毒,連「有毒」兩字還沒出口,一手緊掩著胸腹,臉色驟變,猛的向後倒去!

    「啊!不對!」過天星也左手按著小腹,渾身顫抖起來。變起倉猝,岳天敏一時可真給慌得不知所措。

    「快給他們喂烏風散,遲了就來不及啦!」尹稚英忙從懷中掏出藥來,拔開瓶塞。

    向鷹爪郭璞仔細一瞧,只見他臉色鐵青,兩眼紅絲滿佈,睜得像銅鈴似的。鼻孔、口角、還在流著紫血,看樣子,人已經沒有救啦!

    過天星樊青松敢情中毒不深,但也神志昏迷,滿地亂滾!

    尹稚英皺著秀眉,一腳踩了他昏穴,讓敏哥哥把烏風散給他灌下。才解開穴道,讓他躺在地上。

    萬小琪早已竄出身去,找兩個彪形大漢的晦氣去了。那知把三間房屋找遍,兀自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廚房裡爐火正紅,顯然人走沒多久,她雙腳一頓,追出屋外。門口高掛著幾盞氣死風燈,人站在明處,往暗裡瞧,即使有人躲著,也看不到。何況左邊是一排樹林,黑黝黝的一望無窮!人家是安排好的,人可能早已撤走了。

    萬小琪越是找不到人,心頭怒火越是難遏。重重的冷哼一聲。倒提著白玉洞簫,重新回到廚房,掄簫便砸,乒乒乓乓,給他打個稀爛!總算過天星樊青松命大,服下了專解百毒的烏風散,人已醒轉,正在調氣運功。

    鳳兒瞧著鷹爪郭璞死相可怖,嚇得緊靠著尹稚英身邊,小臉鐵青。

    「五台山的賊子,都逃走啦,一個也找不到,明天,看我饒過他們才怪!」

    萬小琪氣呼呼的進來,向椅上一坐。

    「英妹,這是什麼毒藥,竟有如此厲害?郭師傅不是在酒菜上都試過沒有毒嗎?」

    岳天敏瞧著鷹爪郭璞的屍體,心中甚感不解。

    尹稚英答道:「有許多毒藥,自然可以用銀針試得出來,但也有少數試不出來的。照方才中毒的情形看來,敢情定『斷腸霜』。這種毒草,生長在雲南深山之中,一到秋天,葉上生出「層白色的粉末,形如秋霜。放在茶飯之中,無色無臭,一經服食,就會斷腸而死,聽說無藥可救。照這樣看來,烏風散倒真是解毒聖藥哩!」

    「尹叔叔,火!火!」鳳兒小手連指,大聲叫喊!

    廚房燃燒起來了,熊熊火舌,已伸進了左邊那一間。

    這是萬小琪的傑作!

    她方才在廚房中一陣亂打,砸爛傢俱,打翻油瓶,正好是起火的好材料,自然慢慢的燃燒起來!

    過天星樊青松,經過一陣調息,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已無大礙。眼看同伴慘死,不禁咬牙切齒,熱淚橫流!這時火勢迅速的延燒過來,只一會工夫,已是火舌四竄,火焰逼人。

    大家退出屋外,樊青松臨行挾起郭璞屍體,就在坡前挖了個土坑埋了。大家默默的哀悼了一陣,才牽過馬匹,趁著熊熊火光,向群山層巒中投去!行行重行行,四匹馬在羊腸小徑上首尾相銜。含枚疾走,曲折盤旋,繞過一重山頭。只見前面分出了三條岔道;一條似乎往山下去的,另一條也有往上之勢,他們相度情形,走了中間一條。一盞熱茶的時光過去,途徑越來越陡了。

    一會上坡,一會下坡,煞是忙碌!其中除了萬小琪所乘玉獅子,是匹良駒之外,其他三騎,雖然都是長程健馬。但經過這一陣上下翻騰,迂迴奔走,也早已氣喘低嘶,馬身上汗出如沈!大家只得休息了一會,上馬再走。那知行不多遠,前面又出現了兩條岔道,卻是一條往左,一條往右。月色黯淡,層巒迷離,那裡還分辨得出方向,只好胡亂的往右邊這條路上奔去。入山漸深,岔道卻越來越多,好像進入了蛛絲網,曲折迂迴,不勝盤旋。也許這條路,早已走過,但走了一會,可能重來。岔道一多,越走越岔。像這樣足足走了一個多時辰,大家已是人困馬乏,前面依然峰巒層層,岔道重重,好像漫無止境。

