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飛天道:「不一樣,她只答應替教主復仇,不肯擔任教主,曾說等她把萬松山莊、少林、武當消滅之後,由咱們師兄弟四人互推一位擔任教主,復興朝陽教,她就不問事了。」
任東平道:「你們教主和萬盟主、少林、武當有仇?」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
向飛天道:「本教昔年就敗在萬啟岳父親擔任盟主的時候,全教精英盡失,教主也因傷成疾,當年圍攻本教的就是少林、武當會同當地的淮陽、鷹爪、六合三個門派。」
任東平道:「所以你們要殺害滕傳信、陸浩,嫁禍少林、武當了。」
向飛天默然不語。
公孫乾道:「你為什麼要假冒澄心大師呢?」
向飛天道:「我勤練少林武功,本來是要回少林寺去的。」
公孫乾道:「你怎麼會少林武功的呢?」
向飛天道:「公主花了二十年心血.取得各大門派的武功秘笈,少林武功又何奇之有?」
公孫干問道:「澄心大師可是落在迷仙巖手中?」
向飛天道:「這個我不清楚,因為我一直住在朝陽堂,公主不准我們過問谷中之事。」
公孫干看他說得不像有假,點點頭道:「好,向朋友還算合作,咱們可以回去了。」
一行人回轉萬松山莊,大廳上酒筵還未散席。
萬啟岳含笑起身道:「任兄幾位辛苦了,快坐下喝幾杯再說。」
座上的人不知任東平等人去了那裡,任東平、孫必顯等人,就在下首一席落坐。
公孫干走到中間,當眾把向飛天供詞詳細報告了一遍。
這話直聽得大家憂然大悟,迷仙巖之所以要殺害滕傳信和陸洗,原來是為了六十年前的一段公案。
大家紛紛議論之際,只有道乾道人始終沒有開口,大家也沒去注意他。
這頓宵夜散席之後,公孫干已替祁耀南等人騰出賓舍,各自回房。
丁劍南因天亮之後,就要和霍從雲趕去懷玉山,就和霍從雲住了—個房間。
兩人回到房中,還沒坐下,任東平和柳飛燕也跟了進來。
任東平回身掩上房門,說道:「大師兄剛才……」
霍從雲道:「不錯,愚兄方才以「傳音入密」要你和小師妹—同來的。」
柳飛燕問道:「大師哥有事嗎?」
「當然有事。」
霍從雲笑了笑朝任東平道:「你和孫必顯、年其武、聞柏年、陸承遜五人,是負責巡邏萬松山莊的人,今晚再加上你小師妹,有一件事要辦,但你還得先知會公孫總管一聲。」
任東平聽得一怔,說道:「今晚還會出事?」
「不是出事。」
霍從雲道:「但比出事還要重要。」
柳飛燕道:「到底是什麼事呢?」
霍從雲笑道:「你只要聽二師兄的就是了。」
接著嘴皮微動,以「傳音入密」和任東平說了幾句。
任東平一怔道:「小弟這就去。」
霍從雲笑道:「不忙,至少也是半個時辰以後的事,但千萬別露了形跡。
任東平道:「小弟省得。」一面回頭道:「小師妹,我們走。」
柳飛燕噘起小嘴,說道:「又要叫人家來,又不和人家說,大師哥一直把我看成小孩似的。」
霍從雲拍拍她肩膀,笑道:「你是我小師妹,愚兄明天一早就要走,光是二師弟一個人來,豈不引人注意?好了,快去吧,今晚之事,十分重要,你只要看愚兄特地把你加進去,不是很重視你嗎?」
柳飛燕嫣然—笑,明亮的眸子朝丁劍南一轉,說道:「我走了。」
俏生生跟著任東平身後走出房去。
丁劍南過去關上了房門。
霍從雲道:「丁兄弟,時間不早,早些休息吧!」
丁劍南道:「霍大哥,小弟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霍從雲舉手拿起茶壺,給他和自己斟了一盅,然後舉蠱喝了一口,笑道:「方纔我看你和公孫總管說,要和我同住一間,我就知道你有事要和我說了,好,兄弟,有什麼困難,說吧!」
丁劍南被他說得俊臉不禁一紅,囁嚅的道:「事情是這樣……」
他把自己和方如蘋進入迷仙巖,多蒙薛慕蘭處處照顧,三天前晚上,自己和霍從雲別過之後,回轉客店,就被她發現,自己無法隱瞞,只得把實情告訴了她,她勸自己洗去易容,盡速離去,自己也勸她棄邪歸正,正說之間,於嬤嬤趕了來,說要薛慕蘭和自己跟她去相公廟,率同公孫龍一組人,增援淮揚派,自己就跟了來。今晚,方如蘋把於嬤嬤放倒了,由她師姐畢纖雲假扮查家榮,把十二名劍手一起帶走,薛慕蘭是自己點了她穴道,方如蘋認為她對自己兩人不錯,不好把她帶走,現在安頓在一處農家,本來要自己明天趕去,解開她穴道,勸她迷途知返,一誤不可再誤,如今自己明天一早就要趕去五雲門,自己對這件事,不知怎麼辦好?
這一段話,有大半霍從雲早巳聽他說過,其中有關兒女之私,他當然不會說出來,但霍從雲是老世故的老江湖,只要聽他口氣,豈會聽不出來?
試想薛慕蘭是迷仙巖谷主門下女弟子之首,丁劍南、方如蘋易名進入迷仙巖,還可以說她事先不知道,那天晚上,她既然發現丁劍南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等丁劍南坦白說出身份,還勸她改邪歸正,這不是要她背叛迷仙巖嗎?
她如果和丁劍南沒有深厚的交情,於嬤嬤到了,她還會替丁劍南隱瞞?女生外向,女孩兒家除了心裡已經有你這個人,叛師背門的事,她會肯替你擔待?
這回連老江湖心裡都大感躊躇起來!
他倒並不是為了不容易解決薛慕蘭的事,而使他感到為難。因為據他所知,小師妹遇上丁劍南之後,一顆心已繫在這位兄弟的身上,為了他失蹤,不惜女扮男裝,身入虎穴。(進入五雲門江南分壇)
後來聽丁劍南的述說,紫衣壇主方如蘋和他同住百丈峰石穴達三個月之久,成了師兄妹,又同去迷仙巖,可見兩人交誼極深。如今又多出一個薛慕蘭來。
他(丁劍南)少年英俊,人品武功都是一等,自然會有不少少女為他傾心,只是像他們這樣四個人糾纏不清的感情債,將來又如何了結呢?一個不巧,因愛成仇,會招惹出多少麻煩事來!
