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平看他要走,急忙從樹後掠出,口中叫道:「老前輩請留步……」等他掠出,但聽笑聲已杳,人影已渺,空山寂寂,惟余松濤!仰首向空,月色朦朧,流雲如絮,那裡還有那人的影蹤?
這人會是誰呢?莫非他就是師父要自己遠來找尋的快活三?
對了,大概這一招「一劍小天下」,本門之中,只有快活三才會,師父臨終要自己來找快活三,也就是希望快活三把這一招劍法傳給自己。
這一點,也許早巳得到快活三的同意,所以昨晚他留下字條,要自己到茅棚裡來,同時,他也要試試自己,是不是本門弟子?會不會有人假冒,才出手相試。
因為本門「風雷掌」,只有本門「一拳石」才能擋得住,自己使出「一拳石」,就可證實無誤,所以約自己今晚二更前來,把「一劍小天下」傳授給自己。
只是他既是本門前輩,又傳授了自己劍法,何以不肯和自己見面呢?
他站立當場,想了一會,覺得這招劍法,自己不過初學乍練,萬一忘了,豈不辜負了這位老前輩的一片苦心?當下俯身拾起松枝,就在當地依式練習起來。
劍法雖然只是一招,但練習起來,卻總是有些小地方未能盡如人意,而這些小地方,卻正是劍法的變化精緻之處,往往毫釐之差,下面的變化就全走樣了。
這樣小心翼翼,細心揣摩,把它慢慢的改正過來,一直練到百遍之後,才能把身法步法和劍法合而為一,也逐漸的領悟出其中變化的精微之處,使出來也漸中規矩了!
正在練到心領神會之際,突聽林間有人輕「咦」了一聲。
上官平耳朵何等敏銳,這一聲雖輕;但在萬籟俱寂的黑夜裡,聽來自然特別清楚。劍勢一收,立即一個輕旋,朝身後林中喝道:「什麼人?」
松林間白影一閃,飛快的迎著奔出一個白衣少女,一臉驚喜的道:「上官平,果然是你!」
她好像遇上了親人一般,一直奔到上官平身前,幾乎就要撲入他的懷裡。
上官平看清奔過來的正是自己初上山時遇見的那個白衣姑娘冷雪芬。他雖然只和她見過一面,但她的一顰一笑,不時的會從腦海中浮現,心裡也常常會生出懷念的悵觸,此刻竟然會在這裡遇上她,心頭不覺大喜,急忙丟去手中松枝,叫道:「冷姑娘,會是你!」
冷雪芬奔到他面前,心裡縱然想一下撲入他懷裡去,但她總是姑娘家,沒有見面的時候,心裡一直叫著他的名字,也暗暗叫他平哥,見了面,反而有些羞人答答,趕忙剎住身子,粉臉一陣熱烘烘的燒紅,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望著他,幽幽的道:「這真是吉人天相,你沒有掉下雲步橋去,你的傷勢好得這麼快?是什麼人給你治好的呢?」
她一連串問出幾句話來,聽得上官平一頭霧水,幾乎無從回答,看著冷雪芬問道:「姑娘說在下沒掉下雲步橋,在下幾時掉下雲步橋去了?」
冷雪芬舉起纖手,輕盈的掠掠鬢髮,臉上微赧,幽幽的道:「你那時正在昏迷之中,自然不知道了。」
上官平聽得一奇,想到智通大師曾說自己負傷之後,躺在方丈雲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等智通大師回到雲房,發現小沙彌被人點了睡穴,自己也離奇失蹤,但後來自己清醒過來,卻睡在客房床鋪上,傷勢也完全好了。從失蹤到傷勢全好,這中間似乎有一段時間,少說也有一個多更次,沒有人知道去了那裡,莫非她知道?心念這一動,就望著冷雪芬問道:「在下負傷昏迷,姑娘怎麼知道的呢?」
冷雪芬粉臉一紅,低垂粉頸,說道:「我也不想瞞你,那打傷你的黃衣女郎,就是我大師姐冷雪娥。」
「她是你大師姐?」上官平驚異的道:「你叫冷雪芬,她叫冷雪娥,你們還是親姐妹?」
「不是的。」冷雪芬續道:「我們小時候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由師父扶養長大,我師父姓冷,所以我們也姓了冷,雪字是我們排行。」
上官平道:「原來如此,只不知令師……」
冷雪芬臉容微變,急急說道:「你不要問我們師父的事,我也不會說的。」
上官平道:「對不起,我不問就是了。」
冷雪芬嫣然一笑道:「我們還是說你負傷的事吧!你是傷在大師姐『玄女九轉掌』下的,凡是被這種掌力所傷的人,內腑受到極大的震力,五臟六腑都會被震得離位,只有本門中人以『九還手法』,推宮過穴,可使離位的臟腑恢復原位,再以真氣打通十二經絡,方可得救,我聽說你被大師姐打傷,心裡很著急……」
她粉頰上又飛起兩片紅雲,一個姑娘家,對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怎可說出「心裡很著急」的話來,她口氣頓得一頓,立即解釋道:「我雖然只和你見過一面,但……但你……
是一個有為的青年,中了『玄女九轉掌』,只要超過六個時辰,就會嘔血而死,所以……所以我……想救你……」
上官平感激道:「在下真該謝謝你。」
「誰要你謝了?」冷雪芬瞟了他一眼,接下去道:「我匆匆趕去伏虎廟,找了好一會,才在方丈室找到你,那時你已昏迷不省人事……」
上官平道:「這就對了,在下躺在方丈室,據說失了蹤,那是你把我抱出去的了?」
冷雪芬想到自己抱著他的情景,心頭小鹿已經跳了,再經他口中說了出來,她更覺得羞不可抑,低著頭道:「當時我抱著你出了伏虎廟,心裡六神無主,不知到那裡去好?後來我想到這裡有一片松林,不慮被人發現,才一路朝這裡奔來,不料在雲步橋上遇到了大師姐。」
上官平哦了一聲道:「她很冷酷,看到了一定會很生氣,對不?」
冷雪芬道:「她問我你是什麼人?」
上官平道:「你怎麼說呢?」
冷雪芬含羞道:「我只好說,你是我表哥,請她高拾貴手,放過了你。」
上官平道:「冷姑娘,真是謝謝你,哦,她肯答應嗎?」
冷雪芬搖搖頭,淒然道:「她要我把你丟到橋下去。」
上官平問道:「後來呢?」