    尹稚英心中不由大為疑惑,暗想:「五台山分壇所在,江湖上人,時相往返,路徑不應如此崎嶇,難道我們走岔了路?」

    心念一動,就對岳天敏道:「敏哥哥,你可覺得這條路有點蹊蹺嗎?我們快查看查看,免得再走冤枉路啦!」

    一語提醒了過天星樊青松,連忙接口道:「尹少俠說得有理,這路確實有點不對,且讓在下到樹上瞧瞧去!」

    他說著,從馬背上微一擰身。嗖!一條黑影,斜飛出去。在附近矮樹上足尖輕點,借勢竄上路邊一株大樹,再一提氣,很快的揉上樹巔。身法輕捷,果然不愧為過天星這個外號!

    他上樹之後,並不見有人跟著上來,心中暗暗高興,我過天星可不是酒囊飯袋,這會也漏一手給你們瞧瞧。縱目四望,但見群峰起伏,其勢綿綿!只有正西方雲霧繚繞中,似乎矗立著一座高峰,估計上去,約有七八十里路程,該是這許多峰巒中的主峰。正在沉思之際,忽聽自己頭上,居然有人在說話?

    「敏哥哥,你瞧!對面山坡上,白煙裊裊,敢情有人家居住了我們何不前去問問路再走。」

    銀鈴般聲音,從上面清晰傳來!

    「咦!我們跑了這許多時光,還在這裡?琪妹,你不瞧瞧清楚,對面山坡,不就是我們打尖的地方嗎?那冒出來的白煙,是餘燼未盡呢!」

    「什麼!我們白跑了半夜?」

    「不錯!我想起那接待的人曾說過再往前去,是有名的百折坡,夜行不便……」

    過星天樊青松聞聲抬頭,往上一瞧。只見離自己頭上兩丈來高的細枝上,並肩站著兩人,正在指指點點的說著話。一個青衫飄忽,一個白衣翩翩,那不是岳少俠和萬少俠嗎?他們什麼時候上來的?光憑在細枝上,居然穩如泰山的站著兩個大人。這份輕巧,在當今武林上老一輩中間,也找不出幾個來。自己和人家一比,真是螢火比上了月亮,差得太遠。趕緊一聲不響的緣著樹幹,悄悄下去。

    落地之後,只聽鳳兒笑著問道:「樊叔叔下來啦!上面好玩不好玩?」

    樊青松臉上一熱,卻向尹稚英道:「不出尹少俠所料,咱們果然跑不少冤枉路……」

    微風颯然,跟前白影一閃:「英妹,你說多氣人,我們跑了半夜,還是在那火燒的對面!」

    萬小琪回到馬上,氣鼓鼓的說著。啊!她們兩個還是女的,難怪總有點女娘腔。唉!女娘們都有這高的武功!過天星樊青松低頭沉思,漸生自卑。

    「樊師傅可有高見?」樊青松聞言,趕緊回過頭去。

    岳天敏不知何時也下來了,這時安詳的坐在馬上,滿臉含笑,望著自己。

    「哦!哦!兄弟適才瞧見正西好像有一座高峰,也許是玄陰教分壇所在。這裡歧路重複,咱們不認識路徑,越走越岔,目前自是不宜再循山路走了。只要認定方向,橫越山嶺,才能走出百折坡去,岳少俠以為如何?」

    岳天敏笑道:「樊師傅閱歷豐富,我們就這麼辦罷!」這幾句話,在這時的樊青松聽來,真是十分舒服。

    大家既然決定不循山道行走,就得橫越巉巖峭壁,翻山過去。那麼除了萬小琪所乘的玉獅子,其他三匹雖是長程健馬,也無法勝任。只好放了馬匹,大家把隨身包褢一齊放在玉獅子背上,由萬小琪帶著鳳兒,跟在眾人身後押隊。

    岳天敏、尹稚英和過天星樊青松三人,看準方向,就各展輕功,向層巒深處撲去。晃眼之間,飛出老遠!過天星樊青松跟在岳尹兩人身後,但見人家長衫飄飄,一個起落,就是八九丈之遙。在那些斷澗絕壑,懸崖峭壁上,輕輕一掠,便已過去。宛似劃空雙箭,眨眼即逝!圭在這種叢崗起伏,山勢險陡的亂山叢中,全得仗步眼靈活,登高躍遠,全神貫注在腳尖之上。

