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雲弩李元同濃眉一軒,翻腕拔出長劍,隨手一掄,劃起一道銀虹,喝道:「站住,在下說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黑衣女子對她身前劃起的森森寒鋒,依然視若無睹,舉步緩緩行來。
穿雲弩李元同行走江湖,卻從未遇到這等鎮靜的人,連劍鋒快要劃到面前,她依然會迎著走來,不覺呆了一呆,又大聲喝道:「你再前進一步,可別怪李某劍上不長眼睛。」
黑衣女子根本連望也不望李元同一眼,仍然若無其事的緩步而進。
這下可把穿雲弩激怒了,冷笑一聲,暗運功力;手腕一抬,驀地撒出一片劍影,疾向黑衣女子身前灑去。
穿雲弩李元同雖以「三箭穿雲」馳名江湖,他一手「達摩劍法」,卻也造詣極深,這一劍出手,但見旋飛的寒光,籠罩了數尺方圓。除非黑衣女子立即停住身形否則近在咫尺,要想閃開這等流動的劍影,卻也並非易事。
忽然一聲清冷的哼聲,從黑衣女子蒙面黑布中傳出,她竟然視若等閒,右手衣袖輕輕揮起。這一揮,絲毫不見風聲,但立時有一股陰柔暗勁,隨袖而出,把穿雲弩的劍勢逼住!
不!穿雲弩李元同但覺手上一震,有如被一股無形吸力吸住了一般,突然引向一旁。
這一下別說刺入,就是想立即撤招,都嫌不及,身不由主的跟著劍勢朝左側衝了出去。
總算他武功不弱,及時沉氣站樁,只沖了兩步,便已站住。
和他同時走出廳來的過天星羅亮,瞧得大吃一驚,冷哼一聲,揚手拍出一記「小天星掌」,直向黑衣女子擊了過去。要知「小天星掌」,乃是屬於內家重手法的一種,過天星羅亮,身為鐵筆幫四大護法之一,內功造詣極深。雖然只是隨手一掌,但勁風颯然,勢道極猛!
黑衣女子手托銀盤,緩緩前行,這回她連哼也不哼,依然只是衣袖輕揚,朝前拂了一拂。
過天星羅亮劈空拍來的強勁掌力,和她衣袖一觸之下,頓覺胸中血氣翻騰,被逼得連退了數步。
黑衣女子不理不睬,還是緩緩的朝前走來,對兩人的襲擊,生似根本並沒這回事一般!
穿雲弩李元同一劍被她向旁引開,和過天星羅亮的被震後退,雖有先後,卻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穿雲弩衝出的身子才一站停,回身如風,正待舉劍撲去!也正是過天星羅亮後退了三步,冷嘿一聲,右手迅速解開腰間扣把,抖出一條鏈子鞭,作勢待發!
只聽勝字旗孟堅和大聲叫道:「你們快回來!」
穿雲弩也已覺出這黑衣女子武功詭異,強過自己甚多,如和過天星羅亮兩人聯手或可不敗,但勝算也不大,聽師兄一叫,立時長劍一收,和過天星一起退下。
這時那黑衣女子已走到廳前五六丈遠處,便自停下步來。
勝字旗孟堅和身為主人,臉色凝重,凜然站在廳前,只當對方站住身子,或許有什麼話說。
那知等了半晌,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銀盤,既不向前,也不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黑衣女子還是沒有開口。
「無量壽佛!」靜玄道人突然起座,朝孟堅和單掌一禮,道:「天殺娘既是為敝師弟萬里鏢局失鏢之事而來,還是由貧道問問她吧!」
他這一站起,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也跟著起身。
這麼一來,左首席上的人,已經全站起來了。
右首席上也只有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和那個青衫儒生四人依然端坐如故。
就在靜玄道人起身的同時,追風刀夏候年怪笑一聲道:「什麼天殺娘,這丫頭敢在咱們面前裝模作樣,老子從來也不知道憐香惜玉,廢了你再說!」
喝聲出口,一閃身搶在靜玄道人面前,朝廳外奔去。
黑衣女子依然靜立不勸,她黑布蒙面,誰也瞧不到她的臉孔,但在追風刀夏候年奔出大廳的剎那,只聽她冷哼一聲!
