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蕩魔 正文 第四章
    兩位大師,互望了一眼。

    智虔大師站起身,朝上官靖合十一禮,問道:「老衲方才聽南宮老施主說起,小施主練的是『易筋經』,只不知小施主尊師是那一位高人?」

    這話從前智通大師也曾問過上官靖。

    上官靖連忙還禮道:「家師方外之人,法號上不下滅。」

    「不滅禪師?」智虔聽得不禁一怔,少林寺最近幾代前輩高僧中,從沒有「不」字輩的排行。

    南宮老人道:「他叫不滅和尚。」

    智虔大師合掌道:「老施主,當年把上官小施主送給這位大師,想必極熟了?」

    南宮老人大笑道:「咱們是五六十年的老朋友,當然極熟,不是老朽誇口,除了老朽,天下之大,任何人送去,不滅和尚也決不會收他做徒弟的。」

    智虔大師合掌道:「貧衲想請教老施主,這位大師能把『易筋經』傳給上官小施主,不知他是何來歷?」

    「哈哈!」南宮老人大笑道:「不滅和尚出身少林寺,那可一點不假。」

    智虔大師大吃一驚,連忙合十道:「但……敝寺……」

    南宮老人笑道:「大師是說少林寺沒有不字輩的僧人,對不?哈哈!不生不滅,你現在懂了吧?」

    智虔大師聽得又是一驚,連忙合掌道:「他老人家會是天生師叔?」

    「一點不錯。」

    南宮老人道:「五十年前,他在落鷹峽用『般若禪掌』誅殺黑道煞星二十八宿,貴寺上兩代的方丈認為他法號天生,竟然不顧上天好生之德,豈不是和黑道煞星相同,當時罰他三年不准重返少林寺。

    這意思原是三年之後,准他重返少林,怎知他生性倔強,從此摒棄天生這個法號,自稱不滅和尚,不忌酒肉,不念佛經,也不理任何人,連老朽在內,只有兩個人是他的朋友。」

    「阿彌陀佛!」智虔大師連忙低誦佛號,一面問道:「不知師叔還有一位朋友,又是何人?」

    南宮老人笑道:「此人也是上官小娃兒的半個師傅,他不喜歡人家說他的姓名,小娃兒,你把隨身那柄劍取出來給大師瞧瞧,也許就會知道。」

    上官靖應了聲是,伸手從腰間解下一條色呈淡青,不知是什麼皮革製成的劍鞘,原來竟是一柄三尺六寸長的軟劍。

    智虔大師看得又是一怔,暗暗攢眉,心中忖道:「這位小施主既是師叔的傳人,師叔已經夠怪了,卻又是另一位大煞星的半個徒弟,豈不是殺氣更盛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不住地念著「阿彌舵佛!」

    寧勝天目光一注,不覺驚奇地道:「老弟這柄會是青陽劍?」

    青陽劍的主人號稱天殺星。此人昔年生得玉面朱唇,俊逸瀟灑,就像是文質彬彬的讀書相公,但武功卻高不可測,出手更是毒辣無比。據說在他手下,從無活口,五十年前黑、白兩道,只要聽到他的名號,莫不聞風喪膽,才齊「天殺星」這個外號。

    其實送命在他劍下的,無一不是該殺之人。因為他嫉惡如仇,各大門派中,當然也會良莠不齊,但江湖上因為他是某派門下弟子,看在門派和師長的顏面,也就隱忍下來,但遇上這位天殺星,不管你是什麼門派,只要他認為你該死,劍下就毫不留情。

    當時各大門派中,如武當、峨嵋、華山、點蒼等門派,都有弟子死在他的劍下,這些門派自知門下弟子不爭氣,死有應得,誰也不敢作聲,但心裡總難免不快。因此整個江湖,都把這位主持正義的俠士視為「天殺星」、大魔頭,視作邪派人物。