    過天星那跟得上岳尹兩人,把輕功提蹤術,拚命施為,連蹤帶躍的急趕,仍舊落後甚遠。這還是岳天敏尹稚英惦著他輕功較差,不好過份施展,隨時停身等候。就是這樣,也已把過天星累得混身熱汗,氣喘吁吁。

    萬小琪卻從容控韁,不徐不疾的綴在過天星身後。這樣走了半個多時辰,計算起來,差不多翻了七八個山頭。不料入山越深,越是無路可循,大家在一個山崗上休息了一陣。眼看夜色朦朧,群峰上面,慢慢地都掩上了一片雲氣。煙景迷離,逐漸連遠處都察看不清了。看情形,只好等待天亮之後,再找出路。大家方想找個避風所在,憩上一晚。

    忽聽岳天敏「咦」了一聲,站起身來,向一處山坳中直瞧!

    萬小琪早己一個虎跳,躍近身去,依著敏哥哥問道:「你瞧到了什麼?」

    岳天敏還在凝目直視,聞言用手向山坳中指了指,悄聲說道:「這山坳下面,方才似乎隱隱露出一點燈光,說不定是座廟宇,或是山中的獵戶人家,我們正好去借宿一宵。」

    萬小琪順著他手指瞧去,但見黑黝黝,霧沉沉一片,那裡看得清什麼影子,連鬼火都沒有一點。但她早聽英妹妹說過,敏哥哥自從服了小半葫蘆天府玄真,目能夜視,自然十分信服。

    當下玉手向尹稚英一招,喜道:「英妹,敏哥哥說,那山坳裡有人家呢!我們快去!」

    她隨手把韁繩向玉獅子頸下一圈,讓它跟在自己身後。一手拉著鳳兒,就要下去。

    過天星樊青松,聽清他們的對話,心中暗暗嘀咕。「這荒山深夜,雲霧隱隱的山坳裡,即使發現一點燈光,也許是什麼毒蛇猛獸的眼睛,這三個青年人,卻要把它當作廟宇人家,前去投宿,深更半夜,以身犯險。好罷!自己既然和他們做了一起,說什麼也得跟著走一趟。」

    他這一陣休息下來,恢復了不少疲勞。勉強站起身來,緊了緊衣靠,隨著四人,往山下奔去!

    山坳是在兩山的夾縫中間,地勢極為幽僻。大家下了山坡,發現左側樹林之外,依稀似有一條平坦山徑,迤邐而來,直通山坳。兩邊各有一排翠柏蒼松。看上去全是數百年的古樹。山徑上蓬蒿遍地,蔓草及膝。想來以前原是平坦的道路,已有多年沒人走動了。草叢中狐鼠齊竄,灌木上宿鳥驚撲,景物荒涼,使人有提心吊膽之感。尤其是夜梟的啼聲,淒厲得猶如鬼號,陰氣森森,毛骨悚然!

    大家順著荒徑,約摸走了半里路光景,山岰盡頭,在濛濛夜色中,果然發現了一座廟宇。星月依稀,已可覷見這座廟宇,牆壁多半倒坍。但形勢還是十分高大莊嚴,當年一定是香火繁盛的古剎叢林。大家逐漸走近,只見兩扇高大山門,也被風雨剝蝕得殘破不全。越過一座石刻影壁,跨進山門,大殿前面,也是荒草淒迷,廡廊倒坍。連佛像都已斷頭缺臂,歪歪倒倒的無復寶相莊嚴!這是一座廢廟!四面陰森森,黑沉沉,那有半點燈光?

    岳天敏心中奇怪,方才明明看到有一點燈光,從山雲中透出,那會眼花?上了大殿,再往後看,也是一片漆黑。當下更不遲疑,直往裡面走去!穿過兩進殿宇,才見左廊廂房內,從破窗上透出一點極為輕微昏沉的光焰。

    尹稚英瞧到這般情形,早已一閃身拉著岳天敏衣袖,悄聲的道:「敏哥哥,這破廟透著古怪,莫要著了人家道兒!」

    岳天敏微微點頭,囑咐尹稚英帶著鳳兒,和過天星樊青松守在外面,作為後援。回頭向萬小琪:「琪妹,你且隨我到裡邊瞧瞧去!」

    萬小琪見敏哥哥要自己和他同往,心頭一喜,輕輕的應了一聲,跟著就走。穿過配殿,進入左廊,這裡面以前敢情是僧房。斷椽殘壁,東一堆碎瓦,西一堆磚石,高低不平。燈光是從中間一間透出來的。兩人腳尖輕點,輕飄飄的掩近門口,裡面一點聲息也沒有,好像並無生人!

