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長眉上人和唐宗堯等三人一陣寒喧之後接著,呵呵笑道:“申大俠早就來了,現在方丈室中待茶,老衲這就和三位引介。”
說完,回頭向元覺大師吩咐道:“你去請申大俠出來。”
元覺大師答應一聲,合掌當胸,往裡行去。
莫延年心中暗道:“他說的申大俠,不知又是什麼人?”
正想之間,只見元覺大師已陪著一個紫袍白髯,臉長如馬的老人,緩步走了進來。
尹天騏、桑南施同時心頭一凜,那不是賊黨西壇壇主麼?桑南施突然心中一動,暗道:“是了,他們西壇巢穴,經過一場大火,縱求全毀一時也無法恢復舊觀,敢情是把重心移到伏虎寺來了。”
莫延年忽的站了起來,迎著西壇壇主縱聲笑道:“壇主別來無恙?”
長眉上人連忙含笑道:“老衲替兩位介紹,這位莫老施主,就是武林四友中的無影神拳莫大俠,老衲方外至友,這位申大俠申公權,是武林盟主西川的代表。”
申公權連連拱手道:“兄弟久仰。”
莫延年冷哼道:“申老哥代表的是那一位武林盟主?”
申公權笑道:“武林盟主經九大門派公舉,普天之下,只有一個,兄弟代去的自然是當今盟主耿大俠了。”
莫延年道:“據老朽所知,武林盟主已有真假兩個,你申老哥代表的,不知是真是假?”
申公權臉色微變,笑道:“莫老哥真會說笑,武林盟主那會有假的?”
莫延年冷笑道:“武林盟主有賊黨假冒,就是伏虎寺方丈,唐家堡掌門人,青城常道觀觀主,也都已被一群魔崽子冒名頂替了。”
此話出口,所有在場之人,全都變了臉色。
桑南施看出雙方有可能一觸即發,暗暗朝尹天騏使了一個眼色,暗作准備。
長眉上人白眉軒動,故作吃驚道:“莫老施主此話必有所據?”
莫延年仰天大笑:“你說對了,據老夫所知,這位申老哥就是賊黨西壇壇主,你這假和尚,還是副壇主兼峨嵋派令主的身份。”
長眉上人駭然道:“老施主這話是從那裡聽來的?”
莫延年道:“這話麼?是你前天親口告訴老夫的。”
長眉上人臉露驚詫笑道:“莫老施主你瘋了,老衲幾時和你說過這些話來?”莫延年目射精芒,厲喝道:“你還不承認是假的麼?長眉老和尚早就被你們毒死了,你縱能騙得過別人,但瞞不過我莫延年。”
元覺,元通聽他這麼一喝,不覺望望掌門人,一臉俱是驚異之色。
長眉上人(缺少幾個字)然道:“莫老施主也是大有身份的人,說話總該有個分寸,當著申大俠和三位掌門人,這等無中生有之事,老衲縱然不願計較,但若傳出江湖,豈不引起武林同道莫大的誤會?”
申公權含笑搖手道:“上人,兄弟覺得莫老哥這等說法必有緣故,莫老哥能否把此事真相見告?”
桑南施心中暗道:“此人倒是沉著的很!”
莫延年大笑道:“此中真相,壇主應該比老夫還要清楚。”
申公權道:“這真是從何說起?”
莫延年怒喝道:“前晚你和假和尚聯手合擊老夫,難道還有假的?”
申公權望著封─夔等人,笑了笑道:“兄弟奉盟主差遣,前來四川,還是今天剛到,莫老哥說兄弟和上人聯手,合擊莫老哥,而且發生在前晚,寧非怪事?”
莫延年聽的不覺一怔,暗道:“莫非那西壇壇主是假冒申公權的不成?”
他除了已可證明實長眉上人確是賊人假冒之外,其余都是聽尹天騏、桑南施兩人說的,一時之間,這些真真假假的人物,真有些把他弄胡塗了。
唐宗堯在旁陰側側地說道:“無怪方才莫大俠和兄弟一見面,就說兄弟是假的,實在叫兄弟啼笑皆非。”
青城抱真子接口道:“善哉,善哉,莫老施主不但把貧道等人,都看成假的。就是連武林盟主也是假的,大概江湖上貨真價實的,只有莫老施主一個了。”
莫延年聽的勃然大怒,喝道:“老夫說的,全有證據,長眉和尚一月之前,在黔江東雲寺被人暗下劇毒,中毒而死,是這位尹小兄弟親自目睹之事。至於你唐宗堯,則是在唐家堡和七星會聯婚的當晚,由你們副壇主親自主持,劫持唐宗堯由你冒名頂替,順利的當上了唐家堡掌門人。”
唐宗堯目光陰森,冷冷的道:“這是什麼人親眼目睹的?”
莫延年朝尹、桑兩人一指,道:“這次還多了一個證人,他們兩人為了想證實長眉和尚的真假,假扮七星會的人,混進唐家堡去,親眼看到的事。尹小兄弟還被假長眉和尚打了─記‘玄冰掌’,若非董夫人賜他兩片朱果翠葉,早就沒有小命了。”
說到這裡,突然轉過身去,兩道冷電般目光,直注抱真子,冷冷喝道:“觀主。”
抱真子看他突然面對自己發話,不禁心中生出一股寒意,後退了半步,稽首道:“莫老施主有何見教?”
莫延年道:“你是抱璞子,他們兩個娃兒已在常道觀揭穿你的身份,也幸虧有你領路,他們才能找到深處邛崍幽谷的賊巢西壇,同時也揭開了你們在川西顛覆各門各派的陰謀,說起來,你的功勞倒是不小。”
抱真子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目中流露出驚怖之色,厲喝道:“你胡說什麼?”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胡說麼?哈哈,尹小兄弟身上這柄青萍劍,就是你的東西,這證據該是不假吧?”
長眉上人面現郁怒,沉聲道:“莫老施主,老衲若不念及咱們數十年深交,你如此侮蔑老衲,還侮蔑了盟主駐川西代表和三位一派掌門,老衲真該和你絕交斷義。”
莫延年哈哈大笑道:“怎麼你沉不住氣了?”
長眉上人道:“你這等無中生有,侮蔑所有在場之人,老衲如何忍受得了?”莫延年朝尹天騏一指,洪聲道:“老夫陪同尹小兄弟前來送還你們峨嵋掌門金牌,就是為了要揭開有人冒名頂替長眉老和尚之事。老夫先前,還當你不是不敢再回伏虎寺,便是已在邛崍幽谷,死於大火之中,不想你居然還敢到伏虎寺來興風作浪,依老夫相勸,你還是自己取下來的好?”