這聲冷哼,冷得出奇,簡直不像是從人的鼻孔哼出來的,使人聽了有機伶伶的感覺。倏地她右臂一抬,從寬大的黑衣袖中,伸出一隻白嫩的玉手。
她這雙手可真美極了,細膩白嫩,膚光如玉,纖纖玉指,又尖又細,生得像青蔥一般,指甲上還塗著嬌紅的鳳仙花汁!
光憑這雙王手,就可知道黑衣女子,年紀極輕,說不定還是一個美若天仙的人?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女子,纖纖玉手,迅速無比從銀盤中取出一柄七寸來長的柳葉銀刀,隨手朝空中丟去。
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她銀盤中放著的是刀,就是方才飛進大廳來的柳葉飛刀!
她朝上丟起,這是幹啥,但奇事就在這時候發生了。
黑衣女子手法熟練,丟起飛刀的時候,筆直朝上,可沒帶半點聲息,但銀刀在半空中不知怎麼轉了一下,朝下飛來,登時挾著銳利刺耳的嘯聲!
「噓聿聿……」
一道銀虹,迅若掣電,猛向追風刀夏侯年當胸激射而來!
江北雙傑在大江以北,也是響噹噹的黑道巨掌,追風刀夏侯年縱橫江湖,自然反應靈敏。瞧到黑衣女子取過銀刀,向空中丟起,早已暗暗留神,此時眼看那柄銀刀,急射而來!
不禁大笑一聲:「原來你只有這些技倆……」
手腕一抬,雁翎刀疾翻而起,朝銀刀磕去,喝聲未落,只聽一陣「當、當」金鐵輕震,緊接著響起一聲淒厲慘曝……
銀光一閃而沒,柳葉飛刀快若閃電,已從追風刀夏侯年身上穿胸而過,劃了半個弧形,又是「噹」的一聲,自動落到黑衣女子手托著的銀盤之中!
這真是電光石火般事,這邊銀刀「咱」的落入盤中,追風刀夏侯年才「噗」的一聲,仰面跌倒,鮮血四濺!
大家方才看到追風刀和毒孩兒動手,他那一手連環刀法,使得快疾如風,純熟無比,變化精妙,誰也想不到他會這麼快就喪在飛刀之下。
馬王神顧大通一見他盟兄遇害,雙目通紅,厲喝一聲:「丫頭拿命來!」
雙腳頓處,向黑衣女子撲去,人到刀到,一刀猛然朝黑衣女子前胸刺去。
這回大家連黑衣女子如何出手都沒看清,但聽那尖銳刺耳的飛刀嘯風之聲,重又響起。
銀光乍閃,慘曝相繼,又是「噹」的一聲,銀刀回到盤中。
馬王神顧大通一個高大身軀,早已仆倒在地上,一股血箭,從背心冒出!
這是觸目驚心的一幕,大廳上的人。全都瞧得凜然變色!
黑衣女子兩道晶瑩有光的眸子,從覆面布孔中透出,冷冷的瞥了地上兩具屍體一眼,哼道:「躲得過千刀,躲不過天殺娘一刀。
語色冷漠已極,好像是從寒冰地窖吹出來的一般,每個字都會凝結成冰,使人聽了直冒寒氣。
毒孩兒面無人色,躲到大廳角落上,嘶聲叫道:「屠殺開始了!」
「善哉,善哉!」
靜玄道人單掌當胸,向空打了稽首,突然修眉一軒,翻手從背上撤下長劍,朗朗說道:
「姑娘何人,如此心狠手辣,貧道說不得要試試你飛刀究有如何鋒利?」
他這一撤出長劍,但聽「嗆」「嗆」連響,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全都一下撤出劍來!
大廳上頓時拔弩張,聲勢為之一壯!
