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邊一排六把椅子,坐著六個人,則是南北會試輕、內、兵刃三場的主試師傅。
胡在田著申祿堂、周友成、單逢春和狄少青四人,由長廊轉到階前,朝金館主躬身一禮道:
「屬下龍門堂堂主胡在田率同武師申祿堂、周友成暨應試人單逢春、狄少青參見館主。」
金聲望只輕輕抬了下手,說道:
「你給他們引見南山、北海兩堂堂主,會試就可以開始了。」
胡在田躬身應「是」就抬手一指南山堂主瞿凌霄道:
「二位老弟見過南山堂瞿堂主。」
單逢春、狄少青一齊向瞿凌霄拱手為禮,瞿凌霄也含笑拱手答禮。
胡在田又指指沈承泰道:
「這位是北海堂沈堂主。」
單、狄二人向沈承泰拱手為禮,沈承泰也欠身拱手,答禮如儀。
胡在田又道:
「單老弟,會試開始,你就留在這裡,咱們要先行退下了。」
單逢春欠身道:
「胡堂主請。」
狄少青抱拳悄聲道:
「預祝單兄順利過關。」
單逢春望望他,冷聲道:
「多謝。」
胡在田獨自走上石階,在南山堂堂主左邊一張椅子上坐下。
申祿堂、周友成引著狄少青退到階下左首,申、週二人坐了一、二兩位,狄少青就坐到裴小霞的左首。金聲望一抬手道:「可以開始了。」南山堂堂主瞿凌霄站起身來,發出清朗的聲音說道:「江南武館南北會試開始,第一場輕功,由王平疇王師傅主試,現在請王師傅下場。」
坐在階下右首一排椅子上的第一個人,聞言站了起來。這人身形不高,但肩膀極寬,看去像一扇門板,他自然就是王平疇了。
只見他朝單逢春拱拱手道:
「兄弟奉命主試第一場輕功,比試輕功,只須當場表演,不用動手過招,因此兄弟表演之後,單朋友能夠依樣葫蘆,也表現一手,就可以算通過了。」
單逢春一拱手道:
「王師傅多指教。」
他總算說了一句客氣話,但依然說得冷冰冰的。
王平疇朝階上坐著的金館主抱拳一禮,然後舉步走下練武場。
狄少青看他舉足之間,步履凝穩,心中不禁暗暗點頭。
要知凡是以輕功擅長的人,必定步法飄逸,行路猶如足不點地一般,謂之足不揚塵。但王子疇腳步落地極重,塵土飛揚,他卻還是南北會試第一場的主試人,主試輕功的人,輕功自然極高,那只有一種解釋,就是他一生勤練輕功,已練到「由重至輕,又由輕返重」的境界了!
王平疇走落場中,單逢春自然也跟了過去,他卻青衫飄逸,舉止翩翩,縱然有些傲氣,卻使人會對他油生好感。
接著只見四名青衣漢子從左廊走出,手中各自捧著十幾支長劍,走入場中,把長劍放在王平疇面前的地上,劍柄在前,劍尖對著王平疇,整齊疊好,就一齊返身退下。
裴小霞偏頭低低的道:
「他要這許多劍做什麼?」
狄少青忙道:
「你快別作聲。」
裴小霞道:
「我問問有什麼要緊?」
狄少青道:
「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王平疇略一俯身,左手用三個指頭,拈一支長劍,交給右手,右手隨著奮力朝前擲去,在他右手擲劍之際,左手又已拈起一支長劍,交到右手,右手又隨著朝前擲去。
他雙手一取一擲,毫不停留,一柄柄長劍,就柄先劍後,連綿不斷的飛擲出去,一柄柄落到離他兩三丈遠的黃泥地上,劍柄向下,插入地中。
先前他只是左手取劍,右手擲劍,但到了稍後,已經擲出去三四十柄,面前的長劍,漸漸減少,左手快要取不到了,就用左足尖一挑,挑起長劍,再由左手拈住,遞交右手,右手再向前擲去,動作連貫而迅捷,只見他腳不停挑,手不停揮,長劍一柄接一柄的倒射而出!
光是這一手,就煞是好看,贏得大家紛紛鼓起掌來。
不過轉眼工夫,他面前六十四柄長劍已經全擲出去,在練武場中間一丈方圓,居然整整齊齊布下了一個倒插長劍的八卦圖來,每一支長劍正好劍柄沒人土中,分毫不差!
先前,大家看他隨手亂擲,遠近參差,還看不出所以然來,等他把劍擲完,八卦圖形也顯示出來了,大家不禁又紛紛為他鼓掌。
這一手,當真可稱一絕,不但擲出去的長劍,遠近距離,都得拿捏極準,一支也不能有一點歪斜,尤其他這隨手一擲,比人家預先計算好了排列的八卦還要整齊,自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單逢春看得神色微動,拱手道:
「王師傅這一手,如果列為比試輕功,要在下依樣葫蘆的話,在下自認不如,那就不用試了。」
這當然不能算是比試輕功。
王平疇朝他笑了笑,才道:
「單朋友誤會了,比試輕功,重點在一個『輕』字,這當然不算是比試,因為比試輕功,總得有個比試的場地,兄弟這是佈置場地而已!」
說到這裡,連身上長衫也沒脫,就足尖一點,飛身躍上劍尖,雙足足尖落在兩支劍尖上,雙手抱拳,朝坐在階上的金館主行了一禮,又朝單逢春拱手道:
「兄弟獻醜了!」
話聲出口,雙掌開闔,足踏八卦方位,使的是一套「八卦游身掌」,掌隨身轉,進退遊走,愈演愈快。
先前還可以看到他的一招一式,到了後來,只見他一團人影,在明晃晃的劍尖上轉側飛旋,而且越轉越快,看得人眼也花了!
大家不禁又紛紛鼓起掌來。
就在掌聲中,劍尖上人影倏杳,王平疇已經飛身落地,又現出他寬闊肩膀的人影,朝單逢春拱拱手,含笑道:
「兄弟已經表演完畢,現在該單朋友上場了。」
單逢春道:
「在下也要使『八卦游身掌』麼?」
「那倒不用。」
王平疇含笑道:
「單朋友只要在劍尖上隨便練一套拳掌就可以了。」
單逢春一拱手道:
「多承指點。」
他也沒脫長衫,回身朝金館主抱拳一禮,就飛身躍上了劍尖,只用右足足尖站在劍尖上,再一抱拳道:
「在下練的是一套『白鶴掌法』,練得不好,請諸位多指教。」
光是他這一式「鶴立桐陰」,單足穩立劍尖之上,就已可看出他的輕功造詣來了!
只見他話聲甫落,一個人突然上身往下撲去!
這一下直看得大家齊齊一驚,還以為他單足足尖點在劍尖上,說話之時,一個不小心,足尖滑落下來,這還得了,劍尖支支朝上豎立,這下撲跌下去,至少也得穿上十幾個窟窿!
但就在大家替他耽心之際,單逢春一個人撲到快要接近劍尖之時,忽然上身一昂,貼著無數劍尖,斜飛而起,雙手化掌,一連拍出了八掌,掌勢左右上下,連綿揮舞,有如青鶴(他身上穿的是青衫)展翅,翩翩飛舞。
大家也跟著鼓起掌來。
要知「白鶴掌法」,原來是當年白鶴真人在武功山白鶴峰,模擬白鶴飛舞的姿態,研創出來的,掌法既然傚法鶴舞,自然注重身法,以輕靈為主!