冷雪芬道:「我求她開恩,她不肯答應,還拿出師父的金牌逼我,師父的金令,我自然不好違背,心想:這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把你抱了出來,伏虎廟方丈也許會想出辦法來,給你療傷,現在你卻一點生路也沒有了,這一想,我覺得很對不起你,只有和你一起死了的好,我就奮不顧身,抱著你往橋下跳去……」
上官平聽得一陣感動,忍不住伸出手去,捉住了她一雙玉手,低低的道:「冷姑娘,你……」
他還是第一次握住女孩子的手,一雙又軟又膩的柔荑,握在掌心,柔若無骨,禁不住心頭狂跳,說了一個「你」字,底下的話,喉頭好像塞住了,再也說不出來。
冷雪芬一張粉臉紅上了耳朵,嬌羞欲滴,卻並沒有掙動,任由他握住了雙手。
上官平俊臉也紅紅的,說道:「姑娘……我……可以叫你雪芬麼?」
冷雪芬心頭一甜,輕輕的點著頭。
上官平低聲叫道:「雪芬……」
冷雪芬輕「嗯」了一聲。
上官平道:「後來呢?你抱我跳下雲步橋,我們兩人怎麼都沒有死呢?」
冷雪芬輕輕掙脫了他的手,嗤的笑道:「死了我們還能見面麼?」
上官平道:「後來呢?你也說呀,真急死人!」
冷雪芬又掠掠她被山風吹亂了的秀髮,才道:「我跳下去的時候,忽然被什麼東西勾住了,並沒跌下去,我想雙手抱緊些,但這一攏,只攏了個空,你已經不知去向,我心裡一急,就叫著你的名字,奮力一掙,朝下撲去,身子就像騰雲駕霧一般,忽然『拍』的一聲,背脊落到實地上……」
上官平道:「雲步橋下,水勢湍急,你怎麼會落在實地上呢?」
冷雪芬道:「我睜眼一看,竟然躺在橋樑上。」
上官平奇道:「你跳下橋去,怎麼會躺在橋上的呢?」
冷雪芬白了他一眼,嗔道:「你不要插嘴好不好,聽我說下去呢!我想:你已經跌下去了,我何忍獨生?」
上官平心頭一陣激動,又伸手過去,握住了她的手,說道:「雪芬,你真好。」
冷雪芬紅著臉,這回因為上回已經給他握住過手,心中羞意,就少了幾分,含嗔道:
「叫你別打岔,你又打岔了,我再次往橋下跳去,這回我看得清清楚楚,橋下黑黝黝的,水聲隆隆,但當我縱身躍下之際,又和先前一般,人像騰雲駕霧般朝上飛起,又是砰的一聲,跌在橋板上……」
上官平道:「莫非有什麼能人在暗中救了你?」
「我也這樣想。」冷雪芬道:「但我縱目四顧,什麼人也沒有看見,我想照這情形看,你大概也不會跌下橋去,很可能是這人把你救了。」
上官平又道:「這人究竟是誰呢?」
冷雪芬道:「就是不知道咯,我一直找到這片林前,仍沒找到人,但卻聞到了一股浮散在空中的煙味,一股濃烈的淡巴菰氣息,顯然那人在這片林前吸過淡巴菰煙,煙味還留在空中,顯然是剛走不久……」
上官平突然想到傍晚前在大殿前面遇見別老人家,他就坐在石階上吸著旱煙,有一股濃烈得令人嗆喉的淡巴菰煙味,莫非會是別老人家?
不對,別老人家連走路都邁不開腳步,只是拖著兩條腿在地上移動,根本不像是會武的人!
冷雪芬看他只是沉吟不語,眨著一雙亮晶的眸子,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沒有。」上官平含笑道:「我只是在想,這救我們的人,一定是一位隱世的高人了,哦,後來呢?」
「沒有了。」冷雪芬道:「我找不到人,想來你一定是他救去了,我……只要你活著,我也要堅強的活下去,沒想到今晚……竟然真的會在這裡遇到你。」
上官平一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又輕輕的覆在她手背上,說道:「雪芬,我蒙你如此關愛,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你的。」
冷雪芬低聲的道:「你知道就好……哦,現在該你說了,你的傷勢好得這麼快,到底救你的是誰?」
上官平笑道:「我和你一樣,也不知道他是誰。」
冷雪芬道:「你怎麼會不知道的呢?」
上官平道:「我只像是做了一個夢,好像身子被投在洪爐裡,又悶又熱,醒來的時候,衣衫盡濕,人卻好好的躺在伏虎廟客房床鋪上,那時天還沒亮,我略為運氣,發覺和平常一樣,根本沒有負傷,所以把遇上令師姐,和中掌負傷的事,當作了夢境……」
冷雪芬道:「所以我剛才看到你,覺得很奇怪,中了『玄女九轉掌』,因為內腑受到創傷,縱然由本門中人救治,最少也要休養七天,才能復原,照你這麼說,前後只不過一個更次,你就醒過來了,醒來之時,就傷勢若失,這不是奇跡嗎?」
上官平道:「可惜這位高人,救了我,也救了你,我們卻不知道他是誰?」
冷雪芬眨眨眼睛,俏皮的笑道:「我們雖然不知他是誰,但我們可以稱他為淡巴菰仙。」
上官平道:「淡巴菰仙?」
「是呀!」冷雪芬嬌笑道:「我們連他人影都沒有看到,只有在林外聞到一股淡巴菰煙味,所以只好稱淡巴菰仙了。」
上官平也笑道:「你這淡巴菰仙,起得很妙,以後江湖上會有人傳為美談,說從前有一位姓冷的女俠,跳了兩次雲步橋,都沒有跳下去,是淡巴菰仙救的。」
冷雪芬也道:「那時也會有人說:從前還有一位年輕俠士,中了『玄女九轉掌』,也是淡巴菰仙救的。」
兩人說到這裡,都不覺笑了起來。
上官平兩隻手掌一直合著她的纖手,這時看她笑得好美、好甜,尤其她一雙秋水般清澈的目光之中,脈脈含情,射出萬縷情絲,叫人又憐又愛,心頭不禁一蕩,大著膽子,把她輕輕拉了過來。
冷雪芬給他這一拉,拉得六神無主,嬌軀緩緩的偎入他懷裡,心頭又是羞澀,又是甜蜜,但也有些害怕,低著頭,緊緊的躲在他懷裡,不敢看他一眼,連身子都隨著起了一陣輕微的顫抖。
上官平還是破題兒第一次和軟玉溫香的嬌軀,相依相偎,一顆心不由得怦怦亂跳,幾乎跳到了喉嚨裡,連氣都透不過來,口中囁嚅的道:「雪芬,今晚,你怎麼這裡來的呢?」
冷雪芬一顆頭埋在他懷裡,幽幽的道:「我得不到你的消息,不知道你傷勢好轉了沒有?
只有到這裡來碰碰運氣,也許會給我遇上淡巴菰仙,因為他昨晚就在這松林下一塊大石上坐著吸的煙……」
上官平道:「你……真好……」
他情不自禁,低下頭去,輕輕的吻著她秀髮,把臉貼在她秀髮之上,再也不肯栘開。
兩顆心隔著薄薄的衣衫,彼此都可以感覺得到跳得很厲害!