    這人就是不滅和尚的好友,上官靖的半個師傅(師叔)蕭臨川。(上官靖的「游刃身法」和「達摩劍法」中滲雜了好幾手凌厲殺著,都是他教的)。

    午餐之後,總管章守勤已命人把暴本仁、霍五、柴一桂、婁通、敖六等五人,扶到東廂裡首一間靜室。

    卞藥師要鄭玄通、萬點星作為上官靖和沈雪姑的助手,幾人相侶偕進入靜室。

    由鄭玄通、萬點星扶著暴本仁,席地盤膝坐好,上官靖和沈雪姑也就席地坐下,三人成鼎足形,各自以掌單相抵,立即運起功來。

    卞藥師拉過一把椅子,坐到門口,算是給他們護法。

    上官靖和沈雪姑如今對「太素玄功」,越練越精純了,而且昨晚替老夫人衝開「腦戶穴」,也有了經驗,不過盞茶工夫,便已竣事,兩人雙雙站起,鄭玄通和萬點星就扶著暴本仁躺下。

    卞藥師立即把一顆解除「安眠丹」的藥丸,納入暴本仁的口中,一面含笑道:「所幸上官少俠和沈姑娘練成『太素玄功』,否則這些『腦戶穴』受到禁制的人,真不知要如何辦才好。」

    沈雪姑道:「卞伯父誇獎了,其實只要內功精純的人,誰都可以沖得開。」

    「哈哈!」卞藥師笑道:「沈姑娘這就不知道了,論到內功精湛的人,這裡就有好幾位,譬如南宮老人、少林智虔大師、武當青松道長,就算老朽也還可以湊個數;普通打通十二經絡,自然沒有問題;但『腦戶穴』受制,就不同了,力道用得輕了衝不開,用得重了,就會傷到腦中經絡,只有『太素玄功』,以先天陰陽氤氳之氣化物,溫煦如同春風,輕輕吹過就萬象回春,豈可同一般內功相提並論?」

    上官靖道:「原來藥師前輩對『太素玄功』也有研究。」

    卞藥師道:「老朽只是在一部醫書上看到論及『太素脈訣』,『太素玄功』乃是昔年一位精通醫道的玄門修真之土從『太素脈訣』中領悟出來的……」

    剛說到這裡,只聽鄭玄通道:「藥師,暴掌門人快醒過來了。」

    卞藥師回頭看去,只見暴本仁眼皮抬動,果然睜開眼來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地上,邊上圍著幾個人,心中覺得奇怪,不禁「咦!」了一聲,倏地翻身坐起,說道:「兄弟……」

    只說了兩個字,突然大叫了一聲,往後仰去。

    幾個人同時吃了一驚,卞藥師奇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急忙走上兩步,蹲下身去,目光一注,只見暴本仁臉呈青黑,業已昏迷不省人事。

    沈雪姑道:「卞伯父,他好像是毒發了。」

    卞藥師沒有作聲,趕緊一手握起暴本仁腕脈,按了一會,奇道:「昨晚切脈之時,他脈中明明沒有中毒現象,何以……」

    迅速站起身,從藥箱中取出一個藥瓶,傾了三顆藥丸,納入暴本仁的口中。

    沈雪姑看他取出來的藥丸,和卞藥姑交給自己的一瓶相似,這就問道:「卞伯父,這是解毒丹嗎?」

    卞藥師道:「這是老朽合制的解毒丹,對一般奇毒都能奏效惟有對魔教『迷迭香』練制的三種毒藥,毫無效果。」

    沈雪姑道:「但萬點星、玉牙婆服了何以都有放呢?」

    卞藥師道:「那就是他們二人中的不是魔教『迷迭香』之毒了。」

    沈雪姑道:「那暴掌門人呢?」

    卞藥師苦笑道:「老朽看他劇毒已發,只好餵他三顆試試了,不過服了老朽這三顆解毒丹,再過一會等藥性行開之後,就可以從脈象中切得出他是中了何種毒了。」

    上官靖道:「藥師前輩,在下覺得暴掌門人猝然毒發,很可能和解開『腦戶穴』禁制有關,我們是不是還要替其他四人運功衝穴呢?」

    卞藥師口中「唔」了一聲,說道:「少俠說的也不無道理,那就稍緩再說。」

    他—手又去抓暴本仁的左腕,靜靜的切著脈象,過了一會,忽然臉色大變,沉吟道:

    「竟是唐門的『百步散』,這是昨晚咱們切脈之後,有人在他身上下了毒。」

    沈雪姑問道:「唐門『百步散』有沒有解藥?」

    卞藥師道:「『百步散』顧名思議,中毒之人,只能走出百步,就會毒發,替他衝開『腦戶穴』,帶動全身氣血,不是和走出百步差不多吧?唐門毒藥,只有他們獨門解藥能解,老朽的解毒丹,也只能暫時維持毒性不發,無法解它。」

    他急忙轉身抓起霍五的左手搭了一會,再搭柴一桂、婁通敖六三人的脈,氣憤的道:

    「果然不出老朽所料,昨晚有人潛入,在他們身上下了毒,這真是一毒未清,又來一毒,上官少俠,你們不用再替他們運功衝穴了,一旦解開禁制,劇毒就會發作,還是讓他們昏睡著,只要不動氣血,暫時還可無事。」

    沈雪姑道:「這些人昨晚是由二妹看守的,怎麼會讓人下了毒的呢?」

    幾人退出裡間,靜室外面一間,還躺臥著智光和皖西三俠,卞藥師走過去,又逐一的為他們切了脈。

    上官靖問道:「藥師前輩,這四位是不是也中了『百步散』?」

    卞藥師點點頭,攢著眉道:「毒上加毒,這真是棘手的事。」

    一行人回到前廳,刀青峰含笑道:「暴掌門人他們……」

    他底下的活還未出口,卞藥師搖搖頭道:「都被人下唐門的『百步散』,一旦運功衝穴,立時會引起毒發……」

    萬青峰一怔道:「被人下了唐門『百步散』,藥師的意思,這是昨晚的事?」

    卞藥師道:「正是,此人很可能就是救走唐紀中夫婦的那個丫頭了。」

    正說話之間,李小雲正好走人。

    卞藥師道:「李姑娘,你來得正好,昨晚你守護東廂靜室,可曾有人去過?」

    李小雲道:「沒有呀!」

    卞藥師道:「老朽是說莊上的人,有沒有進去過?」

    李小云「哦」道:「卞伯父,大姐等人走後,只有梅香給我送來宵夜,旁的人都沒有進去過?」

    卞藥師道:「果然是她!」

    李小雲道:「卞伯父,有什麼不對嗎?」

    沈雪姑道:「是她在昏睡的人身上下了唐門的『百步散』。」李小雲聽得一驚,道:

    「我爹他們都被她下了毒?」

    「這可能是賊黨暗中通知她的。」

    沈雪姑道:「賊黨一定已經知道我們會替他們運功衝穴,下了『百步散』只要運氣行功、毒性就會發作。」

    李小雲望著卞藥師道:「那怎麼辦呢?」

    卞藥師笑道:「你暫且放心,只要讓他們昏睡不動,目前還可無事。」接著又道:「咱們眼下只有等小女從天台回來,才能解毒了。」

    寧勝天大笑道:「這叫做毒上加毒,反正咱們這些人的性命,都在你卞藥師父女兩人手中了。」

    刀青峰道:「那也只好如此,等卞姑娘回來了再說,好在現在咱們有足夠的人手,不用擔心賊黨來襲了。」

    沈雪姑道:「上官兄,這裡已經沒事了,你該去練功了,我們走吧!」

    上官靖點點頭,兩人就向眾人告退,李小雲也跟著兩人身後,一起退出。來至第二進西廂靜室。

    老夫人用過午餐,又在榻上瞑坐運功。祝小青和王牙婆就坐在靠窗的椅上。飛電、飛霜已經由王牙婆吩咐過了,她們住在後面一間,未聽呼喚,不准驚擾,是以沒有出來。

    三人放輕腳步走人,上官靖從娘身邊取過「洗髓經」,就席地坐下,翻開書本,只聽沈霄姑以「傳音入密」說道:「『洗髓經』中,一定會有口訣,你先把口訣背熱了,再依次練功,就可事半功倍。」