長眉上人道:“你要老衲取下什麼?”
莫延年道:“人皮面具。”
長眉上人怒笑道:“莫延年,你再胡說八道,莫怪老衲翻臉無情。”
莫延年洪笑道:“你想和老夫動手麼?那正好叫你兩位師弟看看你的‘玄冰掌’了。”
長眉上人目中殺機隱現,回頭朝身側元覺、元通兩個喝道:“你們把他逐出寺去。”
元覺、元通聽了莫延年一番話,心中疑信參半,一時大感為難,兩人互望一眼,元覺合掌躬身道:“方丈和莫老施主論文數十年,莫老施主容有誤會之處,方丈不可因一時氣憤,傷了和氣。”
莫延年道:“元覺,你們縱然看不出來,難道老夫說的話,你們也聽不出來?他已經不是你們大師兄,是魔崽子假扮的!”
長眉上人怒道:“你們還不給我拿下?”
元通望望長眉上人,合十道:“方丈還請三思。”
桑南施心中暗道:“這兩個老和尚,看來已經給莫老前輩說動了。”
回過頭去,朝尹天騏使了一個眼色。
尹天騏立時會意,朝元覺,元通拱拱手道:“兩位大師且慢,請聽在下一言。”
元覺合掌道:“小施主有何見教?”
尹天騏抱拳道:“在下尹天騏,奉有家師之命,前來川西,莫老前輩說的,全是實情,兩位大師若是不信,在下有盟主符令,可以作證。”
話聲出口,迅速從懷中取出黃綾朱鈐的盟主符令,雙手展開。
莫延年得意的道:“你們現在總該相信了吧?”
申公權看的神色一變,哈哈大笑道:“兄弟奉命前來川西之前,盟主特別交待兄弟,有人在西川一帶,假冒武林盟主名義,在外招搖,要兄弟嚴辦,想不到,居然敢到伏虎寺生事。”
尹天騏大怒道:“武林盟主是我師傅,難道還是假的?”
申公權陰笑道:“盟主有一位高足,確實叫做尹天騏,但他隨侍盟主身側,並未到川西來。”
桑南施暗道:“你們果然又有了新花樣。”
尹天騏大笑道:“你認識尹天騏?”
申公權道:“在下自然認識。”
尹天騏道:“你說在下是假冒了尹天騏之名?那麼在下這武林盟主的符令,也是假的了?”
申公權道:“你既然假冒盟主門下,到處招搖,難道你手上的符令,還會是真的麼?”
尹天騏道:“你有真的?”
申公權道:“自然有。”
說罷,伸手從大袖中取出一面黃綾三角小旗,緩緩展了開來。
尹天騏道:“你如何證明在下手中不是真的?”
申公權悠然笑道:“真假之分,不用強辯,只要比上一比,就可一目了然了。”
尹天騏冷笑道:“真金不怕火,比就比,誰真誰假?讓大家來看。”
申公權微微一哼,把手中令旗,緩緩放到中間一張檀木八仙桌上。
尹天騏跟著也把黃綾放到了桌面之上。
兩張符令一放到一起,互相比較之下,尹天騏只覺申公權黃綾小旗上,蓋著的盟主金璽,色澤鮮紅,“天下武林盟主之璽”八個古篆,筆劃勻細,甚是清晰。
再看看自己黃綾上那顆印信,雖也色呈朱紅,但顏色較為暗淡,尤其八個古篆,字跡也較為模糊,而且比令旗上的筆劃,顯為稍粗。
尹天騏心中暗道:“自己這方符令,是師傅親手交給自己的,自然不會有假的,假的當然是對方了。”
心念一動,不覺冷笑道:“申大俠這方金璽,不但模仿的足可亂真,而且還精細的很。”
申公權哈哈一笑,回頭朝莫延年說道:“莫老哥看出來了麼?”
莫延年神色微動,冷冷說道:“你說呢?”
申公權道:“真偽已極明顯,莫老哥心裡大概早已明白了。”
莫延年目光掠過尹天騏,冷聲說道:“老夫不明白。”
申公權拱手道:“諸位道兄,可知武林盟主這顆金璽,是何物鑄成的麼?”
封一夔道:“兄弟不是九大門派中人,但據兄弟所知,當年這顆金璽,是七成純金,加二成白銀,一成風磨銅所鑄。”
申公權又道:“這八個篆文,出於何人手筆?”
封一夔道:“華山掌門商道兄不但精於劍術,尤擅金石之學,這武林盟主金璽,是他以太白劍劍尖篆刻而成。”
申公權又道:“盟主金璽用的印泥,封兄可知出處?”
封一夔道:“兄弟聽說盟主金璽專用的印泥,出於南屏西冷居士親手調制而成,所用的辰砂,乃是辰州言門珍藏的百年以上之物,據雲無論蓋在任何綢布紙張之上,色澤鮮明,可以歷久不變。”
申公權朝封一夔拱拱手道:“多承封兄指教。”
說到這裡,轉臉朝尹天騏微微一笑,道:“你都聽到了麼?”
尹天騏道:“在下自然都聽到了。”
申公權道:“聽到了就好,盟主符令孰真孰假,該不用兄弟說了吧!”
尹天騏道:“你說在下的符令是假的麼?”
申公權道:“事實如此,何用兄弟再說?”
尹天騏怒道:“你倒說說我這盟主符令,假在那裡。”
申公權大笑一聲,伸手朝桌上一指,說道:“共有三點。”
尹天騏道:“那三點。”
申公權道:“盟主金璽,既是七成純金二成白銀,一成風磨銅鑄成,質地堅硬,印面光滑,蓋在黃綾之上,自然十分清晰,只有木刻印章,才會紋理粗糙,此其一。”
尹天騏沒有作聲,申公權續道:“華山商掌門人精於金石之學,經他精心篆刻的盟主金璽,筆劃之間,不可能粗細不勻,此其二……”
尹天騏看看兩方朱鈐,自己那一方確實不如申公權令旗上那八個字筆劃勻細蒼勁,心下也不禁暗暗覺得奇怪。
只聽申公權續道:“至於第三點,那是印泥的色澤了,真的朱紅鮮明,歷久不變,你這方黃綾上蓋的只是普通印泥罷了。”
尹天騏疑信參半,忍不住回頭朝桑南施望去,低聲問道:“妹子你看如何?”桑南施秀眉微蹙,低低的道:“他說的倒是不假,你這符令是耿伯伯親手交給你的麼?”
