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雲秋從懷中取出表叔的佩玉,雙手呈上,一面說道:「在下是奉表叔陳春華之命,來晉見老道長的。」
青雲道長看了佩玉一眼,頷首道:「不知陳莊主有何教言?」
任雲秋就把黑衣教劫持青雲道長和謝公愚,一面又脅迫春華山莊、躍龍莊、羅漢莊,敦聘表叔等人為護法,以迷心藥物使大家永遠聽命於他。並命表叔等人於今天趕抵衡山鎮,由祝融廟無垢率領,將於二更夜襲衡山派,據說共有幾路人手,表叔才要自己前來向老道長報訊……
青雲道長愕然道:「有這等事?貧道居然一無所知!」
任雲秋又把剛才在第三進大殿聽到的話,詳細說了一遍。
青雲道長聽得身軀一陣顫抖,變色道:「青石、青藜居然欺師滅祖,投到黑衣教去了,這真教人不敢相信之事,他們……難道忘了是衡山派弟子,身受歷代祖師恩典……竟會如此喪心病狂……」
老道人一生清淨無為,但聽到了這一驚人巨變,也顯得極為激動。
任雲秋道:「老道長有了準備,必可肅清奸宄,予黑衣教以迎頭痛擊,在下須在二更前趕回去,那就告退了。」
青雲道長點頭道:「若非陳莊主要小施主前來示警,敝派千百年來的基業,只怕要毀於一旦了,請小施主覆上陳莊主,貧道至深感紉,也不留小施主了。」他要起身相送。
任雲秋忙道:「時間不多,老道長大概也需略作佈置,不勞相送,反而會引人注意,在下走了。」
說完,抱抱拳,轉身出了雲房,跨出茅屋,立即長身掠起,破空直射而去。
時間離二更還有小半個時辰,春申君、沈仝、金贊廷、謝公愚四人在一面品茗,一面閒聊。
只見任雲秋睡眼惺忪的從裡面走出,說道:「表叔,還沒到時間麼?」
春申君含笑道:「還有半個時辰呢,雲秋,你睡得如何?」
任雲秋微微搖頭道:「小侄只是躺了一會,根本睡不著。」
他走近圓桌,拉了一把凳子坐下,倒了一盅茶,喝了一口,一面就把此行經過悄聲的說了一遍。
他說得很輕,但在座幾人,都是內功精湛,自然聽得清楚。
春申君大喜道:「雲秋,你辦得好。」
謝公愚道:「任少兄家學淵源,令人不勝欽佩。」
沈仝低聲道:「春華兄,待會咱們……」
春申君一手拿起茶盅,喝了一口,低低的道:「俟機而動。」
「青雲道兄不知怎麼了,他怎會不和咱們一起的?」
春申君道:「他是衡山派掌門人師弟,自然不和咱們一起的了!」
謝公愚道:「不錯,可能他已經先去了。」
沈仝道:「有可能。」
春申君一手托著茶盅,只是思索著自己一行人到了南嶽廟,應該如何?但想了一會,依然毫無答案,因為今晚二更以後的事,任何人也不知道如何發生,僅憑空想,怎麼能想得出應變之道來呢?
時間漸漸接近二更!
謝公愚道:「春華兄,是時候了吧?」
春申君憬然道:「哦!」
謝公愚含笑道:「你在想什麼?」
春申君苦笑道:「一點頭緒也想不出來。」
謝公愚道:「那就出去吧!」
幾人同時站起,舉步往外行去,走出大殿,但見大天井中月光如水,九環金刀邱榮已指揮著四個莊子的莊丁們,排成了四行,站立在大天井右首,看去個個精神飽滿,雖然並沒有刀出鞘,弓上弦,但軍容甚是壯盛。
春申君心中暗道:「自己這四個莊的健兒,同心協力,縱或不是黑衣教的對手,但再加上衡山門派弟子,聯合一起,今晚黑衣教匪徒,大概也未必能得逞了。」
一行人由春申君為首,走下石階,邱榮已經迎了上來,抱拳一禮道:「四位莊主,屬下已遵命把四莊弟兄,都集合了。」
春申君抱抱拳含笑道:「邱兄辛苦了。」
正說之間,只聽一陣輕快而連續的腳步聲,從長廊傳來。大家回頭看去,但見兩行黑衣僧人,整齊的魚貫由左首長廊走了出來。
這兩行僧人全部都腰跨戒刀,全身緊紮,人數少說也有一百名之多,他們走落天井,就在天井左首排成四行,站停下來。
接著走出來的是無垢,他神情倨傲,跨著八字步,走到階上,腳下一停,兩道炯炯目光,朝階下投來。
春申君、沈仝等人立即躬身道:「屬下參見副總護法。」
無垢點頭道:「很好,大家都準時集合了,現在就隨本座到南嶽廟去,咱們的目的地,是南嶽廟東首……」
「嘻嘻!」山門口忽然有人發出嘻笑之聲!
大家不禁回頭看去,今晚月色甚佳,在場之人無一不目光敏銳,一眼就看到敞開的大門中間石門檻上,像騎馬般坐著一個僧袍襤褸,積滿了油垢,蓬頭垢面,頦下黃須于思的邋遢和尚,望著無垢擠眉弄眼,一臉傻笑。
無垢臉色一沉,說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邋遢和尚笑嘻嘻的道:「我是在看熱鬧。」
無垢道:「這裡又沒有熱鬧,還不快進去?」
「很好看,這裡不是很熱鬧麼?我就喜歡湊熱鬧。」
那邋遢和尚騎在石門檻上,直是搖頭,接著道:「我不進去。」
無垢怒聲道:「不進去不行。」
邋遢和尚道:「為什麼不行?你本來只是一個小和尚……」
無垢一揮手道:「你們還不把他扶進去。」
他這一抬手,就有兩個黑衣和尚走了過去,一左一右把邋遢和尚挾了起來,說道:「快進去吧!」
邋遢和尚大聲嚷道:「我還是他的師叔,我為什麼要聽他的?你們又不是他的徒弟,為什麼也要聽他的?他如果造反,你們也聽他的麼?」
兩個黑衣和尚沒去理他,讓他嚷著,只是挾持著他往後面而去。
春申君心中暗道:「這傻和尚,人雖傻,但說的話卻一點也不傻!」
無垢等他走後,就抬抬手道:「好,現在咱們可以出發了。」
他話聲方落,只聽在殿上又響起邋遢和尚的聲音大聲道:「你走得快一點嘛,再遲就沒有熱鬧看了。」
無垢皺皺眉,揮手道:「咱們走。」
「來了,來了!」邋遢和尚大聲叫道:「你們大家看看,是什麼人來了?」
兩行黑衣僧人聽了無垢發出的命令,正待起步,但聽了邋遢和尚的大聲嚷嚷,不由全都回頭看去。
只見邋遢和尚從大殿上三腳兩步的奔了出來,他一隻手還拉著一個人,跟著他踉蹌奔出,那是身穿紫袍的老和尚,祝融寺的方丈無塵。
兩行黑衣僧人看到出來的是方丈,立即一齊雙手合十,躬下身去,口中說道:「參見方丈大師。」
無垢心頭頗為不耐,但無塵究是方丈,合十行了一禮道:「大師兄出來作甚?」
邋遢和尚卻不讓無塵開口,拉著他大袖,說道:「你快和他說呀,我要跟他去,今晚熱鬧得很呢?」
無塵拗不過他,抬頭道:「師弟,能通師叔說要跟你看熱鬧去,你就讓他去看看熱鬧吧!」
無垢臉色微沉,說道:「他去做什麼?這有什麼熱鬧好看的?」
邋遢和尚嚷道:「你去做什麼?你能去,我為什麼不能去?我是你師叔總不假吧?」
無垢憤然道:「大師兄,你別聽他嚕嗦。」
邋遢和尚心裡一急,大聲道:「方丈,你也別聽他的,他是去害人的,咱們出家人,不能做傷天害理的事。」
無垢怒極,倏地欺身過去,喝道:「你說什麼?」
左手一探,五指如印,朝邋遢和尚當胸印去。
春申君現在已經知道邋遢和尚是無垢的師叔,此時看他凶性突發,突然使出雷公印,向師叔下此毒手,邋遢和尚如何接得下?一時激於義憤,正待出聲喝阻。
忽見邋遢和尚朝自己擠眼一笑,心頭不由得一怔。
這真是說時遲,那時快,但聽砰喀兩聲輕響之後,接著有人悶哼出聲!