「唉!」霍從雲口中忍不住「唉」了一聲,心中暗道:「這些年輕人……」這話當然沒有說出口來。
丁劍南一直望著他,聽到他的「唉」聲,忍不住問道:「霍大哥,你是不是感到很為難?」
「哈哈!」霍從雲忽然縱聲大笑道:「事情並不難,但也十分棘手,不過你兄弟的事,再難老哥哥也擔待了,時間不早,咱們休息吧!」
丁劍南有他這句話,心裡就放寬了,崆峒飛雲答應下來的事,還有什麼好擔心的?但他還是問道:「霍大哥,明天怎麼辦呢?」
這叫做事不關心,關心則亂。
霍從雲道:「小兄弟,你放心,老哥哥答應了,明天一早,自然會把事情辦妥了再走。」
現在快四更了!
天上雲層很厚,星月都被遮掩了起來,山影空濛,夜氣更濃!
萬松山莊今晚大獲全勝,大家辛苦了一個多更次,此刻全已進入夢鄉,偌大一片莊院,燈火全熄,萬籟俱寂。
就在此時,第一進西首一座偏院中,忽然飛起一道人影,此人才在屋上現身,身形迅疾一個輕旋,就長身掠起,宛如一頭夜鳥,破空而射。
好快的身法,眨眼之間,已經凌空越過圍牆,朝牆外瀉去!
他輕功雖高,但也頗出他意料之外,能夠如此順利,不驚—草一木,就脫出萬松山莊的樊籠。
出了萬松山莊,至少已不再懼任何人攔截了,就是此刻被人發現,也已追不上自己,但這裡究竟還不安全,他當然不敢逗留,雙足一頓,一個人又破空飛起。
只一兩個起落,已經到了二十丈外,現在他放心了,正待再次掠起!
突聽前面路上,有人喝道:「是什麼人,還不給我站住?」
舉目看去,前面人影綽綽,出現了兩個人,並肩走來,那只是萬松山莊的兩名莊丁。
他自然不會放在心上,嘿然道:「你們是什麼人?」
兩名莊丁中有人說道:「咱們是巡邏的,四更天了,朋友怎麼會從莊中出來?還不隨咱們去見總管?」
前面兩人還未走近,後面也有了腳步聲,也有兩名莊丁並肩走來,有人問道:「有什麼事?」
前面兩人中有人答道:「這人從莊中出來,不知是什麼人。」
那人眼看一下出現了四名莊丁,自己雖然不懼,但驚動了莊上的人,總是麻煩,不覺殺機陡起,沉喝道:「胡說,老夫有事要離莊,你們不信去問問公孫總管。」
口中說著,人已閃電飛撲過去,雙手一分,拍向兩名莊丁。在他想來,兩名莊丁武功再高,也禁不起他一人一掌,還不把他們震飛出去?
那知你飛身撲起,人家已經後退半步,等你雙掌拍到,他們已經一刀、一劍,隨著劃起,刀光劍影,交織橫瀾,一下就逼住了他拍出的兩記掌風。
那人不覺一怔,他沒想到萬松山莊的兩名莊丁,居然硬行接下了他兩記掌風!
他飛撲前來的人,雙掌同發,一時自然不易變招,腳下立即後退了半步,正待發招。
突聽身後有人喝道:「好傢伙,你還敢動手!」
「上!」這是身後兩個莊丁的聲音,喝聲入耳,兩聲金刃劈風之聲迅疾傳了過去。
那人哼了一聲,身形疾轉,揮手一掌住身後橫劈出去。
這一掌掌風如濤,勢若橫瀾,他先前雙掌同發,只使了六成力道,這一掌上,至少已使出八九成力道來。
那知他人隨掌轉,看到後面兩個莊丁一個使劍,一個使雙截棍,劍勢嘶然有聲,劈如匹練乍現,雙截棍絞花盤龍,使的竟是少林家數!
兩人合力一擊,居然又把自己劈掃出去的掌風截住,雖是兩人聯手,畢竟接下去了。
就在他轉身發掌之際,前面兩個莊丁一劍一刀又攻了上來。
那人暗暗攢了下眉,看來萬松山莊這些莊丁,果然久經訓練,每人武功縱然並不高強,但一時之間,也可以應付幾下。
現在他前後已經有四個人把他圍在中間。那人沉嘿一聲,雙掌連續拍擊出去,就在此時,突聽右首松林間,忽然有人吹起竹哨來!
這時已是四更天了,萬籟俱寂,這竹哨之聲,可以傳出老遠!
只要萬松山莊聽到哨音,有人趕來,他還能脫身?那人聽得不覺大怒,雙掌突然加重,連續拍出四掌,右手抬處,嗆的掣出劍來。
他這四掌,是分向四人拍出,差不多每一掌都已經用上了十成力道,就算江湖上普通高手,也未必接得下來。
那知道這四個莊丁居然悍不畏死,舉刀的舉刀,舉劍的舉劍,各自劃起一道光芒,奮力迎擊而上,但聽一陣鏘鏘之聲,四個人雖然各被震退了—步,還是合圍之勢,把那人圍在中間。
那人怒笑一聲,喝道:「你們當真是找死!」
喝聲出口,長劍陡然出手,一柄細長長劍發出尋丈劍芒,直向身前二名莊丁掃去。
這一劍的威勢,凌厲無前,大有把兩人攔腰劈斷之勢!
他前面兩人使劍的劍使「浮雲出岫」,齊中攔截,使刀的刀使「前門拒虎」,同樣朝他劍上硬拚。
這兩人使的兩記招式,並無出奇之處,但等到刀劍和他長劍乍接,響起當當面聲金鐵狂鳴,兩個莊丁居然又合力接下了一劍,只是兩個人一齊被震得往後連退了三步。
但在那人發劍之時,他身後兩個莊丁又劍、棍齊上,攻了過來,那人雖把前面兩人震退,不得不回劍往後掃出。
又是當當兩聲,後面兩個莊丁同伴被他震得往後連退,但前面兩個莊丁卻在此時一退即上,又刀劍齊舉,奮不顧身的搶攻上來。
那人試出這四個莊丁武功雖然不高,但他們互相掩護,此進彼退,居然纏住了自己,這可真把他氣炸了心肺,長劍一圈,正待出手。
突聽有人喝了聲:「大家住手,何方朋友,夜闖萬松山莊?」
一聽這喝聲,就知是總管公孫干到了!
