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君瑤回到了長泰客棧,匆匆回房,剛一走到門下,正待伸手推門,腳下不覺停住了!
他「玄關」已通,耳目何等敏銳?這一瞬間,他已發覺房中有人!
這人當然不會是諸秋松,因為他被點睡穴,躺在床上。但房中確有兩個人的呼吸,一個呼吸平靜,另一個的呼吸,較為急促。
平靜的那人,顯然是諸秋松,因為他穴道受制,較為急促的那人,則是他同黨無疑,他潛入房中,難免心情緊張,作賊心虛。
范君瑤只在房門口停得一停,他藝高膽大,那會把來人放在心上,手伸出去了,並未收回,依然輕輕的朝門上推去。
房門呀然開啟,范君瑤面含微笑,已在門口現身。
他目光一瞥,就看到諸秋松依然躺在床上沒動,自己臨出門時替他蓋在身上的薄被,已被掀開,可見來人並沒有替他解開穴道。
面對後院的窗戶,已有一扇開了,可見來人是從後院翻窗進來的,只是他身法極快,聽到開門的聲音,已經穿窗逃走了。
不,這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范君瑤!
他能在門口,就聽到房中兩人的呼吸,豈會聽不出那人的呼吸,就在咫尺?
原來那人並沒穿窗逃走,只是躲在房門後面!
這人身法當真快捷無比!
范君瑤微微一笑,只作不知,舉步跨入房去,就在這一剎那間,突見七點寒星,挾著幾縷尖細的風聲,穿胸射來,
這七點寒星,來勢如電,如若等你看到幾縷星芒,聽到尖細的風聲,再要閃避,必有殺著!
這殺著不是用兵刃突起襲擊,就是用暗器猝然下手,因此他進來之時,也早已提防及此。
臉上雖含著笑容,右手早已蓄勢待發,這時一見七點寒芒電射襲來,口中不覺冷笑一聲,右手袍袖一揮,使的正是「排雲一掌」。
他如今功力精進,這一揮衣袖,足可把「天毒指」力排出門外,這七點暗器,哪能傷得了他?
衣袖一揮之勢,立即捲起了一股無形潛力,把七點寒星,如風吹柳絮般,一齊捲飛出去。
門後忽然響起一聲冷哼,但在哼聲中,一條人影,已像鬼魅般飛閃而出,劍光一閃,飛快的刺出三劍,這三劍手法奇快,出手辛辣,幾乎使人目不暇接!
但如今的范君瑤,已不是從前的范君瑤的!他會的「靈飛九式」,天下劍法,無出其右,這刺來的三劍,縱然凌厲,在范君瑤的眼裡,簡直成了小孩子玩木劍而已!
他連看都沒看,右手輕輕一抬,兩個指頭已從劍光中伸了過去,一下就夾住了對方的劍尖。這一著,直把對方看得又驚又呆。
范君瑤兩個手指夾著不放,對方哪想掙得動分毫?
兩人相持不下,自然照上了面。
范君瑤直到此時才看清對方原來是一個黑衣少年,身材瘦小,臉色蒼白,鼻樑削直,嘴唇稍為厚了些,兩道濃眉之下,是一雙深沉的眼睛!
黑衣少年一下看清了范君瑤的臉孔,他那雙深邃的眼睛,突然閃過異樣光采,口中不由自主的輕咦出聲,道:
「會是你!」
聲音中,分明帶著些驚喜,好像是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猝然在異鄉相遇。
聲音中,分明帶著尖細的稚音,一聽就知道是少女的口音。
范君瑤不由的朝黑衣少女多看了一眼,這一眼,他發現黑衣少年那雙深邃發光的眼睛,似曾相識!