春申君定睛看去,邋遢和尚依然笑嘻嘻的若無其事,無垢一條右臂已經下垂若廢,痛得連退了幾步,只是喘息,看去似要虛脫模樣。
就在此時,兩行黑衣僧人,隨著突然起了一陣騷動,人叢間接連響起「砰砰」之聲,少說也有一二十個人無故倒地不起。
緊接著又是一陣嗆嗆戒刀出鞘之聲,但見十幾個僧人紛紛離隊躍出,其餘數十名卻迅捷的在他們前後列成兩道人牆,把十幾個僧人的退路截斷,堵在大天井之中。
也不知何時,祝融寺的大門,也已悄然關起。
春申君等人因不明內情,不知他們內裡發生了什麼事,自然不便過問,要大家後退幾步,保持中立。
只聽無塵站在階上,大聲說道:「爾等都是本寺弟子,不許動手,大家給我放下兵刃,此事起因於無垢師弟妄動貪嗔,受黑衣教蠱惑,擔任該教副總護法,連老僧都受他威脅,爾等身為弟子,自然更不敢違抗了,差幸能通師叔大智若愚,挽救本寺一場劫運,如今無垢師弟武功已廢,老僧顧念同門之誼,要他面壁思過,爾等均是被脅從之人,只要放下屠刀,佛門廣大,既往不究,好了,你們可以各自回禪房去了。」
那十幾個僧人果然依言放下戒刀,拜伏在地。
無塵朝他們揮了揮手,果然各自退去,只餘下八名黑衣僧人,依然伺立階下。那邋遢和尚也在這轉眼之間,走得不知去向。
春申君看得心中暗暗點頭,無垢這一路,總算獲得解決。
無塵從無垢身上,取出一塊令牌,走到春申君面前,合十一禮道:「陳莊主,這是黑衣教副總護法的令牌,今晚敝寺發生之事,諸位不宜洩露出去,這方令牌,暫交陳莊主收執,陳莊主俠肝義膽,自然知道如何適應,毋須老衲多言,時間不早,諸位可以前去赴約了。」
春申君雙手接過鐵牌,說了聲:「多謝方丈大師。」把鐵牌收入懷中,然後拱拱手道:
「在下等人,那就告辭。」
無塵合十相送,卻以傳音入密說道:「陳莊主只管先行,老衲自會派人相助。」
春申君朝他點頭示意,就和沈仝、金贊廷、謝公愚等人,當先走出祝融寺。
大家因在路上,不便談論祝融寺的事,好在方才無垢說過,自己等人的目的地,是南嶽廟東首,是以一路朝南嶽廟東首趕去。
沈仝悄聲道:「春華兄,現在咱們該當如何?」
春申君也悄聲說道:「到了那裡,相機行事。」
不多一會,已經抵達南嶽廟東首,那是一片高大的柏樹林。
春申君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任雲秋緊跟著表叔身後而行,還沒走近樹林,只見一個背負長劍的道人站在林前,看到一行人過來,他就迎著攔在路上,稽首道:「諸位夤夜前來,不知有何公幹?」
說話之時,左手一攤,出示捏在掌心的一塊黑色鐵牌。
春申君先前真還楞得一楞,不知他是衡山派巡山的人?還是黑衣教的人?但看他出示鐵牌,才算定下心來,因為他手掌心那方鐵牌,形式和無垢的令牌一般無二,只是略為小了一些,這已可證實對方雖是衡山派的人,但也是黑衣教的人了。
當下也伸手入懷,取出無垢的鐵牌,攤掌相示,說道:「在下奉副總護法之命而來,道兄有何指教?」
那道人看到鐵牌,立即神色恭敬,說道:「小道奉掌令師叔之命,在此恭候副總護法,諸位請速即入林,須待南首放起火花信號,此處也要放起火花信號,作為響應,諸位也就可以整隊出林,逼近本廟東牆。」
他領著眾人入林之後,從身邊取出兩枚火炮,交給了春申君,隨即打了個稽首,返身行去。
春申君等人進入樹林,就相度形勢,把四莊人手,作了適當的混合編組,分由謝雨亭、雨奎,陳少華,陳福四人率領,布成了四方形的陣勢,由九環刀邱榮擔任總指揮事宜。
春申君、沈仝、金贊廷、謝公愚、任雲秋等人居中,因為四周都已有人擔任警戒,他們五人就在中間席地坐下。
春申君低聲道:「以兄弟看來,不但咱們這一路,大概只是虛張聲勢的援兵,可能其他幾路,也和咱們一樣,幾處火花信號一起,青石、青藜即有藉口去向青雲道長請示,暗下殺手,因此,今晚形勢只能說是裡應外合,尤其在裡應,黑衣教的人,等他們除去青雲道長,就水到渠成取得了衡山派,因此……」
他回頭朝任雲秋道:「雲秋,表叔要派你一件任務。」
任雲秋道:「表叔但請吩咐。」
春申君道:「咱們這裡既然只是虛張聲勢的一支人馬,諒來暫時無須動手,目前最重要的,是衡山派不能出一點差錯,今晚他們的陰謀,你雖已告知了青雲道長,青雲道長一派掌門,本身修為,也已臻上乘,只是黑衣教中高手甚多,若是他們已經混入南嶽廟,有青石、青藜兩人掩護,一時當然不會有人察覺,屆時青石、青藜發難之際,如有黑衣教高手相助,青雲道長只有幾個門人,只怕不是對方對手,因此表叔之意,想派你前去暗中保護青雲道長。」
任雲秋道:「小侄遵命。」
春申君含笑道:「不,我話還沒說完,你此行任務,只在暗中保護,能不露面,最好就不露面,免得洩了行藏,萬一非現身不可,也要特別小心。」
他從懷中取出一件東西,塞入任雲秋手中,一面低低的道:「你只須如此如此,方可不露行跡,咱們能不露形跡,今後行事,就方便多了。」
任雲秋點頭道:「小侄記下了。」
春申君道:「事不宜遲,那就快些去吧!」
任雲秋應了聲是,站起身,足尖一點,一條人影立即長身拔起,一下就隱沒在枝幹交結的濃密柏葉之間,失去了所在。
謝公愚由衷的道:「任少兄當真不愧是盟主的後人,武林傑出的青年高手,咱們這些人,幾十年來浪得虛名,說來慚愧!」
沈仝道:「春華兄,我看任少兄身手,大概除了家學淵源,還另有名師,不然,只怕年紀輕輕,絕難有此成就。」