兩個人也都沒有再說話,此時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反正不用說話,也自有心靈相通。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冷雪芬輕輕推開了他,粉臉飛紅,默默含羞的抬起眼來,幽幽說道:「平哥哥,我有一句話,你肯不肯聽?」
上官平跨上一步,伸過手去,又拉起了她的玉手,說道:「你說的話,我自然會依你的。」
冷雪芬眨著眼睛,說道:「真的?」
上官平道:「你快說出來吧!」
冷雪芬道:「你明天就離開泰山,好不?」
上官平一怔,問道:「為什麼?」
冷雪芬道:「你不要問為什麼?你肯聽我的話,明日一早就下山去。」
上官平道:「你是怕令師姐不肯放過我,對嗎?」
冷雪芬點著頭道:「大師姐如果知道你傷勢好了,一定不會放過你的,她身邊有師父的金令,如果她逼著我和你動手,我怎麼辦呢?不是叫我難做人嗎?」
上官平氣憤的道:「她出手傷人,我不去找她,她還要找我?這不是太過分了麼?」
冷雪芬目中露出央告之色,望著他道:「平哥哥,我們今晚一見,我冷雪芬已經把一顆心交給你了,我也永遠是你的人了,為了我,也為了你,你一定要聽我這句話,算是我求你的,明日一早,就下山去,好嗎?」
上官平握著她的手,說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如果是別的事,你就是說一千件,我也都會依你;但上泰山來,是先師臨終時的遺命,我不能違背師命,你不會怪我吧?」
冷雪芬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接著為難的道:「既然是你奉有師命,我自然不能催你下山,只是大師姐的脾氣,我最清楚,她是個生性好強的人,你傷在她掌下,又很快好了,這要給她知道了,她是絕不肯放過你的,你武功再高,也擋不住她一掌,你又不肯走,這……
叫我怎麼辦呢?」
上官平握著她的手,柔聲道:「你只管放心,我會避開她的。」
冷雪芬還是搖著頭道:「大師姐手下有很多人,消息靈通得很,也許現在她已經知道了,平哥哥,這樣好不……」
她偏頭說道:「你奉了師命前來辦事……」
「不!」上官平道:「我是找人來的。」
冷雪芬道:「我聽你說過,一個叫快活三的人,泰山只有一條路,叫快活三,並沒有這樣一個人……」
上官平肯定的道:「先師交代的事,一定有這個人。」
冷雪芬道:「你既然是找人來的,晚幾天,自然沒有關係了,你明天先下山去,過一段日子再上來,這不算違背師命吧?」
「不!」上官平道:「找人之事,不能耽擱,萬一這人過幾天下山去了,我又到那裡去找?」
冷雪芬目含幽怨,說道:「說來說去,你是不肯下山去的了?」
剛剛說到這裡,匆聽「哈啾」一聲,有人在林外打著噴嚏!
冷雪芬驀地一驚,低聲道:「林外有人!」
上官平急忙一個箭步,掠出林去,林外,夜色雖濃,還有朦朧月光,舉目四顧,那有什麼人影?
冷雪芬跟在他身後,縱出林來,問道:「你看到人影麼?」
上官平道:「沒有。」
冷雪芬道:「這就奇了,方才明明有人打著噴嚏,怎麼會沒有人呢?」
話聲未落,只聽「嘶」的一聲,一道人影,從一棵大樹上飛瀉而下!
上官平大喝一聲:「什麼人?」
「砰!」那人落到地上,竟然往地上摔倒,一動不動。
冷雪芬凝目看去,只見那人一身黑衣,是個標悍漢子,不由得臉色大變,輕聲道:「不好,他是大師姐手下,莫非是跟蹤我來的?」
上官平走到那漢子身邊,低頭看去,只見那漢子似是被人點了穴道,耳朵、鼻孔,和口中都被人塞了許多泥巴!
這情形生似他遇上了鬼,著了鬼的戲弄。
上官平輕笑道:「他是被人點了睡穴。」
冷雪芬神色緊張的道:「我要回去了。」
上官平戀戀不捨的道:「我們幾時再見面呢?」
冷雪芬羞澀的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道:「大師姐派他跟蹤我,一定對我起了疑,這幾天我們最好不要見面,有機會我會來找你的,我走啦!」
說完,急步奔行而去。
上官平目送她白影漸漸的在夜色中消失,他頓然感覺到好像失落了什麼,怔怔的站立了一會,眼看夜色已深,也就悄悄回轉。
一宿無話,第二天清晨,上官平起身之後,堪堪盥洗完畢,只聽走廊上傳來一聲嬌呼:
「上官兄,你起來了沒有?」
那是祝茜茜的聲音,上官平慌忙開門出去,含笑道:「祝姑娘早,祝兄還沒起來麼?」
祝茜茜道:「大哥剛起來,現在正在洗臉呢!他還是我來才把他叫醒的。」
朝霞映在她臉上,白裡透紅的嬌靨,漆黑而靈活的眸子,鼓騰騰的酥胸,纖細的腰肢,每一處都充滿了美好的青春氣息,更顯得她予人以清新活潑之感!
如果以她和冷雪芬相比,那麼她像春花般嬌麗,冷雪芬就像秋月般皎潔!
祝茜茜忽然發現他看著自己,一聲不作,好像看出了神,不禁粉臉一紅,嬌聲道:「上官兄,你怎麼不說話呢?」
上官平哦了一聲,一張俊臉驀地紅了起來,囁嚅的道:「在下沒……沒什麼……」
祝茜茜噗哧一笑道:「我看你好像在想心事。」
上官平臉色更紅,說道:「在下……沒想……」
這時祝士諤已從隔壁房中走了出來,含笑道:「妹子,你把我吵醒了,又把上官兄也叫起來了。」
祝茜茜道:「才沒有呢,上官兄早就起來了。」
她沒待兩人開口,兩條黛眉一挑,笑吟吟的接著說道:「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吃過早餐,就可以上山找假老虎去了。」
上官平想著昨晚冷雪芬的話,勸自己今天就下山去,她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自己暫時避開她大師姐,如今祝茜茜卻要約自己去找假老虎,那不是自己找上門去嗎?但他究是年輕好強,豈肯說不去?而且這麼說,豈不是表示自己怕了黃衣女郎?年輕人又豈肯示弱?