范君瑤看著他,只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眼前這黑衣少年除了一雙發光的眼睛,有些眼熟之外,他這張蒼白得毫無血色的瘦削臉,在自己的印象,應該是第一次見面,他緩緩放開夾著的劍尖,注目問道:
「你認識我?」
黑衣少年收回長劍,毫不思索,冷冷的道:
「我不認識你。」
范君瑤微感意外,說道:
「但你的眼睛已經告訴我,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黑衣少年冷聲道:
「我從沒見過你,我不認識你。」
范君瑤愈看愈覺他這雙眼睛,對自己十分熟悉,而且對方雖是竭力否認,但他的眼睛卻閃著故意迴避的神色!這種神情,正是證明他和自己原是極熟,但卻故意裝作不認識自己一般。
范君瑤心頭暗暗奇怪:
「這人會是誰呢?」心念轉動,接著問道:
「你是天毒府的人?」
黑衣少年道:
「不是。」
范君瑤微笑道:
「你不是天毒府的人,為什麼要來救他呢?」
黑衣少年道:
「我又不認識他,為什麼要救他?」
范君瑤道:
「你認識的是諸秋松,自然不是趙萬生,但你明明知道,這趙萬生就是諸秋松,不然,你怎會潛入房中來的。」
黑衣少年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我要走了。」
說完,突然一側身,迅快的朝房門走來,他想奪門而出。
范君瑤道:
「你想走?」
他並沒閃身阻攔,只是右手輕輕—抬,朝門口拂去,他這一拂,登時從衣袖中湧出一股極大的無形潛力。
黑衣少年身形一動,生似被人推了一把,不但沒有衝到門口,反而被*的後退了兩步。
這下直把黑衣少年驚愕的不知所云,睜大眼睛,望著范君瑤,他那雙眼睛裡,光芒閃動,既似驚訝,又像憤怒,也帶點怨恨,和含些喜悅。過了半晌,才冷冷說道:
「你要怎樣?」
范君瑤現在不但看到他眼睛熟悉,連他說話的聲音,也似曾相識起來,雙目凝注著他,肯定的道:
「我總覺得你十分熟悉,連你的聲音,聽來都好像是老朋友一樣,你為什麼說不認識我呢?」
黑衣少年道: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范君瑤道:
「我想你一定有什麼苦衷,才不敢說出來。」
黑衣少年道:
「我有什麼苦衷?」
范君瑤緩緩朝他面前走去,說道:
「那你為什麼不把面具拿下來呢?」
黑衣少年聽的身軀一震,忙不迭地後退了幾步,怯怯的道:
「我沒戴面具。」
范君瑤道:
「你還說沒戴面具?要不要我替你代勞?」
黑衣少年驚慌的道:
「不,不,你……你不要*我。」
他說到後來,聲音有些發顫,目光之中,也流露出乞憐之色。
范君瑤突然間,好像看到老朋友受到委屈一般,心頭忽然起了不忍之感,腳下一停,點點頭道:
「我不*你,我雖然不知你是誰,但我總覺得你像我的老朋友一般,你走吧!」
黑衣少年也沒說話,迅快的擰腰點足,嗖的一聲,穿窗而出;但等他到得窗外,忽低低的道:
「你應該去一趟雲中山,我會在山下等你的。」
范君瑤惱中驀地一動,急急掠到窗口,問道:
「你說什麼?雲中山……」
黑衣少年身法奇快,這一瞬間,早已走的不知去向。
范君瑤怔立窗口,他想起萬里飛雲侯耀堂在桌面上留的字:
「如有疑問,可去雲中。」
如今黑衣少年又道:
「自己應該去一趟雲中山。」莫非這中間隱藏著一件什麼秘密不成?
不錯,方才申公豹侯延炳說話吞吞吐吐的模樣,好像他有什麼難言之隱,莫非也和雲中山有關?
自己當日前來湖北,原是找「雲中」來的,沒想誤打誤撞,先上大洪山,既而又找上九真山去,一直把「雲中」擱了下來,這次「天毒府」事了,真該去一趟雲中山才是!