麻冠道人自雙目微益,神色漠然,此時突然目光一抬,冷冷地瞧了眾人一眼,才徐聲喝道:「武當道友,且慢……」
靜玄道人聽得一怔,稽首道:「道長有何高見?」
麻冠道人陰森一笑,道:「此女身後,只怕另有能人,指揮著飛刀。」
禿尾老龍屠三省大笑一聲,道:「老夫就不信邪。」
身形一晃,人如大鵬凌空,電閃雲飄般,猛向黑衣女子撲去。
靜玄道人剛走到廳前,眼看禿尾老龍搶先縱出,只好留了下來。
「蓬……」大家連人影都沒看清,廳前已經響起一聲巨震,狂風四卷。
禿尾老龍屠三省身形墜地,暴喝一聲:「什麼人偷襲老夫?」
原來這一瞬之間,他面前不知何時多出一個人來!又是一個混身黑衣,僅露雙目的怪人!
禿尾老龍剛才和他凌空對了一掌,發覺此人功力奇高,心頭暗暗一怔,目光暴射,口中咯咯笑道:「很好!」
欺身直進,掄手一掌,直擊過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威震鄱陽,武功果然不同凡響。但見他身形一晃,霍地移近了丈餘,手掌一探,恰好夠到黑衣怪人前胸。右手五指勾屈,似掌非掌,朝黑衣怪人抓去,疾快無侍,詭異無比,功力之深,端的武林少見!
黑衣怪人見他一下欺近,旋身發掌,疾劈而出!
兩人這一動上了手,當真快捷得使人眼花繚亂。舉手投足,無不殺機隱伏,就是每一片衣角袍帶,俱都潛蓄著無比力道,只要對方沾上一點頓時便有殺身之危!
這一場搏鬥,不禁吸引了廳上所有人的目光,看到精彩之處,一個個屏息凝神,暗暗點頭。看到危機一發,又露出凜然驚駭,張口欲呼。
正當兩人打得捨生忘死,觀戰的人,目怵心驚之際!
「噓聿聿……」尖嘯起處,一聲慘曝,同時響起,大廳上「噗通」有人倒了下去!
「噹」!那是柳葉飛刀落到銀盤上的聲音!
大家心頭一沉,急忙回頭看去,安遠鏢局副總鏢頭穿雲弩李元同已經倒臥在血泊之中。
不用看,是柳葉飛刀穿胸而過,又是那黑衣女子逞的凶!
勝字旗孟堅和目睹師弟慘死,狂吼一聲:「好丫頭,老夫和你拼了!」
雙掌一掄,頓足飛撲出去!
丁之江心頭一驚,他知道孟堅和身為主人,身上自然不會攜帶兵刃,對方那個黑衣女子武功詭異,怕他有失,那還遲疑,探手取出一支金光燦爛的文昌筆,縱身跟了出去,口中叫道,「孟老哥,這丫頭,還是交給小弟吧!」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勝字旗孟堅和堪堪撲出,耳中突然聽到有人嬌喝一聲:「回去!」
一團白影,疾然從簷前飛墜,連人影還沒有看清,只覺勁風颯然,呼的橫掃而來,他人在半空,連閃避都來不及。不覺大怒,雙掌疾推,掌先人後,猛力向前撞去!
這一下是孟堅和在急怒攻心之下,奮不顧身的全力一擊,威勢之強,足可裂石開山。那知掌力才發,好像撞上了一道柔韌無比的東西,躍起的身子,吃對方輕輕一震,登時由半空躍落實地。
心頭驀地一怔,定睛瞧去,那從簷前飛落,襲擊自己的白影,原來是一個面蒙白布,只留兩個眼孔的瘦小的白衣人。手上掄著一條十丈餘長的綵帶,宛如一道匹練,盤空匝地,呼呼有聲,已和丁之江打在一起。
孟堅和終究是成了名的人,不願兩打一,雙肩晃動,正待朝黑衣女子搶去!那知身形才動,白衣人清叱一聲:「替我留下!」
飄飄綵帶,忽然「呼的一聲輕嘯,掉頭朝孟堅和捲來!