祝士諤道:「你就喜歡找事。」
祝茜茜道:「我們上山來,本來就是找老虎來的,如今既然知道老虎是歹人扮的,難道我們就不去找歹人了?」
祝士諤道:「自然要找,只是……」
祝茜茜道:「只是什麼,難道我們萊蕪祝家,還怕了一個妖女不成?」
祝士諤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前晚到伏虎廟來尋釁的黃衣女郎,必有企圖,也必有來歷,我們最好應該先查出她的來歷和企圖,不宜輕舉妄動。」
祝茜茜道:「大哥,我們住在廟裡,不出去走動,就會查得出她的來歷和企圖嗎?我們要調查她的來歷和企圖,至少也要先知道她在那裡落腳?才能著手偵查這些人的行動,所以早餐之後,我們要到處去走走,說不定可以找到她落腳的地點呢!」
祝士諤道:「我想……這件事最好還是先去稟報爹知道,看他老人家有什麼指示?」
祝茜茜道:「我們上山來什麼也沒有遇上,就去稟報爹了,不讓爹笑我們少不更事才怪,至少我們要查到一點蹤跡,或是摸到對方一點底細,再去稟報他老人家,才不至小題大作。」
剛說到這裡,一陣清朗的雲板之聲,傳了過來。
上官平道:「賢兄妹不用爭論了,該是用早餐的時候了。」
三人就一路朝膳堂行來。從昨晚起,膳堂上多開了一桌素齋,一桌是別老人家、上官平和祝士諤兄妹,另一桌則是祝家莊的四個莊丁。
別老人家上了年紀的人,晚上睡不熟,早晨也起得特別早,雲板還沒有響,他早就坐在桌子旁等著吃早餐了。
三人走近桌子,別老人家朝他們點著頭招呼道:「你們……都來了,快請坐下來。」
上官平道:「別老人家早。」
「不……不早了。」別老人家面前早已裝好了一碗稀飯,說道:「今天……天氣好,你們要去……去遊山!就……要吃……得飽些,快去裝……裝稀飯了。」
三人各自裝了一碗稀飯,另外每人還有一個饅頭,別老人家早已舀了兩匙白糖,拌在稀飯裡,然後夾起一頭饅頭,用手撕著就吃。
上官平、祝士諤也各自取了一個饅頭,祝茜茜不吃饅頭,只是慢慢的喝著稀飯。
別老人家一面吃著饅頭,一面嘰嘰咕咕的說著:「泰山……沒什麼好玩的……只有……
快活三……我去過,那……地方著實不錯,路也平穩好走……上了年紀的人……也只有快活三……還走得動,你們年輕人……倒可以……到碧……霞宮去……看看……」
他口齒本來就不大清楚,嘴裡又在吃著饅頭,因此說的話斷斷續續,不大聽得清楚。
祝茜茜道:「老人家你去過碧霞宮麼?」
「沒……沒有……」別老人家道:「我那……裡還跑……得動?所以游……遊山要年……
輕的時候,我……已經老了……」
他喝了口稀飯,又道:「我……是聽人說的,碧霞宮供的是玉皇大帝……的女兒,她……
長得很美,連她手……下的侍女也……也都是……仙女,你們……應該去看看……」
這話上官平昨天已經聽他說過了,但今天他是說給祝士諤兄妹聽的。這位老人家不知從那裡道聽途說,聽來了這些古老的神話,但因他已經走不動山路,無法去碧霞宮遊玩,才如此念念不忘,逢人就說。
祝茜茜覺得他說的好玩,忍不住笑道:「真的,那我們一定要去。」
別老人家上了年紀的人,看到有人相信他的話:心裡大是高興,不覺放下饅頭,一本正經的道:「玉皇大帝……只有一個女兒,所以封她為……泰山玉女,不過她……她在天上住的時間多,住在泰山的……只是些……侍……侍女……這些……侍女……都會……仙法……
有些仙……女也會思……思凡……」
祝茜茜聽得噗哧笑了出來,說道:「老人家,你是在說故事?」
別老人家點著頭道:「是故事,但……也是真……真有其事……」
他越說越起勁,居然放下稀飯,打著火石,吸起煙來,一面吸煙,一面說道:「小……
姑娘,泰山的……故事,我……聽得多……著呢!你喜歡……聽故事,以後……我慢慢講……
講給你聽……」
聽他說故事,實在很吃力!而且這一吸煙,呼出一陣陣的淡巴菰味,也不好受。
祝茜茜幾乎要咳出聲來,站起身說道:「老人家,我們要走啦!回來再來聽你講故事吧!」
上官平、祝士諤也已吃好,跟著站起,那邊一桌四名莊丁也早已吃好了,跟著走出膳堂。
上官平心中暗自嘀咕,這位別老人家吸的正是淡巴菰,前晚救自己的,會不會就是他呢?
雖然別老人家看去不像絲毫會武功的人:但一個人武功到了化境,就不容易看得出來,難道他真是一位隱世的高人不成?
祝茜茜一邊走路,一雙秋波只是注意著上官平,看他在走路的時候,只是低頭沉思,心中覺奇怪,忍不住偏頭問道:「上官兄,你在想什麼心事呢?」
上官平抬頭道:「在下沒有想什麼?」
祝茜茜披披嘴道:「我看得出來,你好像是在想什麼心事,只是不肯說出來罷了!」
上官平道:「在下真的沒有。」
祝七諤笑道:「妹子,你就是自作聰明,怎麼知道上官兄在想心事呢?」
祝茜茜道:「方纔我去找上官兄,他也這樣心不在焉的想著心事,現在又是這樣沉思著,不是想心事還是什麼?」
祝士諤笑道:「我怎麼沒看到呢?」
他沒看到,不是說妹子時常在關心上官平麼?
祝茜茜臉上一紅,嬌聲急道:「大哥,你……」
「好了!」祝士諤含笑道:「現在我們談談正經,你看我們該到那裡去?」
祝茜茜偏頭道:「上官兄,你說呢?」
上官平道:「在下初來泰山,路徑不熱,悉聽賢兄妹作主,要去那裡,在下無不奉陪。」
祝茜茜喜孜孜的道:「我們從這裡出發,走快活三、御帳坪、雲步橋,一直到萬丈碑,一路慢慢搜索,如果時間來得及,就再上去,大哥,你看好不?」
祝士諤道:「好吧!咱們把它當作遊山玩水一樣,能找得到這些人的下落固好,找不到也不要緊,泰山有偌大的山區,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走得完。」
祝茜茜道:「好了,我們這就走吧!上官兄,你來呢!」
她和上官平認識還不到一天,卻叫得比她大哥還要親切,好像一刻也離不開他一般,連走路都要和上官兄走成並肩,把她大哥都冷落了。
祝士諤是故意落後的,妹子一向眼高於頂,難得被她看中意的,她既然喜歡上官平,做哥哥自然要全力促成他們了。因此由上官平和祝茜茜走在前面,祝士諤和四名莊丁走在一起,稍稍落後了些。
一行人剛走到前殿長廊,就遇上了法善,他看到祝士諤手中提著一支無纓槍,身後四名莊丁也各自持長槍,要懸匣弩,準備要出發模樣,不覺迎著合十道:「祝施主幾位,不知要去那裡?」
祝士諤抱抱拳道:「在下兄弟,原是上山找虎來的,如今既然知道虎是歹人扮的,自然要去找找這些歹人,落腳何處了?」