    上官靖從前練「易筋經」,師傅也是這樣吩咐的,沈雪姑這樣囑咐自己,心中自然極為感激,朝她看了一眼,點點頭,也以「傳音入密」說道:「謝謝你!」

    就專心一致的看起經文來,一面就暗暗記背;經文縱然深奧,但都有細字註解,何況他從小練會「易筋經「,如今再讀「洗髓經「,就彷彿有似曾相識之感,自然較旁人容易理解,不過半天時光,就把總訣和練功運氣的訣都已背熟了。

    晚餐時分,祝小青親自和飛電、飛霜到廚房取來食盒,為的是防人下毒,就在房中小圓桌上擺好,大家圍著圓桌坐下。

    老夫人眼看有這許多人陪自己進餐,心裡自然十分高興。飯後,飛霜給大家泡上茶來,是她去提開水,祝小青也跟著一同去了。

    老夫人含笑道:「靖兒!你把口訣背熟了沒有?」

    上官靖道:「孩兒背得差不多了。」

    老夫人點點頭:「那就好,今晚你可以開始練功了。」一面又朝王牙婆、祝小青二人道:「你們二位白天已經累了一天,待會可以早點去休息了。

    王牙婆道:「咱們沒關係。」

    沈雪姑道:「伯母說得不錯,你和三妹值日班,晚上由我來陪伯母和上官兄好了。」

    老夫人道:「那就再移一張床鋪進來,倦了也可以躺一下。」

    沈雪姑道:「不用麻煩,只要拿一個坐墊進來,侄女坐著調息就好。」

    老夫人感激地道:「為了老身,要勞動你們來陪著我,連睡都沒有好好的睡,真使者身過意不去。」

    沈雪姑道:「侄女等人和上官兄道義之交,情同骨肉,這點微勞,算不得什麼,侄女就算是不在這裡陪伯母,晚上也是一樣坐著調息,和在這裡沒有兩樣。」

    老夫人間道:「今天外面可有什麼事嗎?」

    李小雲道:「方纔大哥、大姐替暴本仁運氣衝穴,『腦戶穴』禁制剛解開,他就突然毒發,昏迷不醒,後來藥師前輩診察的結果,是中了唐門的『百步散』,再給昏睡的幾人切脈,全被人下了毒。」

    「會有這等事?」老夫人驚訝的道:「那是什麼人下的毒,可曾查出來了?」

    上官靖道:「可能就是救走唐紀中夫婦的那個丫頭。」

    老夫人點頭道:「老身聽秦皓說過,好像萬松山莊有傳遞消息的人,當時老身並沒有詳細的問他。不過據老身所知,管巧巧會使毒,另外劉媒婆也會使毒,但碧落山莊中並沒有使唐門毒藥的人。」

    上官靖問道:「唐紀中是唐世賢的侄子,他加入碧落山莊,娘也不知道嗎?」

    老夫人道:「這些事都是秦皓在管,他不和娘說,娘怎麼會知道呢?如今想來,娘真是他們抬出來的傀儡而已!」

    沈雪姑道:「伯母知不知道秦皓的來歷?」

    老夫人道:「娘沒有到碧落山莊以前,他就在碧落山莊了,據說他是雪山派的人,老身沒有仔細問過;那是因為他平日對老身十分恭敬,辦事也極為謹慎老成,老身知道的只有這些了。」

    沈雪姑道:「這麼說,他一定是魔教的老人了。」

    王牙婆眼看時光不早,就起身道:「李姑娘、祝姑娘,老夫人和上官少俠該運功的時候了,咱們也該告退了。』:

    李小雲、祝小青跟著站起,和老夫人道了晚安,一起退出,飛電去取來了坐墊,放到地上,和飛霜一同退出。

    老夫人在榻上坐定,上官靖和沈雪姑也各自在坐墊上坐下,運起功來。

    上官靖先把「洗髓經」的口訣默誦一遍,才依照口訣,徐徐吐納行氣運功。他雖是初練「洗髓經」;但因從小練的就是佛門神功「易筋經」,和「洗髓經」同出達摩祖師手著,自是脈絡貫通,彷彿有跡可尋。此時一經導氣運行,極自然的水到渠成,毫無礙難之處,就像從前練過一般。