丁之江大喝一聲,金筆疾點,一招「鳳凰點頭」,金筆幻起了數點光影,直向白衣人點擊過去。
孟堅和疾發一記掌力,挾著嘯風,同時朝白衣人劈去。
白衣人左手斜斜一掄,綵帶的另一頭,飛捲而出,封住了丁之江點來鐵筆,左手隨著抖動,綵帶橫捲,迫退了孟堅和撲來的身軀。
丁之江揮筆側攻,鐵筆化為點點寒芒,快得有如急風驟雨。
孟堅和也雙掌交替,倏忽之間,連發了五掌。
白衣人雙手掄動,一條丈餘的綵帶,使得忽長忽短,匹練絛繞,運用自如,變化多端,應付兩人的聯手猛攻,似乎還綽有餘裕。
靜玄道人為武當首徒,為人持重,他因方才禿尾老龍搶先掠出,還沒撲到黑衣女子身前,中途就被另一個黑衣女人把他接住。
孟堅和、丁之江才一出廳,同樣又被白衣人攔住。
好像大廳上的人,只要出廳,就會受到阻攔,他們出字阻攔的目的,似是不讓有人衝出廳去。
自己這邊,已經有三個人喪命在飛刀之下,面對大廳的那個黑衣女子,依然手托銀盤,靜靜的站在那裡。
難道真是屠殺開始?不讓廳上的人,活著出去了?由此看來,廳前站著的黑衣女子,就是主持屠殺的人,她、莫非就是天殺娘?
靜玄道人臉色凝重,手仗長劍,緩緩舉步朝階下走去,他腳下一動,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兄妹,也跟著下去。靜玄道人志在察看對方動靜,是以走得極緩,他知道身後三人是他師弟妹,自然不敢超過他面前,他凝聚全身功力,目視四方,緩緩跨下第一級石階。果然對面的黑衣女子,就在此時,突然伸手從銀盤中抓起一柄銀刀丟起。
靜玄道人方才聽麻冠道人說過,此女身後,另有能人指揮著飛刀。此時眼看對方飛刀脫手,立即凝注目力,隨著她丟起的銀刀,迅速抬目瞧去。
睛空萬里,只有一抹淡淡的白雲,天空當然不可能有人,他看到的只是那柄柳葉飛刀,直飛而上,到了三丈來高,就回頭垂直而下。
但怪事就出在這裡,銀刀落到一丈高處,突然刀走弧形,半空中劃了半個圓圈,就「噓聿聿」的起了銳厲尖嘯,刀光大盛,寒風如電,勢道奇快,直向自己當胸急射而來!光聽那刺耳嘯聲,就知銳不可當!靜玄道人心頭陡然一震,暗暗付道:「看這情形,真是有人在暗中指揮!」
他此刻早已長劍當胸,把全身功力,悉注劍尖,目光一瞬不瞬,緊緊凝注著飛來的銀刀。直等刀尖射到胸口三尺光景,手腕一震,劍尖猛向刀尖上擊去。
「噹」,一聲金鐵交鳴,柳葉銀刀居然一下被他震退回去,但靜玄道人也被震的後退了一步,一條右臂,隱隱酸麻!
黑衣女子冷哼一聲,玉手揮處,第二柄柳葉銀刀,又已向空丟起!
不!他敢情看到武當門下一共有四個人,纖纖玉手,隨取隨丟,接連丟起三柄銀刀。
這當真快如電掣,剎那之間,銀光盤空,尖嘯震耳,四柄銀刀,閃電般分向四人射到!
靜玄道人這一瞧,不禁大感凜駭,方才被自己震退回去的飛刀,在半空中劃了個弧形,重又朝自己刺來,急忙喝道:「師弟們小心……」
百忙中長劍急揮,一招「金針飛渡」,劍光乍閃,迎著飛刀擊出。
「噹」、「噹」、「噹」、「噹」!接連響起四聲金鐵大震,靜玄道人和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終算全都接下了一刀。
但在這陣急驟的金鐵狂嗚中,突然響起了一聲尖叫,和慘曝之聲!
「當……」其中有一柄銀刀,敢情達成了屠殺任務,落到銀盤中去了。
大廳上血雨飛灑,緊接著有人「咕咚」倒地,大家心頭也跟著那聲慘叫,感到驟然一緊,急忙回頭瞧去。
發出尖叫的是辣手雲英張曼,她雖然揮劍接住了一刀,但因飛刀上的震力奇強,她自然要被震得朝後連退。
但她跟著師兄們下來,剛剛跨下石階,她終究經驗不足,接下一刀,就忘了身後還有三級石階,腳下一絆,身子往後跌了下去,口中不期發出一聲驚叫。
慘叫的卻是鐵筆幫護法過天星羅亮,他是驟不及防之下,被飛刀貫胸而過,橫屍廳上。
大廳前的天井右首,勝字旗孟堅和連聲叱喝,掌掌如同開山巨斧,丁之江則是鐵筆揮灑,幻出點點金星。
他們一位是少林俗家高手,一位是手創鐵筆幫,名動大江南北,鐵筆幫老幫主鐵筆定乾坤的得意傳人,但兩人聯手之下,依然沾不到白衣人半點衣角,差幸還無敗象。
天井左首,可不對了!