春申君含笑道:「沈兄說得是,諸位都不是外人,兄弟也不用隱瞞了,雲秋的尊師,是武林中素有第一奇人之稱的九嶷老人……」
金贊廷所得啊了一聲道:「難怪任少兄有這一身絕藝了,只是兄弟聽說這位老人家從不收徒,任少兄這份機緣,當真是曠世奇遇了。」
春申君道:「這是老人家當年親口答應過任大哥的,自從任大哥過世之後,還是兄弟親自送雲秋上九嶷山去的。」
剛說到這裡,突聽西首謝雨亭的聲音喝道:「什麼人?」
幾人談話立即停止,一齊站起身來。
只聽一個略帶尖沙聲音道:「是謝大兄弟麼?我是陳康和。」
謝雨亭忙道:「原來是陳師伯,家師就在林中,陳師伯請。」
他這幾句話,是提高聲音說的,好讓師父知道陳康和來了。
春申君壓低聲音說道:「三位老哥,千萬記住,陳康和來了,不可流露出對他有輕視和不滿的臉色。」
剛說到這裡,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陳康和已經走近過來,他堆著笑容,拱拱手道:
「四位老哥都在這裡,兄弟來遲一步了。」
春申君歡然道:「康和兄來得正好,咱們也剛到一會,不知但副總管來了沒有?」
陳康和也席地坐下,他那張灰申帶黑的臉上一直推滿諂笑,聳著肩道:「兄弟就是追隨但副總座來的,他要兄弟來謁見副總護法的,副總護法……」
他老鼠一般的目光,略作打量,就沒說下去。
春申君道:「副總護法還沒到,但副總管要康和兄前來,有什麼事,和兄弟說也是一樣。」
陳康和道:「其實也沒什麼……」
他似乎有些為難!
春申君沒待他說下去,已經掏出副總護法的令牌來,說道:「康和兄認不認識這是副總護法的令牌嗎?副總護法有言,他如果不在此地,有什麼事,可由兄弟全權處理。」
副總護法的地位,高出副總管甚多。(但副總護法是教外人士擔任的,副總管則是教主的親信)
陳康和目光一溜,立即阿諛的笑道:「春華兄,咱們幾十年老弟兄,兄弟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但副總座是要兄弟來稟報副總護法,今晚行動,大概要稍稍延後一些時光……」
他故作神秘的湊下了些頭,壓低聲音說道:「很可能教主會派較高地位的人前來主持。」
沈仝道:「康和兄知道會是什麼人前來?」
陳康和道:「這個兄弟如何會知道?」
謝公愚道:「這也不難猜得到,咱們這裡現在到的已經有副總護法相副總管兩位了,教主不來,那麼派來的人,大概不外乎副教主、總護法和總管三人中的一位了。」
陳康和道:「兄弟聽但副總座說,本教目前有三位副教主,但再過些時候,副教主可能會增加幾位哩!」
金贊廷道:「這麼說康和兄也有希望當副教主了。」
他是個心直口快,嫉惡如仇的人,這話就含有譏諷之意。
陳康和笑道:「贊廷兄說笑了,兄弟哪有這個資格當得上副教主的,至少也是一派掌門人身份才行。」
謝公愚心中暗道:「從他這句話的口氣,就可以聽出來黑衣教果然志在各大門派,預期各個擊破了。」
春申君聽說黑衣教將要派較高職位的人前來主持今晚之事,心中暗暗忖道:「會不會派副教主鳳簫女來呢?」
他不知怎的,對鳳簫女竟然念念不忘,也希望今晚來的會是鳳簫女,就是見她一面,也勝過心頭千百遍的懷念。
這種心情,應該是少年男女初戀時的滋味,春申君已是四十開外的人了,也不知經過多少風流陣仗,如今居然對鳳簫女會有初戀般的想念,自己也不禁暗自覺得好笑。
任雲秋奉了表叔之命,一路踏著樹梢而行,他方纔已經來過一次,對南嶽廟的形勢,也已瞭然於胸,南嶽廟每一進殿字,雖有衡山派弟子輪值,但任雲秋施展身法,飛越殿宇,有如馭電追風,浮光掠影,衡山門下自然不易發覺,縱然在仰頭之際,看到一點影子,也只當是掠空飛過的夜鳥。
他一路無阻的來至後進掌門居住的南離園,悄悄隱入一片竹林之中,等他閃入竹林,才發現竹林深處,竟然隱伏了十數名衡山派門下的道人,每個人都長劍出鞘,鎮藏袖底,(長劍隱藏袖底,是為了遮掩劍身的光芒)伏身不動。
任雲秋心頭暗暗嘀咕,不知這十幾名衡山弟子,埋伏竹林之內,是來保護掌門人的?還是青石、青藜的黨徒,躲在這裡來暗算青雲道長的?
差幸他掠來之時,身輕如燕,底下匍匐著的衡山弟子沒人發現,任雲秋藝高膽大,悄然朝竹林深處飄落,又悄悄的朝較裡面的兩個人走近去,(他們是雙崗,兩個人守一個位置)
抬手打出兩顆小石子,制住了他們穴道,才大膽走近,把左首一人身上道袍剝了下來,穿到自己身上,然後又把表叔臨行時交給自己的一張面具,覆到臉上,抱起此人,放到一處沒人注意的草叢之中,再回到原處,替右首那人解開穴道,依樣和他背對背伏下身子。
竹林外月色朦朧,竹林中就更顯得幽暗。因為大家都匍匐著身子,屏息以待,是以誰也不敢出聲交談。
這樣約摸過了快有半個更次,突聽南首天空,「嗤」的一聲,射起一道紅色的火花,衝霄直上!
任雲秋心中暗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心念末已,緊接著又是「嗤嗤」兩聲破空輕響,西首和東首同時射起了兩支火花!
過沒多久,竹林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來得極快,任雲秋已聽出腳步聲是兩個人,那自然是青石、青藜無疑了,他不能再耽在竹林之中,但又想不出離開竹林後該當如何?正感為難之際!