尹天騏道:“自然是師傅親手交給我的了。”
桑南施沉吟道:“會不會中途被人換走?”
桑南施道:“這就奇了。”
尹天騏神情一緊,問道:“你說我這符令真會是假的麼?”
桑南施口中“嗯”了一聲,還沒說話。
長眉上人眼看兩人竊竊私語,不禁怒笑一聲道:“居然有人敢假冒盟主金璽,到我伏虎寺來招搖撞騙,你們把他們三人逐出客廳,一並拿下,送請盟主親自發落。”
莫延年雙目精光暴射,洪聲道:“那是要把老夫一齊拿下了?”
長眉上人道:“這位小施主假冒盟主門下,在外招搖已是證據確實,你們三人同上伏虎寺而來,焉知你莫延年不是主使主人?”
說到這裡,忽然伸手入懷取出掌門金牌,目視元通,元覺兩人,喝道:“還不把他們三人一齊拿下?”
元覺,元通縱然心頭生疑,但看到長眉上人取出掌門金牌,立即一齊合掌躬身說道:“敬領方丈法渝。”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陪同尹小兄弟遠上峨嵋,送還掌門金牌,倒反助長你的凶焰了。”揚手一掌隔空朝長眉上人搗了過去。
元覺大師口中低喧佛號,道:“阿彌陀佛,莫老施主恕老衲無禮了。”
大袖一振,伸出一雙枯瘦手腕,五指握拳,凌空擊出。
一股強厲暗勁,迎著莫延年拳勢,撣了過去。
莫延年擊出的“無影神拳”,雖是無聲無息,但和元覺強厲拳風,在空中乍然一接,兩股拳力,無處發洩,卻發出了轟的一聲巨震。
元覺口中哼了一聲,當堂被震的後退了三步,一襲僧衣,被反震過去的暗勁,吹得往後直拂,似是氣血受到震動,立即閉目凝立。
莫延年和他一拳接實,心下不禁大疑,暗道:“元覺使的‘光明拳’倒是不錯,但他這一拳明明只用於五成力道,怎會……”
心念還未轉完,只聽一縷極細的聲音傳了過來:“老施主真能確定他不是大師兄麼?”
莫延年暗哼道:“原來這老和尚故意如此。”
一面洪聲笑道:“元覺,你覺得老夫比三十年前如何?”
長眉上人白眉微軒,似是沒想到元覺這般無用,連莫延年一拳都禁受不起,目光深沉,流露出懷疑之色,轉臉朝元覺望去。
這原來是一瞬間的事,元通眼看師兄負傷,忍不住大喝一聲道:“莫老施主,伏虎寺豈是你撒野的地方?”
突然一躍而起,掄拳擊去。這一拳,他似已全力施為,呼的一聲,一股強勁,直逼莫延年身前。
莫延年雙目精光暴射,洪喝道:“元通,你們真要助紂為虐麼?”
提手一拳,迎人擊去。
又是“砰”的一聲,元通縱起的身子,忽如斷線風箏一般,在空中翻了一個筋斗,墜落實地。
胸口起伏不止,腳下踉踉蹌蹌後退,大有站立不穩之勢!
封一夔等人眼看莫延年舉手之間,就把峨嵋派的兩位長老傷在他“無影神拳”之下,不禁瞧的個個臉色變了顏色。
莫延年目光逼視著長眉上人,洪聲大笑道:“峨嵋派‘光明拳’也不過如此,假和尚,看來還是你自己出手吧!”
長眉上人陰哼一聲,並未理會,緩步朝元通走去,口中低沉的道:“四師弟,你傷的如何?”
元通急忙睜開眼來,氣息微弱的道:“小弟傷的還好。”
長眉上人緩緩說道:“可是受了莫老施主拳力反震麼?”
元通道:“小弟無能,正是被他‘無影神拳’暗勁反震所傷。”
長眉上人點頭道:“待愚兄助你一臂之力。”
緩緩伸出一雙乾枯的手掌,上等朝元通背後按去。
元通忽無疾退了一步,惶恐的道:“小弟些許微傷不敢有勞掌門人。”
長眉上人手掌已然伸了出去,但被元通迅快的避開,臉上陡現不豫之色,目注元通沉聲道:“四師弟怎的對愚兄不相信了麼?”
元通心頭暗暗一震,連忙躬身道:“小弟不……”
“敢”字還未出口,陡覺一股奇寒徹骨暗勁,透體而過,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噤,突然疾退三步,目露驚駭,喝道:“你……果然不是大師兄……”
原來他方才聽了二師兄傳音示意,擊出的拳風,也不過使了四五成力道,和莫延年的硬拚,只是故意做作,當然也並未真的負傷。
他們原意,無非是想讓長眉上人親自出手,那時就可從他出手武功,證實真偽了。
此刻寒風襲體,證明了莫延年所言非虛,眼前這位掌門人果然暗施“玄冰拳”,對自己驟下殺手,那裡還是什麼大師兄?長眉上人目中寒光一閃,沉喝道:“元通,你居然聽信外人胡說,敢對愚兄如此無禮。”
大步朝元通逼了過去。
元通身向後退,雙手握拳,憤怒的道:“你……你究竟是何人?”
元覺急忙喝問道:“四師弟,你怎麼了?”
元通身上起了一陣顫抖,應道:“小師弟被他玄冰……”
長眉上人怒哼道:“你敢胡說!”
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這一下他已動了殺機,掌風嘶然,寒氣大盛,“玄冰掌”力擴及數尺,雖在三丈之外的人,也覺寒砭肌膚。
元通大師全身發冷,突然揚手一拳,迎著掌風擊出,他已被“玄冰掌”陰寒之氣所傷,這一招硬拚後,陡覺身軀一陣顫抖,身不由己後退了兩步。
元覺大師雙目盡赤,怒喝道:“好個惡魔,老衲等人差點上了你的當。”
大袖一振,揚手搗出一拳,向長眉上人撞擊過去。
他這一記“光明拳”聲勢和方才迥然不同,一拳出手轟然有聲,勢道之強,武林罕見!