四名莊丁聽到總管的聲音,自然立即停止攻擊,四個人各自後退了兩步,依然兩前兩後,把那人截在中間。
他們這後退兩步,就是不讓那人有乘機衝出去的機會。
公孫干很決就走了過去,他身只是緊隨著兩名莊丁,看情形並沒有驚動其他的人。
公孫干目光一注,不覺微微一怔,抱抱拳道:「在下還當是誰?原來是道乾道長,道長這是……」
這人正是邛崍道乾道人,他朝公孫幹幹笑一聲道:「貧道有事急於回山,沒想到竟然驚動了公孫總管。」
公孫乾道:「道長要走,總得和盟主說上一聲,這樣不辭而別,似乎不妥吧?」
道乾道人冷聲道:「貧道既非囚犯,自可要走就走,有何不妥?」
公孫乾道:「盟主把道長視作貴賓,道長居然不待天亮了再走,在下實在無法擔待。」
道乾道人微嘿道:「貧道何用公孫總管擔待?」
公孫干大笑道:「在下若是不曾遇上道長,自然不用擔待什麼,但在下既然遇上了,若是任由道長離去,豈不是在下放走的了?」
道乾道人道:「那麼依公孫總管的意思,要待如何?」
公孫干抱抱拳道:「道長乃是萬松山莊的貴賓,此時不過四更,道長且請回轉賓舍,明日一早再走,不知道長意下如何?」
道乾道人道:「貧道若是堅持要走呢?」
公孫乾笑道:「這就使在下深感為難了。」
道乾道人道:「貧道一向言出不二,說走就走,公孫總管自問能攔得下貧道嗎?」
他話聲方落,站在他面前使刀的莊丁大聲道:「沒有總管點個頭,咱們不會讓你走的。」
道乾道人目中精芒連閃,手中細長長劍一橫,嘿然道:「公孫干都攔不了貧道,憑你們四個想攔得下貧道嗎?」
那使劍的道:「這咱們的職責所在,攔不下你也非攔不可,除非你把咱們一齊殺了。」
公孫幹點頭道:「他們說得不錯,道長要走,在下作不了主,他們負責巡邏,職責所在,自然非得截住道長不可了。」
道乾道人大笑一聲道:「貧道要殺你們何難之有?」
長劍疾然出手,朝使劍的莊丁迎面劈去。
原來這幾個莊丁,正是任東平等人所改扮。
崆峒飛雲霍從雲早巳看出道乾道人既非心神受迷,也不似身中奇毒,他分明是迷仙巖此次向萬松山莊尋釁的一行中的首腦人物。
估量他會在四更左右乘隙離去,才要任東平轉告公孫干,大家守在莊外,務必把他截住。因為道乾道人劍術精湛,所以臨時分配好人手,扮作莊丁。
前面的兩個莊丁是任東平和孫必顯。(使八卦刀)後面兩個,使劍的是柳飛燕,使雙截棍的陸承遜。隨同公孫干來的兩人,則是年其武和聞柏年。
卻說道乾道人長劍發如雷奔,朝任東平迎面劈去,任東平這回毋需再裝作了,(方才四人每一劍都被道乾道人震退,乃是故意隱藏實力,天下有武功和道乾道人懸殊,被震得連連後退的人,還能夠一退即上,纏得住他的?)口中大喝一聲,劍光乍展,以劍還劍,迎擊過去。
孫必顯、柳飛燕、陸承遜三人更不怠慢,同時各揮兵刃,朝他攻了上去。
這回大家都不用再隱瞞武動,崆峒劍法、八卦刀法、少林棍法,一齊出手,剎那之間劍光如織,刀光如電,棍影如輪,同時從他前後湧起,夾擊而至。
年其武、聞柏年兩人互看了一眼,就手執長劍,舉步走了上去。
年其武外號鐵扇公子,使的原是鐵扇,聞柏年是太極門掌門人聞天聲的獨子,使的原是一對太極圈,但為了不讓道乾道人看出他們的來歷,都改使長劍,好在武當門下弟子(太極門屬武當支派)個個都會使劍。
他們沒有衝上去,只是一左一右分向兩邊抄出,守住了道乾道人左右兩方,相距一丈光景,便自停步。
這—來,六個人等於把道乾道人堵在中間,休想突圍而出。
道乾道人做夢也想不到,這四個莊丁竟然全是一流高手,這情形分明是人家早已看出自己行徑,才由公孫干率領高手埋伏在莊外等候著自己,說不定還有後援會及時趕來。
他一念及此,口中發出一聲破竹般的大笑,喝道:「公孫干,你怎麼不下來?只要他們四個送死?」
公孫干也大笑道:「攔截道長,乃是他們的職責,有他們四個出手,要攔住道長,大概也差不多了。」
就在說話之際,道乾道人劍勢陡然一變,抖露出他平生絕技,但見他長劍揮處,每一道劍光都有尋丈來長,使得大開大闔,縱橫交織,把四人的攻勢一一擋開!
不,他發劍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不但在一瞬間擋開了四人攻勢,而且還朝每一個人還擊了一劍。
不,他一劍出手,細長長劍接連疾轉,一劍快過一劍,源源出手,由一縷縷細長劍光交織而成的一片劍影,如罟如網,漸漸擴大,逼得圍攻他的四人,身不由已的後退。
不,每—個人都感到其他三人似乎被他劍光隔離開了,道乾道人發的每一劍,都只是向他一個人攻擊。
道乾道人在今晚曾和柳飛燕動過手,他劍法縱然精湛,也只是略勝柳飛燕一籌,並不高明到那裡去,怎知這番合四人之力,還被他逼得連連後退,那麼先前和柳飛燕動手之際,乃是有意隱藏武功。
也由此可以推想得到他失手被丁劍南所擒,也是故意的了。因為當時已只剩下他和范子陽兩人,范子陽的對手是崆峒飛雲霍從雲,萬無勝理,何況萬松出莊高手如雲,逃走絕無可能,他只有隱藏實力,故意被擒,才有脫走的機會,可見這老道心機之深了。
任東平這時一柄長劍已經發揮了最大威力,全身劍光繚繞,每一劍都發如匹練,劍風如濤,依然只能保持不被對方逼退,但承受的壓力,也比其他三人要大得多,道乾道人攻出的五劍之中,至少有兩劍是專門對付任東平的。
其餘三人柳飛燕的「崆峒劍法」,孫必顯的「八卦刀法」,陸承遜的「少林雙截棍法」,任你攻勢如何凌厲,但遇上他攻向你的時候,你就接不下來,只好被逼後退。
這可把觀戰的公孫干看得暗暗凜駭,誰也想不到邛崍道乾道人劍上造詣竟有如此高明?