他打定主意,就轉過身子;走到床前,掀開諸秋松身上覆著的薄被,按照方譬君行時告訴自己的手法,替他解開受制的穴道。
諸秋松穴道一解,長長吁了口氣,倏地睜開眼來,翻身坐起,但當他看到范君瑤一個人站在床前,心頭不禁一窒,連忙陪笑道:
「范少俠,你……」
范君瑤道:
「侯延炳已經遭擒,大家都在十字河等著,你快隨我走。」
諸秋松自知武功和他差得很遠,不聽話也不成,他不用多問,也不用求饒,范君瑤要他跟著走,他就跟著走,就不會有什麼差錯,於是他沒再開口,隨著范君瑤身後,走出房門,由范君瑤會了店賬,相偕離店,一路朝十字河奔來。
范君瑤一直走在他前面,他不怕諸秋松偷偷的溜走,也不怕諸秋松在背後偷襲。
諸秋松一直跟在他身後,自然不敢輕舉妄動,貿然出手,他心裡縱然想溜,或是給前面的人,冷不防來一記殺手,但他橫算豎算,成功的希望並不太多,那就不如學得乖一點,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
於是兩人一前一後,展開腿程趕路。不知道的人,誰也想不到跟在後面的人會是囚犯,而且還是身手相當高明,又沒有制住穴道的囚犯。
兩人奔行極快,不過頓飯工夫,便已趕到十字河。
諸秋松看到金刀四傑和九頭獅子聞公亮等人在一起,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
鐵甲關刀程萬里一張刺紅臉上,濃眉陡軒,虎目之中,冷芒暴射,沉聲道:
「諸總管,你還認得程某麼?」
諸秋松神色不變,呵呵一笑,拱手道:
「程老大也在這裡。」
紫衣刀煞韓世海大喝道;
「諸秋松,你還打得出哈哈!」
諸秋松也沒理會,只是朝金刀四傑拱拱手,要待走開。
鐵甲關刀程萬里沉喝道:
「諸總管,你給我站住。」
灰背狼諸秋松就有這麼好的一點脾氣,他能逆來順受,毫不在意,聞言果然腳下一停,陪笑道:
「程老大有何見教?」
程萬里道:
「程某身中『透骨毒』,可有解藥?」
紫衣刀煞韓世海手按雁翎刀,目射殺氣,喝道:
「姓諸的,你若有半句虛言,韓某就要你濺血於此。」
諸秋松目光一抬,說道:
「程老大見詢,兄弟敢不奉告,『透骨毒』解藥自然是有,只是……」
紫衣刀煞韓世海道:
「只是什麼?」
諸秋松道:
「只是此種解藥,只有府主才有,平時在程老大毒發之前,由兄弟向府主領取,而且以一顆為限……」
鐵甲關刀程萬里手掌一攤,問道:
「是不是這個?」
掌心正是方璧君給他的六顆「天毒指」解藥。
諸秋松目光一注,驚異的道:
「是,是,就是這個。」
程萬里道:
「要多少顆才能解我身中之毒?」
諸秋松道:
「夠了,夠了,兄弟聽府主說過,只要三粒,就能解『天毒散』之毒。」
程萬里道:
「兄弟中的是『天毒散麼?」
諸秋松道:
「是,是,正是『天毒散』。」
程萬里道:
「你不是說『透骨毒』麼?」
諸秋松聳聳肩,笑道:
「那是兄弟隨便捏造的名稱。」
程萬里冷冷哼了一聲,取了三顆藥丸,納入口中。
諸秋松陪笑道:
「程老大沒有吩咐了吧?」
程萬里沒有作聲,只是揮了揮手。
諸秋松兩個肩胛扛個頭,朝聞公亮面前趨向兩步,作了個長揖,陪笑道:
「在下見過聞山主。」
聞公亮一臉肅容,徐聲道:
「你就是天毒府的總管諸秋松麼?」
諸秋松為他威儀所懾,連連躬身道:
「是,是,在下諸秋松,忝掌天毒府總管。」
聞公亮一手撫鬚,說道:
「如今侯延炳已遭生擒,老夫要爾帶路,剿平天毒府,爾可願意?」
諸秋松先前曾聽范君瑤說過侯延炳遭擒之事,還只當是范君瑤恐嚇之詞,如今這話從九頭獅子聞公亮口中說出,那就不會錯了,他心中暗暗感到不解,府主一身武功,已得天毒子真傳,豈同小可,就算九頭獅子聞公亮,也未必能是他對手,怎會出師未捷,就遭生擒?