禿尾老龍屠三省、獨鬥黑衣人,此刻已經漸漸落了下風,被逼的幾乎已無還手之力。
廳上群雄之中,原要數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名頭最響,武功最高。
如今勝字旗孟堅和、丁之江雙戰白衣人,討不到半點便宜,武當門下也出場,看來連黑衣女子的飛刀都還招架不住,江北雙傑,穿雲弩李元同,過天星羅亮四人,已喪在對方飛刀之下,如果禿尾老龍再傷在黑衣人掌下,廳上實力,就更形單薄。
鐵羅漢廣明望了麻冠道人一眼,倏然起身道:「道兄,看來咱們若不及時出手,老施主萬一傷在對方手下,待會對付天殺娘就少了一個有力的幫手。」
麻冠道人陰沉瘦削的臉上,微微動容,點點頭道:「大師說得極是,這黑衣人功力極高,禿尾老兒情勢已急,據貧道觀察,只怕天殺娘尚未露面,眼下局勢,咱們確有合力把此人除去的必要。」
鐵羅漢道:「事不宜遲,貧衲先去助他一臂之力!」
話聲出口,肥胖身軀輕輕一晃,人已疾快無匹的掠出廳去,一下就欺到黑衣人身後,口中喝道:「屠老施主,貧衲助你一掌!」
出掌如風,突向黑衣人背心擊到!
黑衣人身形未轉,已知偷襲過來的是鐵羅漢廣明,微嘿一聲,雙足一錯,施展九成功力,猛地回身一掌擊去。
禿尾老龍屠三省正感處處受制,被逼險象環生,眼看鐵羅漢加入戰團,精神突然大振,喝叱連聲,招式一變,雙掌開合之間,呼呼反擊出去。
黑衣人縱聲大笑道:「你們再加幾個,也不在我甘瘤子心上!」
原來他就是天殺門下的甘瘤子!
喝聲中,果然一掌狠似一掌,掌掌凝聚真力,記記找兩個硬拚,戰況愈來愈見慘烈!要知鐵羅漢廣明,與禿尾老龍屠三省兩人,皆是名動江湖的人物。甘瘤子只不過是天殺門下,以一敵二,居然勇猛如故,絲毫不敗,當真是震駭武林的事!
激戰中,甘瘤子暮地掄手一掌,禿尾老龍屠三省避無可避,迫得雀掌一揮,硬接一記,雙掌交接,只聽「啪」的一聲,禿尾老龍雙足移動,登登登連退了五步,胸腹之間,震得血氣翻湧,口中發甜,滿口都是血腥氣味。
甘瘤子功力雖厚,也震得一身黑衣獵獵作響,大退一步。人未立穩,鐵羅漢廣明已掌如雷奔,猛擊過來。
甘瘤子哈哈一笑,凝足八成功力,回身一掌,直對鐵羅漢廣明的手掌迎去。又是「砰」
的一聲暴響,兩人腳步同時移動,朝後直退,每踏一步,青石地上使是一個腳印。
甘瘤子退了兩步,猛地一個轉身,身若風輪直往禿尾老龍欺去,喝道:「你給我回到廳上去吧!」
禿尾老龍方才和甘瘤子硬對一掌,正在閉目調理體內真氣,瞥見他朝自己撲來,雙足猛蹬,急往一側暴閃。
甘瘤子豈肯容他緩手,舉手一揮,口中鄙夷不屑的道:「不肯回去,就給我躺下!」
說話聲中,陡覺身後無聲無息的有人欺近過來,旋身一顧,原來竟是麻冠道人!只見他面露橘笑,陰惻惻說道:「朋友好像狂了一些吧?」
甘瘤子大笑道:「一點也不狂,你可要試試?」
麻冠道人陰笑道:「你有多少道行,敢對貧道發狂?」大袖一拂,疾封而出。