只聽竹林前面有人說道:「弟子見過兩位師叔。」
接著響起青石低沉的聲音說道:「你們退下去,我和掌令有急事面見掌門人。」
先前那弟子道:「啟稟兩位師叔,掌門人有諭,未奉召喚,任何人不得擅入,兩位師叔在此稍候,容弟子進去稟報掌門人,再來相請。」
青石道人怒哼一聲道:「好,你快去稟報。」
那弟子躬身應「是」,匆匆往裡行去。
過沒多久,只聽先前那弟子退了出來,恭敬的道:「掌門人請兩位師叔入內相見。」
青石、青藜舉步走進茅屋。中間一間已經迎出兩個中年道人稽首道:「玄通,玄風叩見監觀師叔,掌印師叔。」
青石、青藜只朝他們點點頭,就一腳跨進門去,但見屋中邊站立著八名年輕道人,一個個抱劍肅立,看到兩人走入,一躬身施禮。
青石看得暗暗冷笑,忖道:「就憑這幾名弟子,又管什麼用?」
他和青藜兩人跨入雲房,青雲道長巍然盤膝坐在雲床之上,抬目問道:「兩位師弟,方纔那兩處火花,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青石稽首道:「小弟兩人就是為了此事,特來稟報掌門人的。」
青雲道長抬抬手道:「好,兩位師弟請坐下來再說不遲。」
青石、青藜依言坐下,仍由青石說道:「本觀南首首先發現火花信號,接著東西兩方,也相繼有人施放火花信號,經小弟派人查詢,發現有不少黑衣人在觀前左右集合,為數不下兩三百人,很可能是近日崛起江湖的黑衣教人,有意向本派尋釁而來,小弟和青藜師弟已經調派弟子,加強戒備,特來向掌門人請示。」
「會是黑衣教?」青雲道長故作詫異的攢攢眉道:「黑衣教有多少力量,敢來侵犯咱們衡山派!走,咱們出去看看。」
這不是正好墜入他們的預謀麼?
青石心中暗暗高興,一面說道:「小弟和青藜師弟也是這個意思,黑衣教侵犯本派,掌門人親自出去一趟,對本門弟子就有莫大的鼓勵作用。」
青雲道長聽了這番話,心頭暗暗感喟:「這不是不打自招了麼?」一面頷首道:「咱們那就走吧,兩位師弟前面帶路。」
青藜忙道:「掌門人請先。」
青雲道長抬手道:「你們只管走在前面,不用和我客氣。」
青石、青藜不敢違拗,只得走在前面,三人跨出雲房。
青雲道長朝兩名中年道人吩咐道:「玄通、玄風,你們跟為師出去。」
玄通、玄風答應一聲,玄通一揮手,由八名手捧長劍的年輕道人列為兩行,先行魚貫走出,在門前站定。然後是玄通、玄風也在門口站定下來。接著是青藜、青石,和掌門人青雲道長。
要知一派之中,以掌門人為量尊,掌門人尚未跨出茅屋之前,青石、青藜,也要在門口侍立,這是禮數,因此青石、青藜先行跨出茅屋,就一左一右站定下來。
這一情形,就成了:茅屋門口,站在左邊的是四名手抱長劍的弟子,玄通和青石。右邊也有四名抱長劍的弟子,玄風和青藜。
青雲道長走在最後,但他左腳堪堪跨出茅屋門檻之際,左右兩側同時響起一陣鏘鏘劍鳴!
也在這同時,左首四名弟子的長劍,快如閃電,左右前後交叉鎖架在青石的頭頸上,玄通的長劍迅疾抵住了他後心。
右邊的情形也完全相同,四名弟子長劍交叉,一下就鎖住了青藜的頭頸,玄風的長劍則抵住他的後心。
原來青雲道長跨出左腳,就是暗號了。
這八名第三代弟子乃是專門負責保護掌門人的護法弟子,他們所練的劍法,除了衡山劍法,另有一套聯手拿人的劍法,藉以防範心存不規的人,在接近掌門人時之用。
這套劍法,除了奉派為掌門人侍從的弟子,才能練習,而且那是秘密訓練的,青石、青藜自然沒有機會見識,尤其事起倉猝,他們縱有一身武功,也是措手不及了。
青石臉色大變,叫道:「掌門人,他們……」
青雲道長徐徐跨出茅屋,肅容道:「青石、青藜,咱們同門數十年,若論私誼,我應該讓你們有自新的機會,我這樣做,乃是為了衡山派數百年歷代相傳的基業。若在平日,你們只是為了想謀奪掌門人,即使殺了我,衡山派依然可以屹立於江湖,不至毀滅祖師諦創的基業,但今晚你們意圖加害於我,是勾結黑衣教,也斷送了衡山派,我不得不先下手為強,把你們拿下了。」
青石、青藜同聲道:「掌門人,小弟絕無此意,這是有人有意離間破壞我們師兄弟,掌門人不可輕信,小弟和掌門人同門數十年,豈會做出欺師滅祖,出賣本派的事來?」
青雲道長一抬手道:「搜!」
他喝聲出口,玄風探手從青藜右手衣袖中搜出一管黑黝黝的針筒,送到掌門人面前。
青雲道長只看了一眼,就點點頭道:「果然是化血針,青藜,你還有何說?」
青藜早已面無人色,俯首不語。
青石抗聲道:「掌門人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針筒縱然是化血針,也不能證明小弟和青藜師弟勾結黑衣教?預謀加害掌門人。」
青藜經他一說,也接口道:「掌門人明鑒,這針筒……」
青雲道長一擺手道:「你們不用說了,今晚二更以前,你們和黑衣教姓但的副總管在前進秘密商談了些什麼,愚兄親耳所聞,難道還會聽錯麼?我方才說過,你們有人想當衡山派掌門人可以,想以衡山派基業,去換取黑衣教副教主,是衡山派任何一個人都不答應的。」
說到這裡,一揮手道:「玄風,你先點了他們穴道,送進去嚴加看守。」一面又朝玄通吩咐道:「你立時去召集全廟弟子,在前殿集合……」
玄通、玄風答應一聲,當下由玄風點了青石、青藜兩人穴道,八名弟子撤回長劍,玄風率同四名弟子押著兩人回進茅屋,玄通正待朝竹林外走去。
這一情形,隱伏竹林中的任雲秋自然都聽到了,心想:「青雲道長果然不愧是一派掌門,處置事情果斷機智,不動聲色。就把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全解決了,表叔囑咐自己最好不要露面,看來自己可以悄悄的退走了。」
就在此時,突聽林外遠處,有人大喝一聲:「什麼人,還不站住?」
喝聲甫出,就有人悶哼了一聲,砰然倒地!
但繼這聲大喝之後,隱伏竹林中的人,立即以最快身法,紛紛朝林外掠去。
這些人當然都是衡山派的第三代弟子,他們在竹林中掠起之時,人影閃動,看去極亂,但在掠出竹林之後,卻各人都有一定的位置,剎那之間,已經列成了兩排陣勢,一個個手持長劍,肅靜無嘩,嚴陣以待!