單建春展開身法,同樣越舞越快,方才王平疇施展「八卦游身掌」,雖然使得快捷如風,那只是側身遊走,和進退旋轉,身法純熟而已!
如今單逢春使的「白鶴掌法」,因為這一套掌法,取形於鶴,有了象形,因此施展開來,雙手倏斂倏張,忽正忽側,時上時下,有起有伏,猶如鶴舞中庭,變化繁衍,但一舉一動,無不肖鶴。
單逢春一個人就像一隻大青鶴一般,如果他換上一身白衣,表演「白鶴掌法」,那就會更逼真了!狄少青看得情不自禁,雙手鼓掌,臉上也有了笑容,暗道:
「單兄這第一場,總算可以過關了!」
他一鼓掌,大家也隨著鼓起掌來。
單逢春聽到掌聲,精神一振,演到最後,突然足尖一點,一個人直拔而起,飛上兩丈來高,再一吸氣,身形在空中一個急旋,又升起一丈來高,隨著一個觔斗,口中發出一聲清嘯,改為頭下腳上斜撲而下,快到離劍尖五尺光景,才昂首向上,右足單足落到劍尖之上,站停身子,朝階上拱拱手道:
「在下獻醜。」
他這一式「白鶴摩雲」,中途變成「鶴唳長空」收勢,實在使得漂亮已極,一時但聽掌聲雷動,單逢春已飄身落到地上,臉不紅、氣不喘,依然保持著他那份冷傲而瀟灑的模樣。
王平疇含笑迎了上去,說道:
「恭喜單朋友,這一場通過了。」
他原待伸手去握單逢春的手。
單逢春卻沒跟他握手,只是朝他躬著身道:
「多謝王師傅。」
王平疇轉身朝階上躬身道:
「回館主,第一場比試結束,單逢春順利通過。」
金聲望含笑點頭道:
「好。」王平疇抱拳一禮,退回原位坐下。
南山堂堂主瞿凌霄站起身,又道:
「單逢春可以回座稍息。」
單逢春轉身走到階下左首,狄少青含笑起身道:
「恭喜單兄了。」
單逢春只是點點頭,淡淡的道:
「多謝狄兄。」
就在狄少青邊上的空椅上坐下來。
狄少青也就跟著坐下,又道:
「單兄原來是白鶴門的高弟。」
單逢春道:
「我不是白鶴門人。」
裴小霞聽得心裡有氣,暗暗哼道: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一邊叫道:
「狄大哥,管他什麼門呢,人家不願說就算了。」
這時場上已由四個青衣漢子收拾起六十四支長劍,一齊退下。
瞿凌霄站起身,大聲道:
「第二場內功開始,由孫必振師傅主試,現在請孫師博下場。」
階下右首第二個人依言站起,大步走出。
單逢春也隨著起身,回到場中,舉目看去,這位孫師傅生得個子瘦小,臉色黑中透紫,一臉笑嘻嘻的,為人好像極為和氣,雙手特長,好像是通背門的人。(通背門練的是通臂功,是以門人均雙臂特長。)當下就略為拱手道:
「孫師傅請了。」
「單朋友請了。」
孫必振也抱抱拳道:
「兄弟這第二場,是比試內功,這和第一場一樣,只須表演,因此等兄弟表演過後,單朋友也表演一手,就可以通過了。」
單逢春拱手道:
「孫師傅多指教。」
「好說,好說。」
孫必振口中說著,左手向左廊打了個招呼。
立時有兩個青衣漢子搶著一方數寸厚的門板,在場中豎立起來,接著又搶來了一張半桌,故到離木板五六尺遠近,桌上放好一隻約有半人高的描金細瓷大花瓶,才行退去。
孫必攝朝階上的金館主抱拳一禮,緩緩走到半桌前面,就面對花瓶,正身而立,雙手隨著他呼吸,緩緩提起,這一提氣,只見他鬢邊短髮,都隨著飛揚起來。
大家不知他要表現什麼,全都目光凝注,全場肅靜得不聞半點聲音。
就在此時,突聽孫必振吐氣開聲,「呀」的一聲,左手握拳,凌空作勢,對準桌上那只花瓶遙遙擊去。
這一記拳,看他好像用了很大力氣,但拳出無聲,也不帶絲毫拳風,花瓶自然一動未動,但離花瓶還有五六尺遠的木板上,卻已無聲無息印上了一個拳頭大的痕跡,那痕跡足有兩三分深,清晰可見!
他使的正是「隔山打虎」內家功夫,大家不覺紛紛鼓起掌來。
孫必振含笑朝單逢春道:
「單朋友,現在該你來了。」
單逢春拱拱手道:
「孫師傅這一手『隔山打虎』,功力精湛,在下極為欽佩,在下自知功力淺薄,也從未練過『隔山打虎』這一類功夫,只怕無法做到像孫師傅這樣,不知可否改換一種方式?」
孫必振微笑道:
「單朋友要如何改變方式?」
他笑的有些輕蔑。
單逢春冷然道:
「技有未曾經我學,這一場既是比試內功,在下所謂改換方式,自然不會脫出內功的範圍,只是練的不是『隔山打虎』罷了。」
這話,已經是微有惱意了。
孫必振也是老江湖,他是這場的主試人,有人在言語上頂撞了他,心中自然不快,沉聲道:
「內功當然並不止一種,但單朋友總聽說過考秀才、舉人吧,題目是由主考官出的,應試的人,只有跟著題目做文章,可不能選擇題目,這道理你應懂。」
本來這場內功,並不限定練什麼功夫,但因為他心裡不愉快,所以就擺出主試人的面孔來,意思是說單逢春不練「隔山打虎」,就是交白卷了,這一場就不能通過。
裴小霞低低的道:
「狄大哥,他這話就不對了,難道練內功,就只練他『隔山打虎』才算數麼?」
狄少青怕她說的話給金館主和三位堂主聽到了,因為她不是江南武館的來賓,只是自己的朋友來參觀的,這就低聲道:
「你說得輕一些。」
「怕什麼?」
裴小霞道:
「我說的是公平話呀。」
單逢春雖是初出江湖,人可不笨,孫必振的話,他自然聽得出來,忽然冷笑一聲道:
「孫師傅的意思,這是你出的題目,在下非依樣葫蘆不可了?」
孫必振道:
「正是如此。」
單逢春冷峻哼了一聲道:
「在下雖沒練過『隔山打虎』;但聽家師說過,『隔山打虎』,只是走江湖賣藝的玩意,在大庭廣眾前面,表演起來,可以博得大家的彩聲,鼓鼓掌而已,其實並不管用……」
「走江湖賣藝的玩意」,這句話,可說重了!
孫必振一張臉氣得通紅,喝道:
「單朋友可敢接我三拳麼?」
單逢春道:
「有何不敢?只不知孫師傅要如何比法?」
孫必振道:
「咱們這場,既是比試內功,當然不能近身相搏,這樣吧,咱們就以五尺距離為限,每人各發三拳,單朋友覺得如何?」
他的「隔山打虎」,大概只能打到五尺距離!