他心中縱然懷疑,但眼前府主已被他們所擒,該是不假的事實了,他哪裡還敢從牙縫裡進出半個「不」字來?聞言連連拱手道:
「山主之命,兄弟豈敢不遵,只是有一件事,兄弟還要請教一聲。」
聞公亮道:
「你想問什麼?」
諸秋松道:
「兄弟請問的是府主被擒,只不知金公子是否也被擒下了?」
聞公亮道:
「你問的是金玉棠麼?他已在逃了。」
諸秋松攢著雙眉,說道:
「這就有些不好辦。」
聞公亮道:
「此人很重要麼?」
諸秋松道:
「金公子不但是府主的義子……」忽然住口不往下說。
方璧君插口道:
「諸總管,你說下去呀!」
諸秋松陪笑道:
「原來是范姑娘,只是……這……」
方璧君道:
「諸總管莫要忘了身在咱們這裡,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諸秋松苦笑道:
「兄弟說出來了,只有死路一條。」
方璧君冷笑道:
「你不說出來,也只有一條死路。」
諸秋松被*的急出一身汗來,咬咬牙道:
「好,在下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就說吧,金玉棠是奉了師命,來協助侯延炳建立天毒府的,名雖義子,實則有許多地方,侯延炳還是要聽他的。」
聞公亮道:
「金玉棠的師父是誰?」
諸秋松臉色發白,說道:
「兄弟只知道大家稱他天君。」
聞公亮道:
「這位天君,是何來歷?」
諸秋松道:
「天君天威顯赫,府中之人,誰也不敢多說,就在半年前,有一位江湖黑道上頗負盛名的人,應聘擔任石城別府上賓,就因他在暗中刺探天君來歷,第二天就神秘失蹤,一名侍婢只在他臥室之中,發現了一灘黃水,和未化盡的頭髮,從此就沒人敢提起這天君之事。」
方璧君道:
「你身為天毒府總管,還會不知道天君來歷?」
諸秋松苦笑道:
「兄弟身為階下囚,怎敢欺瞞諸位?兄弟擔任總管,還不到半年,除了只知道天毒府後面,有天君撐腰,旁的就不知道了。」
聞公亮點頭道:
「好吧,就算你不知道吧,你方才說的金玉棠又如何?」
諸秋松道:
「金公子若然逃回去,兄弟這個總管,就絲毫沒有作用,只怕連第一關的關門都叫不開了。」
聞公亮道:
「這個與你無關,你只給老夫作嚮導就是了。」
諸秋松道:
「聞山主這樣說,兄弟自當從命。」
聞公亮一擺手道:
「大家上馬。」
金刀四傑各人均有馬匹,大洪山八名武士,勻出四騎,讓與范君瑤、方壁君、修靈鳳和諸秋松四人乘坐。
一行人馬,由聞公亮為首,浩浩蕩蕩的直奔石城山而來。
未牌時光,便已趕到石城山下,但見谷口兩方巨石之間,已多了一道鐵閘,把入谷道路,完全封死。
九頭獅子聞公亮在關前七八丈遠近,便自勒住馬頭,停了下來,回頭問道:
「諸總管,這谷口可是有人把守麼?」
諸秋松趕緊策馬趨上兩步,答道:
「這是第一關,由八臂神駝苗大椿負責。」
董崇仁嘿然道:
「苗瞎子還沒有死?」
聞公亮拂髯道:
「這裡是第一關,莫非還有第二關,第三關不成?」
諸秋松道:
「聞山主說對了,這條山谷,兩邊壁立如削,全長三里有半,第二道關,從這裡進去,約有二里來路。」
聞公亮道:
「由何人負責?」
諸秋松道:
「是火公子羅承祖。」
聞公亮道;
「火神羅煊的孫子?」
諸秋松應了聲「是」。
聞公亮又道:
「第三關呢?」
諸秋松道:
「第三道關,也稱裡關,進入此關,就是天毒府了,守關的是府中首席供奉畢道全。」
聞公亮道:
「是叫賽純陽的畢道全麼?」
諸秋松道:
「就是他。」
聞公亮濃眉微一皺,沒有作聲。
那是因為賽純陽畢道全是衡山派掌門人南靈道長的師弟。雖然他昔年已被逐出衡山派,但各大門派還是看在南靈道長的面上,大家都不願意做惡人。
這等於是姑息養奸,但江湖上,只要九大門派的人沒去動他,還有誰會動他?