年其武、聞柏年看出四人圍攻,還佔不了優勢,立即長劍一收,各自取出成名兵刃,一個鐵扇豁的打開,一個也取出雙環,雙手一分,雙雙撲入戰團。
年其武鐵扇劃起一道半月形的精芒,一記「五丁開山」,從左首欺入,直劈過去。
聞柏年太極圈使了一招「日月雙懸」,從右首欺入,同時朝他雙肩擊去。
道乾道人大笑道:「很好,你們多上幾個老道也不在乎。」
長劍圈動,,劍光連閃,一片劍網及時擴大開來,把撲攻過去的兩人一起圈到了裡面。
六個人的攻勢,當然十分凌厲,但看去只是在他一片交織成的劍網之中起落飛騰,所以劍芒來去,刀光劈舞,揮扇如輪,圈影連環,棍花密集,也都在他一片劍網籠罩之下,相互掩映!
年、聞兩人的加入,對他似乎並無多大威脅!
公孫干愈看愈覺驚心動魄,突然間想起來了,道乾道人這一手劍法,豈不就是邛崍派的「天羅劍法?」
據說這套劍法一經展開,不論你十個八個強敵,一樣可以把你圈入劍影之中,只是這套劍法,百年以前已經失傳了,居然會在他手中使出。
本來以為今晚有這幾個人手已經足夠把道乾道人拿下了,但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就是再加上自己,還未必有制勝的把握!
心念轉動,探手取出魁星筆,舉步走上,口中大笑一聲道:「道長這一手邛崍絕學天羅劍法,據說失傳已有百年之久,今晚總算讓公孫干大開眼界了!」
他這幾句話,是在走近戰圈之際,略為轉了個身才說的。
一個人要出手之前,當然要先看好有利於自己的方位,他選擇的方位是在孫必顯的左手,正好面向萬松山莊,說出來的這幾句話,是以「千里傳音」之術發出,此處離萬松山莊不過數十丈,雖在莊院的西側,這話聲仍可傳人莊中。
因為今晚這一行動,極為機密,除了在場七人,就沒有人知道了,他(公孫干)此刻再一加入戰圈,等於已無後援的人,只有以「千里傳音」通知莊中的人了。
喝聲出口,人已縱身掠起,右手連揮,一簇參差筆影,朝道乾道人當頭錯落灑落,人影未落,左腳一記「雲裡腿」又朝他當腦踢出。
道乾道人縱然劍術精深,但面對著這六個敵人,無一不是年輕高手,其中尤以任東平一支長劍,劍法輕靈,功力遠在其他五人之上,最使他感到難以應付。
老實說,道乾道人縱然功力深厚,若不是這套「天羅劍法」可以和多人作戰,就算武功比他再高一倍,也難以是六人的對手。
他之所以能力敵六人,完全是憑仗這套劍法而已,因此任東平等六人只能圍著他,誰也無法進一步突破他的劍網。
道乾道人也已經使出全力,只能逼住六人,無法傷得了任何一人,自然也佔不了太多的上風。
現在又加入了一個公孫干,公孫干一身武功不在任東平之下,對道乾道人來說,自然又加重了一份壓力,但「天羅劍法」施展開來,宛如一片天羅,增加一個人,天羅就隨著擴張,依然可以把來人圈入,只是外來的壓力增加了,施展劍法之時,也增加了一份吃力。
在外人看來,道乾道人劍勢依然大開大闔,把七個人都圈入在他劍網之下,但他自己知道,這七個人沒有一個弱手,此刻竭盡所能,不過是堪為自保而已,要想突圍,根本已經沒有機會。
其實他和任東平等四人動手之時,就已經沒有突圍的機會了。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夠找一個武功較弱的人,全力出手,一招制敵,才有突圍的機會,這人,他早已找到了,那就是使「八卦刀」的孫必顯,只是一時沒有機會下手,才一直等到現在。
那知公孫干的加入,選擇在孫必顯的左首,這一來,他想一招制勝孫必顯的希望又減少了幾分,心中不禁又急又怒,好在公孫干使的是魁星筆,筆長不過八寸,須得近身進招,自己只要把他逼退出去就能全力對付孫必顯了。
心念閃電一轉,口中大吼一聲,長劍刷刷兩劍,朝公孫干急攻過去,劍光暴長如虹,公孫幹不敢硬接,果然身形一側閃了開去。
道乾道人眼看機不可失,身形電旋,這回他為了突圍,全力發劍,嘶的一聲,劍光如匹練橫飛,橫掃出去,一下把年其武、聞柏年、陸承遜三人逼退了一步,這才刷刷刷一連三劍,全力朝孫必顯一個人攻擊。
他三劍之中,前面兩劍已把孫必顯的「八卦刀法」盪開,第三劍為了求快,幾乎沒有招式,只是垂直劈落!
這一劍孫必顯根本已無招架之能,百忙之中,口中大喝一聲,八卦刀倏地一轉,圈起—
朵碗口大的刀花朝他劈落的長劍上磕去。
道乾道人看他明明已無還手之力,突然挽起的—記刀花,招式神奇,根本不類「八卦刀法」,這原是電光石火之事,但聽「嗆」的一聲,刀劍交擊,飛起一串火花,孫必顯居然沒被震退!