法善面有難色,合十道:「祝施主賢兄妹,為世除害,貧僧無任欽佩,只是家師認為這批人行動譎詭,武功極高,扮虎之事,只怕另有圖謀,因此敝廟除了日夜加強戒備,並已派師弟法空專程趕去少林寺求援,目前山上危機隱伏,祝施主一行,此時如去找他們落腳之處,似有未妥,還望祝拖主賢兄妹三思。」
祝士諤還沒開口,祝茜茜已經走了過來,搶著道:「大師父,我們上山來,原是找害人的老虎來的,如今知道了老虎是歹人扮的,我們如果撒手不管?豈不是伯了他們?再說他們到貴廟尋釁,貴廟除了加強戒備,已專程派人去少林寺求援,我們山上來了,總不能等到少林寺的人來了再出動,貴廟的行動,和我們是兩碼子事,何況今天我們只是去山上到處看看,也不是一定要和他們動手,大師父的好意,我們心領啦!」
法善聽得一怔,依然合十道:「女施主……」
祝茜茜不待他說下去,就道:「大師父不用說了,我們只是暫時借住貴廟,貴廟也不能干涉我們的行動,萊蕪祝家的行動,幾時受人限制的了?」
祝士諤道:「妹子不可對大師父如此說話。」
祝茜茜道:「難道我們的行動,還要人家來干涉麼?」
法善連連合十道:「貧僧不敢,女施主幸勿誤會。」
祝茜茜道:「大哥,上官兄,我們走。」
法善被她搶白了一頓,自然不好再說,雙手合十,看著他們一行七人出廟而去,立即轉身朝後進方丈室稟報去了。
祝茜茜出了伏虎廟,就冷冷一笑道:「大哥,你看氣人不氣人,伏虎廟不敢去招惹人家,卻要來干涉我們的行動。」
祝士諤道:「妹子,法善師父原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祝茜茜哼道:「我們萊蕪祝家,豈是怕事之人?」
上官平心中暗道:「她一再提到萊蕪祝家,看來萊蕪祝家武林中,一定很有名的了。」
一行人由石經峪,經快活三、御帳坪,又來到萬丈碑的松林裡。
祝茜茜嬌靨如花,側著臉,矯聲道:「上官兄,我們昨天就是在這裡認識的啦!就在這裡坐下來休息一會好麼?」
她說得含情脈脈,言中自然是含有這裡是初次見面的地方,值得紀念的意思。
林間有一方橫臥的大石,也正是昨晚上官平和冷雪芬並坐談心的地方。上官平來到這裡,不禁使他想起溫柔多情的冷雪芬來。
祝茜茜看他沒有作聲,只是怔怔的望著大石出神:心中暗道:「他時作沉思之狀,到底有什麼心事呢?」
心中想著,一面俯身吹吹石上灰沙,就先行坐下,抬頭叫道:「上官兄,你也坐下來呀!」
上官平「噢」了一聲,如夢初醒,但她坐的位子,正是冷雪芬昨晚坐的地方,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坐下去,這就含笑道:「你累,你就坐一會,我還不累。」
祝茜茜小嘴一噘,不依道:「上官兄,你怎麼啦?是不是不願意和我坐在一起?」
上官平道:「祝姑娘,你這是多心了……」
祝茜茜披披嘴,不待他說下去,就搶著道:「我才不是多心呢,你大概覺得男女有別,對不?其實我們都是江湖兒女,如果上官兄還有這種想法,不是太迂了麼?」
上官平道:「祝姑娘覺得在下很迂麼?」
祝茜茜嬌笑道:「迂還不算迂,只是有些頭巾氣罷了。」
她這一笑,就像初放的百合花,既嬌又美!
上官平笑道:「依你說要怎樣才算沒有頭巾氣呢?」
祝茜茜用手拍拍身邊的大石,說道:「上官兄坐下來了,就證明你沒有頭巾氣了。」
上官平道:「好,在下就坐下來。」果然傍著她在石上坐下。
祝茜茜偏頭笑道:「還不錯,只是……」她故意拖長著不說下去。
上官平道:「祝姑娘怎麼只說了只是兩個字,就不說下去了?」
祝茜茜抿抿嘴,笑道:「你是我激了你,才坐下來,不能算數。」
上官平笑了笑道:「祝姑娘很會說話,在下說不過你。」
祝茜茜忽然小嘴噘了起來,說道:「人家叫你上官兄,你叫我什麼呢?」
上官平道:「在下稱呼你祝姑娘,難道也不對麼?」
「自然不對了。」祝茜茜道:「只有陌生人,才姑娘、在下的,聽得彆扭死啦!」
上官平道:「那要在下怎麼說呢?」
祝茜茜道:「我叫你上官兄,你就應該叫我名字茜茜。」
上官平忽然發現祝士諤和四個莊丁,一直沒有進入林內,這裡只有自己和祝茜茜兩人,這自然是祝士諤有意讓自己和茜茜有說話的機會了。一念及此,不覺臉上一陣熱烘烘的,感到有些坐立不安。
祝茜茜偏頭道:「上官兄,你怎麼不說話呢?」
上官平道:「祝兄他們怎麼還不來呢?」
祝茜茜道:「大哥他們也許到附近……」
話聲未落,突一聲「嘶」的衣袂飄風之聲,一道人影,朝兩人面前瀉落。
上官平站起身道:「祝兄來了……」
目光一注,才看清瀉落面前的竟是一個面目冷森的灰袍老者!這人他前晚見過,在伏虎廟前面,是黃衣女郎手下的四個灰袍老者之一。
上官平方自一怔,祝茜茜也發現來人不是大哥,倏地站起身來,叱道:「你是什麼人?」
灰袍老者目光炯炯,注視著上官平,冷森一笑,說道:「上官平,你果然沒死!」
上官平大笑一聲道:「在下活得好好的,怎麼會死呢?」
祝茜茜一手按劍,怒叱道:「你才該死,哼,你就是黃衣妖女手下的爪牙,我們就是找你們這些江湖敗類來的!」
灰袍老者目中隱射精光,嘿嘿乾笑道:「小丫頭,你找死!」右手抬處,一掌拍了過來。
上官平看得大怒,喝道:「你敢出手傷人!」搶上一步,右手一舉,迎著擊出。
兩人出手均極快速,但聽「拍」的一聲,雙掌接實,兩人各自退後了一步。
上官平但覺對方掌力之中,含有一股逼人的陰冷之氣,心中不覺一怔。
祝茜茜看那灰袍老者舉掌朝自己拍來,卻被上官平搶著接了過去,她豈肯甘休,「鏘」
的一聲掣出長劍,叫道:「上官兄,這老不死是衝著我來的,還是由我對付他。」
上官平左手一擺,攔著她道:「不,他使的是『陰風掌』……」
灰袍老者眼看上官平硬接了他一掌,這小子內力居然和他不相上下,山頭暗暗驚異,獰笑道:「不錯,老夫使的正是『陰風掌』,你小子再接我一掌試試!」
話聲出口,右手閃電般一掌朝上官平胸前拍來。
他方纔那一掌,只不過使了三成力道,被上官平接了下去,這一掌上,卻使了八成力道。
上官平攔在祝茜茜身前,朗笑道:「再接你一掌,又有何妨?」
右手平推,又朝前迎了出去。他因自己練的是「純陽玄功」,不懼「陰風掌」一類旁門陰功;但也不敢大意,這一掌出手,暗自吸了口氣,運起功力,朝前擊出。
一個當胸擊來,一個平胸推出,雙掌自然很快就接著了;但聽「拍」的一聲,這回情形和方才大不相同,因為方才大家只用了幾威力道,掌力並不太強,但這回雙方幾乎都用上了全力,雙掌接實,勁風飛捲,吹得兩人長衫都獵獵飛舞!