禿尾老龍屠三省正在怒火迸頂,眼看麻冠道人也已飛落場中,機不可失,那還管得內腑已被對方震傷?大喝一聲,掄掌便向甘瘤子襲去,鐵羅漢廣明雙腳一頓,掌先人後,同時撲到。
甘瘤子嘿然道:「不讓你們見識見識天殺門的武學,你們想來也死不瞑目!」
一言未了,三股強猛掌風,早已同時襲近身前。
甘瘤子狂笑一聲,左掌一揮,化解麻冠道人拂來的衣袖,左掌一招「春雷驚蟄」,直擊鐵羅漢,飛起一腳,猛向禿尾老龍踢去。
他一招三式絕學,身形在原地一轉之際,已將麻冠道人、鐵羅漢廣明和禿尾老龍三人同時逼退了一步。
麻冠道人冷冷一哼,隨著後退,忽然左手捏了一個訣印,右手微揚,凌空劈去!他身子凝立不動,振腕之間,大袖中露出一隻枯瘦無肉的手掌,掌心一片灰白,沒有絲毫血色。拍出一掌也只是虛飄飄的,不帶絲毫風聲。鐵羅漢廣明目光一瞥,也同時停身不攻,左掌緩緩舉起,剎那間,他那只白胖左手突然脹大,變成烏黑有光,恰好和麻冠道人的灰白手掌,成了強烈對比,怵目之極!
禿尾老龍卻雙爪當胸,凝注著甘瘤子,口中不住的吸著真氣,他目光獰厲,似乎也存了趁機突發,準備一舉撲殺甘瘤子。
甘瘤子落在三人鼎足包圍之中,冷冷一曬道:「老道士,你白骨掌,最多也不過五成火候,和尚的黑煞手更差,只有三成光景,連禿尾老龍的毒龍爪一起算上,又能奈我何?,,麻冠道人陰笑道:「貧道原無殺你之心,怎奈你口齒傷人,貧道也說不得了……」
喝叱乍起,人影連閃,四條人影倏然一合,打在一起。
轉眼之間,各自搶制先機,窮極變化,又成了捨死忘生之戰!但見四條人影,交錯盤旋,遊走不定。雙方掌勢爪式,一發即收,快速如電,一陣陣的掌風勁氣刮得砂飛石走,四外飛捲!四人這一番惡鬥,當真是奇招迭出,只要誰的手上,略慢絲毫,就得橫屍當地,除非四人一齊停手,否則便是一個欲罷不能之局。
然而這三位江南武林中的黑道高手,圍攻的僅是天殺娘門下一名弟子而已!
再說大廳上,韋宗方就站在過天星羅亮身旁,眼睜睜看著飛刀飛來,都來不及拔劍,被濺了一身鮮血,心中不覺大怒。「嗆」的一聲,撤出他的那柄毫無鋒芒的鈍劍,簷前銀光盤空,尖嘯刺耳。方才被武當門下擋回去的柳葉飛刀,又激射而來,五道銀刀,來勢如電!
靜玄道人連身後尖叫慘呼之聲,都無暇顧及,只是全神注視著擋回去又射回來的飛刀。
他感覺到飛刀來勢,一次重過一次,也一次快過一次,自己擋回去有多少力道,射回來的時候,力道和速度,全都加倍了。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他拚命提吸真氣,運集全力,一劍猛向飛刀磕去!
靜仁道人,和梅花劍張君愷,同樣屏息持劍,急劈而出!
只有辣手雲英張曼,腳下一絆,一跤跌坐在石階上,還沒來得及站起,耀眼寒虹,已直奔前胸,眼看銀光一沒,就得透胸而過!平日心狠手辣的張姑娘,方纔已被震得玉腕發麻,那裡還有舉劍之力?就是連近在咫尺的三位師兄,此刻都自顧不暇,誰也無力搶救,辣手雲英真也夠狠,她索性銀牙一咬,闔上眼皮。不管啦,讓它在臉口扎個窟窿嗎!
一陣劍刀相接,發出連串金鐵狂震。有人驚呼,也有人大喝。碎劍如雨,銀刀倏落!