任雲秋沒有跟出去,他只是隱身暗處,看得不禁暗暗點頭,衡山派門下,個個都是久經訓練,由此可見一個大門派能屹立江湖數百年,確實不是容易之事。
就在這數十名弟子在竹林前面,列下兩排陣勢的同時,青雲道長率同玄通和四名護法弟子,也因聽到剛才那聲喝叱,一起走出竹林。
在這同時,前面一條白石小徑上,也正好有七八個人迎著走來。
任雲秋目光一注,便已認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黑衣教副總管但無忌,他身後是矮路神令狐宣和湘西七怪。(七怪已經只有六怪)
青雲道長看得心頭猛然一驚,對面八人,全都穿著一身黑衣,分明是黑衣教的人了!
黑衣教的人居然進入南離園,莫非前面已經有了變化不成?一面沉聲喝道:「諸位夜闖敝派,不知是哪一條道上的施主?」
但無忌大笑道:「道長問得好,在下但無忌,忝任黑衣教副總管,特來拜會道長的。」
青雲道長微哂道:「江湖各門各派的人,前來探訪貧道的每個月少說也有數起,卻從未有過三更半夜擅闖敝派,還出手傷人的訪客,剛才貧道已拿下了兩個勾結匪徒的不肖弟子,正想找你們黑衣教,但副總管來得正好。」
但無忌仰首大笑道:「道長可是認為但某正好自己送上門來的?」
青雲道長沉著臉色說道:「不錯,衡山派若是任憑江湖上不成氣候的邪魔外道亂闖,衡山派也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但無忌忽然冷冷一笑道:「道長說得也是,但這是衡山派掌門人的事,道長即將成為衡山派的上代掌門,也就不用管今晚的事了。」
任雲秋聽得心中一動,暗道:「青石、青藜已被拿下,再也沒有人依附黑衣教,取代青雲道長為掌門人了,聽他口氣說得如此肯定,莫非他已另派高手潛入茅廬去救人了?他們這幾個人,只是虛張聲勢的調虎離山之計?」
一念及此,越想越覺大有可能,負責看守青石、青藜的玄風和四個弟子,又豈是黑衣教高手的對手?一時哪還停留,立即一個轉身,朝茅廬縱身虹射而去。
青雲道長聽得怒聲道:「貧道末死,就得管今晚之事,爾等幾個擅闖衡山派的人,不用再走了。」
「哈哈!」但無忌大笑一聲道:「但某奉命前來,確實不用再走了。」
青雲道長聽得大怒,一招手,身後一名弟子立即捧著一柄杏黃劍穗的長劍,雙手奉上。
青雲道長伸手接過,鏘的掣出長劍,劍尖一指,沉喝道:「你們去把這批黑衣教匪徒給拿下了。」
喝聲中,手持長劍直向但無忌逼去。
從竹林中列隊走出來的衡山派弟子,共有五十二人之多,每十二個三代弟子一組,由一個二代弟子率領,一共是四組。
四個二代弟子都是玄字輩,青雲道長嫡傳弟子,計為玄慧、玄清、玄璣、玄修。
另外是隨著師尊出來的玄字輩大弟子玄通,和四名第三代護法弟子,合起來共有五十七人之多,(其中一人被任雲秋換下了道裝,制住了穴道,放在草叢之中,尚未醒轉,因此少了一個,共為五十六人)
此時聽了掌門人的令諭,哪一個不心頭憤慨,立即分組擁上,朝矮路神令狐宣,湘西六怪等人圍了上去。
這五組人中,以玄通率領的四名護法弟子人數較少,但玄通是青雲道長的大弟子,衡山派預定的下一代掌門人,劍法武功,素為玄字輩之首。四名第三代弟子,乃是經過嚴格選拔,加強武學訓練的掌門人隨從——護法弟子,武功之高,或許超出他們的伯師叔(玄字輩弟子),因此這一組的實力最強。
玄通也早已看好了對手,除了但無忌,對方七人之中,以矮路神令狐宣名頭最響,武功也最高,因此掠出之時,他這一組五個人就直向矮路神令狐宣奔去。
湘西七怪在江湖黑道上,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但在衡山派的眼中,就不成其為人物了,由玄慧、玄通等率領的四組人,一下就把六怪圍住,劍光乍展,像巨浪般湧捲過去。
剎那之間,五組人分別動上了手,但見寒芒流動,劍影如山,一陣陣鏘鏘長劍擊撞之聲,此起彼落,大是震懾人心!
青雲道長對黑衣教陰謀顛覆衡山派,心頭怒惱已極,仗劍欺上,口中喝道:「但副總管恕貧道有僭了。」手中長劍一振,劃起五朵劍光,朝但無忌冉冉推去。
一劍能夠劃出五朵劍花,而且每朵足有碗口般大,銀光耀目,森寒逼人,足見這位老道長劍上功力何等深堪了!
但無忌當然識得厲害,但此時矮路神令狐宣已被玄通率領的四名護法弟子截住,動上了手,湘西六怪也被玄慧、玄道、玄璣、玄修率領的四十八名弟子分隔開來,各自圍住,只剩下自己一個面對青雲道長,縱有後援,此時也遠水不救近火。
他也是在黑道上成名多年的人物,豈肯示弱?口中大笑一聲,抬手亮出一柄四尺長的闊劍,臨風一展,劍風嗡然,橫掃面出,劍光如匹練橫飛,足有七八尺長,卻也勢道極盛!
青雲道長寒著臉色,他為了衡山派的絕續存亡,早已動了殺機,立意要把闖進南嶽廟的這一干黑衣教匪徒,一起消滅在南離園中,因此劍勢一經展開,立即施展衡山劍法,每一劍都意在劍先,虛中有實,每一招都未用盡,暗藏變化,每一振腕,長劍就劃出一朵接一朵的劍光,每一朵劍花,都是有海碗般大,劍花倏生倏沒,東飄西忽,更是不可捉摸!
但無忌一柄闊劍大開大闔,激盪成風,但卻一劍也沒砸上對方長劍,他每次發出匹練般的劍光,劍光過處,幾乎都落了空。
十幾招下來,只有人家的攻勢,一次接一次的攻上身來,自己連封都封不住,遑論還手反擊了。
直到此時,他才知道衡山派這位掌門人確非易與,衡山派劍法,精妙絕倫,迥非想像中那麼容易對付!
他仗著幾十年功力,立即劍法守住門戶,左一劍,右一劍,劍招緩慢,力貫劍身,把一柄闊劍似挽千斤重物,揮起一片劍光,在身前三尺布成了一道堅強的劍牆。
青雲道長縱然劍劍進逼,卻不易攻得進去。心中不禁暗暗一動,忖道:「對方侵入南離園,志在覆滅衡山派,應該和自己速戰速決,他這種打法,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等待後援,二是志在纏住自己,另有高手,去救被自己拿下的青石、青藜了。」
一念及此,不由得怒從心起,暗道:「我只有先劈了他再說。」老道長這一動了殺機,劍勢立即加緊,衡山劍法精妙招數,源源出手,一口長劍,真是矯若游龍,把但光忌的劍光壓了下去。
但無忌越戰越膽顫心驚,一個人被圈入在一大片飛霜掣電的劍光之中,空自握著一把四尺長的闊劍,平日大開大闔的劍勢,竟然一招也使不出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心裡也知道和名家動手,絕對不能動怒,怒則氣粗,也不能示怯,怯則氣餒,這就聚氣凝神,默默運劍,但青雲道長一派掌門,劍上造詣高過他甚多,時間稍長,就漸漸落了下風。
這時由玄通和四個護法弟子組成的一組,已經發揮了最大的戰術效果,玄通是衡山門下第二代玄字輩的大弟子,一口長劍獨鬥矮路神令狐宣雖嫌不夠,但合五人之力,就已經有得鬥了。
前文說過,保護掌門人的護法弟子,一經選定,就得秘授絕技,使他們單獨和聯合出手,可以完成保護掌門的任務。這項衡山派的秘傳絕技,多半屬於技巧運用,也包括了單打和聯手合擊。
四人這一聯手,四柄長劍,倏分倏合,變化精奧,分則四劍同發,以不同劍法,取敵人不同部位,合則四劍匯流,宛如一道銀色匹練,波瀾壯闊!