    沈雪姑坐在邊上,其實並未運功,只是暗暗留神著上官靖的練功,此時看到他神氣安詳,氣息綿長,心知已經領悟了「洗髓經」的運功訣要,心中暗暗替他高興。

    一連五天,白天雖由王牙婆、祝小青值班,沈雪姑以依然留在居中,並未出去。

    這五天,老夫人勤練「洗髓經」,不但不感到吃力,而且已經深得要領。因為「洗髓經」對練習旁門功夫的人有伐毛洗髓之功,既不排斥原來所練的功夫,只是把你導向正途。

    因此這五天來,老夫人自己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本來練的魔教陰功,幾乎已有十之三四,漸漸化為另一股真氣,四肢百骸,好像春冰解凍,都在融化之中。

    上官靖的感覺,和老夫人不同。他坐到第三天就覺得全身真氣鼓動,一呼一吸,風雷隱隱,一個人幾乎要隨著呼吸,憑空飛起,但這一現象,到了第五天,就歸元人靜,靈台明朗,身穩如山,不過五天功夫,已經把「易筋經」和「洗髓經」及「太素玄功」三種神功合而為一,坐著就像老僧人定,紫氣直透華蓋。

    運功完畢,已是子夜,剛剛緩緩睜開眼來,只見沈雪姑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神,直注著自己,臉上浮現出欣喜之色,低聲地道:「上官兄,恭喜你大功告成,我真想不到,你在短短的五天時間,就把『洗髓經』練成功了。」

    上官靖驚道:「姐姐是怎麼知道的?」

    沈雪姑被他當著老夫人的面叫出姐姐來,雖然老夫人沒有醒轉,也不覺粉臉發熱,低聲道:「你怎麼忘了我們一同練『太素玄功』,你的情形,我怎麼會看不出來?」

    她不待他開口,接著又道:「你練成了,那是最好不過了,伯母練功的情形,我看還只有三四成火候,本來要十天時間,才能把魔教陰功化去,如今你練成了,從現在起,你可以和伯母同練,能使伯母提早完成。」

    上官靖道:「我和娘如何同練呢?」

    沈雪姑笑道:「你連這點都不懂?練功之時,你坐在伯母對面,只要雙掌相抵,緩緩導氣行功就可以了。」

    他們說得雖輕,但老夫人本身功力極深;自然早就聽見了,只是沒有出聲而已,這時才緩緩地睜開眼,欣然道:「靖兒,你練成了,真是難為你。」

    上官靖道:「娘,剛才雪姐姐說,孩兒可以幫你老人家提早練成,娘!我們這就開始吧!」

    老夫人慈祥笑道:「你也剛剛練會,不如多練幾次,你等到明天再和娘一起練好了。」

    沈雪姑在旁道:「伯母、靖弟已經練成功了,就讓他和您老人家一起練好了,趕在毒發之前退出,不是更好嗎?」

    老夫人真把她看成了兒媳婦,含笑點頭道:「這是你們一番孝心,娘就依你們的。」

    這話說得很露骨了。

    沈雪姑紅著臉,心裡卻有說不出的安慰,一面朝上官靖催道:「目前正是子時,你還不快和伯母坐下,趁早練功?」

    上官靖興高采烈的點著頭,道:「好,娘!我們就快開始吧!」

    說著,就在老夫人對面坐下,伸出雙手,和娘雙掌相抵,緩緩運氣。

    老夫人一身功夫本已極為精湛,只因改練「洗髓經」,須得慢慢引導轉變,但五日來,至少已有三四成火候。

    如今有上官靖以「易筋經「作為基礎的內功,再加他和沈雪姑一同練成「太素玄功」,今晚把三種神功融合貫通,合而為一。

    有這樣一股內力作引導,再經老夫人本身按照「洗髓經」心法加以運行,所過經穴脈絡,無不像引水人渠,自然流注,魔教陰功,隨著很快就化解了。

    天色漸漸黎明,老夫人坐著的人,忽然間身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

    上官靖急忙睜眼一瞧,只見娘臉色一陣灰,一陣青,十分怕人,心頭不覺大為凜駭,出聲叫道:「沈姐姐,你快去瞧娘怎麼了廠

    沈雪姑聞言驚覺,舉目看去,果見老夫人神色不對,急忙站起身,走到榻前,低聲道:

    「不要慌張,快守神歸一,助伯母運動,我看伯母情形,好像練功到了緊要關頭,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說完,她也顧不得許多,盤膝坐到上官靖背後,伸出左手,緩緩按到他背後「靈台穴」,把「太素真氣」從掌心透出,輸入過去。

    她輸人的真氣,很快的就和上官靖的真氣合而為一,輸入老夫人體內,再和老夫人的真氣會合,循行經絡。

    過了盞茶功夫,沈雪姑察覺到老夫人練的「洗髓經」神功,似是已把潛在骨骼間的劇毒引發,逼了出來,這已證明「洗髓神功」確有洗髓之功。

    因為上官靖從小就練「易筋經」,骨髓凝固,是以練習「洗髓經」並未經過這一關,無怪他心生驚懼了。

    這一關,也正是由旁門轉入正途最重要的一關,尤其老夫人體內積有奇毒,在成功之前,必須把奇毒排出體外,練成功了,奇毒自然也就清了。

    如果稍為有差錯,不但運氣入岔,走火入魔,而且引發的奇毒,一旦失去控制,立時會毒發身亡,比起其他練旁門功夫的人改練「洗髓經」更為嚴重。

    沈雪姑深知此刻正是老夫人的生死關頭,就以「傳音人密」向上官靖道:「靖弟,伯母練功,此刻「洗髓神功」已把骨髓裡的奇毒引發,只要把毒進出體外,大功即可告成,你只要依照『洗髓神功』口訣,導引伯母真氣,我以『太素玄功』真氣助她邁毒,就可事半功倍了。」

    這時天色業已大亮。

    就在三人正在運功之際,從房門外輕巧地閃進一條人影,此人身法相當快捷,但沈雪姑耳朵何等敏銳,聽到一絲風聲,已判斷進來的絕不是王牙婆和祝小青,因為她們用不著施展輕功。

    心念一動,身形不動,目光斜斜看去,因為她背門而坐,所能看到的只是一點影子,那人手上似乎捏著一截根短的東西,正待舉起手來。

    這下沉雪姑不由得易然一驚,想起唐門黑芒針筒,一時那容對方出手,左手按在上官靖背心不動,上身微側,右手振腕一指,閃電般點出。

    那人做夢也沒有想到沈雪姑正在幫上官靖運氣的人,突施襲擊,右手針筒還未抬起,已被制住了穴道,再也動彈不得。

    沈雪姑雖然一舉制住了來人,心頭也自驚出一身冷汗,只要自己出手慢了半步,此人打出黑芒針來,老夫人正在運功的人,非運氣入岔不可。

    此人雖已制住,只不知他有沒有同伴。

    因此一面運功輸氣,一面暗暗功凝右手,全神戒備,只要再有人閃進房裡,就得立時把他制住。這要換成旁人,既要運功輸氣,又要暗作警戒,是辦不到的事,所幸她練的是「太素玄功」,又是和上官靖一同修習的,她只要把真氣運過去就好,不怕分,b。

    好在天色已經大亮,再過一會,王牙婆和祝小青就會來了。

    果然過了約莫頓飯工夫,房門口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沈雪姑自然聽得出那是王牙婆和祝小青的聲音,心頭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

    王牙婆走在前面,一眼看見飛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她究竟江湖經驗老到,立時發覺情形不對,急忙一個箭步掠到榻前,看到沈雪姑一手按在上官靖後心,正在運氣,就不敢出聲。

    祝小青跟著跨入,王牙婆連忙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唇上,知會她不可作聲。

    沈雪姑以「傳音入密」問道:「王婆婆,這偷襲我們的是誰?」

    王牙婆看她正在運功的人,還能用「傳音人密」說話,心中暗暗驚異,一面也以「傳音入密」道:「是飛電。」

    沈雪姑道:「她手中握著的可是針筒,你把它取下來,再到隔壁去看看飛霜,還在不在?」

    王牙婆答應一聲,從飛電手中取下針筒,轉身對祝小青叮囑道:「你留在這裡,不准任何人進來。」

    說完,飛快的閃身而出。

    祝小青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看這情形,就可以猜想到飛電拿著針筒,混人靜室,一定是想出手偷襲,被大姐制住;他自然不敢大意,就向房門站立,暗作戒備。