長眉上人縱身避開,陰聲笑道:“不錯,可惜你們知道的已經晚了。老夫只要殺了你們,伏虎寺還有什麼人知道底細。”
莫延年目光環顧,大笑道:“原來你們早就安排好的。”
元覺驚怒交並,雙拳連發,湧起一片狂飆,向長眉上人撲了過去。
佛家“光明拳”,純走剛猛路子,每一拳出手,都劃起猛烈拳風,呼嘯有聲!元覺大師雙手連環發拳,記記如巨浪撞巖,轟轟不絕,直逼的長眉上人連閃帶躲,後退了四五尺,方才算避開拳勢,口中陰笑一聲,掄掌反擊。
兩人拳掌交擊,立時展開了一場惡斗。
莫延年目光炯炯,直注申公權,洪聲道:“咱們也不用等待了吧?”
說話之時,暗中發出一拳,他既不揚手,也沒作勢,已然無聲無息,撞了過去。
“無影神拳”並無破空之聲,亦無激蕩潛力,申公權自然並沒防備……聞言陰聲一笑道:“莫老哥有意賜教……”
突覺一股暗勁,直撞過來,心頭不覺吃了一驚,暗道:“這老匹夫當真不可輕視,他竟能不動聲色,把‘無影神拳’的內力,排湧出來。”
心念一轉,顧不得說話,袍袖一展迅疾朝前拂出。
但覺一股暗勁,撞上手腕,勢道強猛無比,腳下不覺被震的後退了一步,怒喝道:“姓莫的,你暗算傷人算得什麼?”
莫延年大笑道:“老夫外號,就是無影神拳,壇主又不是不知道。”
突然揚手一拳,凌空擊去。
申公權大怒道:“老夫難道還怕你不成?”
立即揮掌接去,他早已激起無名之火,不等莫延年出手,雙掌開蓋,猛攻過來。
那站在一旁的封一夔,抱真子也在此時掣出長劍,唐宗堯卻悄悄的朝元通大師走來。
桑南施一掠而出,嬌叱道:“唐老頭,你想做什麼?”
欺上一步,金錯刀直指對方咽喉。
突聽抱真子一聲陰笑道:“小丫頭,你發什麼野?”
一道寒光,從側面飛刺而來,勢道奇速,閃電般襲到。
桑南施身形一側,玉腕翻動,一刀迎著來勢削去。
刀劍乍接,只聽“嗒”一聲,抱真子長劍劍尖被削去了一截。
抱真子沒想到桑南施手上八寸長的一柄小刀,竟有這般鋒利,心頭方自一驚!桑南施那肯錯過機會,猛一躬身,金錯刀一記“玉女投梭”,刀先人後朝抱真子疾攻而上。
這一下距離既近,出手極快,抱真子再舉劍封解,桑南施的金刀,已然指向胸口!
只好隨著刀勢,向後一仰,腳跟一蹬,使了一記“金鯉倒穿波”,住後倒穿出去,但聽嘶的聲,胸前道袍已被刀鋒劃開了尺許長一條。
桑南施眼看一擊不中,立時挫腰振腕,原勢不變,如影隨形般追刺過去。
兩人一攻一避,快如電光石火,抱真子(其實是抱璞子)終究練劍數十年,功力深厚。
這一避開了桑南施一刀之後,已自緩開了手,待桑南施追擊逼近,立時振腕迎擊,身子還未站穩,右手長劍寒光閃動,已然接連刺出三劍。
桑南施口中冷笑一聲,突然閃身欺入,纖手一沉,刀化“一葉如秋”,刀鋒下點,一溜金芒,直指對方胸下“玄機穴”。
她這一招看似十分冒險,但司徒長空“掌中劍”,原是險中取勝的絕招。
但見三點劍影,掠著她身邊掃過,分毫之差,就得傷在抱真子劍下,但她卻攻入了抱真子的劍影之中。
這下真是大出抱真子意料之外,急急一吸胸腹,封出一劍,再次往後撤退,但聽“嗒”的一聲,手中長劍,又被金錯刀削去了一截。
就在桑南施連番追擊的同時,尹天騏和封一夔也已動上了手。
封─夔身為大涼劍派的掌門人,大半生時光,都浸淫在劍術之上,造詣自極深厚,起先還沒把乳臭未干的尹天騏放在眼裡。
那知動手數招之後,尹天騏長劍開合,展開“天機劍法”,劍勢如虹,奇幻莫測,一連數劍,直逼的封一夔連退了兩步。
封一夔一瞼俱是驚異神色,心頭大感凜駭,忖道:“鐵面神判耿存亮從不使劍,他門下弟子,那來這等神妙劍招。”
一時不覺收起輕敵之念,劍勢一變,一支長劍灑出一片銀盤似的光圈,猛攻過去。
他這一含憤出手,盡展所學,長劍如雪花飄灑,點點寒芒,漫天流動,煞是凌厲。
尹天騏連遇強敵,“天機劍法”也愈來愈是純熟,青萍劍寒鋒如練,一路和封一夔展開搶攻。
他這套劍法雖是初學不久,但此刻使的劍影繽紛,青光繚繞,和練劍數十年的封一夔也並不稍見遜色!
再說唐宗堯方才朝正在閉目運功,逼拒寒毒的元通大師走去之時,經桑南施出手攔擊。
但桑南施很快就由抱真子接了過去,尹天騏也同時和封一夔動上了手,自然無人再加阻攔。
只見他陰森一笑,又緩緩朝元通大師逼近過來。
這時元覺大師已和長眉上人打了三四十個照面。
元覺大師身形雖然生得矮小,但他和人動手之際,卻是凜若天神,一身月白僧袍,不住的波動,─拳又一拳朝長眉上人擊出。
拳風如嘯,力道之猛,武林罕見!
但他身形很少移動,記記都是硬拼招術,有時候縱或避讓敵人攻勢,也只是上身左右轉側,腳下依然寸步不移。
每當攻出一拳之後,必然重又停住,凝立不動,這正是“光明拳”的特別之處,象征我佛如來的莊嚴寶相。
長眉上人雖然穿的是杏黃僧袍,儼然峨嵋伏虎寺方丈,但“光明拳”有這等威猛,也還是第─次見識。
初次動手之際,他仗著自己練“玄冰掌”,並未把對方放在心上,那知和元覺連對數掌之後,才發覺對方拳上功力還出自己意料之外!