「好!」單逢春依言走到和他五尺距離處站停身子,道:
「不過在下聲明,在下並不使拳。」
「拳掌指爪都可以。」
孫必振道:
「單朋友可以出手了。」
單逢春忽然笑了笑道:
「還是孫師傅先出手的好。」
讓別人先出手,本是禮貌,但他笑著說:「還是孫師傅先出手的好」,這後面「的好」
兩字,就含有我若先出手,孫師傅只怕接不下來之意。
孫必振聽得怒不可遏,沉笑道:
「那麼孫某就不客氣要先使江湖賣藝的玩意了。」
話聲甫落,右手振腕一拳,朝單逢春直搗過去。
他早已動了殺機,存心要把單逢春毀在拳下,因此右手振腕發出一拳的同時,左手也已由腰下作勢,擊出一拳,右拳搗出迅即收回,又是一拳,閃電遞出。
這三拳動作之快,只在拳勢伸縮之間,三股暗勁,不帶絲毫風聲,幾乎同時擊到,單逢春除了練成護身真氣,可以硬接,否則只有施展懶驢打滾,滾出一丈開外,才能避得開。
大家的目光自然由孫必振而轉注到單逢春的身上,看他如何閃避?如何還手?
最關心他的還是狄少青,不知怎的,單逢春縱然冷傲得有些愛理不理,但狄少青自從第一次和他見面,心裡不自禁的起了惺惺相惜之情,把他看作了好朋友一般!
他和孫必振由言語上的不快,比試也從表演進入了以內功相搏,狄少青一雙目光,自然緊盯著他一霎不霎了。
只見單逢春在孫必振三記無形拳風擊出之際,一個人突然旋若陀螺,作了一個輕快的旋轉,青衫下擺,跟著飛起,看去瀟灑已極!同時只聽他口中叫道:
「孫師傅也接著了!」
在他身子旋轉過來的同時,雙手突然揚起,十指連續彈出。
裴小霞看得驚奇的道:
「狄大哥,他這一旋轉,就能把孫必振的三記拳風避開了麼?」
狄少青搖頭道:
「在下也看不出來,也許他身子旋轉所發出的旋風,可以把拳風抵消也說不定。」
兩人細語未已,只聽孫必振口中悶哼一聲,一個人往後一仰,跌倒下去,就沒見他再動。
南北會試,每一場都有一位主試人,在比試進行中,如果主試人認為不滿意,有權可以再試,因此金館主及南山堂主瞿凌霄都沒有出言阻止。
這時孫必振仰跌下去,沒再站得起來,瞿凌霄就步下石階,走到孫必振身邊,俯身驗看。
他這一看,不由得臉色倏沉,目注單逢春,喝道:
「單朋友,本館各場比試,雖然規定點到為止,但練武之人,練的功夫不同,有時難免收手不及,故而縱有死傷,也並不用負責,只有一點,是本館所嚴禁的,那就是在輕、內、兵刃三場比試之中,不得使用暗器傷人,你用什麼暗器傷了孫師傅?」
原來孫必振胸前衣衫上,被打穿了十個小孔,那自然是細小暗器所傷的了。
單逢春拱拱手道:
「在下要請問瞿堂主,咱們這一場,是比試什麼了?」
瞿凌霄道:
「這場比試的自然是內功了。」
單逢春含笑道:
「那麼在下不知算不算過關了?」他舉步走到孫必振身邊,才道:
「孫師傅只不過是被在下指風所制,正因為這場是比試的內功,所以在下不得不在他衣衫上留下幾個小孔,好讓瞿堂主驗看罷了。」
說到這裡,舉手在孫必振背後連拍了三掌。
孫必振「咯」的一聲,從喉頭咳出一口濃痰,人已霍然清醒過來,看到自己倒臥在地,直把他一張老臉,羞得滿臉通紅,默默退下。
瞿凌霄也被單逢春說得臉上一紅,朝階上躬身道:
「回金館主,單逢春第二場順利通過。」
金聲望正在吸著水煙,滿口噴著白煙,只是點了點頭。
瞿凌霄道:
「單朋友請回座休息。」
單逢春說了聲:「多謝。」就轉身退下。
狄少青趕忙迎了上去,含笑道:
「單兄,恭喜你第二場順利過關,兄弟真替你高興極了。」
他伸過手去,想和他握手。
單逢春只是淡淡一笑道:
「多謝狄兄關心。」
他並沒有伸出手去,但他在詞色上已經不再冷冰冰的。
就是這樣,狄少青已經很滿意了,含笑道:
「單兄快請坐下來,還有一會可以休息呢。」
兩人相繼坐下。
裴小霞對單逢春可沒什麼好感,覺得單逢春那股子冷淡模樣,狄大哥犯不著去和人家寒暄,這就倚近了些,叫道:
「狄大哥,你通過了南北會試,真要他們派你工作麼?」
狄少青笑道:
「現在還早呢,不知在下能不能順利通過,還很難說。」
裴小霞道:
「你自然一定通過的了。」
狄少青道:
「你說得輕一些,讓人家聽到了,多不好意思?」
裴小霞咭的笑道:
「聽到了也沒有關係呀,我說你通過了,你就通過了。」
坐在她邊上的周友成發覺坐在虎皮椅上的金館主,一手托著細瓷茶盅,瞇起兩條細目,正在笑迷迷的朝裴小霞望來。
金館主在他眼裡,不啻是皇帝老子,江南武館南北會試,有金館主親臨主持,連三堂堂主都不敢在他面前,交頭接耳,說上一句話,如今裴小霞居然一回批評孫必振,一回又和狄少青親暱的說話,金館主不但不以為她有失禮貌,還笑迷迷的看她,這是什麼緣故呢?莫非這位裴姑娘真是有什麼來頭不成?
心中正在想著,裴小霞忽然回過頭來,叫道:
「周兄。」
周友成忙道:
「裴姑娘有什麼事?」
裴小霞道:
「我口好幹,江南武館沒準備茶水的麼?」
周友成聽得有些尷尬,低聲道:
「真是抱歉,南北會試,時間不長,向來都沒準備茶水的,姑娘就只好暫時忍耐些了。」
剛說到這裡,只見一名青衣漢子端來了一張茶几,放到裴小霞面前,接著那個侍候金館主的青衣使女手托銀盤,送來了一盞茗茶,含笑道:
「剛才館主吩咐,裴姑娘是咱們館裡南北會試第一位外賓,請姑娘用茶。」
這回周友成已直覺的感到這位裴姑娘果然是有來歷的人了,不然,金館主不會對她如此另眼相看!