幾十年來,賽純陽畢道全成了武林中的特殊人物。白道中人沒有把他視作白道,黑道中人也沒把他完全視作黑道,他自己也同樣以不白不黑自居。
這就是江湖上誰都惹不起他的原因,
董崇義道:
「山主,這也沒有什麼好顧慮的,他若是公然作惡,助紂為虐,南靈道長下不了手,咱們正好代他清理門戶。」
聞公亮道:
「老二,不准亂說。」
范君瑤道:
「難道石城山除了這條路,就別無通路麼?」
諸秋松道:
「沒有,這是入山唯一通路,天毒府要選擇此處,作為根本重地,也就在此。」
范君瑤冷冷笑道:
「區區三道關口,也許可以阻擋得住官兵,難道還能阻得住咱們不成?」
諸秋松苦笑道:
「這裡地勢險要,確是一夫當關,萬夫莫入……」
范君瑤哼道:
「他們既然有人守關,咱們就給他來個斬將奪關,諸總管,你去關前告訴姓苗的聽著,由你連叫三聲,開啟鐵閘,出來受縛,他若是縮頭不出,等范某闖上關去,第一個就拿他開刀的。」
這話口氣夠大,若是前一天說,在場之人,誰都會覺得這年輕人未免少不更事,狂得不著邊際。
但現在大家都曾親眼看到他力挫申公豹,劍削「天毒尺」,這話從他口中說出來,誰都相信他確實有此能耐。
灰背狼諸秋松苦笑道:
「范少俠還不知道八臂神苗大棒……」
范君瑤叱道:
「不用多說,快去給我傳話。」
諸秋松微微一怔,忙道:
「是,是,兄弟這就去,這就去。」一躍下馬,朝前走去。
灰背狼這綽號,不知是誰給他取的?他這時扛肩縮頭,弓著背脊,朝前走去,大家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形,確實像一頭野狼。那是負了傷的野狼,夾著尾巴,有點可憐相!
諸秋松走到離石門三丈來處,便自停步,沙著喉嚨,仰天說道:
「關上弟兄聽著,兄弟是諸秋松,請苗兄說話。」
他話聲甫落,突聽崖上傳來一聲凝重的冷笑!
接著右首三丈高處,一方崖石間,觀出一個身穿黃衫的駝背老頭,生得突顴瘦頰,雙目如線的爭冷說道:
「諸總管找兄弟何事?府主待你不薄,擢升你擔任本府總管,人樂思圖報,反而領著敵人上門,有何面目,來和我說話?莫非要苗某啟機投降?」說到這裡,揮揮手,喝道:
「咱們沒有什麼好說的,你快快給我退下,苗某可不大好說話。」
一點銀丸,由下而下,直奔諸秋松面門。
八臂神駝素以暗器多,手段辣著稱。據說他雙手能發十八種暗器,江湖上沒有一個人能躲閃得開。
諸秋松要站在三丈之外就是怕他突起出手,此時一見銀丸當面射來,心頭不由大駭,急忙上身—仰,倒縱出一丈來遠。
范君瑤一領馬韁,迎了上去,問道:
「諸總管,此人就是苗大椿麼?」
諸秋松驚魂未定,連連點頭道:
「就是他。」
這時那左右兩邊五丈高的大石崖上,現出了十二名頭戴黑皮帽,身穿黑皮短靠的漢子。
這些人裝束特殊,手上也沒拿兵刃,顯然是八臂神駝苗大椿一手訓練出來的弟子兵,個個都是使暗器的好手。
第一關由苗大椿和他手下把守,別說是人,就是飛鳥,也休想飛得過去。
范君瑤敞笑道:
「就憑姓苗的這點陣仗,能阻攔天下英雄正義之師?」
苗大椿雙目似閉非閉,雙目精光如線,厲喝道:
「好小子,你口氣比年紀還大,連聞公亮在內,有誰敢上來送死?」
范君瑤劍眉一軒,道:
「姓苗的,你閉閘封關,阻攔住通道,看來範某只有把你劈了。」
語音甫落,只聽「鏘」的一聲,手中已掣出長劍,雙臂一劃,使出「靈飛九劍」中一招「飛凰展翼」,一道人影,離鞍飛起!
九頭獅子聞公亮睹狀大驚,苗瞎子暗器獨步江湖,范君瑤這一凌空飛起,豈不成了眾矢之的?口中急急叫道:
「范老弟不可造次。」
遲了!
范君瑤已經騰身飛起,人如巨鷹凌空,一下拔起五丈多高,直向崖上撲去。
但聽苗大椿發出一聲刺耳長笑:
「小子找死。」
雙臂驟揚,登時發出一大蓬暗器,挾著嗤嗤尖風,像漫天風雨一般,寒星點點,精芒破空,鑰范君瑤兜頭襲下。
八臂神駝發出這一蓬暗器,縱然受有十八件,但少說也有四五種之多!
數量最多的是金錢鏢、鐵鏈子、子午釘,中間也夾著幾柄柳葉飛刀,和梅花袖劍。他是把范君瑤當作了飛靶!