不,他一刀出手,沒待道乾道人發招,轉眼之間,又有三朵刀花品字形激射而出。
道乾道人一怔,來不及封架,只得側身旁躍。
原來孫必顯在刀法被破,千鈞一髮之際,使出一招「五雲劍法」來。
他擔任過五雲門江南分壇領隊,每人都習會五招「五雲劍法」,第一招「朵雲出岫」和道乾道人硬拚了一招,接著就使出第三招「三雲爭輝」,又把道乾道人逼退了一步,登時信心大增,口中大喝一聲,又是一招「四雲圍山」,刀光從四面捲出。
要知這七人之中,除了公孫干,其餘六人當日都是江南分壇的劍手,都學過五招「五雲劍法」。
這時眼看孫必顯連使三招劍法,就反敗為勝,年其武、聞柏年同時迅快的抽出劍來,一個使一招「雙雲平飛」,一個使一招「三雲爭輝」,柳飛燕也長劍一圈,使了—招「雙雲平飛」,陸承遜同時雙截棍法一變,也便了一招「雙雲平飛!」
剎那之間,道乾道人左右前後,儘是朵朵劍花冉冉飛舞,逼得他左右連閃,大有顧此失彼之勢,心頭大為駭異,暗忖:「這些人使的是什麼劍法,竟有如此厲害?」
趕緊長劍連揮,一心運劍,才把劣勢稍稍扳回了些。
柳飛燕看出「五雲劍法」果然厲害,心中不由大喜,急忙叫道:「二師哥,咱們一起上,一二三四五!」
她這話,只有練過「五雲劍法」的人聽得懂,她要任東平也改使「五雲劍法」,也是知會大家,同時使出第五招「五雲捧日」。
任東平也看出大家雖然只學會五招「五雲劍法」,但威力之強,足可克制道乾道人。聽了小師妹的話,在她「五」字出口,也立即改使了一招「五雲捧日」。
這下,六個人心意相通,同時施展,一人施展,就可以發出五朵海碗大的劍花,平鋪湧出,六個人同時施展,就有三十朵海碗大的劍花,同時湧現,這份聲勢,豈同小可?
剎那之間,森寒劍氣陡然暴長,在道乾道長左右前後銀花乍現,滾滾而來,強烈劍光使人睜不開眼睛,一丈方圓,變成了一片花海,如浮如沉,幾乎沒有你立足餘地。
道乾道人對他們各自施展的「五雲劍法」,尚且措手不及,連連閃避,這回平地湧出無數朵劍花向四面八方擠了過去,自然更無封解之力。
心頭不由大吃一驚,急切之間,幾乎連六個人的劍招都沒有看清,也無暇多看,急忙有手連揮,細長長劍護住全身,縱身往上拔起。
他仗著數十年修為,全身劍光繚繞,但聽一陣急驟的「噹」「噹」金鐵交鳴之聲,至少被他長劍撥擋開十幾劍之多,才衝出一片銀花,飛身而上。
公孫干是老江湖,和道乾道人動手之際,眼看幾個劍法一變,劃出朵朵銀花,就把對方佔了強勢的劍法壓制下去,心中方覺奇怪。後來聽了柳飛燕的喝聲,立時暗「哦」一聲,心知他們即將聯手施展。
他魁星筆原以騰躍搏擊為主,六人發動劍勢之時,他已縱身朝上飛躍而起。
道乾道人長劍護身,衝破劍花,騰身躍起,自然在他之後,這機會豈肯錯過?也來得正好,手中魁星筆一抖,就在道乾道人往上撥起之際,使了一招「花雨繽紛」點點筆影,就像一片瀟瀟秋雨,當頭罩落!
任東平等六人一看道乾道人騰空拔起,不約而同右手帶轉長劍,又是一招「五雲捧日」,每人發出五朵劍花,朝上迎起。
道乾道人往上拔起丈許光景,就發現不對,公孫干筆花點點,飄灑撲擊而下!
往上拔起,身在半空,比不得平地,可以向旁閃避,往上拔起的人,除了上拔,就是下落,此刻腳一劍花橫鋪,自無下落之理,只好長劍一圈,奮力向上迎擊出去。
公孫幹這一相當然也是全力擊出,他劍勢上撩,半空中又響起一陣急驟如雨的叮叮的清響,這一劍雖然把公孫干的一記「花雨繽紛」接住,但因公孫幹這全力一擊,壓力極重,把他逼得往下沉落,公孫干卻因有他全力往上迎擊,本已下落的人,乘勢又往上彈起!
一個人輕功雖高,往上躍起的人,誰也無法在空中多停一回,縱到某一高度,就得下落,道乾道人只縱起一丈多高,就遇上有人從上面向下撲擊,劍筆交擊,無異把他逼了下來。
因為他承受了公孫干全力一擊的力道,下落之勢,自然也加快了,這時也正是任東平等六人第二次發出一招「五雲捧日」的時候,一片銀花,朝上湧起,一團人影往下沉落。
道乾道人練劍數十年,功力精深,他被逼沉落下來,心裡明白,下面六個敵人的一片劍花正在往上湧起,只好咬緊牙關,猛一吸氣,把垂直下落的雙腳往上提起,—個人縮成一團,右手長劍迅活無鑄圍護週身,舞個風雨不透。
這下當真合了「五雲捧日」的招式!
道乾道人身形縮成一團,劍光繚繞週身,就像一個銀團,朝一片劍花上落下,豈不變成被「五雲」捧起的「日」?
不,他沒有被「五雲」捧起,一陣密集的「噹」「噹」「噹」「噹」大響聲中,他縮成一團,劍光繚繞的一個銀團,在一片朝上湧起的銀花上面,翻滾蹦騰了一陣,(因為湧起的銀花太綿密了,銀團落不下去)才跌落地上。(那是任東平等六人的一招「五雲捧日」已經使完。)
道乾道人縱然長劍護身,劍光繚繞,但在三十朵綿密的劍花上這一陣打滾,等他落到地上,身上至少已有十數處劍傷,道袍碎裂,全身是血,他一下站起,正待點足飛起,一道人影跟著他從空中瀉落!