但他乃是心機極深的人,雖然發覺元覺“光明拳”威力奇猛,但也發現了“光明拳”唯一的缺點。身形始終凝立不動,沒有身法相輔。
這一發現,他立即改變了戰略,雙掌揮舞,雖是進攻招式,但卻不肯再和元覺硬拼。
既不硬拼,那麼發招攻敵,就是故意引他發拳,目的自然在於消耗對方內力。
元覺大師心中自然明白,對方這般引他發拳,自是志在誘敵,但因大師兄(長眉上人)遇害,賊人假冒方丈。這等大奸大仇,恨不得把他立斃拳下,那裡還顧得消耗體力?再則他自幼練拳,只有“光明拳”裂石開山的神功,才能擊倒這積年老賊,挽救本門危難。
他仗著童身練功,數十年潛修,筋肉內陷,凝立發拳,一記又一記,跟著左右躲閃的長眉上人,奮力搗擊。拳風激蕩,潛力山湧!
這一陣工夫,還發了三十余拳,依然神色不變,凜若天神。
長眉上人縱是有意誘敵,也被他逼的連連躲閃,無法還手,心頭暗暗驚凜不止。
就在此時,突聽元覺大喝一聲:“唐老施主你待怎的?”
猛地一個轉身,捨了長眉上人,呼的一拳,朝唐宗堯猛擊過去!
一團強猛拳風,帶起了一陣劃空輕嘯!
長眉上人眼看機不可失,一聲不作,右手揚起,“玄冰掌”悄無聲息,疾快的又向元覺大師後心印來。
元覺大師一拳出手,立時察覺身後奇寒砭肌,倏地一個轉身,有拳一收即發,迎擊而出。
這一記,雙方都是都是用上了全力,砰的─聲,拳掌擊實,長眉上人不由自主被震的退後了一步。
元覺大師雙肩微晃,卻依然穩住馬樁未動。
唐宗堯堪堪欺到元通身側,突聽元覺一聲大喝,疾風颯然,直逼過來,他老奸巨滑,喝聲入耳,人早巳橫跨兩步,閃避開去。
但覺一團強勁拳風,掠身而過,吹得衣袂獵獵作聲,幾乎被拳風掃上!
心頭暗暗一凜,那還怠慢,隨著上身往前一傾之勢,左手疾出,一下按在元通頂門之下,回頭獰笑道:“元覺你該住手了吧?”
元覺大師一拳震退長眉上人,正待縱身僕來,聽到唐宗堯的喝聲,心頭不覺一沉,疾快橫撤兩步。
舉目望去,只見唐宗堯面露獰笑,一手按在四師弟頂門之上,一時急怒交並,大喝道:“唐老施主還不放手?”
唐宗堯陰聲道:“兄弟並無傷人之意,只要兩位……”
元通仗著數十年修為,正在運力逼寒,此時突然睜開雙目,低沉的道:“二師兄只管出手拿下假冒方丈的賊人,不用理他。”
唐宗堯陰惻惻說道:“大師總該知道,兄弟掌力一吐的結果如何吧?”
元通大師鎮定的說道:“老僧自然知道。”
話聲出口,突然右手疾舉,擊出一拳。
這一拳他咬緊牙關,蓄勢而發,凝聚了老和尚畢生修為,唐宗堯縱然機詐,但雙方近在咫尺,那還躲閃的開?但聽“砰”的一聲,一拳正好擊中右肩,一個身子,被打的連旋了兩圈,眼前金星亂閃,雙手扶著牆壁,張嘴噴出一口血箭,終於膝彎一軟,跌倒地上。
但元通大師也被唐宗堯掌力震碎天靈蓋,口中進出一句“阿彌陀佛”,盤膝坐著的人,頹然往後倒去。
元覺大師睹狀大驚,一時急怒攻心,振腕擊出兩拳,逼退長眉上人,一個倒縱,掠到元通身邊俯身瞧去!
只見元通天蓋已被掌力震碎,死狀極慘,但覺一陣悲憤,襲上胸頭,目含淚光,雙手合十,連念了幾聲佛號,喃喃說道:“我佛慈悲,保佑峨嵋一派,勿使數百年佛門聖地,毀於魔掌。”
長眉上人被他揮拳逼退,也未再出手搶攻,趁機掠近唐宗堯身邊,左手迅速按在他背後命門穴上,立時有一股極強的熱流,攻入他體內。
唐宗堯被元通大師這一拳打得內髒受震,傷勢不輕,此時得到長眉上人攻入的真氣相助,心知這是唯一能夠在短時療愈內傷的機會,立即強提真氣,默運功夫。
元覺大師目光一轉,落到了唐宗堯身上。
這一瞬之間,這位峨嵋高僧,突然目露殺機,臉上肌肉,也向裡面深隱了許多,雙拳緊握,月白僧袍,不住的漣漪生波,一步步朝兩人逼來。
只見他每跨一步,地上水磨方磚,就留下一個極探的腳印!
長眉上人眼看元覺一身功力,竟有這般深厚,也不禁看的心頭暗凜,右手迅速從唐宗堯懷中,取出一支金光燦然的圓筒,沉聲喝道:“元覺,你還不站住?”
元覺大師目如利箭,怒聲道:“老僧今日非把你們兩個惡魔,活活擊斃不可!”
長眉上人一揚手中金筒,陰笑道:“你可認識老夫手上是什麼嗎?”
元覺大師道:“唐門金蜂針縱然厲害,但老僧提聚了十二成功力,擊出一拳,仍可取你等性命。”
長眉上人知他說的不假,他這奮力一擊,威勢定然非同小町,自己縱然可以閃避的開,但唐宗堯卻極難幸免。
心頭閃電一轉,依然陰笑道:“那是同歸於盡。”
元覺大師雙拳舉起,道:“不錯,老僧拚受金針之危,但也除去了兩個危害伏虎寺的惡魔。”
長眉上人大笑道:“老夫既然假扮你們方丈,你縱然擊斃了老夫,仍可有人假冒而來,但你老和尚已是伏虎寺僅存的一個長老,你死之後,再也無人知曉今日之事了。”
元覺大師從未在江湖走動,缺乏經驗,聽的不禁一呆,雙手使勁,憤怒的道:“但老僧如何能放過你們?”