但這還是他出手最少的,因為在他眼皮之下,沒有一個人能逃得出去,何況身起半空,沒躲沒閃,這不是自找死路?活得不耐煩的人,才會在苗瞎子面前,如此視死如歸。
但一個人在江湖上的盛名,是決不可能幸致的,八臂神駝苗瞎子確有他的驚人之處,也值得—提。那是他打出來的暗器,光是這一陣子,就有百十來件,每一件暗器,都有它一定的任務,直取某一處穴道,幾乎沒有一件是空發的。這許多件大小暗器,只要被它打中一處,就夠你瞧的!
但暗器雖多,范君瑤這一招「飛鳳展翼」,劍光繞身飛舞,撲到石崖之際,苗大椿只覺一團耀目精光,迎面而來,光芒之強,幾乎令人睜不開眼睛,自己打出去的漫天暗器,遇到劍光,紛紛跌落,心頭不由大吃一驚。
就在這一驚之際,陡覺一縷涼氣,由頂門直下胸腹,口中不禁「啊」了一聲,身軀晃了兩晃,突然齊中分作兩片,撲到崖上。
這一下,直瞧得十二名黑皮漢子驚駭已極,只聽有人忽哨一聲,十二個人同時揚手打出暗器。
剎那之間,漫天俱是嗤嗤尖風,宛如刮起了暴風沙一般,聲勢驚人已極!
就在這一陣暴風沙中,響起范君瑤春雷般一聲大喝,但見一輪劍光,在石崖上像飛輪輾過,淒厲慘叫,接連響起,半空中血雨飛灑,落紅萬點,那些黑皮漢子的屍體,紛紛從崖上滾落。
這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漫天暗器,和一輪耀目銀光,同時斂去,右首崖上八臂神駝苗大椿和他手下六名黑皮漢子,悉數伏誅。
范君瑤這一痛下殺手,只瞧得左邊石崖六名黑漢子全身顫抖,魂飛天外,哪裡還敢再行發射暗器。
一個個身疾形退,噤若寒蟬,想找隱蔽之處藏身。
范君瑤手持長劍,突然雙足一點,從右首石崖,一躍五丈,飛落到左首崖上,凜若天神,大聲喝道:
「你們統通給我滾出來,誰敢躲躲閃閃,莫怪范某趕盡殺絕,劍下無情。」
一語甫落,左手揚處,一掌朝他左側兩丈外的一株松樹劈去。
原來那松樹後面,正好隱藏著一個黑皮漢子,范君瑤左掌劈出,一股奇猛絕倫的排山掌風,疾若飆輪,湧撞過去,但聽「喀喇」一聲,比海碗還粗的樹身,登時齊中折斷。
樹後黑皮漢子蹲著身子,也不知道嚇破了膽?還是被掌風掃中了,口中驚叫了一聲,一個身子從五丈高的石崖上直摔下去。
剩下五個黑皮漢子幾曾見過這種絕世武功,傷人威勢?無不看得目瞪口呆,冷汗直淌,哪敢再作隱身偷襲的打算?一個個面無人色,依言從隱身之處,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
范君瑤返劍入匣,凜然道:
「你們放下身上的暗器,把鐵閘移開,從此革面洗心,不再為惡,就可貸爾等一死。」
那五個黑皮漢子如奉綸旨,同聲道:
「大俠劍下留情,小的有幾個腦袋,敢不遵命?」
范君瑤一揮手道:
「好,快去把鐵閘移開了。」
五個黑皮漢子答應一聲,紛紛從身上取出暗器,放置地上,轉身往崖後下去,七手八腳的轉動絞輪,把鐵閘移開。
范君瑤還怕他們有詐,卓立崖上,監視著他們*作,直等鐵閘全部移開,才飄然飛落崖前,回到坐鞍之上。
前後不過盞茶工夫,劍誅苗瞎子,破了第一關,直看得大洪山和金刀四傑等群雄無不聳然動容,驚為天人。
灰背狼諸秋松更是暗自慶幸,自己沒跟這位主兒鬧翻,否則這條老命,早就報銷多時了。
九頭獅子聞公亮目中精光四射,一手捋鬚,在馬上呵呵大笑道:
「范老弟神功蓋世,苗瞎子這等凶人,在老弟劍下,不過一招伏誅,方才老夫看到漫天暗器,還替老弟暗暗擔心哩!」
范君瑤在馬上拱手笑道:
「山主誇獎,在下愧不敢當。」
這時五個黑皮漢子已把石崖間的鐵閘完全移開麼,魚貫從石門走出,恭立一旁。
方璧君側臉叫道:
「諸總管。」