矮路神使的是一柄開山板斧,使來呼呼有聲,臂力驚人!但落在這五人陣中,面對面和他動手的是玄通,玄通劍術修為本要遜他一籌,但每當玄通被他逼退之際,四人就突然發難,一陣劍影從四面八方刺到,使他不得不放棄玄通道人,轉向四人攻去,玄通也轉身反擊過來。
正當四人往中間一聚,長劍還沒遞出,矮路神一記板斧,夾著萬鉤之勢,又朝玄通劈去。
玄通也因久戰不下,動了真火,口中大喝一聲,振腕一劍,朝他斧上硬砸過去。
「噹!」一聲震天的金鐵狂鳴聲中,一斧一劍居然一下抵住,正好半斤八兩,誰也逼不過去。
在玄通來說,這一劍是使盡了吃奶的力氣而發,論內力,他明明不如矮路神令狐宣,那麼為什麼要和對方比力氣呢?但這可是玄通使的計,他只要支持得住片刻時間,四名護法弟子就可以得手了。
果然擋的一聲響起,四名護法弟子立即舉劍便刺,四支長劍登時交叉架住了矮路神的頭頸。
這一手當真快速無比,矮路神陰溝裡翻船被四支鋒利長劍鎖住了咽喉頭頸,自然是落敗了,玄通毫不客氣,手指起落,點了三處穴道。他們這一組首先收兵,押著矮路神退後了數步。
接著是玄璣率領的十二個弟子,拿下了沙德友,來德順兩人。
玄通率領的十二名弟子剌傷尚在周、被董有田突圍而出,一下衝入玄慧那一組的陣中,和他們老大羊東山聯上了手。尚在周卻因劍傷被擒。
羊東山獨戰玄慧這一組,本已屈居下風,因董有田的加入,稍稍扳回頹勢。玄修一組也在此時拿住了祁辛。
湘西六怪已有四怪成擒,只剩下老大羊東山、老七董有田還在苦苦支撐,苦戰不休。
但無忌眼看大勢已去,膽顫心驚,更不敢戀戰,口中發出一聲長嘯,唰唰唰一連三劍,擋開青雲道長的攻勢,也被逼得連退了三步,突然雙足一點,一個騰空躍起趁機斜飛出去。
羊東山聽到但無忌的嘯聲,朝董有田低喝一聲:「走!」
七星劍飛快回身一匝,封開攻到身前的五六道劍影,在一陣檔檔輕響聲中,身著陀螺,飛掠而起!
董有田要待縱身跟起,玄慧大喝一聲:「哪裡走?」
長劍攔腰橫掃過來,六名弟子一看被羊東山逃走,董有田也待縱起,六人不約而同向空發出一劍,劍光交織如網,截斷了他的去路。
董有田堪堪縱起,就看到頭上劍光交織,自思無法衝破,這一遲疑,玄慧攔腰掃來一劍,因他縱身躍起,掃上了兩腳,登時齊膝刖斷,口中大叫一聲,跌落下來,正好另有三柄長劍交叉攻到,身上又連中了三劍,立即了帳。
青雲道長眼看這一仗只逃走了但無忌和羊東山二人,拿下了五個,自然可以說大獲全勝,立即朝玄通吩咐道:「玄通,你率玄慧、玄道兩組人立即前往大殿,召集全廟弟子,玄璣、玄修押著湘西五怪,先隨為師回轉茅廬。」
玄道等幾人躬身領命,當下由玄通率同玄慧、玄道兩組弟子,迅疾朝前進而去。
青雲道長親率玄璣、玄修和四名護法弟子,二十四名第三代弟子押著湘西五怪回入竹林,朝茅廬趕去。
再說任雲秋悄悄趕到茅屋,在右側竹林中隱住身形。此時埋伏在竹林中的衡山派的弟子早已列隊而出,因此這片竹林就空蕩蕩的空無一人,但聽遠處響起鏘鏘劍鳴,那自然是青雲道長已和但無忌等人動上了手,心中暗道:「如果賊人這是調虎離山之計,那麼來救人的賊黨,此時也應該現身了。」
心念方動,耳中突聽「嘶」的一聲響,那是衣袂取風之聲,急忙定睛看去,茅廬前面一片小小的空地上,已經多了三個人影!