裴小霞嫣然一笑道:
「謝謝金館主,只是只有一盅麼?」
青衣使女道:
「裴姑娘只有一個人,自然只有一盅了。」
裴小霞道:
「狄大哥呢,他是我大哥呀!」
青衣使女委婉的道:
「狄少俠是參加會試的人,不算外賓,自然沒有沏了。」
「那不要緊。」
裴小霞笑笑道:
「我這溫茶,讓給狄大哥喝好了。」
狄少青忙道:
「在下口不渴。」
青衣使女欠欠身,退了下去。
這時瞿凌霄又站起身說道:
「第三場兵刃,現在開始,由簡五法簡師傅主試,請簡師傅下場。」
坐在階下右首第三把椅子的簡五法依言站起,朝金館主行了一禮,就舉步走出。
單逢春也隨著下場。
簡五法中等身材,頭頂中間禿了一塊,左眉已斷,雙目下垂,嘴上留著黃蒼蒼幾莖鼠昆,生相庸俗,只是一般江湖人的模樣,但全身筋肉結實,一望而知練的是外門功夫。
簡五法朝單逢春一拱手道:
「單朋友請了,這是第三場,比試兵刃,點到為止,以二十招為限,單朋友使什麼兵刃?」
單逢春道:
「在下使劍。」
簡五法一招手,就有一名漢子手中捧著三柄劍送上。
簡五法道:
「單朋友,請挑一柄吧。」
單逢春看那漢子捧來的三柄劍,有闊有細,份量輕重,各不相同,這就挑了一柄較輕的細長長劍,拈了一拈,覺得還算合用,這就說道:
「在下就是這柄吧,簡師傅呢?」
簡五法一招手,另外一名漢子立即捧著一支三截棍,送到他面前,簡五法伸手接過,就右足橫跨半步,說道:
「單朋友請。」
單逢春心中暗道:
「他使的果然是外門兵刃。」一面抬手撤劍,一面抱拳道:
「簡師傅請。」
簡五法咧嘴一笑道:
「簡某是粗人,咱們不用客氣了,單朋友是應試的,該由你先發招。」
單逢春左手劍鞘橫胸,右手長劍直豎,說道:
「既是如此,在下有僭了。」
豎胸長劍,斜斜劈出。
他雖然先發劍,但這一劍並未真的出手攻敵,這是禮貌,意思就是既然讓我先發劍,我也並不佔你的光。
簡五法一見單逢春舉劍斜劈,手腕一抖,鐵煉發出「撤郎」一聲,三截棍「呼」的一聲,就橫掃而出。
單逢春心中暗道:
「看來這姓簡的果然是個粗人,連一點禮貌都不懂,還虧他當主試呢!也就不再客氣,身形一旋,搶到對方側翼,右手長劍「金雕展翅」,往外疾展,冷森劍鋒削向簡五法的肩臂。
簡五法喝一聲:「好!」
左肩一偏,身形一矮,雙手握棍,三截棍掙得筆直,一記「二郎擔山」橫向劍上格去。
單逢春看他招式庸俗,又用棍來砸自己的長劍,心中不禁暗暗冷笑:「你大概認為我長劍不敢和你硬砸了?」
心念一動,存心硬接對方一記,這就暗中運集功力,迎著棍上擊去。只聽得「的」的一聲,劍棍交擊,雙方都退出了兩步。
單逢春雖覺執劍虎口發熱,但心中卻暗暗忖道:
「原來這姓簡的也沒有什麼了不起!」
這一招雖是平分秋色,但劍是輕兵刃,三截棍卻是外門兵刃,兩者相較,應該是三截棍佔優勢才是。
這一記交擊,簡五法三截棍上給單逢春砍了一道劍痕,也不禁暗暗驚異,心知這年輕人並不易與,左足倏地跨上,雙手連振,一支三截根竟得似靈蛇一般,上下閃動,左右劈打,攻勢不定,劃起無數棍影,呼嘯有聲,煞是凌厲。
單逢春也使出了一套「九宮劍法」,腳踏九宮,身形飛旋,劍光迴旋,虛中有實,攻守相連。
兩人這一場交鋒,因為雙方都不敢輕敵,劍棍飛閃,各求變化,是以不再有互相擊撞之聲。片刻工夫,已經鬥了二十來個照面。
簡五法眼看三十招即將打完,自己身為主試,至少也要勝他一招半式,方有面子。一念及此,雙手交替,身形一矮,招式立變,一支三截棍著著逼進,霍霍展開,只聽一片鐵環交鳴,競似隱挾風雷之聲。
單逢春因方才擊敗孫必振,這回簡五法又是個老粗,是以並無求勝之心,只想和他打滿三十招就算,自己使出一路「九宮劍法」,攻守兼顧,自保已是有餘。
這一瞬工夫,又過了七八招,算來已經是二十八招了,再有兩招,即可順利通過。
那知就在此時,簡五法突然矮身欺近,三截棍前一截「叮」的一聲,震開單逢春長劍,口中輕笑一聲,後一截閃電掉轉,使了一記「毒蛇入洞」,朝單逢春前陰戳來。
單逢春俊臉驟紅,左手劍鞘使了一記「拔草驚蛇」,往外格出,心中惱怒已極,暗暗罵了聲:「無恥小人!」
右手長劍同時一招「畫龍點晴」,朝他點出,但聽「啪」
的一聲,單逢春左手劍鞘雖把對方三截棍格出,卻也被棍勢震得虎口劇痛,整條左臂隱隱發麻,但他右手劍尖也刺中了簡五法的右目。
簡五法大叫一聲,右手棄去三截棍,掩著眼睛,鮮血從指縫中流出,痛得他全身發抖,一隻右眼已經報銷了。
單逢春手執長劍,後退了兩步,臉色鐵青,心中暗暗罵道:
「瞎眼東西,我劍下留你一命,已經對你很客氣了,依我脾氣,你使這種下流招式,就該死有餘辜!」
左廊早已搶出一名漢子,扶住了簡五法,替他上藥,退下休息。
瞿凌霄因單逢春這一劍使得出手毒辣,暗暗皺了下眉,一面轉身朝金館主躬身一禮道:
「啟稟館主,單逢春第三場順利通過。」
金聲望點點頭道:
「很好。」
瞿凌霄回身道:
「單朋友且請回座休息。」
單逢春拱拱手,退身回下。
大家因單逢春連續通過三場比試,就紛紛鼓起掌來。
掌聲鼓得最熱烈的,自然是狄少青了。
單逢春回到左首,申祿堂和周友成也一起站起身來,含笑拱手道:
「恭喜單朋友,連過三關。」
他們是龍門堂初試的人,單逢春能夠通過會試,他們自然也感到面上有光了。
單逢春連勝三場,臉上也掩不住有著喜色,連忙拱手道:
「多謝二位師傅,在下僥倖得很。」
狄少青迎上一步,搶著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搖撼著道:
「單兄,真恭喜你,三場都通過了,兄弟真替你高興。
這一握,只覺單逢春的手,十分綿軟,柔若無骨,不像一般練武的人的手。
單逢春被他握住了手,不禁臉上微紅,但看他一臉俱是高興之色,說得誠懇,心中也甚是感動,不好立即抽回手去,微笑道:
「兄弟也預祝狄兄順利通過。」
狄少青看他不再冷冰冰的模樣,心中更是高興,說道:
「但願如此。」
兩人一起回到椅上落坐。
瞿凌霄已經站在那裡,朗聲道:
「現在第二場會試開始,第一場由曾明善曾師傅主式輕功,請曾師傅及與試的狄少青狄朋友出場。」
狄少青站起身,裴小霞也緊跟著站了起來,說道:
「狄大哥,我祝你馬到成功。」
狄少青悄聲道:
「謝謝你,你快坐下了。」
說完,邁步走人試場。
曾明善是個瘦高個子,看去約莫五十來歲,疏眉小眼,臉型狹長,朝狄少青一抬手道:
「兄弟這場輕功,是在梅花樁上施展,狄朋友請到這邊來。」
說完,朝練武場右首指了指,就當先走去。
練武場右首,早已樹立了一排七十二根梅花樁,曾明善領著狄少青走近,含笑道:
「兄弟先獻醜了。」
雙足一點,嗖的拔身而起,落到樁上,然後朝階上的金館主雙手一拱,就擺開架式,練的是一套「大聖拳」。
只見他一路縱躍翻滾,行動如飛,不但拳勢純熟,出手帶起了呼呼風聲,但起落之間,卻輕如落葉,這就練得不容易了。
因為通常一般人若要在拳掌上練到出手剛猛,舉步之間也非沉穩不可,若要腳下縱跳輕捷,出手就得以快為主,但也就做不到拳風呼呼了。
這位曾師傅卻能在腳下縱躍輕捷之際,出拳雄猛,自然沒有數十年苦練不為功了。
他這路「大聖拳」,一去一回,只不過盞茶工夫,便已演練完畢,在大家的掌聲中,躍落地面,臉含微笑,朝大家拱手答禮,然後一抱拳道:
「現在該狄朋友了。」
狄少青拱手道:
「在下練的不好,還請曾師傅多多指教。」
說完,也一點足飛身躍上了梅花樁,雙手朝金館主行了一禮,就擺出了架式,第一式「寒梅迎春」,這是「梅花拳」的起手式,在梅花樁上,練「梅花拳」,自然是最討巧的一件事。
因為梅花樁是五根木樁交錯擺過去的,「梅花拳」的步法,正和木樁相合,自然不致有蹈空之慮了。
狄少青使的這路「梅花拳」,身形飄逸,拳法熟練,進退迴旋,快捷如風,正因他練的是「梅花拳」,每一步都必須踩到木樁之上,他一路練去,十數招之後,就突然發覺其中有幾根木樁,矮下去幾乎有五六寸之多!