長眉上人陰笑道:“這個暫且不提,你先要你們住手再說。”
原來這時申公權已被莫延年“無影神拳”迫的險象環生。
抱真子連展青城劍法,依然無法扳回劣勢,一柄百煉精鋼長劍,這一陣功夫,已被桑南施手中金錯刀一寸寸的削斷,三尺青鋒,已只剩下尺余長一柄斷劍。
只有封一夔劍勢辛辣,尹天騏“天機劍法”雖有天機莫測之奇,但終究有許多變化,尚未領悟。
和一個在劍術上浸淫數十年的大行家動手,時間一長,自然就顯得縛手縛腳,施展不開。
但盡管如此,已使得封一夔不勝驚詫,歎為生平僅遇的青年劍術高手。
這一形勢,自然大出賊黨意料之外。
在他們心目中,原以為最強的敵人,只有無影神拳莫延年一個,由長眉上人以掌門人身份,命令元覺,元通出手,不論勝負,他們都可坐收漁人之利。
剩下尹天騏、桑南施兩人,還不輕而易舉的手到成擒?沒想到元覺元通會在中途生變,更沒想到尹天騏、桑南施在短短半月之間,都各有奇遇,武功大非昔比!
有這兩重原因,使得他們贏定了的棋子,鬧得滿盤皆輸。
長眉上人心機深沉,他盱衡全局,心頭自然暗生凜駭,才以唐門“金蜂針”威迫元覺大師,要大家住手再說。
元覺大師聽了長眉上入之言,心頭兀自遲疑不決,他既是滿腔悲憤,要替大師兄四師弟復仇,一舉擊殺兩個惡魔。
但又覺得假長眉上人說的也是有理,賊黨既然派人假冒方丈,死了一個,仍可再來一個。
自己若是死在唐門暗器之下,無人再把此中真相,曉諭全寺弟子,峨嵋派仍然不免淪入賊黨魔掌。
他內心波動,雙手緊握拳頭,指甲深陷肉中,幾乎要滴出血來!
就在此時,但聽一陣清磐之聲,隱隱傳了進來!
元覺大師、長眉上人不由的全都變了臉色!
這是伏虎寺發現有強敵侵入的信號!
在元覺大師的心中,自然認為又有賊人黨羽侵入了本寺,但在長眉上人的心中,何嘗不是想又來了強敵?元覺大師目光一掃,突然作了重大決定,沉聲喝道:“諸位暫請住手。”
他這一決定,原也沒錯,以眼前的情勢而論,自己這一面,雖然死了四師弟元通,但賊人一黨,已落下風。
何況對方五人之中,除了假冒方丈的賊人之外,其余四人,就有三個是一派掌門人的身份。
不論他們真假如何,若是有人死傷,峨嵋派怎麼也擔當不起,不如趁此機會,讓他們知難而退。
激戰中的人,果然依言停下手來。
莫延年洪聲道:“老和尚,你這是什麼意思,老夫再有幾拳,就把這魔崽子收拾了。”
申公權哈哈大笑道:“莫老哥說的倒是稀松,再有幾拳,你能把兄弟如何收拾了?”
莫延年道:“不信咱們就再試上幾拳。”
申公權笑道:“只要莫者哥有興趣,兄弟當得奉陪。”
莫延年嘿然笑道:“興趣?老夫拳出如山,要的是魔崽子老命。”
元覺大師合十道:“莫施主息怒,貧衲之意,這幾位道兄助紂為虐上門尋事,峨嵋派既在江湖上立了門戶自然也不會怕事,只是伏虎寺佛門清淨,更不願由此結怨,諸位道兄請吧?”
話聲一落,臉上神情陡轉嚴肅,朝長眉上人說道:“你留下掌門金牌可以走了。”
長眉上人目光一抬,緩緩收回按在唐宗堯後心的左掌,陰笑道:“走?老僧身為伏虎寺方丈,你要我到那裡去?”
元覺大師聽的大怒,沉喝道:“好個惡賊,此時此地,你還敢假冒方丈?”
話聲方落,怒聽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步履之聲,轉臉望去,只見─名青衣老僧率領四名灰衣僧人,疾快的走了進來!”
當先那個青衣老僧,正是伏虎寺知客僧悟果,他身後四人,卻是方丈座前四人護法弟子。
元覺大師心頭一喜,立即喝道:“悟果,你來的正好。”
悟果連忙躬身合掌道:“師叔有何差遣?”
元覺大師道:“本門不幸,掌門大師兄已於月前遭人暗算,而且賊人還居然假冒方丈,事出非常,你替我立即傳諭本門降龍,伏虎兩殿設法,速來此地,聽候差遣。”
悟果臉色恭敬,躬身而立,偷偷的望了長眉上人一眼。
長眉上人神色不變,取出掌門金牌,托在手中,沉喝道:“悟果。”
悟果不敢抬頭,趕緊應了聲:“是。”
長眉上人緩緩說道:“你二師叔勾結外人,藐視方丈,有違本門清規,你們把他拿下,送交恃戒院聽候發落。”
悟果躬身道:“弟子敬遵方丈法渝。”
元覺大師氣的身上僧袍,不住波動,雙目精光電射,沉喝道:“悟果,他不是掌門大師兄。”
悟果直起腰來,又躬下身去,說道:“師叔總看到了本門至高無上的掌門金牌,弟子斗膽,想請師叔到恃戒院一行。”
莫延年呵呵大笑,回頭朝尹天騏道:“小娃兒,早知這勞什子有這般權威,咱們真不該輕易就交給了魔崽子。”
元覺人師又氣又怒,大喝道:“悟果,你敢違抗師叔的話麼?”
悟果詭笑道:“弟子不敢,但弟子身為峨嵋門下,更不敢不遵掌門金牌的諭令。”
話聲一落,朝身後四名護法弟子點點頭,使了個眼色。
那四名灰衣僧人,立即迅快的向兩邊退去,面向客廳。守住了廳前出路。
桑南施心中暗暗忖道:“這四個和尚守住出口,必有緣故。”
只聽悟果陪笑道:“師叔請隨弟子去一趟恃戒院。”
元覺大師心頭恍然大悟,暗道:“莫非悟果已被賊人買通了?”
目注悟果臉色倏沉,喝道:“孽障,你叛師逆祖,忘了你是峨嵋弟子。”
悟果也變了臉色,冷笑道:“師叔違抗掌門金牌令諭,難道你不是峨嵋弟子的身份?”
元覺大師勃然大怒,沉喝道:“大膽孽障!”