那是公孫干,他趁道乾道人反擊之力,又騰空往上拔起,他往上拔起之時,正是道乾道人下落之時,道乾道人在一片劍花上翻滾之際,也就是他從高處回落之時,所以道乾道人堪堪從地上站起,他也瀉落下來。就在他身形要落未落,雙腳懸空飛踢而出。
公孫干的「雲裡腿」是他成名絕藝之一,這一下道乾道人驟不及防,但聽砰砰兩聲,一個人應聲離地飛起,直跌出一丈開外。
好個道乾道人,他連受重創,跌落地上的人,一蹶再起,雙足一點,又凌空掠起。
公孫干大笑一聲,在他笑聲中,只聽道乾道人躍起的口中悶哼一聲,啪噠咕跌落下來,右手一鬆,長劍也隨著脫手。
原來公孫干雙足踢出之時,早已算準他還會騰身而起,大笑聲中,右手魁星筆脫手打出,一下沒入道乾道人右肩。
任東平等人更不怠慢,疾如飛鳥,落到他身邊四周,任東平手起劍落,連點了他四五處穴道。
公孫干走了過來,俯身從道乾道人右肩胛取下魁星筆,又替他閉住肩上穴道,笑道:
「大功告成,任大俠諸位辛苦了。」
任東平返劍入鞘,說道:「真想不到這廝一身功力,竟有如此了得,若非公孫總管這一記「飛星入戶」,還制不住他呢!」
公孫干大笑道:「若非諸位通力合作,他連受了十幾處劍傷,兄弟這一筆也休想打得中他。」
說話之時,一手提起道乾道人,抬頭笑道:「天色已快亮了,咱們回去吧!」
天色剛剛透明,霍從雲、丁劍南已經趕到芳村,循著迎春留下的記號,找到一家農家。
竹籬茅舍,圍以土垣,掩著兩扇木板門,土垣以內還有一片萊畦,好恬靜的田園景色。
丁劍南打開竹籬笆門,走了進去,口中高聲問道:「裡面有人嗎?」
他剛出聲,只聽裡面響起一個嬌脆的少女聲音說道:「來了,來了!」
木板門呀然開啟,走出來一個青衣少女,正是迎春,她看到丁劍南,欣喜的道:「丁相公來了,快請裡面坐。」
丁劍南和霍從雲一同走入。
迎春立即送上一壺茶來,笑道:「這是小婢剛沏的。」
她隨手斟了兩盅茶,放到一張板桌上。
丁劍南道:「謝謝你。」
「不用謝。」迎春道:「丁相公來了小婢就可以走了。」
丁劍南笑問:「薛姑娘呢?」
迎春道:「就在裡面左首一間。」
丁劍南道:「這裡只有姑娘一個人嗎?」
迎春道:「大姑娘、二姑娘昨晚就走了,小婢留下來,就是等候丁相公的,現在沒小婢的事了,小婢告辭了。」
丁劍南道:「好,你回去告訴二姑娘,在下馬上也會趕去的。」
迎春點點頭道:「小婢會說的,小婢那就走了。」
說完,急步往門外行去。
丁劍南望望霍從雲,說道:「霍大哥,我們這就進去。」
霍從雲微—頷首,仍由丁劍南走在前面,裡面一共有兩間臥室,兩人走入左首一間,果見薛慕蘭和衣躺在一張大床之上,依然被點著睡穴,睡得很安詳。
這時天色已經大亮,晨曦透過窗欞,照在她臉上,勻紅嬌美,有如海棠春睡,只是秀眉有些含顰。
霍從雲道:『丁兄弟,你去解開她穴道。」
丁劍南答應一聲,走近床前,心頭止不住感到遲疑,解開她穴道之後,該如何向她解釋呢?但既然來了,不解開她穴道,又怎麼辦呢?他右手還是伸了出去,輕輕替她推開受制的穴道。
薛慕蘭驀然一怔,從睡夢中驚覺過來,倏地睜開眼睛,看到丁劍南站在床前,不禁粉臉一紅,說道:「你……」
接著立即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床上,口中輕咦道:「我怎麼會睡在這裡的?」
一下翻身坐起,就看到窗外還站著一個身穿藍布大褂,紫臉濃眉的中年人,心中更覺驚異,問道:「丁兄,他是什麼人呢?」
說話聲中,人已跨下木床。
霍從雲沒待丁劍南開口,洪笑一聲道:「在下就是薛姑娘和這位丁老弟要找的人。」
薛慕蘭神情漸慚恢復過來,冷聲道:「你就是崆峒飛雲霍大俠?」
霍從雲含笑道:「薛姑娘說對了,不過,今天是霍某招丁老弟找了同來看薛姑娘的。」
薛慕蘭看了丁劍南一眼,說道:「霍大俠有什麼見教?」
霍從雲含笑道:「第一、是霍某聽說令師有封信,要薛姑娘轉交在下,在下是來取信來的。」
薛慕蘭問道:「還有第二件事嗎?」
霍從雲道:「第二件事是霍某要和薛姑娘談談。」
薛慕蘭道:「霍大俠請說。」
霍從雲笑道:「這是兩件事,事有先後,薛姑娘先把令師的信交給在下,第一件事情辦完了,才說第二件事不遲。」
薛慕蘭沒有再說,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來,隨手遞了過去,說道:「家師的信在這裡,請霍大俠收下了。」
霍從雲道:「多謝薛姑娘。」
伸手接過低頭看去,信封上果然寫著:「面交霍大俠從雲親啟」等字樣,這就一手撕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一張信箋,只看了一眼,臉上神色不禁微微一變,但瞬即平復,發出一聲洪笑,說道:「令師想得不錯,哈哈,巧極!」
薛慕蘭因不知師父信上寫些什麼,一時不便開口。
霍從雲隨手把信箋朝丁劍南遞去,說道:「丁老弟,你也看看迷仙巖谷主在信上寫了些什麼。」
丁劍南看他這麼說了,就伸手接過,只見信箋上寫著:「字渝霍從雲,令師應聘前來本山,擔任副總護法職務,汝同門三人,希見信後十日內,前來本山報到,就任護法,不得有誤。」
下面沒有具名,只蓋了一顆朱紅小鈴,是「迷仙巖」三個篆文。
丁劍南抬眼望望霍從雲,卻也作聲不得。
霍從雲微微一笑道:「薛姑娘大概也不知道令師信上的內容吧?丁老弟把信箋讓薛姑娘瞧瞧吧!」
丁劍南依言把信箋遞給了薛慕蘭。
薛慕蘭看了一眼,抬眼問道:「霍大俠的意思呢?」
「問得好!」
霍從雲呵呵一笑道:「這和在下要和薛姑娘談的,居然不謀而合!」
薛慕蘭道:「霍大俠這是答應了?」
霍從雲笑道:「在下說的不謀而合,乃是兩件事性質有些相同,令師是以家師為人質,逼令霍某投效迷仙巖,在下若是不去,反而幫助迷仙巖的敵人,豈不和家師作對了?」
他這話,使得丁劍南、薛慕蘭兩人都無法置喙。
霍從雲笑了笑道:「但天下公理只有一條,迷仙巖谷主,乃魔教餘孽,近又倡亂武林,在大江南北,掀起血雨腥風,製造是非,霍某若是去投效迷仙巖,豈不是棄明投暗,助封為虐?所以霍某決定不去……」