在梅花樁上練拳,只要一步踩空,人就會傾跌下來,一根已可使人傾跌,何況一連短了幾根,而且還不止此,以後每隔幾根樁,總有一二根短下去的,而且又短得高低不一,七十二根木樁,幾乎有三分之一參差不齊的矮了一截。
狄少青明白了,這是曾明善故意使的鬼,他在那套「大聖拳」打到最後之時,腳下故意用力,把木樁踩了下去,使自己過不了關,心中不禁微有怒意,暗暗忖道:
「在樁上演練輕功,你自應看我演練的成績,決定優劣,不應暗使手腳,使我傾跌。」
但卻也並沒說穿,只是緩緩吸了一口氣,拳式招勢,依樣演練下去,只是遇上短樁,身子懸空,腳下根本不著木樁,這樣不露形跡,把一套「梅花拳」,從樁上來回練完,朝金館主拱手一禮,然後一躍下地。
就在身形躍落之際,有腳輕輕提了一下,這一提暗中使出一般無形潛力,貼地朝曾明善湧了過去。
曾明善睜大一隻小眼,看他一路演練下去,居然沒有從樁上傾跌下來,而且還練得相當純熟,架勢四平八穩,心中正在暗暗感到驚奇,突然間只覺一般無形潛力,貼地席捲過來,他連想都沒有想到,一個人被推得腳下不穩,往地下撲倒下去,跌了個狗吃屎!
大家誰也沒看到他是如何撲倒下去的,好像是他自己沒有站穩,正在驚奇之際!
曾明善自己心裡有數,他捉弄了狄少青,這是對方的報復行動了,心頭不由大怒,雙手一撐,從地上爬起,一張驢臉已經脹得通紅,大喝一聲:「好小子,你敢捉弄老子!」
雙手握拳,正待朝狄少青撲去。
狄少青左腳腳尖微微一翹,又發出一股無形潛力,貼地捲去,曾明善堪堪站起的人,身子往前一傾,又撲倒下去,又跌了個狗吃屎。
狄少青故意拱拱手訝異的道:
「曾師傅,你怎麼了?」
曾明善怒不可遏,站起身厲聲道:
「小子你……」
只說了三個字,上身往後一仰,「啪達」一聲,這回仰天摔了下去。
曾明善第一次撲跌下去,大家還以為他自己不留神,沒有站穩,但後來接連兩次,一次前撲,一次仰跌,大家才明白過來,這顯然是狄少青暗中出的手了!
但大家誰也沒看到狄少青是如何出的手,有之,那就是在他落地之後,曾朝曾明善拱了拱手,好端端的他為什麼要和曾明善過不去呢?大家實在想不通其中道理。
這回曾明善仰跌下去,跌得比較重,過了半響才爬起來,一張臉脹得色若豬肝,轉身朝金聲望、瞿堂主拱拱手,氣呼呼的道:
「金館主、瞿堂主,這小子……」
裴小霞聽得不禁有氣,霍地站起身米,嬌叱道:
「你怎好出口傷人?」
曾明善怒聲道:
「小丫頭,你是什麼人?」
這「小丫頭」三字,可把裴小霞激怒了,「劈拍」一聲,手中長鞭凌空一揮,掙得筆直,柳眉兒一挑,一手叉腰,怒聲道:
「你問姑娘是什麼人,姑娘告訴你,憑你這塊料,還不配問我,你敢罵我小丫頭,你就該死,姑娘看在狄大哥和金館主面上,第一聲,我不和你計較,你敢再叫一聲,我就活活抽死你,你信不信?」
周友成看得大急,急忙站起身,勸道:
「裴姑娘請息怒……」
狄少青也道:
「妹子,這事和你無關。」
曾明善也是江湖上有點名頭的人,給她這麼一說,氣往上湧,大聲道:
「我有什麼不敢,再叫就……」
他「再叫」兩字,還沒出口!