揚手一掌,劈了過去。
悟果身形一閃,避了開去。
長眉上人陰笑道:“元覺如敢違抗,你們只管把他拿下了。”
話聲方出,突聽門口響起一個蒼老聲音,接道:“你要把誰拿下?和尚道士同是出家人,只有你們伏虎寺對待客人這般無禮!”
大家轉眼望去,只見微風一颯,門口走進一個頭椎道髻,身穿灰布道袍的矮小老道!
瞪著兩顆豆眼,嘻的笑道:“原來都在這裡。”
尹天騏喜道:“他就是昆侖一腳,銅腳道人。”
長眉上人合十道:“平道兄久違了。”
銅腳道人聳聲笑道:“你也認識我?”
這句話,明明是說長眉上人不是真的,原來他也知道了。
只見他望望莫延年,搖頭道:“老道真想不通,放著自己徒弟,被人家關在禪房裡不管,硬要在這裡狗咬耗子,管人家的閒事。”
莫延年道:“好個跛子,你既然知道老夫徒兒被人家關在禪房裡,你怎不把他弄出來,還說什麼風涼話?”
銅腳道人嘻嘻一笑道:“這還用你說,誰叫我老道和你認識在先?還有些酒肉交情。”
說到這裡,回頭叫道:“小關,你可以進來了。”
門外有人答應一聲,一道人影,刷的飛掠而入。
那是一個面目黧黑的黑衣少年,掠入室中,立即搶上一步,朝莫延年身前拜倒下去道:“師傅,弟子蒙平年伯放出來了。”
莫延年道:“小子,你快說,是什麼人把你關起來的?”
那黑衣少年朝知客僧悟果一指:“就是這個和尚。”
莫延年雙目一瞪,怒喝道:“好個賊禿!”
右手疾抬,一拳劈空搗出。
悟果自然識得厲害,急急向旁橫撒開去。
那四名灰衣僧人,卻在此時,同時舉起右手,原來他們每人手上奉著一個兩尺長短,形似蓮花的東西,注視著場中眾人。
桑南施星目流動,望了四人手上一眼,心中暗道:“不知他們手上是什麼兵刃?”
這時尹天騏走到銅腳道人身前,躬身施禮。
銅腳道人揮揮手道:“老道不喜俗禮,人家已經拿出要命的東西來了,你還不退開些?”
莫延年朝黑衣少年一揮手,道:“你退下去。”
黑衣少年依言退後了兩步。
這一瞬之間申公權,封一夔等人,已迅快的往廳後退去。
莫延年怒笑道:“壇主想溜了麼?”
申公權陰笑道:“莫兄這般多疑,原來也是怕死之人!”
兩人說話之際,四個灰衣僧人手施鐵蓮蓬,緩緩朝眾人逼了過來。
莫延年洪笑道:“賊禿,就憑這四筒勞什子,能唬得住誰?”
長眉上人陰笑道:“眼下諸位,只怕無能生離此地了。”
莫延年回頭看去,申公權、封一夔,抱真子、唐宗堯四人,已在自己和長眉上人說話之時,迅快的往廳後退去。
同時另有四名手持鐵蓮蓬的灰衣僧人,從廳後走出,一字排開。
桑南施心中一動,暗道:“這是前後夾攻之勢,這八個灰衣僧人手上若不是極霸道的東西,申公權等人,也不會迅快的退走了。”
心念轉動,口中說道:“大家小心,這些和尚手上,可能是極霸道的暗器!”元覺大師雙手合十低喧一聲佛號道:“峨嵋不幸,居然出了這些叛徒!”
桑南施道:“大師,他們只怕都是賊假扮的。”
元覺大師突然嗔目喝道:“你們快快放下手中凶器?”
大步朝廳前四人走了過去。
那四個灰衣僧人似是懾於元覺大師的威勢,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悟果大聲說道:“師叔再要逼進一步,他們就要出手了。”
元覺大師雙拳早已提足十分功力,聞言霍然止步,身形疾轉,沉喝道:“孽障,老僧先斃了你!”
揚手一拳,朝悟果擊去。
悟果也早已防到元覺大師有此一著,急急向旁閃出。
元覺大師心頭殺機已動,那還容他逃出手去?大喝一聲,帶轉拳勢,跟著悟果掃擊過去。
老和尚畢生練拳,已達收發山心之境,悟果已經閃出數尺來遠,但覺身軀一震,被那掃撞而來的風擊中,震的直飛起來,跌出六七尺外,口噴鮮血,倒地死去。
這一記拳勢,遙擊到一丈四五以外,還能帶轉數尺,擊傷橫撤開去的人,看在場之人,莫不聳然動容。
元覺大師凜若天神,猛地跨前一步,大喝道:“你們還不放下凶器麼?”
他這一逼近,當前一名灰衣僧人突然舉起鐵蓮蓬來!
大袖揚處,又是一拳,搗了過去。
那灰衣僧人又驚又怕,閃避不及,口中悶哼一聲,同時也扣動板機,只聽“波”的一聲輕響,從那蓮蓬頭上,激射出十幾縷藍焰!
只因他身被拳風擊中,鐵蓮蓬失去了准頭,十幾縷藍焰一齊射向地面,但藍焰噴出的速度奇快,烘然一聲,火光大盛,幾乎籠罩了兩丈方圓。
元覺大師早已有備,一見藍焰射出,立時凌空躍起,,但僧袍下擺,依然沾了幾點火星。
人雖躍退,一襲僧袍,卻登時熊熊燃燒起來!
元覺大師心頭吃了一驚,趕忙舉袖拂去。
那知藍焰的燃燒力強烈無比,只要被火星沾上,不但無法撲滅火勢,同時連大袖也著火延燒!
電光石火之間,元覺人師一個人已被熊熊烈火所包圍,連站在一旁的莫延年、銅腳道人都來不及出手搶救。
元覺大師連撲兩次,都未把火勢撲滅,口中大喝一聲,竟然不顧自身著火,掄手一拳,朝右側一個灰衣僧人擊去!
他含憤出手,這一拳的威勢自然極強,那灰衣僧人悶哼一聲,往後便倒。
這一瞬工夫,長眉上人業已走的不知去向。
元覺大師目光一動,帶著熊熊烈火,又是一聲大喝,朝另一個灰衣僧人撲去。
那灰衣僧人駭然後撤,縱身而起,但元覺大師的拳風已然擊到,又是一聲悶哼,跌落地上。
元覺大師身形未停,雙拳連揚,轉身疾朝廳後四個灰衣憎人撲過去。
八個灰衣僧人,一下死了三個,除下五人,眼看元覺大師這等神勇,一個個嚇得膽顫心驚,後退不迭。
元覺大師飛撲過去的人,突然墜落地上,口中進出一聲佛號,就一動不動,一團熊熊烈火中,已然發出一股焦臭氣味。
銅腳道人搖頭歎息道:“老和尚已經去了,咱們快走吧!”