靜玄道人滿臉汗水,連退了三步,手中只剩下半截斷劍。靜仁道人臉色灰敗,氣喘如牛的一跤跌坐階上,連半截半劍都已脫手。
梅花劍張君愷更慘,跌跌撞撞的後退了七八步,長劍脫手,虎日流血,一條右臂,再也舉不起來。
那麼辣手雲英張姑娘,是不是已經銀刀穿胸,羅襦濺血?也沒有,她方才跌坐下來,此刻還是好好的坐在階上,只是粉臉嚇黃了,本來閉緊的眼睛,此刻已經睜開,睜得大大的,流露出無比驚奇之色!
刺耳尖嘯,倏然沉寂,耀眼銀芒,也已不見,階前青石地上,多了四柄已被削斷的銀刀!階前青石地上,多了一個長劍橫胸的青衫少年!
他正是一舉搶救了武當四條性命,一舉擊落了四柄柳葉銀刀的韋宗方!
他的及時出手,原只出於一時氣憤,連他自己也沒想到居然會把四柄矯若神龍的飛刀,一舉破去。
大廳上已經沒有人了,連那個一直沒有說話的青衫儒生,不知何時,也跟了出來,背負雙手,站在韋宗方身後,好像在瞧熱鬧,狀極悠閒!
辣手雲英張曼從地上撿起長劍,站將起來,她是個性情倔強的人,方纔曾和人家動過手,這回人家卻救了她性命,她粉臉酡紅,只望了韋宗方一眼,心裡縱然想說句道謝的話,但嘴裡可不好意思說出來,只是舉手掠著散亂的鬢髮。
靜玄道人眼看自己出劍奮力一擊,沒有擋得住飛刀;但四柄飛刀,卻被韋宗方輕而易舉的破去,心頭自然感到無比驚詫。
看來大師伯的武功,當真是高不可測,這位小兄弟連武當山大門,都沒進過,卻有如此驚人之藝!這且不去管他,不論如何,他總算是武當派的人,也總算替武當派掙回了顏面。
他略一調息,立即迎著韋宗方走去,含笑稽首道:「韋小師弟……」
他居然改口以「小師弟」相稱!
武當派流傳數百年,江湖上會武當拳掌的人,比比皆是;但不是武當嫡傳弟子,武當派是不承認的,靜玄道人這聲「小師弟」,可著實難得!
但在他話聲還沒出口,廳前半空突然傳來一陣「呷」「呷」怪笑!
這怪笑難聽刺耳,誰都聽得出正是天殺娘的聲音!笑聲一停,只聽一個破竹似的聲音喝道:「大家都給我住手!」
喝聲滿含怒意,震得激戰中的諸人,莫不心神一凜,各自停下手來。
孟堅和、丁之江兩人,依然和白衣人面對面站著,嚴神戒備。
麻冠道人臉色陰沉,鐵羅漢廣明、禿尾老龍屠三省三人,迅速退到了一起。
靜仁道人,梅花劍張君愷、辣手雲英張曼也悄悄移近,緊挨著他們大師兄靜玄道人身邊站立。
剎那間,廳前沉靜得幾乎令人窒息!彷彿大禍即將臨頭一般!
只聽天殺娘破竹似的聲音,厲喝道,「姓韋的小子,老娘念爾無辜,才免你一死,叫你離開此地,你居然敢膽大妄為,破了老娘的飛刀。」
韋宗方返劍入鞘,抬頭抗聲說道:「天殺娘,你仗著幾柄飛刀,殘殺無辜,在下破你飛刀,雖是出於無心,但這等凶物,縱然破了,你又待怎樣?」
他終究初出江湖,嘴上說得雖極硬,其實口氣還是嫩透!
天殺娘呷呷怪道:「好小子,你還敢頂撞老娘?」
韋宗方道:「有何不敢?」
天殺娘冷哼道:「你倒真是憨不畏死!」
韋宗方道:「不怕死又是如何?」
天殺娘的聲音道:「很好,你既然不怕死,就到門外來見我。」
韋宗方道:「出去就出去,誰還怕你不成?」
說完,果然大步朝外走去。
丁之江手握鐵筆,迎著韋宗方道:「小兄和你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