金聲望已經站起身,含笑道:
「裴姑娘你是本館的客人,請坐,請坐,這是小誤會,嘻嘻,小誤會。」一面朝瞿凌霄揮揮手道:
「狄朋友這一場通過了。」
這場通過與否,應該是由曾明善認可之後,再提出報告的,如今卻由金館主口中說出來,這自然是有打圓場之意。
瞿凌霄口中應了聲「是」,立即朗聲道:
「狄朋友順利通過,請回座。」
曾明善氣憤的道:
「金館主……」
金聲望喝道:
「你退下來。」
曾明善不敢再作聲,只得退下。
但狄少青卻並未退下,朝金館主抱拳一禮,朗聲道:
「多謝金館主,認為在下這一場順利通過,只是在下有一句話,必須向大家報告,這場,定的是輕功,又是在梅花樁上演練,照理只要在下能在樁上照式演練,主試人認為可以過關,就通過了,南北會試是以武會友,量才錄用,自應正大光明的比試,這位曾師傅卻把七十二根梅花樁,踏下去了三分之一,這就不是比試,而是故意栽人,就有失公平,不信諸位仔細瞧瞧,在下讓他跌上三跤,就是給他一個教訓,讓他知道咎由自取,以後就不會如此暗使手腳了,現在在下去把梅花樁恢復舊觀。」
大家聽他一說,舉目凝視,七十二根梅花樁,果然有三分之一,比原來的短了一截,難怪狄少青要對他出手了。
狄少青話聲一落,返身又躍到了樁上,輕快的在每一根樁上走了一圈,也並不見他有何舉動,只是經他踩過之處,短了一截的木樁,果然又拔了起來,恢復舊觀了。
誰都看到了,在他提足之時,木樁也跟著升了起來,這下直看得在座之人無不聳然動容,紛紛鼓起掌來。
狄少青一躍下地,又朝金館主拱拱手,退回座上。
金聲望也拍著兩隻肥肥的手掌,含笑道:
「狄朋友這一手高明已極!」
他是南北會試的總主試,一向從不鼓掌的。
裴小霞早巳跳了起來,迎著笑道:
「大哥,你真有一手。」
單逢春也站起身道:
「狄兄高明,小弟欽佩得很。」
狄少青道:
「單兄好說。」
和單逢春同時站起來的,還有申祿堂、周友成,他們像捧鳳凰似的,把狄少青接到木椅上坐下。
經此一來,所有在場的人莫不對狄少青另眼相看。
裴小霞捧過自己那一盞荼,說道:
「狄大哥,你喝一口咯!」
狄少青臉上一紅,說道:
「你喝,我還不渴。」
過了一回,瞿凌霄已站起身道「現在第二場比試內功開始,由紀有德師傅主試,紀師傅請下場。」
狄少青跟著站起,走入場中。
只見右首第五把持上站起一個瘦小老者,緩步下場。這人滿臉紅光,兩邊太陽穴隱隱突起,果然是一位內功已有相當火候的人。
他走到場中,朝金館主行了一禮,才轉過身來,右首廊下立即走出二名青衣漢子,一名取來一張茶几,放到中間,另一名手中捧著兩顆比拳頭還大的卵石,和一根木尺,放到几上,才一起退去。
紀有德含笑朝狄少青拱拱手道:
「狄朋友方才恢復梅花樁,足見內輕二道,十分高明,這一場比試內功,自無多大問題,但本館既然設下了這一場,兄弟不得不應個景兒,現在由兄弟先來獻醜了。」
狄少青連忙拱手道:
「紀師傅好說,還請紀師傅多多指教。」
紀有德沒有作聲,他先拿起一顆卵石,用木尺在卵石上擊了兩下,發出「撲」「撲」之聲,表示卵石無他,放下木尺,雙手緩緩伸出,捧起卵石,在胸前停得一停。
這一停之時,大家都可以看得出他正在默運功力,連目光也凝注在卵石之上,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把卵石放回几上,轉身舉手一招。
只見原來捧卵石的那名漢子立即走了過去。
紀有德朝他打了個手勢,那漢子走上一步,躬著身,低頭吸氣,朝卵石「呼」的吹去,他這鼓氣一吹,拳頭大的卵石,登時變作一蓬石粉,被他一口氣吹得四散紛飛。
大家看到這裡,又鼓起掌來。
紀有德抬頭含笑道:
「現在該狄朋友來了。」
狄少青也朝金館主抱抱拳,依言走到茶几前面站停,也依樣葫蘆,一手拿起卵石,一手取過木尺,在石上敲了兩下,放下木尺,雙手捧著卵石,在胸前停得一停,就放回几上,說道:
「在下獻醜。」
方才紀有德雙手停胸。大家還看得出他正在凝神運功,這回狄少青卻只是捧著卵石在胸前作了個樣子,就放回去了,而且紀有德放回去的時候,小心翼翼,生怕放重了,卵石會化散開來,這回狄少青卻隨便往幾上一放,似乎毫不在意。
這下連紀有德也看得暗暗稱奇,忖道:
「難道你隨手一捧,就會煉石成粉不成?」
他朝那青衣漢子點了下頭。
青衣漢子又走了上去,躬著身朝卵石鼓氣吹去,只見卵石依然是一拳卵石,紋風未動,他又吸了口氣,正待吹第二口!
狄少青忙道:
「在下這卵石,這樣吹不動的。」
大家對狄少青方才露的一手,已經對他很有信心,哪裡知道這回,他竟說卵石吹不開的,豈非落了下乘?
裴小霞霎著雙目,也流露出不信之色,認為狄大哥內功絕不會如此差勁。
青衣漢子問道:
「那要如何吹得開?」
狄少青朝他笑了笑道:
「請你去取一支劍來。」
那青衣漢子驚疑的望望紀有德。
紀有德道:
「狄朋友要你去取劍,你還不快去?」
青衣漢子應了聲「是」,急步退下,果然取了一柄劍來,雙手遞給了狄少青。
「多謝了。」
狄少青含笑點頭,伸手取過長劍,右手一按吞口,「鏘」的一聲抽出長劍,舉劍朝卵石中間輕輕一劃,卵石登時被劃成了兩半,中間便已傾出石粉來。
大家看到這裡,只當狄少青功力不足,不能把整個卵石煉成粉碎!
狄少青還劍入鞘,隨手遞還給青衣漢子,就朝紀有德拱拱手道:
「請紀師傅法眼鑒定。」
紀有德站得較近,早已看出來了,他舉劍劈開卵石,裡面已經全變成石粉,只有外邊包著的一層石殼,依然完整無損,這層石殼,幾乎只有蛋殼那樣薄!
這一手煉石成粉,要外形無損,自然比自己把整個卵石煉成粉碎,不知要高明了多少!
不覺目射奇光,呵呵一笑道:
「狄朋友果然高明」
他走上一步,伸手取起兩片卵石,往下一翻,裡面石粉一齊傾倒而出,只剩下兩個半圓形的石殼,雙手舉起,又道:
「大家請看,狄朋友把卵石裡面煉成了石粉,外殼絲毫無損,這一手,兄弟自愧弗如,啟稟金館主,狄朋友內功精純,勝過兄弟甚多,這一場,自然算是順利通過了。」
金聲望看得臉有喜色,就雙手鼓起掌來。
大家經他一說,掌聲更是雷動!