    岳天敏藝高膽大,一手挽著琪妹妹纖手,從容往裡間走去。這間廂房,頗為寬敞,四周黑洞洞的,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霉腐之氣,中人欲嘔。

    正中間停放著兩具棺材!左邊一口是黑漆的,右邊一具,卻是白木棺材。棺材後面的地上,放著一盞油燈,燈焰如豆,綠陰陰,昏沉沉的,平添了不少鬼氣!

    一陣陣的山風,吹入窗欞,破紙窗發出窸窸窣窣的碎響!

    棺材後面的燈焰,本來就是倏明倏暗,搖晃不停,這時那碧焰,吹得一會縮小,一會伸長,越顯得袼外陰森可怕,鬼影幢幢!

    萬小琪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但身臨斯境,女孩兒終究是女孩兒。不由得她不毛髮直豎,花容失色。緊依在敏哥哥身旁,怯生生地壯不起膽來!

    岳天敏何嘗經過這種場合,心中也未免忐忑。一手緊握著琪妹妹微微沁出汗來的纖掌,口中說道:「琪妹,這不過兩口棺材罷了,有什可怕?」

    他「怕」字才說出口,驀聽棺材「卡嚓」響了一聲!

    岳天敏陡然一驚,不自主的向後倒退了兩步。

    萬小琪差點嚇得叫出聲來,拚命的抱著敏哥哥!

    「琪妹別怕!」岳天敏壯著膽子,仔細向兩口棺材看了看,可並沒什麼異樣。

    正想退出身去,突然想起這座破廟,看來已是多年沒有人跡,那麼棺材面前的油燈,為何還會點著呢?如果有人來經常加油,又怎會一個人影都不見?他心念一動,就拉著萬小琪,繞過棺材,向上首走去。果然燈盞裡的燈油,還是滿滿的,顯見有人新添過油。難道是五台山的人,故意把自己引來?只有兩口棺材,又有什麼好故弄玄虛的?也許是山上獵戶,經常來給他去世父母的材頭燈裡添油,這也是人情之常。他想到這裡,不禁暗笑自己太以疑神疑鬼了。轉身一瞧,上首一張供桌上,還放著一付燭台和兩個神位。

    眠簾所觸,「咦!」那木主竟地分著一黑一白!黑的一塊,是黑底白字,白的一塊,是白底黑字。

    那有死了人棺材木主,都分出黑白來的?而且看上去寫著的字,也不像是亡人姓名。

    心中一陣好奇,仔細一瞧,兩塊木主,同樣寫著六個大字:『陰山雙屍在此』這樣奇怪的木主,真是第一次看到!敢情棺材中人就叫『陰山雙屍』?本來人死了就變成屍,兩個死人,叫做雙屍,一點也不錯!陰山?

    他們是陰山人氏?岳天敏握著琪妹妹纖手,邊想邊走,剛垮了兩步。突然身後一陣「格格」「卡嚓」!暴響過後,接著「吱」「吱」兩聲尖叫。陰風慘慘,直聽得人毛髮直豎!變生俄頃,岳天敏霍地回身,只見兩口棺木上,棺蓋業已掀開,落在一旁。棺中兩具死屍,也早已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四隻綠慘慘旳眠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任你岳天敏藝高膽大,不信鬼神,可是身歷其境,親眼目睹這種驚心動魄的怪事,也不由你不倒抽一口涼氣,向後連退了兩步。

    回身護在萬小琪身前,靜以觀變。

    「吱」!「吱」!又是兩聲鬼叫,兩個殭屍一陣風似的蹦出棺材。身法之快,連岳天敏也沒看得清楚。一個臉色黝黑,穿著一身黑衣,頸上掛著一串黑色冥鏹。一個是一張灰白的死人臉,渾身白衣,頸上掛著一串銀色冥鏹。站在那裡,紋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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