中間一個是一身黑衣的中年人,面情冷漠,雙目在黑夜之中,炯炯有光,手中握一柄兩尺來長的鐵骨摺扇,看去神情倨傲,大有不可一世之概。
他左首是一個紫膛臉老者,身材魁梧,背上背一柄虎頭鉤。右首是一個黑衣青年,看去不過三十出頭,臉形瘦削,略帶青色,緊閉著嘴唇,也生成一股桀傲之氣。
這三人才一落地,中間那個中年黑衣人手中摺扇一舉,沉喝道:「搜!」
他「搜」字甫出,紫臉老者和黑衣青年雙雙撲起,縱身朝茅廬掠來!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茅廬中有人沉喝道:「朋友夜闖南離園,還不站住?」
隨著話聲,迎出來的是玄風和兩名護法弟子。
任雲秋自然知道,茅屋中只有玄風和四名護法弟子,此時玄風和兩名護法弟子出來了,屋中還有兩個護法弟子,負責看守青石、青藜兩人了。
紫臉老者喝道:「你是衡山門下,叫什麼名字?」
玄風道:「貧道叫什麼,並不重要,三位夜闖南離園,那是黑衣教匪徒了。」
紫臉老者怒笑道:「小道士,你不是老夫對手,快把青石、青藜二位放出來,還有活命的機會,否則,嘿嘿,你就得濺血於此。」
玄風聽得大怒道:「你們有多少本領,只管使出來!」
他左手早已握著長劍,話聲甫出,右手很快就撤出劍來。兩名護法弟子看到二師叔亮劍,也「錚」「錚」兩聲,撤出長劍。
紫臉老者大笑道:「小道士,憑你區區三人,守得住這間茅屋麼?」
抬手掣出虎頭鉤,輕輕一振,就漾起一排六七支鉤影。
玄風當門而立,看他虎頭鉤朝前推出,口中喝一聲:「來得好!」
長劍一豎,使了一招「當門拒虎」,直劈出去。
那瘦削臉青年更不打話,身形一晃,朝茅廬門口欺來。
兩名護法弟子豈容他闖來,口中喝道:「站住!」兩支長劍交叉攻到。
瘦削臉青年冷嘿一聲,他欺來之時,手中並沒有兵刃,但在掠近門口之際,右手抬處像銀蛇般一閃,手中己經多了一支軟劍,左右一撩,當當兩聲,就把兩支攻到他面前的長劍架開。
他並不知道衡山派隨侍掌門人的護法弟子各有一手最精妙劍法,兩支長劍堪堪架開,劍光一閃,劍勢回轉,又迅疾的交叉攻到。
瘦削臉青年年紀雖然不大,但劍法卻極為精湛,身形斜跨步,翻腕點去,出手之快,以攻還攻,不僅快若電閃,招式也頗為凌厲,非逼得你們回劍自保不可。
兩名護法弟子沒想到來人一手劍法竟有如此快速,各自被逼得後退了一步!但這一步後退,正是他們發動攻勢的準備,但聽兩聲叱喝同時響起,雙劍齊發,反擊而出。
兩人這一聯手合擊,兩支長劍倏左倏有,配合佳妙,立時又把瘦削臉青年逼退了兩步,聯手劍勢展開,攻勢就連環出手,綿綿不絕。
要知任何門派,任何一套劍法,都有它的破綻之處,因為你只有一隻右手使劍,劍勢再綿密,也會有顧不到的地方,但衡山派弟子在練劍之時,分為單打、雙打,三人,四人聯手,人多的時候,可以隨著人數的增多,變成劍陣,他們的任務,就是保護掌門人。
一人使劍難免有破綻露出,兩聯手,劍勢相輔相成,互相支援,有時有守有攻,有時兩人同攻,左右呼應,進退有據,就可把破綻彌補起來。
那瘦削臉青年也是劍術的高手,此時遇上這兩個護法弟子雙劍聯手,劍風激盪,劍影如輪的攻勢,一時之間,竟被逼得連連後退,也激得他怒火迸發,口中連聲大喝,劍光打閃,一口氣劈出了七劍,又把兩個護法弟子逼退了幾步,但雙方還是成僵持之時局。
任雲秋隱身竹林之中,眼看那黑衣中年人目光冷漠,站在對面,似是大感不耐,手持鐵骨摺扇緩緩舉步行來。任雲秋自然看得出這三人之中,以這黑衣中年人的身份較高,一身修為,也以他最高。
此時兩名護法弟子截住瘦削臉青年,還能略佔上風。玄風力敵那個紫臉老者,目前雖能支撐,但很難打出百招。那麼黑衣中年人再要出手,玄風和兩個護法弟子就非慘敗不可,看來自己想不出手,只怕也不成了。
心念轉動,立即舉步走出竹林,迎著那中年人走去,口中緩緩說道:「施主請留步。」
中年人目光一凝,看到走出來的只是一個面黃肌瘦的年輕道人,只當是衡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嘿然道:「你是來送死的!」
他右手執著鐵扇,也不屑出手,只用左手輕輕的拍出一掌,朝任雲秋推來。
「阿彌陀佛!」任雲秋左手打著稽首,說道:「施主怎麼可以出手傷人呢?」
他忘記身上穿著是道袍,口中居然喧起佛號來了。
左手當胸打的稽首,正好推出一道無形暗勁,把黑衣中年人拍來的一掌接住。接是接下來了,他故意啊了一聲,腳下踉蹌斜退出一步,心頭也止不住暗暗吃驚,這人隨手一掌,好大的勁力,中年人沒想到一個衡山派第三代小道士居然接得下他一掌,目光一注,射出兩道凌凌寒光,直注著任雲秋,冷然一笑道:「很好,你再接本座一掌!」
左手再揚,一掌迎著任雲秋劈來。
方纔他只是輕描淡寫的隨手拍出,這回出手,至少也凝聚了七八成力道,一道強猛的掌風,應掌而生,像一團狂飆,擊撞而來!
任雲秋道:「小道奉掌門人之諭,守住這座茅廬,你就是再厲害,小道也要接的了。」
其實在他說話之時,黑衣中年人的掌風,己經快要近身,他依然左掌豎胸,筆直推出。
他出手較遲,是以手掌推出,就碰上對方劈來的掌力,因為雙方使的都是暗勁,並沒發出什麼聲響,但任雲秋手掌推出,就好像遇上了極大的壓力,他推出的手掌,似乎十分吃力,連手腕都起了一陣顫抖,推得很緩很慢,卻是被他推了開去。
黑農中年人但覺自己劈出的掌風,同樣遇上了極大的阻力!不!居然給他悉數推了回來。
這下使得黑衣中年人心頭猛然一震,他睜大雙目,奇光暴射,大笑一聲道:「想不到衡山派還有如此年輕的高手,本座倒是小覷你了!」
任雲秋笑道:「哪裡,哪裡?小道只是奉命看守茅廬的人。」
「好!」黑衣中年人這回把他鐵骨摺扇往腰間一插,雙掌突然連搓兩搓,森笑道:「你接得下本座這一掌,本座立時就走。」
話聲出口,雙掌霍地朝前分揚,一道如山暗勁,直壓過來!
任雲秋只見他雙掌手心,經他互搓之後,不但不紅,反而呈現出一片青氣,心頭暗暗吃驚,忖道:「這是什麼掌功?」
方纔他以左手推拒對方掌風,已經發現此人一身功力,非同尋常,自己幾乎花了九成力道才把他推動的。這回眼看對方掌色有異,不願硬接,也急忙雙手互搓,暗中運起九陽神功,一面使出師門斗轉星形手法,口中大笑道:「小道只怕無法接得下,唔,還是請他替小道代接了吧!」
身子一個輕旋,雙手如挽如推,朝那紫臉老者推去。
那紫臉老者一柄虎頭鉤,使得勁風如濤,鉤影如山,玄風早已屈居下風,連封帶架,哪裡還有還手之力?
紫臉老者眼看不出十招,就可把玄風解決,哪知就在此時,突覺一道無與倫比的如山暗勁,從身側湧撞過來,他正在全力施為,著著緊逼之際,哪裡防到會有此突變,等到發覺不對,再待避讓,已是不及,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被撞得離地飛起,摔出去一丈開外,口噴鮮血,砰然倒地!
那黑衣中年人做夢也想不到自己一記凝聚了十二成功力的乙木掌力,居然被眼前這個小道士悉數接引出去,撞向紫臉老者,等他發現,急忙招手要待收回,哪知這記乙木掌已被人家引出,宛如黃河決堤一瀉千里,哪還收得回來了只聽砰然一聲,反而擊傷了自己人,心知遇上了高人,急忙身形一晃,搶到紫臉老者身邊,舉手連拍三掌。紫臉老者口中又是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瘀血。
黑衣中年人探手從懷中取出一個瓷瓶,傾了三粒藥丸,納入他口中,低低說了句:「快坐息行功,不可說話。」
一面朝那瘦削臉青年喝道:「王使者,你退下來,照顧項護法,這裡自有愚兄來對付他們。」
瘦削臉青年果然聞聲退下。
黑衣中年人右手握著摺扇,目光如炬,朝任雲秋一步步逼來,深沉一笑道:「你果然有些名堂,衡山派還有接引神功的人,那好,咱們就在兵刃上見個真章!」
鐵骨摺扇豁的一聲打了開來,隨手一翻,就扇起一大片勁風,喝道:「你還不亮劍麼?」
任雲秋大笑道:「施主既要見真章,小道焉得不奉陪?」右手一抬,掣出松紋劍來。
那玄風和兩個護法弟子此時全已退到茅廬門口,他們眼看任雲秋一身打扮,分明是衡山派第三代弟子,但第三代弟子中根本沒有這樣一個人,心中各自暗暗奇怪!