灰背狼諸秋松此時料想天毒府大勢已去,哪裡還敢心存異志,連忙欠身道:
「范姑娘呼喚兄弟,不知有何差遣?」
方璧君道:
「這五個人暫時由你率領,等破了天毒府,再行遣散。」
諸秋松連聲應「是」,策馬趨前幾步,含笑道:
「五位聽清楚了,你們暫時跟著兄弟,等破了天毒府,再行遣散,不可再存異心,知道麼?」
五個黑皮漢子躬身道:
「小的願意追隨總管,聽侯差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聞公亮呵呵一笑道:
「五位只要隨著諸總管就好,老夫率眾而來,雖是志在破去天毒府,為江湖除害,但不想利用諸位,去攻關隱陣,諸位只要洗心革面,靜侯平定天毒府之後,老夫自當資助爾等,重新做人,安份守己,作個良民就是了。」
諸秋松忙道:
「兄弟們,這位就是大洪山聞山主,你們還不快快謝過聞山主。」
五個黑皮漢子同聲道:
「小的謝過聞山主。」
聞公亮也不多說,手中韁繩一帶,回頭道:
「范老弟,咱們走。」
范君瑤欠身道:
「山主先請。」
聞公亮率同群雄,一馬當先,朝石門中馳去。
進入石門,是一條兩山夾峙的谷道。
因為進入了第一道關口,等於已經是天毒府的地方,縱然形勢極為險峻,路面卻平整寬敞,足可容得四馬並馳,只是一路朝右彎去。
一行人馬,奔了約有兩里來路,前面谷勢,忽然一束,像是葫蘆的頸部一般,本來可以四馬並馳,到了前面,只可容得一輛馬車通行。
聞公亮騎在馬上,向後面的人,打了個手勢,要大家緩行,然後回頭問道:
「諸總管,前面大概就是第二關了」」
諸秋松急忙應道:
「是,是。」
說話之間,突聽半空中傳來「嘶」的一聲勁急破空聲響,一支長矛從左首峭壁間飛射而下,插在離聞公亮馬前一丈的地上。
長矛上懸著一面三角小旗,白底,中繡三朵紅色火焰。
聞公亮撫鬚微笑道:
「火靈旗,羅煊這面火靈旗,傳了三代,居然還在江湖上使用。」
諸秋松上前一步,低聲道:
「聞山主,這是火公子手下發出的警告,來人不得再進,只要越過這面火靈旗,他就視若仇敵,下令火攻了。」
聞公亮頷首道:
「老夫自有道理。」一面回頭道:
「董老二,你上去通報,要火公子出來見我。」
董崇義答應一聲,策馬上前,到了「火靈旗」前面,雙手抱拳,說道:
「關上弟兄請通報一聲,大洪山主聞公亮請火公子答話。」
過不一回,只見從山口緩步走出一個身穿大紅綢衫,頭束金冠的少年公子。這紅衣公子看去不過二十六七,生得雙眉斜飛,目若朗星,臉色白中透紅,貌相十分英俊。
只是使人第一眼就會覺得他雙顴紅得有些異樣,分明練成某種特殊外門功夫。
這紅衣少年不用說就是昔年威震武林的火器祖師火神羅煊之孫,火公子羅承祖了。
他身後緊跟著八個一式大紅勁裝,腰束寬帶,懸一圓形「火」字銅牌,手持鋼叉的漢子,分左右在山口兩邊,雁翅般排開。這八名紅衣大漢,正是火字門的家將。
聞公亮端坐馬上,看的暗暗點頭,一手撫鬚,抬目道:
「來的可是火公子麼?」
火公子雙拳一抱,說道:
「不敢,在下正是羅承祖。」
聞公亮道:
「老夫聞公亮。」
火公子聽說馬上紅臉禿頂老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大洪山主九頭獅子聞公亮,不覺肅然起敬。一抖袍袖,作了個長揖道:
「晚生不知聞老前輩俠駕已蒞關前,適才失禮之處,還望老前輩恕罪。」
聞公亮呵呵笑道:
「羅公子好說,老夫昔年雖和令祖侖交,但令祖年齡,實則長我甚多,倒是令尊和老夫小得沒有幾歲,老夫稱他一聲老弟,他偏偏執拗,硬是非海外我老叔不可。唉!這話晃眼已是三十年了,自從大洪山退出江湖,令尊也舉家南遷,從此不通音訊,不知令尊堂可好?」