薛慕蘭望著他,說道:「但令師是迷仙巖的副總護法。」
霍從雲大笑道:「古人大義可以滅親,師徒之情,只是一個門派內的事,乃是私情,整個武林大局的安危,乃是公事,公自然大過於私。霍某為公出力,就顧不得家師了。」
薛慕蘭道:「霍大俠方才說的有兩件事,性質相同,那是什麼事呢?」
霍從雲又是一聲大笑說道:「所謂性質相同,就是霍某要和薛姑娘談的事,薛姑娘是谷主門下,但霍某希望姑娘棄暗投明,不可再助紂為虐,捨棄邪惡的迷仙巖,爭取自己的光明前途,這不是和霍某情形一樣嗎?」
薛慕蘭道:「我是不會背叛師父的。」
霍從雲正容道:「薛姑娘可知昨晚霍某已經把你拿下,為什麼沒有把你交給萬松山莊,而把姑娘送到這裡來?」
薛慕蘭身軀一震,失聲道:「昨晚是你點了我穴道?」
霍從雲道:「不錯,霍某一舉制住了於嬤嬤,只有姑娘是我丁老弟把你送到這裡來的,為的是姑娘年事輕,令師多行不義必自斃,姑娘若是隨污逐流,不能自拔,豈不毀了你一生幸福?蓮花可以出污泥而不染,姑娘難道非在污泥中陷下去,不能出污泥而不染嗎?」
薛慕蘭望望丁劍南,痛苦的道:「我……我……不……能」
霍從雲朝丁劍南道:「丁老弟,你出去,我有話和薛姑娘說。」
丁劍南俊臉有些發熱,他不知霍大哥要和她說什麼,但霍大哥既然說出來了,自己只好退出來,在堂屋的板凳上坐下,拿起剛才迎春斟的一盅茶,慢慢喝著。
只聽裡面霍大哥和薛慕蘭交談的聲音很細,幾乎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但他可以猜想得到,霍大哥和薛慕蘭的談話,很可能和自己有關。
他一個人坐著無聊,只是慢慢的喝著茶,喝了一盅,又倒了一盅,這樣足足過了一刻工夫之久,才聽霍從雲大笑道:「好了,你聽霍大哥的,保證你沒錯。」
接著霍從雲在前,薛慕蘭在後,走了出來,薛慕蘭臉上還紅馥馥的帶著些嬌羞,她顯然已被霍從雲說服了。
霍從雲走出堂屋,就縱聲笑道:「小師妹,你可以進來了。」
他話聲甫落,只見柳飛燕從門外走了進來。
霍從雲一指薛慕蘭,含笑道:「小師妹,這位就是薛姑娘。」
一面又朝薛慕蘭道:「她是我小師妹柳飛燕,你們姑娘家,多聊聊吧!」
接著回頭朝丁劍南道:「丁老弟,咱們該走了。」
說完,舉步往外就走。
丁劍南朝二位姑娘看了一眼,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好含笑點了點頭,就跟著霍從雲走出門去。
柳飛燕一把抓住薛慕蘭的手,喜孜孜含笑道:「薛姐姐,以後我們是一家人了。」
她說者無心,可是薛慕蘭卻聽得暈紅了雙頰,只叫了聲:「柳姐姐……」
柳飛燕道:「薛姐姐,我們一見如故,小妹今年十九,你幾歲呢?」
薛慕蘭道:「我二十一。」
柳飛燕咭的笑道:「對不,我叫你薛姐姐沒錯吧?我比你小了兩歲,你該叫我小妹才對呢!」
薛慕蘭看她說話爽直,心中自是高興,喜道:「那我就不和你客氣,叫你柳妹妹了。」
兩位姑娘正在姐姐妹妹的叫著,只聽門外響起一個尖沙喉嚨叫道:「喂,裡面有人嗎?」
這人不待屋中回答,自言自語的道:「看來這家人家的老公出門去了。」
接著只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外面傳了進來,不,從門口探進一個頭上盤著一條小辮,生相猥鎖,短眉小眼擠在—起的一張臉來,兩顆如豆小眼朝屋中骨碌碌亂轉。
柳飛燕道:「你找誰?」
那人原來彎著腰,只有一顆頭伸進來,這時口中呵呵一笑,才直起身子,那是一個個子瘦小的小老頭,身上卻穿了一件又寬又大的藍布大褂,右手提著—個酒葫蘆,咧嘴一笑,一腳跨了進來,陪著笑道:「小老兒還當這家人家的老公出門去了,原來還有兩……兩位公……子爺在屋裡,這倒巧……巧極了!」
他不但生相猥瑣,而且醉態可掬,說話時滿嘴酒氣。
薛慕蘭看到小老頭,登時覺得此人十分面熟,不,可以說印象很深,在安慶酒樓上戲耍無形毒手閻老九的就他。
柳飛燕看到小老頭也想起來了,安慶酒樓上,他自稱土地公,又要自己叫他「老哥哥」
的,就是他!
兩位姑娘口中不約而同的說出:「你……」
小老頭沒待她們說出第二個字,就搶著說道:「是、是,就是小老兒,兩位公……公子爺你們說……說看,是不是很巧。」
薛慕蘭冷聲道:「你有什麼事?」
小老頭臉上有了喜色,陪著笑道:「小老兒到處找兩位公子爺,現在總算找到了,嘻嘻!」
這就說得不對,他明明是找到這裡,才碰上兩人的,卻說到處找兩位公子,這不是鬼話?
薛慕蘭道:「你找我們有什麼事?」
「事情可大著呢?」
小老頭一本正經的道:「這件事,對兩位公子爺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小老兒來說,那更是性命交關的事,兩位想想看,這事有多大?」
柳飛燕問道:「這到底是什麼事呢?」
她對小老頭的印象,比薛慕蘭好得多,因為小老頭在安慶酒樓上,自稱「土地公」,土地公就是丁劍南失蹤後,指點她進入江南分壇去的人,所以她很相信「土地公」,薛慕蘭對小老頭卻存有敵意,是以口氣比較冷峻。
小老頭聳聳肩,又舉手搖搖葫蘆,說道:「小老兒一生嗜酒如命,所以大家都叫小老兒酒仙,酒仙,當然離不開酒,喝多了酒,肚腸裡就會有酒蟲,幾十年下來,老酒蟲、小酒蟲,越生越多,它們和酒仙一樣,當然一刻也離不開酒,嘻嘻,小老兒前天在王善人莊上喝了一肚子酒,臨走又裝了一大葫蘆,經過昨天一天一晚,喝到今夫早晨,就一滴都沒有了,小老兒身邊又不喜歡帶銀子,帶了銀子,口袋沉甸甸的怪不舒服,這叫做無錢一身輕……」
他嚥了口口水,接著道:「但沒帶銀子,就要了小老兒的命……」
柳飛燕道:「那是因為沒有酒喝了。」
「對、對,公子爺說得對極!」
小老頭道:「小老頭肚裡養丁八百條酒蟲,沒錢沽酒,就沒有酒灌下去,它們一生氣,就會咬小老兒的肚腸,這可不得了,它們咬起肚腸來,小老兒比中了絞腸痧還要厲害,又痛又癢,痛得你滿地打滾,癢得你沒地方可搔,小老兒這條老命不是很快就完蛋了?人命關天,這不是大事還是什麼?」
他這話不是又想訛詐銀子?