    王牙婆很快的返身入內,仍以「傳音入密」朝沈雪姑道:「飛霜在臥室內被人點了睡穴。」

    沈雪姑再以「傳音入密」道:「好,你要三妹快叫二妹進來,如此如此。」

    王牙婆點頭立即向祝小青道:「沈姑娘吩咐,要你快去找李姑娘進來。」

    祝小青領命迅速的出房而去,不大工夫,兩人一起走了進來。

    李小雲低聲問道:「王婆婆,大姐找我?」

    王牙婆把她拉到邊上,低低說了幾句。

    李小雲點點頭,就從身邊取出易容匣,首先給飛電臉上,易成了祝小青的容貌,然後又要祝小青坐下,把她易成了飛電的面貌。

    然後由王牙婆和李小雲兩人動手脫下飛電的衣衫,祝小青也迅速地脫下自己的衣衫,穿上飛電的衣衫,王牙婆、李小雲又把祝小青的衣衫給飛電穿上了。

    王牙婆湊著祝小青耳邊低低說了幾句,祝小青點點頭,就翩然退出房去。她扮了飛電,自然回到隔壁房中去了。

    王牙婆要李小雲留在房中,自己扶著假扮祝小青的飛電,回到祝小青房中,把她放到床上,又蓋了一條棉被,才返回靜室,以「傳音入密」朝沈雪姑道:「沈姑娘!老婆子都辦好了。

    「很好!」沈雪姑道:「老夫人此刻運功正當緊要關頭,不可有人驚擾,卞伯父來了,你告訴他的情形,但不可洩露出去,只說三妹受了風寒,身子不適就好。」

    王牙婆點點頭,道:「老婆於省得。」轉身附著李小雲耳朵,低聲道:「沈姑娘要你留在這裡,老婆子守到門口去。」

    說完就退了出去,站在門口。

    過沒多久,飛電(祝小青)、飛霜去廚房端來早餐,放到小圓桌上,就退了出去。她們兩人除了送茶水和三餐之外,因老夫正在運功,不能有人驚擾,是不用留在靜室之中,就退回房去。

    又過了一會,卞藥師果然來了。王牙婆慌忙迎了上去,道:「卞藥師,老婆子奉命守在這裡,已經恭候您老多時了。」

    卞藥師道:「是沈姑娘要你在這裡等候老朽的了?不知有什麼事?」

    王牙婆道:「老夫人運功正在緊要關頭,不可有人驚擾。」

    卞藥師驚喜道:「今天剛第六天,老夫人那是快要大功告成了?」

    王牙婆道:「老婆子聽沈姑娘說,老夫人此刻正由上官少俠和沈姑娘運功相助,好像是在逼出體內奇毒,只要把奇毒退出,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卞藥師問道:「上官少俠不是也在練功嗎?」

    王牙婆道:「這個老婆子沒聽沈姑娘說。」接著以「傳音入密」道:「今天清晨,靜室中有人潛入行刺,手裡握著一管唐門『黑芒針筒』,所幸沈姑娘發現得早,把人制住了。」

    卞藥師聽得一震,急忙以「傳音入密」問道:「是本莊的人?還是由外面潛入的?」

    王牙婆也以「傳音入密」答道:「是老夫人身邊的飛電。」

    接著就把飛霜被人點了睡穴,如今由祝小青改扮飛電,以便伺機套問飛霜口供,看她是不是同謀?另外也可以暗中偵察莊上有沒有潛人賤人同黨?