上官平依然凜立不動,灰袍老者忽然臉色大變,一個人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步,一條右臂也下垂被廢,一聲不作,回身頓足,一道人影頓時騰空掠起,飛射而去。
祝茜茜嬌叱道:「你還往那裡走?」正等縱身追去。
上官平急忙一把把她拉住,說道:「由他去吧!」
祝茜茜嗔道:「你這人怎麼……」
「妹子,發生了什麼事?」
祝士諤和四名莊丁都在樹林外面,聽到了妹子的一聲嬌叱,急忙趕了進來,目光一落,看到上官平拉著妹子的手,妹子一臉嬌嗔,只當兩人在打情罵俏,做哥哥的就是要成全妹子,才沒進來的,在這種節骨眼上,自然不便留下,只當不見,正待返身退出!
上官平臉上一紅,急忙放開手,叫道:「祝兄……」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祝茜茜也搶著叫道:「大哥,你方才到那裡去了呢?你要是也在這裡,就不會讓老賊逃跑了。」
「老賊?」祝士諤經兩人一叫,只得走了進來,訝異的道:「什麼逃跑了?」
上官平道:「方纔有一個灰袍老者突然現身,兄弟和他對了兩掌,他掉頭就走,兄弟因他練的是『陰風掌』,祝姑娘要追上去,兄弟勸她不可追。」
這番解釋,是說出他為什麼拉住祝姑娘手的。
祝士諤愕然道:「這人上官兄可曾見過麼?」
上官平道:「是一個灰袍老者,兄弟前晚見過他,是黃衣女郎手下的四個灰袍老者之一。」
祝士諤目注上官平,問道:「上官兄說他會使『陰風掌』,你不是和他硬對了兩掌?你快運氣試試……」
祝茜茜「哦」了一聲,回頭望著上官平,一瞼俱是關切之色,埋怨著道:「不是大哥說,我倒忘了,你說他使的是『陰風掌』,叫人家不可硬接,你卻硬接了他兩掌,我聽爹說,『陰風掌』一類旁門陰功,只要被他擊中,陰風就會透體而過,你還不快運功試試,如果感覺不對,我們就趕快回去,我家有『純陽驅陰丹』,可治被『陰風掌』擊傷的傷勢,你是不是身上感到有些發冷?」
她太關心他了,以至說話就像連珠一般,說得又快又急。
上官平朝她笑了笑道:「多謝祝姑娘,在下不懼『陰風掌』,才敢和他連對了兩掌。」
「你……」祝茜茜粉臉一紅,說道:「……也真是的,怎麼不早些說呢?害得人家替你著急!」
祝士諤微微一笑道:「妹子也沒白著急,至少現在知道上官兄不懼『陰風掌』一類旁門陰功了。」
祝茜茜嗯了一聲,嬌笑道:「大哥說得對,如果沒有那老賊和你對上兩掌,你遠深藏不露,不肯說呢!」
上官平俊臉微微一紅,笑道:「祝姑娘這麼說,好像在下真是深藏不露了。」
「難道還是假的?」祝茜茜披披櫻唇,說道:「討厭,姑娘,在下的,聽得多彆扭?我不是和你說過?你叫我茜茜就好了。」
祝士諤忙道:「上官兄,妹子說得沒錯,咱們萍水論交,兄弟相稱,和我小妹也不用客氣,就叫她名字好了。」
上官平道:「這個在下如何……」
話聲未落,只見一名莊丁匆匆走入林內,朝祝士諤行了一禮,說道:「啟稟公子,莊主已經趕上山來了,現在伏虎廟中,請公子、姑娘立即回去。」
祝茜茜喜道:「爹也來了,大哥、上官兄,我們快回去。」
祝士諤道:「爹大概是不放心找們,才親自趕來的。」一面朝上官平抬抬手道:「上官兄,我們走吧!」
三人走出松林,祝茜茜喜孜孜的看了上官平一眼,說道:「上官兄,我爹十分隨和,你見到他老人家,一定會很談得來的。」
祝士諤笑道:「爹見到上官兄,一定會很高興。」
祝茜茜自然聽得出大哥的口氣,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沒有再作聲。
一行人腳下加緊,不過半個多時辰,就趕回伏虎廟。只見門口伺立著一個青衲和尚,看到祝士諤,連忙合十道:「祝施主回來了,老莊主正在方丈室中,剛才方丈傳諭,要小僧在此恭候,祝拖主等一回來,就請到方丈室去。」
祝士諤點點頭道:「多謝師父。」
祝茜茜回頭道:「上官兄,我們快走了。」
三人來到方丈室,祝士諤腳下一停,抬手道:「上官兄請。」
上官平道:「祝兄怎麼和兄弟客氣起來了,伯父來了,自該祝兄走在前面。」
祝士謂道:「兄弟那就不客氣了。」舉步走入。
祝茜茜道:「現在總該上官兄請了。」
上官平不好再謙讓,只得跟著走入,祝茜茜則喜孜孜的跟在上官平身後。
方丈室中,老和尚智通大師陪著一個兩鬢花白,神情威重的紅臉老者正在談話。那老者濃眉鷂目,鷹鼻海口,頰下留著一把花白長髯,身穿古銅長袍,雙目炯炯,稜威逼人,正是萊蕪祝家莊的老莊主,江湖上人稱石敢當的祝南山。
祝士諤恭敬的走上前去,行了一禮,說道:「孩兒見過爹爹。」
祝茜茜像一陣風般奔到爹的身邊,嬌聲道:「爹,你老人家怎麼也趕來了。」
祝南山含笑道:「為父是不放心你們,才趕來看看的。」目光一抬,注視著上官平,問道:「這……」
他「位」字還沒開口,祝茜茜已經搶著道:「爹,他叫上官平。」一面回頭朝上官平嬌美一笑道:「上官兄,這就是家父咯!」
上官平走上一步,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小侄上官平,見過祝伯父。」
祝士諤在旁道:「他是孩兒新結交的好友。」
祝南山欠欠身,呵呵笑道:「上官賢侄不可多禮,唔!老夫方才也聽方丈大師談起過你,英雄出少年,果然是難得的雋才!,」
他看了上官平,又回頭看了女兒一眼。
上官平躬身道:「祝伯父誇獎。」
祝茜茜聽到爹誇獎上官平,比誇獎她還要高興,一臉俱是喜色,嬌聲道:「爹,方纔我們出去,在萬丈碑松林裡,遇上一個灰袍老賊,上官兄說他是黃衣妖女手下的四個灰衣賊之一,他打了女兒一記『陰風掌』……」
祝南山聽得一驚,問道:「你有沒有被他掌風掃中?」
祝茜茜矯笑道:「沒有,被他掌風掃中了,女兒這時候還能和爹爹說話麼?幸虧那老賊擊來的一擊,被上官兄搶在女兒身前接了過去。」
祝南山目光又轉向上官平,問道:「上官賢侄硬接了對方一記『陰風掌』,沒有事麼?」