瞿凌霄道:
「狄朋友請回座。」
狄少青不但連勝兩場,而且贏得漂亮已極,甚至連從不鼓掌的金館主也鼓了掌,申祿堂、周友成自然更是巴結。
申祿堂含笑道:
「狄老弟恭喜,兩場順利通過,等於三分天下有其二,最後一場,也自可順利通過了。」
周友成跟著道:
「狄老弟,兄弟早已說過,南北會試,老弟絕無問題,現在你相信了吧?」
狄少青道:
「申老哥、周老哥誇獎,在下愧不敢當。」
裴小霞喜孜孜的迎著他,並肩坐下,說道:
「狄大哥,我方才真想叫你不用參加會試了,但現在看來,你參加會試,通過三場比試,是一種榮譽,我也會覺得為你驕傲呢!」
狄少青道:
「多謝你的鼓勵。」
單逢春道:
「狄兄有裴姑娘如此關切,真是福緣不淺,令人羨慕得很!」
他現在和狄少青熟悉了,就不再冷冰冰的不理睬人,而且也調侃起狄少青來了。
狄少青臉上一紅,說道:
「單兄說笑了。」
裴小霞道:「狄大哥,你現在可以喝口茶了。」
她又把面前的茶盞,端了起來,送到狄少青面前。
狄少青只得雙手接過,口中說了聲:「謝謝。」
緩緩喝了一口,等他把茶盞放下。
瞿凌霄已經又在大聲說道:
「第三場比試兵刃,現在開始,由屈無畏屈師傅主試,請屈師傅出場。」
隨著話聲,由右首第六張椅子上站起來的是一個小等身材的老者,看去年在六旬左右,面目深沉,緊閉著咀唇,頗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子,業已花白,邁步走出,腳步甚是沉穩。
狄少青跟著走出,兩人同時走到階前。
屈無畏拱拱手道:
「狄朋友請了,兄弟屈無畏,奉命主試這場兵刃,比試兵刃,本館規定以點到為止,不得蓄意傷人,而且也以三十招為限,狄朋友大概都已聽說過了。」
狄少青一抱拳道:
「在下敬聆屈師傅教言。」
「狄朋友好說。」
屈無畏續道:
「兄弟使的是劍,狄朋友呢?」
狄少青道:
「在下很少使用兵刃,既然屈師傅使劍。在下也使劍好。」
屈無畏深沉一笑道:
「也好。」
說到這裡,舉手一招,右廊立即有一名青衣漢子手中捧著兩柄長劍走出,送到屈無畏面前。
屈無畏一抬手道:
「狄朋友,你先選一柄吧。」
這兩柄長劍都是江南武館特製的,大小形式,都是一模一樣。
狄少青也不客氣,隨手取了一柄。
青衣漢子又把另一柄送給了屈無畏,才返身退下。
屈無畏取劍在手,褪出劍鞘,隨手放下,一手抱劍,朝階上金館主行了一禮,狄少青也抱劍行了一禮。
屈無畏抱劍朝狄少青拱拱手道:
「現在咱們比試開始,狄朋友請。」
他隨著話聲,已經擺開門戶,左手化掌,當胸直豎,右手長劍斜指,這是峨嵋派的起手式。
佛家稱峨嵋山為「光明山」,所以這一招就叫做「光明普照」。
狄少青可沒擺出起手式來,只是抱劍拱手道:「屈師傅請。」
屈無畏深沉一笑道:
「這是本館規定的,狄朋友先發招。」
狄少青道:
「在下那就有僭了。」
右足前跨一步,右手長劍緩緩朝前推出。
屈無畏心中暗暗奇怪:「這小子看來真的不會使劍,不然怎會沒有亮出門戶來呢?」
每一門派,每一套劍法,都有起手式,代表它這一派的門戶。他讓狄少青先發劍,只是江南武館有此規定,應該讓參加比試的人先發劍,但狄少青劍勢既已推出他就可不用再客氣了,口中喝道:
「狄朋友小心了。」
喝聲甫出,身形迅快右轉,劍光一閃而至,從橫裡刺出。
狄少青身形隨著左閃,右手長劍朝右封出。他第一式和第二式都毫無招式可言,只是隨手發劍而已!
但從坐在上首的金館主以及在座的眾人,無一不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也大半都是使劍的高手,自可看得出來,狄少青雖說很少使用兵刃,這兩招雖然毫無招式可言;但光是這兩劍,出手之間,穩重、輕逸,兼而有之,可見他劍上造詣,同樣不弱!
這一點,屈無畏是使劍名家,自然也察覺了,心中暗哼:
「好小子,原來你是故意藏拙。」
他沒待雙劍交擊,左足突然欺進,右臂伸縮,手中長劍接連刺凶,青鋼劍光華閃處,立即展開了一派進手招數。
他是這一場的主試,自然要在三十招之內,把厲害的劍招,全使出來。這一展開劍法,劍勢迴旋,劍光就像靈蛇般亂閃!
不,他東一劍、西一劍,人隨劍走,來去如風,但見寒芒流動,如風飄雨絲,點點飛灑,有時雨隨風勢,一排接一排的飄灑,有時風勢逆轉,變成了一股旋風,雨絲也在天空歷亂飛灑。
峨媚派劍法,原名「光明劍訣」,但因它劍招東西飄忽,就像風飄雨絲,歷亂到令人無可捉摸,才稱它為「亂披風劍法」。
亂披風者?亂劈風也,說它這套劍法,像迎風亂劈一般。
狄少青一上手,就沒有招式可言,直到此時,他還是沒使出一招有名稱的招式來,一直只是見招拆招,劍來劍擋,隨手揮灑,從容化解。
轉眼之間,兩人已經打了十四五個照面,屈無畏心裡暗暗氣惱,忖道:
「這算什麼招式?」
手中長劍再次加緊,身形飛閃,劍勢更急。只見他全身劍光繚繞,有如「雞腳雷神」,(峨嵋山雷洞,據說是雞腳雷神的別宮)打雷使雨,電光飛閃,(劍光流動)雷聲隱聞,(劍風呼呼)一個人只是在狄少青前後左右、穿來撲去,繞圈發劍,縷縷精練,綿連不斷,出手快到無以復加。
這一陣工夫,大家已被他這一套「亂披風劍法」,看得眼花撩亂,分不清招數來!
裴小霞坐著的人,已是雙手緊握,掌心暗暗沁出冷汗。
單逢春原是個冷傲的人,但不知怎的,竟然也會對狄少青關心起來,盯著兩眼,一霎不霎的注視著場中兩人交手的情形。
狄少青生似已被對方一片飛灑的劍光圍在中間,但任憑屈無畏劍法使得如何快法,攻勢如何凌厲,他依然是以不變應萬變,長劍一記接一記的揮出,依然毫無招式可言,只是見招拆招,見劍封劍。
打到後來,索性站在原地,連身子也不再轉動了,屈無畏攻到左首,他只是右手把劍交到左手揮出,等屈無畏旋到他右首,左手又把劍交還右手揮出,反正你刺到哪裡,他把劍交到哪裡,只要他隨手一揮,準把屈無畏的劍勢化開,就算你刺得再快,一招之間刺出五劍,他也只要揮出一劍,就可把五劍一齊化解。
因此外面屈無畏攻得很急,他在裡面卻從容不迫的把一柄長劍一回交到左手,一回交回右手,在場之人,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這般打法,當真前所未有,大家已經心裡有數,狄少青在劍術造詣上,可以說高過屈無畏甚多,不然決無有如此揮灑從容,輕易就可化解得開的。
裴小霞看到這裡,春花般的臉上,已經有了笑容。
單逢春臉上雖沒流露出喜色來,但他那雙眼中,已經有了異采,那是表示他心頭也在暗暗替狄少青高興了!