    飛電已經改扮為祝小青,只要按說受了風寒,身子不適就好,此事目前最好不要洩露出去,等老夫人練功完畢,由老夫人親自詢問的好,詳細地說了一遍。

    卞藥師聽了連連點頭道:「沈姑娘不但武功極高,而且機智過人,這裡就有勞王婆婆護法了。」

    說完,拱拱手,就轉身往前廳走去。

    時間快接近中午,老夫人經上官靖、沈雪姑二人運功相助,已把引發的「金剛散」餘毒,漸漸的逼出體外,本來劇烈顫抖的身軀,也漸漸平復下來,本來一陣青,一陣灰的臉色,也逐漸恢復正常。

    沈雪姑緩緩收回按在上官靖「靈台穴」的手掌,以「傳音入密」說道:「靖弟,伯母體內『金剛散』餘毒,似已藉著『洗髓神功』退出體外,現在你只要以『洗髓神功』再助她老人家運行一個周天,就可以放開手掌,讓伯母自己再運一回氣,就大功告成了。」

    說完,輕輕舉足,跨下榻來。

    李小雲悄聲問道:「大姐、伯母已經好了嗎?」

    沈雪姑點點頭道:「只要再運一回氣,就可以了。」

    李小雲望著大姐,忽然垂淚道:「大姐,我爹……」

    沈雪姑拉著她,走到房門口,低聲說道:「二妹!你的心意我明白,我們是結義姐妹,只要有辦法可想,伯父中了毒,不用你說,早就設法救助了,只是上官伯母中的毒,和伯父不同……」

    李小雲道:「不是都是魔教煉的毒嗎?」

    「不一樣!」沈姑娘輕聲道:「上官伯母中的是『金剛散』,這種毒藥,只是為了快速練成魔教陰功,所以只要改練『洗髓經』神功,把旁門功夫,化為正派的功夫,『金剛散』就會漸漸失去作用,可以退出體外。至於伯父等人被下的是『迷迭散』,使人只知服從,聽命於下毒之人……」

    語聲頓了頓,接著又道:「如果一旦解去了『安眠散』就無人可以控制,更談不上要他坐下來練功了,何況又被暗下唐門的『百步散」,除了能把這兩種毒藥,一齊解去,別無辦法。」

    李小雲道:「卞姐姐來了,就會有解藥嗎?」

    沈雪姑道:「我大師姐那裡,可能有大師伯的『百草丹』,能解天下奇毒,自無問題,就算沒有『百草丹』了,大師姐也會另行設法,總之,等卞姐姐來了就好。」

    剛說到這裡,上官靖已經跨下榻來,走到沈雪姑面前,突然拜了下去,道:「雪姐姐,家母能夠逼出入骨劇毒,全是你賜助之力,請受小弟一拜。」

    沈雪姑給他突如其來的舉動,不覺臉上驟然一熱,連忙閃了開去,含羞道:「靖弟,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我們幾個情同手足,這點微勞,還要說謝嗎?「上官靖站起身,正容道:「雪姐姐,你兩次救了小弟,小弟幾時說謝了?但你助家母退出餘毒,小弟這是代家母謝你的。」

    沈雪姑低笑道:「我為伯母稍盡微勞,也是應該的。「頓了頓,又道:「你還不知道方才天亮的時候,差點出了事呢!」

    上官靖一怔,問道:「出了什麼事?」

    沈雪姑就把才纔飛電閃進房來,被自己制住的經過,和他說了。

    上官靖道:「會是飛電。」

    老夫人點頭道:「這就是了,她比飛霜來得早,那是管巧巧有意安置在老身身邊的人了,唉!老身竟會一無所覺。」

    上官靖道:「但她那管黑芒針筒從那裡來的呢?」

    沈雪姑忽然壓低聲音說道:「我想可能是放走唐紀中夫婦在逃的梅香給她的,也可能是另有人在暗中送進來的,所以我要三妹假扮飛電,只要另有奸細,也一定可以查得出來的。」

    老夫人道:「沈姑娘果然機智絕倫,方才一面給靖兒輸送真氣,一面還把事情處理得如此妥貼。」

    沈雪姑粉臉微紅,道:「伯母誇獎了。」

    上官靖問道:「那麼飛電如何處置?」

    沈雪姑道:「她已經假扮成三妹,躺在床上,目前只能說三妹受了風寒,身子不舒服,且等三妹查出有沒有接應的人,再由伯母親自問她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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