祝茜茜嬌笑道:「上官兄不懼『陰風掌』,連接了對方兩掌,我看那老賊被震得連退了四五步,一條右臂都舉不起來了,才知難而退,轉身逃走。」
祝南山聽得目中寒芒閃動,暗自尋思:「不懼『陰風掌』,可能是此子練成了玄門護身真氣,也會把對方震得連退數步之多;但對方一條右臂無法舉起,分明是遇上克制『陰風掌』的功夫,兩人雙掌交擊,被破去所練的陰功,才會右臂被廢,能破旁門陰功的,除南嶽派的『三陽神功』,只有泰山一派的『紫氣神功』,此子若非衡山門下,那就是泰山派的弟子了。」想到這裡,一手捋鬢,呵呵笑道:「這麼說是上官賢侄救了小女。」
上官平臉上一紅,說道:「那灰衣老者,原是衝著小侄來的。」
祝南山沉吟了一下,問道:「黃衣妖女手下四個灰衣老者,都會使『陰風掌』麼?」
「阿彌陀佛!」智通大師合十道:「不錯,那四個灰衣老者確實都擅『陰風掌』,前晚老衲兩個小徒,都是傷在他們『陰風掌』下的。」
祝南山朝上官平問道:「上官賢侄還記得他們四人的長相麼?」
上官平道:「他們四人,看去神情很冷漠,年齡都在五旬以上,緊閉著嘴唇,不說話的時候,像石翁仲一般,一點表情都沒有。」
祝南山口中「唔」了一聲,點頭道:「果然是他們!」
祝茜茜道:「爹知道他們是誰麼?」
祝南山道:「是陰谷老妖門下的四大弟子。」
祝茜茜奇道:「陰谷老妖,女兒怎麼從沒聽說過呢?」
祝南山莞爾笑道:「你這點年紀,當然沒有聽說過了。」
「阿彌陀佛。」智通大師合掌道:「不說令嬡了,就是老衲也沒聽人說過。」
祝南山大笑道:「大師佛門中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動,這些黑道魔頭,自然也不會知道,只是奇怪的陰谷老妖一向自視甚高,他門下弟子怎麼會和黃衣妖女沆瀣一氣,充當他的手下了?」
祝士諤道:「爹,陰谷老妖很厲害麼?」
祝南山道:「陰谷老妖,是咱們叫他的,他自稱陰谷子,練成一身陰功,在黑道魔頭中,算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三十年前,他聽說南嶽派『三陽神功』,是異派旁門各種陰功的唯一剋星,特地找上衡山,要和南嶽派的『三陽神功』較量較量,當時南嶽派前代掌門南靈子,自知『三陽神功』不如師弟赤靈子,就命赤靈子接受他的挑戰……」
祝茜茜偏著頭問道:「後來呢,是誰勝了?」
祝南山道:「自然是陰谷老妖勝了,他練的『陰風玄冰掌』,已有十二成火候;但赤靈子練的『三陽神功』,不過十成,何況南嶽派『三陽神功』,只能對付普通的旁門陰功,像『玄冰掌』一類功夫,『三陽神功』就無法破解,結果赤靈子只接了他一掌,就當場全身僵凍而死,陰谷老妖之名,也從此大著。」
祝茜茜道:「玄冰掌有這麼厲害?那是他們沒把看家本領傳給他的門人了。」
祝南山大笑道:「傻丫頭,『玄冰掌』有這麼好練?陰谷老妖豈不就成了武林之王了嗎?
據說要練『玄冰掌』,必須先把『陰風掌』練到了十二成火候,再在地底冰窖中苦練十二年,方有小就,他門下弟子練成『陰風掌』,已可縱橫江湖,很少有人能接得下,何須再去花十二年坐在冰窖中苦練?而且在冰窖坐關,如果功力稍差,一兩個晚上,就會被凍僵了,如何熬得過十二年,所以很少人能練成『玄冰掌』,被『玄冰掌』擊中,全身血肉,立被凍僵,再也無藥可救。」
祝茜茜道:「玄冰掌有這麼厲害,難道沒有破它的功夫麼?」
祝南山含笑道:「破它的功夫,當然有,譬如練成少林『無相神功』,武當『太極神功』,泰山『紫氣神功』,都不是『玄冰掌』所能傷害,要本身先不怕它的玄冰真氣侵襲,才能破它,譬如少林『般若掌』,武當『太極掌』、泰山『風雷掌』,都能破它……」
上官平聽他提到「風雷掌」,上面冠上「泰山」兩字:心中暗暗奇怪,「風雷掌」是本門的功夫,他怎會說泰山派的呢?
祝茜茜秋水般清澈的眼睛忽然一亮,說道:「爹,我們不是泰山派嗎?你老人家怎麼沒教我們呢,原來爹也藏私!」
祝南山微微一笑道:「爹怎麼會對你們藏私?因為你祖父一輩,有師兄弟三個,每人都得到師父傳授的一種絕藝,那是劍、掌、槍,你祖父得到的是槍法,所以不會『風雷掌』了。」
祝茜茜道:「那要什麼人才會呢?」
祝南山道:「只有本派的掌門人才能學全本派四種絕藝;但本派已經幾十年沒有掌門人了。」
祝茜茜問道:「為什麼?」
祝南山道:「這個為父也不知。」
「哦!」祝茜茜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接著問道:「爹方才說的『紫氣神功』,也是本派的功夫了?」
「不錯。」祝南山道:「那是本派四種絕藝之首,也只有本派掌門人才能練習。」
祝茜茜小嘴一披,說道:「當時祖師訂這條規炬的時候,就已經不公了,為什麼本派武功,只有掌門人才能練習,同是本派弟子,為什麼不能練習?」
智通大師合十笑道:「女施主說的,各大門派差不多都有這種情形,因為每一門派,門下弟子在人數上雖多寡不同;但所收弟子,有的是自己慕名投來的,也有各方朋友推介來的,既在江湖上開門立派,不能不收弟子,因此門派越大,門下弟子的人品也越發流雜,良莠不齊;但各大門派對甄選繼承人,都十分嚴格,從小開始,一言一動,就一一記錄下來,以品德為第一,經過幾十年考核,才正式決定,因為有這樣慎重,各大門派才能屹立迄今,沒有出過差錯,因為各大門派都有他們獨特的心法,和秘傳的武學,這些武功,也可以稱之為鎮山之寶,大抵都是威力極強,如果每一個門人弟子都能練習,傳給正人君子還可無事,如若一旦傳之匪人,就足以使本來一向不寧靜的江湖,更為混亂,豈非還是不傳的好麼?」
祝南山撚鬚笑道:「茜茜,老師父這番話,說得極為明白,你現在懂了吧?」
祝茜茜點頭道:「女兒懂,哦,爹,你說我祖父有兩位同門,他們在那裡呢?」
祝南山微微搖頭道:「爹當時也問過你祖父,連你祖父都不知道他們的去向。」
「多可惜!」祝茜茜道:「我們泰山派的武功,也從此失傳了。」
祝南山道:「也許那二位老人家也各有傳人,亦末可知。」