紫臉老者此刻也退後數步,瞑目調息,由瘦削臉中年橫劍而立,給他護法。
黑衣中年人敢情還自持身份,手搖鐵骨摺扇,托大的道:「本座讓你先出手,你可以發劍了。」
任雲秋三根手指撫著劍脊,含笑道:「這個不成,敝派規定,對方的人沒有出手之前,咱們是不能出手的,因此小道只能還手,不能出手先攻,施主請吧!」
衡山派那有這項規定,這是他信口胡謅的罷了。
黑衣中年人嘿笑道:「好,你接招了。」
右腕一翻,摺扇隨手揮出,但見他一揮之間,宛如一柄開山巨斧,朝任雲秋肩頭劃來。
任雲秋身形一個輕旋,避敵進招,右手抬處,松紋劍已經刺了出去。
這一劍,他在旋身之際發出,看去有如流水行雲,十分自然,刺出的角度,也恰到好處,好像這一劍就非這樣刺出不可!
黑農中年人一扇落空,就被對方逼進,劍光一閃,已經到了肩頭,心中不由大吃一驚,急忙吸氣後躍,退出了兩步。
玄風看他出劍招數,就不是本門劍法,只不知他何以要假扮本門弟子?但再一尋思,此人武功高過自己甚多,他截住黑衣中年人,掌傷紫臉老者,自然是友非敵,那麼他的假扮本門弟子,大概是為了掩飾行藏,不讓對方看出他的來歷。
黑衣中年人在第一招上,就被任雲秋逼退了兩步,心頭怒惱已極,口中又是一聲陰嘿,倏地跨上,摺扇翻覆,劃起一道又一道的半輪光影,重疊湧捲過來。
他這柄鐵骨摺扇,每一片扇葉,都是用精鋼鑄制的薄片連綴而成,上端鋒利如刃,打開扇面,等於是一柄利斧,這一番搶攻,舞得扇影如山,委實凌厲已極!
任雲秋下山以來,只遇上一個九環刀邱榮,還算是勁敵,但這回對方重重扇影,交疊攻到,每一扇都似貫注了真力,壓力奇重,可說是遇上了勁敵,因此也精神抖擻,掄動松紋劍,劍招一緊,和對方見招拆招,劍劍進逼。
兩人這一番惡戰,一個扇影重重,颳風生嘯,一個劍光天矯,寒光逼人,劍風與扇風激盪,發出裂帛般聲響,直看得玄風和兩個護法弟子眼花繚亂,分不清敵我人影,也分不出扇影和劍影來!
這樣惡戰了三五十招,兀是難分勝負。
黑衣中年人心頭大是驚詫,以他的身份,竟然和一個衡山派的弟子久戰不下,一時殺得性起,口中大喝一聲,扇影倏然斂去,打開的摺扇,忽的一收,但他攻勢卻絲毫不曾鬆懈,把手中一柄兩尺長的鐵骨摺扇,當作鐵尺和點穴橛使用,依然著著進逼,使來更見靈活,同時左手也立掌如刀,在鐵骨摺扇敲打著點截之間,乘隙進招,一記接一記的劈出。
任雲秋一柄松紋劍依然大開大闔,劍光極盛,對方左手招來,他自然不肯示弱,也同樣右手揮灑長劍,左手迎出和對方硬打硬接,在一片劍扇交織的光影之中,不時響起「砰」
「砰」對掌之聲。
黑衣中年人漸漸感覺出不對,他沒有加緊施為,對方和自己僅能打成平手,這回他加緊施為,扇掌同使,對方應該屈居下風才對,但對方劍法也同樣加緊,同樣劍掌並使,記記和自己硬拚,居然還是和自己打成平手!
「衡山一個門人弟子,哪來這麼高的身手?」
心念這一動,不覺更激起了他的殺機,右手鐵骨摺扇扇招發使得迅捷,一個人也跟著縱躍而起,不時凌空下撲,起落如飛,疾若鷹隼,攻勢越來越凌厲。
任雲秋依然腳下不丁不八,以不變應萬變,松紋劍抬處,揮出一道又一道的劍光,見招拆招,從容揮灑,任你攻勢如何凌厲,始終保持著不敗不勝。
黑農中年人連番縱撲,連發了十幾招,依然佔不到半點上風,心頭怒極,口中發出一聲長嘯,身形忽然騰空躍起三丈來高,在半空中一個觔斗,頭下腳上,往下俯衝,手中摺扇同時豁的打開,朝任雲秋當頭扇下。
這一瞬間,但見一蓬藍芒,宛如烏雲蓋頂,朝任雲秋當頭罩落,黑衣中年人卻在打出扇骨中所藏一蓬毒針之後,人已翩翩然斜飛出去,落到地上。
任雲秋朗笑一聲道:「閣下也只有這點伎倆了?」
松紋劍向空一圈,但聽響起一陣細碎的「叮叮」之聲,一蓬藍芒如磁吸鐵,一下全被他吸到了劍尖之上。
黑衣中年人看得臉色大變,往後連退了數步,厲聲道:「你不是衡山派門下,究是何人?」
任雲秋左手打了個稽首,含笑道:「這就奇了,小道玄玄,明明是衡山派門下,施主何出此言?」
他因衡山第二代門人,都是玄字輩,才隨口說個玄玄。
黑衣中年人濃哼一聲道:「就算衡山派邀約了外援,也未必能挽救得了覆滅的命運。」
說完,回身喝道:「咱們走!」
原來那紫臉老者在他和任雲秋動手之際,經過一陣運功療傷,傷勢業已恢復,和那瘦削臉青年站在一起。黑衣中年人喝聲一落,三道人影同時騰空掠起,往外飛縱而去。
任雲秋目送三人離去,也就返劍入鞘,正待離去。
玄風慌忙迎了上來,稽首道:「這位道兄……」
任雲秋忙道:「在下和他纏鬥,原希望等掌門道長趕回來,好把這三人留下,沒想他見機溜走了,在下奉命而來,還要回去覆命,這身道裝,是臨時向貴派一位道兄借來的,在下也得去還給他,此地暫時不會再有敵人來擾,貴掌門人也差不多可以趕回來了,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說完,身形隨著縱起,一道人影宛如離弦之矢,激射而去。
他回到竹林深處,脫下道袍,然後把松紋劍一起放在那道人身邊,才伸手替他解開穴道,就長身掠起,一路朝東飛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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