薛慕蘭冷冷的道:「這和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關係可大著哩!」
小老頭睜大兩顆豆眼說道:「小老兒正在走投無路,就遇上了兩位公子爺,小老兒從前也是有頭有臉的人,不好平白無故向兩位公子爺討銀子,想來想去,只好忍痛把小老兒家傳了十八代的一件寶物,賣給兩位公子,對兩位公子爺來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對小老兒來說,身外之物,能賣幾個錢,就算幾個,只要老命保住了就好。」
薛慕蘭看他一付窮愁潦倒的模樣,身上還會有十八代家傳的寶物?說不定又在耍什麼訛詐把戲,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寶物要賣給我們?」
小老頭道:「小老兒說過是十八代祖傳,就是十八代祖傳,天底下絕對沒有第二個,老實說,小老兒也不是隨便賣的,旁人就是出小老兒十萬八萬兩銀子,小老兒還不賣呢,只有賣給兩位公子爺,才是賣對了人,所以小老兒到處在找兩位公子爺。」
柳飛燕聽得好奇,問道:「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既然要賣,就該拿出來給我看看。」
小老頭啊了一聲,搖搖頭道:「財不露白,寶物更不能露白了,兩位公子爺有誠意要買,咱們先把價錢說定當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薛慕蘭道:「哪有賣東西不先給人家看貨的?」
小老頭道:「這就是寶物咯!」
柳飛燕道:「那你要多少銀子呢?」
小老頭伸出兩根手指,晃動了下,聳聳肩笑道:「土地公的意思,本來要小老兒送給兩位公子的,但小老兒酒錢沒有了,這樣吧,半送半賣,不折不扣,二十兩銀子。」
說了半天,他十八代祖傳的寶物,半送半賣,二十兩銀子,最多豈不只值四十兩銀子?
只值四十兩銀子,又算得是什麼稀世之寶?
柳飛燕聽他又提到「土地公」,心中一動,點點頭道:「好,我們買了。」
薛慕蘭道:「柳兄……」她要出聲阻止。
但柳飛燕道:「薛兄,沒關係。」
小老頭喜形於色的道:「咱們這買賣就成交了,公子爺,那就該交錢了。」
伸手一攤,等著柳飛燕付銀子。
薛慕蘭道:「柳兄……」她再次出聲阻止。
柳飛燕道:「沒關係,我們先付銀子好了。」
說著伸手入懷,取出一錠銀子,正好是二十兩,就遞了過去。
小老頭接過銀子,隨手掂了掂,嘻的笑道:「二十兩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嘻嘻,小老兒早就知道公子爺身邊只有二十兩銀子,多說一兩,公子爺就拿不出來了。」
柳飛燕心中更加明白,這小老頭果然是個異人,他連自己身邊只有二十兩銀子都早就知道了。
薛慕蘭道:「你收了銀子,就該一手交貨了,你的寶物呢?」
小老頭道:「就在小老兒兩隻袖裡,小老兒把寶物交給這位公子爺,你這位公子爺就是證人,好,你這位公子爺請站到這裡來。」他伸手指指裡首角落,要薛慕蘭站過去,說道:
「當證人的可得看仔細了。」
薛慕蘭不知他要做什麼,依言退到右首的角落上站定。
小老頭又朝柳飛燕招招手,要她站到堂屋中間,然後從他兩隻大袖中抽出兩條棉紗線來,說道:「公子爺用兩隻手拉住,小老兒的寶物就要出來了。」
柳飛燕接過紗線,忍不住的問道:「你的寶物,究竟是什麼呢?」
小老頭道:「你拉住了沒有?」
柳飛燕兩手拉著紗線,點點頭道:「拉住了。」
「好!」小老頭又回過頭去,朝薛慕蘭道:「公子爺不可霎眼,要看清楚,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話聲說完,忽然手舞足蹈的跳起舞來,一面跳,一面說道:「這就是小老兒傳了十八代的娥英舞,從前娥皇、女英學會了這套舞,就一同嫁給禹舜,一個做上皇后,一個做了妃子,這套舞,就在皇宮裡一代一代的傳了下來,什麼周吳鄭王、唐宋元明的不知傳了多少代,這可是宮廷大內不傳之秘,小老兒只賣了二十兩銀子,真是賠老本的生意,學會了,什麼迷仙、迷鬼的都不用怕了。」
他一面說話,雙手亂抓,雙腳亂轉,看得人眼花撩亂!
柳飛燕雙手拉著紗線,原來紗線是脆弱不過,一拉就斷的,但小老頭這一手舞足蹈,她突然感到從兩根紗線上傳來了兩股極大的力量,牽動著自己跟著他手舞足蹈起來。
這和做皮影戲一樣,他舉左手,就牽著你左手舉了起來,他舞右手,就牽著你的右手也舞了起來,不但手舞,同時腳也隨著蹈出。
先前柳飛燕只是心頭大感驚奇,後來聽他嘮叨的話聲,說什麼「迷仙迷鬼都不用怕了」,心裡不禁又是一動,暗道:「莫非他這套舞蹈,是高深的武學不成?」
心念—動,就隨著手舞足蹈,用心揣摩起來。
她究是隨大師兄行走江湖多年,本身武學又極精純,這一揣摩,果然發現每一記手勢,含有許多奇奧的變化,似拿似拂,精妙絕倫!
手勢好像極為簡單,但你用心思索,又好像極為繁複。好在小老頭舞了一遍,又是一遍,這一遍舞完了,又從頭開始。
柳飛燕用心記憶,有三遍下來差不多已可記得,只是手勢和步法不同,這三遍下來,柳飛燕已勉強記住了手勢,對步法還是沒有記得清楚!
就在此時,只聽小老頭大笑道:「二十兩銀子,累了小老兒一身臭汗,差不多了,你們自己去琢磨吧,小老兒要到前村沽酒去了。」
說完,舞蹈也停止了,轉身往外就走。柳飛燕急忙叫道:「老人家請留步。」急忙跟了出去,但到了門外一看,那裡還有小老頭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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