這話聽得上官平心頭不期又是一動,暗道:「師父從未告訴過自己是什麼門派,但從『風雷掌』、『一拳石』兩種功夫來說,『風雷掌』方才祝伯父已經說過是泰山派的功夫,『一拳石』則是泰山一處名勝,再由師父要自己到泰山來找人,這種種加起來,自己是泰山派的人,該是沒有疑問了。那麼師父和他老人家要我到泰山來找的快活三,是不是祝茜茜祖父的師兄弟呢?」
只見小沙彌青芝走了進來,合掌道:「啟稟方丈,素齋已備,可以請祝老施主幾位入席了。」
智通大師點點頭,站起身,合十道:「祝老施主,素齋已備,就請去用齋了。」
祝南山跟著站起,說道:「多打擾貴寺了。」
智通大師含笑道:「老施主乃是敝廟的大施主,而且如今貴派已只有你老施主這一支巍然獨存,老施主雖無掌門人之名,武林同道卻早已把老施主視作泰山派的掌門人了,敝廟能夠接待老施主,豈不是榮寵之至!」
這話聽得祝南山大為受用,呵呵一笑道:「豈敢,豈敢!」
素齋擺在方丈室外面一間,那是方丈的會客室,中間一張紫檀八仙桌上,佳餚雜陳,雖是素齋,卻極為豐盛。
智通大師抬手肅客,祝南山也不客氣,坐了首席,祝士諤、上官平、祝茜茜也依次入席。
祝茜茜坐在上官平下首,她當著老父,當著方丈大師,毫不避嫌,不時夾著菜餚送到「上官兄」飯碗裡,口裡也不時的叫著:「上官兄,你幹嘛只吃飯,不吃菜?」生怕「上官兄」餓著了。
上官平本是個拘謹的人,給她這般慇勤親蜜的樣兒,鬧得個臉紅耳赤,幾乎食難下嚥。
知女莫若父,祝南山看在眼裡,臉上也不禁掛起了笑容,看看女兒,看看上官平,當真是珠聯璧合,天生的一對,自然也老懷彌慰,甚是高興。
飯後,智通大師因須坐功,由大弟子法善陪同祝南山來至賓舍休息。上官平要把自己住的一個房讓出來,祝南山怎麼也不肯接受,結果住了第五間。(從東首算起,第一間住的是上官平、第二間是祝士諤)這間房,居這一排房的中間,是九間客房中最寬敞的一間,除了一張大床,和臨窗一張橫桌,兩邊還有四把椅子。
小沙彌沏了一壺茶送上。
祝南山高興的道:「坐、坐,大家坐下來好談。」
上官平、祝士諤就在下首的椅子落座。
祝茜茜從茶盤中取出四個茶盅,斟好了四盅茶,一盅送到老父身旁的茶几上,說道:
「爹,請用茶。」然後捧起一盅,送給上官平,說道:「上官兄,這是你的。」
上官平慌忙站起,伸手去接,說道:「這個在下如何敢當?」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賢侄,茜兒年紀比你小,你就當她妹子看待好了,不用和她客氣。」
祝茜茜溜了他一眼,說道:「是啊!女兒也這麼說,叫他叫我茜茜就好,不要再姑娘、在下的,聽得好不彆扭,他就是不肯。」
祝南山含笑道:「上官賢侄一看就知是拘謹的人,和你大哥同一類型,誰像你像匹沒韁的野馬,心裡想什麼,嘴裡就說什麼。」
祝茜茜粉臉一紅,扭著腰肢,不依道:「爹也真是的,沒事就拿女兒消遣,當著上官兄就編排女兒了。」
祝南山呵呵一笑道:「上官賢侄也不是外人,為父這話幾時編排你了?」
「上官賢侄也不是外人」,這話聽到祝茜茜耳朵裡,就特別敏感,紅著臉,就沒有作聲。
祝南山抬目問道:「上官賢侄今年幾歲了?」
上官平道:「小侄今年二十一。」
祝南山笑道:「很巧,你比士諤小一歲,比茜兒大一歲,正好居二人之中。」
祝茜茜偷偷的看了他一眼,臉上含著甜甜的笑意。
祝南山又道:「上官賢侄府上何處?家裡還有什麼人?」
這是盤問他的家世!
上官平道:「小侄原是徐州人氏,父母雙亡,由先師扶養成人。」
「哦!」祝南山道:「你一身武功,大非弱手,令師想必也是武林知名之上了?」
上官平道:「先師道號放鶴山人,一直住在雲龍山,從未在江湖走動。」
「名山大川,都有隱世不出的高人!」
祝南山點著頭道:「上官賢侄此次遠來泰山,不知有何貴幹?」
祝茜茜搶著道:「上官兄是他師父臨終遺命,到泰山找一個叫快活三的人來的。」
祝南山心中一動,含笑道:「快活三是山上一段路的名稱,並非人名。」
祝茜茜道:「人的名字也可以叫快活三呀!」
祝南山問道:「不知上官賢侄找到了此人沒有?」
「沒有。」上官平道:「泰山道上,近半月來,為了虎患,行人裹足,就更不容易找了。」
祝南山道:「老夫世居泰山腳下,也從未聽說過山上有一個叫快活三的人,但令師既然命你專程來找此人,那就應該有這個人的了,只要有這個人,就不難找得到……」
他口中「哦」了一聲,注目問道:「令師要你來找快活三,不曾告訴你有什麼事嗎?」
上官平道:「先師沒有說,他老人家當時已在彌留之際,只命小侄到泰山來,務必找到一個叫快活三的人,小侄問他找到了快活三,有什麼事?他老人家只張了張口,就溘然仙逝了。」
祝南山點點頭道:「那是令師沒有說出來,其實必然有事了。」
上官平道:「小侄也是這麼想。」
祝南山道:「賢侄毋須焦急,咱們祝家莊的莊丁,對泰山山上的一草一木,個個都十分熟悉,你要找的人,只要確實有其人,不會找不到的,士諤,你要士強帶二十名莊丁來,協助上官賢侄找人。」
祝士諤應了聲「是」。
上官平感激的道:「多謝祝伯父。」
祝南山呵呵大笑道:「這點小事,算得了什麼?賢侄何須言謝?」
正說之間,只見房門口走進一個小沙彌來,手中拿著一個信封,說道:「上官施主,這封信是剛才有人送來的。」
口中說著,把信封遞了過來。
上官平聽得一怔,自己在泰山並無熟人,有誰會送信給自己呢?從小沙彌手上接過信封,果然上面寫著:「送伏虎廟轉交,上官相公親啟」字樣。
「這會是誰?」邊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只見寫著一行極為娟秀的字體:「今晚二更,在雲步橋北松林前等你」。下面也沒有具名。
上官平看得心頭一陣跳動,這不是冷雪芬寫的,還會是誰?她約自己今晚二更到雲步橋北首的松林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