當然,申祿堂、周友成兩人臉上也綻出喜色來了,心裡在暗想著:「這位老弟,自己果然沒有白交!」
「叮!」自從兩人動了手,始終兵不交刃,聽不到一絲劍劍擊撞之聲,現在卻響起「叮」的一聲大震,兩人各自後退了一步。
狄少青長劍一收,含笑拱拱手道:
「屈師傅這一招,已經是第三十一招了。」
比試以三十招為限,三十一招,已經超過了,無怪他要舉劍相磕,發出金鐵交鳴的聲音來了。
「恭喜狄朋友,這一場順利通過。」
屈無畏歉然抱拳道:
「剛才是兄弟計算錯誤了。」接著轉身朝金館主躬躬身道:
「啟稟館主,狄少青第三場兵刃比試,已超過三十招,順利通過。」
他剛說到這裡,大家紛紛鼓起掌來。
瞿凌霄又朗聲道:
「狄朋友請回座。」
狄少青朝上抱了抱拳,轉身向左邊走來。
申祿堂、周友成、裴小霞、單逢春四人,都已站起身來,鼓掌歡迎。
裴小霞一臉喜孜孜的搶著道:
「狄大哥,我早就說過了,三場比試,你一定可以順利通過的。」
單逢春也道:
「狄兄,恭喜你,方纔這第三場,真是精彩極了。教兄弟由衷的好生欽佩。」
狄少青含笑道:
「謝謝單兄誇獎。」
申祿堂大笑道:
「狄老弟,祝你勝利成功。」
周友成笑道:
「那天和狄老弟第一次見面,老哥哥就知道你老弟一定可以順利通過南北會試,現在總算給我說著了。」
狄少青一臉俱是感激之色,連聲道:
「謝謝。」
周友成道:
「狄老弟快請坐下來,休息一會,馬上就要授劍了。」
大家相繼落坐,裴小霞問道:
「什麼叫授劍呀?」
周友成道:
「凡是通過南北會試,例由金館主親自授劍,這是本館最高的一種榮譽。」
裴小霞問道:
「授的是什麼劍呢?」
周友成道:
「這是南北二館聘請名鑄劍師精鑄的百煉精鋼松紋劍,名為『南北會試劍』,江湖上人看到身佩南北會試劍的人,都會肅然起敬。」
裴小霞道:
「我怎麼沒有見過佩南北會試劍的人?」
「那太少了?」
周友成道:
「自從江南、北海兩個武館在南北創立以來,獲得授劍的人,一共只有三位,如今加上狄老弟和單老弟,才五個人呢!」
裴小霞問道:
「這劍一定很鋒利了?」
「那還用說!」
周友成聳聳肩道:
「聽說雖然比不上古代名劍,但已是千中挑一的好劍了。」
裴小霞道:
「可不可以吹毛立斷,削鐵如泥呢?」
周友成道:
「這個兄弟可不詳細了,但據說那位鑄劍師一共只鑄了十三支劍,江南武館分得了七支,北海武館分得了六支。」
裴小霞聽得甚是神往,羨慕的道:
「我幾時也去要—支……」
只聽瞿凌霄又在高聲說道:
「授劍典禮開始,通過南北會試人單逢春、狄少青,上前接受金館主頒發會試劍。」
在他說話聲中,所有的人都已從椅上站了起來,面向階上而立。
單逢春、狄少青同時並肩走到石階前面,面向金館主站定。
江南武館館主金聲望凸著肚子,站了起來。他左邊是南山堂堂主瞿凌霄,再左首是龍門堂堂主胡在田,右邊是北海堂堂主沈承泰。
這時由兩名青衣漢子雙手托著大紅錦緞包袱,走到金館主面前。
金聲望雙手打開了兩個紅緞包袱,裡面就是「南北會試劍」了。
紫紅的劍穗,金絲纏柄,紫金護手中間鑲嵌了拇指大的一個太極圖,綠鯊皮劍匣,紫金為箍,裝飾極為精緻華麗。
瞿凌霄叫道:
「單逢春、狄少青,登階接受頒獎。」
單逢春、狄少青兩人依言並肩拾級而登,走到金聲望前面,躬身一禮。
金聲望含笑還了一禮,發出尖細的聲音說道:
「恭喜二位老弟,今天同時通過本館南北會試,這是本館一件大事,因為要通過三場比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同時通過兩個人,更是不可多得,這也是江南武館的榮譽,本座除了向二位老弟深致賀意之外,還要代表總館主頒發南北會試寶劍,希望二位老弟接受此劍之後,好自為之,為武林做一番大事。」
說完,隨手取起一柄寶劍,雙手遞給了單逢春。
階前立時紛紛鼓起掌來。
單逢春躬身一禮,雙手接過。
金聲望又取過一柄,雙手遞給了狄少青。
狄少青也躬身一禮,雙手接過,心中卻暗暗忖道:
「這柄劍,他是代表總館主頒發的,不知他說的總館主是什麼人?」
瞿凌霄又道:
「禮成,現在大廳上筵席已經準備好了,大家就請入席。」
金聲望含笑朝狄少青、單逢春二人道:「二位老弟,今天這席酒是慶祝二位通過會試的慶功宴,二位老弟請隨本座進去,還有裴姑娘,也請一同來。
裴小霞粉臉紅馥馥的,掩不住她內心的喜悅,聞言舉步跨上石階。
金聲望朝她含笑點頭道:
「裴姑娘光臨本館,兄弟無限歡迎。」
裴小霞赧然道:
「金館主太客氣了。」
「請,請。」金聲望說了兩聲請,蹩著八字腳,當先朝大廳走去。
單逢春一抬手道:
「狄兄請呀!」
狄少青回身道:
「三位堂主請先。」
瞿凌霄含笑道:
「方纔金館主已經說過了,今午這慶功宴,是為慶祝二位老弟通過會試而設,二位老弟乃是主客,應該二位老弟和裴姑娘先請了。」
狄少青道:
「三位堂主論年齡也是在下二人的前輩,在下萬萬不敢有僭。」
瞿凌霄見他這般說了,只得朝沈承泰、胡在田二人拱拱手道:
「沈兄、胡兄請。」
胡在田笑道:
「本館三堂。南北龍門、瞿兄何必客氣?」
於是瞿凌霄領先,接著是沈承泰、胡在田、狄少青、單逢春、裴小霞,相繼進入大廳。
廳上早已品字形放好了三張桌子,桌上還鋪了紅氈。
金聲望已經在中間一席的上首坐了下來。
瞿凌霄道:
「狄老弟,你們三位上去和館主一席。」
狄少青道:
「這個在下如何敢當?還是三位堂主請上座。」
單逢春道:
「狄兄說得極是,在下也覺得三位堂主應該到上面一席,狄兄、裴姑娘,和在下,仍跟申師傅,周師傅一席好了。」
方才在階前的坐位,也是如此。
金聲望頷首道:
「這樣也好,他們和申師傅、周師傅熟悉些,那就這樣坐吧!」
於是第一席是金館主和三位堂主,左首一席是狄少青、裴小霞、單逢春、申祿堂、周友成五人。
右首一席,本來是六位主試坐的,但孫必振被單逢春在比試內功時制住穴道,無顏留下,簡五法右眼被刺,曾明善在梅花樁上暗使手腳,被狄少青連摔了三狡,也無顏留下,六個人去了三個,只剩下王子疇、紀有德、屈無畏三人坐了一席。
這一頓酒,金館主已經說過,是慶祝狄、單二人通過會試的慶功宴,自然以狄、單二人為主。酒席上當了主客,那就是目標,目標者,敬酒的對象是也。
通過南北會試,等於是連中三元,金館主說過:通過三場會式,並不容易,同時通過兩人,更是不可多得。
於是金館主先向兩人致祝賀之忱,祝賀,當然是敬酒了。
其次是三堂堂主了,南山、北海二堂都要爭取狄少青,自然要敬二人,兩人是從龍門堂出來的,龍門堂主自然更要敬。
右首一席王平疇等三人,是三場會試的主試人,自然要敬兩人,申祿堂、周友成是龍門堂初試的主試人,自然更要敬兩人了。
人家敬了你們,你們自然也要還敬人家,兩位新及第的狀元郎自然也要互相表示敬意。
敬了狄、單二人自然也要敬裴小霞,敬姑娘們的酒,是男士們最興高彩烈之至,無他,想看醉美人耳,貴妃醉灑,不是傳為千古美談麼?
敬來敬去,謂之禮尚往來,所以人家稱咱們禮儀之邦,咱們也以此自居而不疑。禮失而求諸酒,這可以從咱們敬酒這點上,就看得出來,真是泱泱乎大哉?敬酒的結果,於是賓主盡歡,盡醉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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