莫延年道:“不錯,這火器霸道的很,咱們得趕快沖出去才好。”
黑衣少年突然竄出,疾如離弦之矢,俯身從地上拾起一支鐵蓮蓬。桑南施也很快從地上拾到了一支鐵蓮蓬。
大家迅快的退出精捨,直向前殿行來。
這一路上,居然不再有人攔擊,順利的出了伏虎寺大門。
莫延年仰首長歎一聲道:“咱們這一走,峨嵋派也完了。”
銅腳道人道:“咱們要是沒有元覺和尚,今天總有一兩個人被燒成焦炭的。”
莫延年道:“平跛子,你怎會跑到伏虎寺來的?”
銅腳道人嘻嘻一笑道:“你不是知道老道有一個師侄,在武漢開設通遠鏢局?”
莫延年道:“那是雲裡飛魯吉卿。”
銅腳道人道:“正是,他雖是老道的師侄,其實年紀比我老道也小不了幾歲,老道本來每年都要到他鏢局裡住上幾天,最近有兩三年沒去了。那是兩個月前,路過武漢,順道去看看他,不料鏢局已經閒歇,據說我那師侄也被仇家用毒藥暗器打中,不治身死。”
他咽了一口口水,續道:“這話聽的老道有些不敢相信,魯吉卿身邊有我老道練制的“辟毒丹”,專解各種暗器上的劇毒,無不藥到毒除,那會不治身死?老道一口氣趕到江陵魯家,才知魯吉卿是被人家毒針刺中了手臂,當場身死,老道向他家屬索取了那支毒針,仔細研看之下,極似昔年千面教號稱無藥可解的‘千毒針’……”
桑南施聽的心中一動,暗道:“原來‘千毒針’無藥可解,難怪那天天機星被自己‘袖裡神針’打在手背上,他只當是‘千毒針’,嚇得臉色大變,結果還自斷一臂,狼狽逃走。”
只聽銅腳道人接著道:“老道自以為化了十年時間,練制的‘辟毒丹’已是無毒不解,如今既然發現對‘千毒針’仍是無效,心頭著實感到驚奇。想來想去,普天之下,只是桑貞木精通藥理,老道想找他研究研究,就一腳趕來了西川。”
他說的這段話,正是和尹天騏入川時相遇的經過。
桑南施接口道:“家父去了江南不在安樂山。”
銅腳道人豆眼朝尹天騏一瞪,道:“這小子當時也沒和老道說清楚,叫我如何知道?空跑了一趟安樂山,沒遇上桑老兒,老道難得入川,原想順便看看幾個朋友,那知在路上無意之間遇上了一位姓羅的前輩……”
桑南施眨眨眼睛,笑道:“道長遇上了羅老前輩?”
銅腳道人道:“要不是遇上他,老道怎知你們兩個娃兒趕上青城山去了?”
桑南施道:“那你怎麼會到峨嵋來的呢?”
銅腳道人道:“那位羅前輩,一生決不再上青城一步,又怕你們出了差錯,就托我老道暗中照顧,那知老道趕上青城,又撲了個空,你們已經走了。”
桑南施咭的笑道:“我們是去了邛崍山。”
銅腳道人道:“老道又不是神仙怎會知道?差幸那位羅前輩和我說過大概情形,長眉老和尚是個假的。老道靈機一動想到你們離開青城,可能趕上伏虎寺來了,這就一腳趕來此,無意中聽到那知客和尚正在囑咐他的羽黨,說對頭已經找上寺來,要他們嚴密看守囚在禪房裡的人。老道原先只當是你們兩個娃兒出了事,直到放出小關,才知他們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動了莫老兒。”
在他們說話之時,尹天騏和黑衣少年也互展姓名,攀談上了。
那黑衣少年名叫關吉,是老爺嶺關家的人,老爺嶺關家素以刀法飲譽關外。號稱“關家刀”,他自小拜莫延年為師,年紀不大,卻是身兼兩家之長。
兩個年歲相若,這一交談,就惺惺相惜,十分投契,真有相見恨晚之感!
莫延年目光環顧,問道:“咱們現在該到那裡去呢?”
銅腳道人道:“桑藥師去了江南,老道也想往江南走走。”
莫延年道:“兄弟要找耿老兒去,咱們正好同路。”
回頭朝尹天騏、桑南施兩人間道:“你們兩個娃兒呢?”
尹天騏躬身道:“兄輩也要趕去江南,向家師復命。”
莫延年大笑道:“好,好,咱們一起走,老的小的,路上做個伴兒。”
桑南施聽的暗暗高興,賊黨把自己和尹大哥兩人,視作子眼中之釘。
尤其經過這次大燒西壇,大鬧伏虎寺之後,賊黨必然千方百計,非把自己兩人拔除不可。
自己和尹大哥雖然是不怕,但明槍好躲,暗箭難防,此去江南迢迢萬裡,一路上難保不有疏忽的時候。
如今有莫延年、銅腳道人兩人同行,這一顧慮,就不用再耽心了。
關吉也喜形於色,說道:“師傅,弟子跟你老人家這多年來,除了咱們師徒,從沒和人家結伴同行過。”
莫延年道:“普天之下,除了寥寥三數個人,還有誰配和為師結伴同行?”
銅腳道人聳聳雙肩,連連拱手笑道:“這麼說來,老道倒是不勝榮幸之至。”
莫延年哼了一聲,說道:“平跛子,你看這些魔崽子,究竟是何來歷?”
銅腳道人搖搖頭道:“這個很難說,我想他們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在西川興風作浪,定有較硬後台,咱們見了耿老兒,他也許會知道一點。”
兩老三小,一行五人,由峨嵋山動身,這一路上,有武林四老中的二老同行,果然沒有發生什麼事故。
這天到得宜昌,銅腳道人陡然說有事先行,就飄然而去。
第二天,莫延年說要去荊山訪友,囑尹天騏、桑南施兩人先行,也率著徒兒走了。
尹天騏眼看這兩位老前輩忽然藉故離去,心中覺得甚是奇怪暗暗忖道:“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