短短幾句話,已敘出了他和火公子三代交誼,非同泛泛。
灰背狼諸秋松心中暗道:
「原來你和火字門還是三代交情,看來這一關也可順利通過了。」
火公子躬身肅立,對聞公亮狀極恭敬,但聽他問起父母,臉上不期閃過一絲異樣神色,勉強一樣,欠身道:
「家父、家母,尚托粗安。」
九頭獅子聞公亮是何等人物,目光如炬,自然看出他說話時神色有異,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乾咳一聲,一手撫鬚,目注火公子,說道:
「老夫和火公子叨在三代世誼,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火公子躬身道:
「老前輩,但請直說。」
聞公亮道:
「既是如此,老夫就直言了,天毒餘孽申公豹侯延炳遠在二十年前,因他人品不端,早就為武林各大門派所不齒,消聲匿跡已久。此次重出江湖,居然開府石城,第一件事就是盜竊少林藏經,繼而又潛害武當六指神翁,陰謀奪篡大洪山,惡跡昭彰,火公子武林世家,怎會受其蒙蔽,和這等江湖敗類沆瀣一氣,擔任起天毒府第二關關主來了?」
「受其蒙蔽」,這話是給火公子留的面子。
火公子俊臉微微一紅,恭聲道:
「老前輩責以大義,但晚輩實有難言之隱……」
聞公亮道:
「火公子有何為難之處,只要老夫能力所及……」
火公子沒待聞公亮說完,雙手作了個長揖,抬目道:
「老前輩盛情,晚輩感激不盡,晚輩奉命扼守此關,老前輩若是顧念舊誼,就請……」
聞公亮雙目精光陡射,截著道:
「火公子之意,可是要老夫回去麼?」
火公子神色痛苦,目中流露出央告神色,說道:
「晚輩不敢請爾,只是……唉!晚輩守關有責,萬望老前輩看在先祖情誼,曲予矜全。」
聞公亮神色微變,重重一哼道:
「你可知道天毒府主侯延炳已遭生擒麼?」
火公子道:
「這個晚輩已經知道,只是晚輩奉金公子之命,守住此關,不得放任何人入關……」
聞公亮聽得心頭發火,沉聲道:
「你投效天毒府,爾父是否知道?」
火公子躬身道:
「晚輩就是奉家父之命前來,否則晚輩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妄動火靈旗了。」
聞公亮仰天洪笑一聲道:
「想不到呀,真是想不到,令祖火靈旗,威震江湖,居然會拿來助紂為虐。」
驀地回過頭去,沉聲道:
「董老二。」
董崇義在馬上欠身道:
「小弟在。」
聞公亮臉色異常難看,伸手一指火靈旗,凝重說道:
「你也算是火字門中之人,既然火家之人,妄使火靈旗,你就上去替你已經去世的師父,把此旗收了,咱們就得攻關。」
原來董老二竟是火神羅煊門下。
這下不僅馬上群雄,心頭大感驚異,就是火公子羅承祖也深感意外!
因為江湖上誰也不知道大洪山的董老二的師門來歷。
這也難怪,大洪山的人,怎會拜火神羅煊為師?但如熟知江湖掌故的人,也不難想得到,當年火神羅煊經常在大洪山盤桓,收董崇義為徒,也在常情之中。
董崇義答應一聲,一躍下馬,整了整衣衫,神色恭敬,緩步走到火靈旗前面,恭恭敬敬的拜了八拜。然後站起身子,正身而立,探手從懷中取出一枚圓形紅玉,上面刻著三朵火焰,與火靈旗上畫的相同,交到左手,右手扣了個火訣。
這一捏訣,但見一隻右手,在瞬息之間,變得赤紅如火!
范君瑤暗暗忖道:
「紅焰掌。」
他在南陽曾見董崇義施展過「紅焰掌」,因此認識。
火公子看到這裡,身軀一顫,臉色倏變,不覺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口中說道:
「弟子羅承祖叩見師叔。」
他這一跪下,身後八個紅衣大漢,也一齊跪到地上。
董崇義也沒有說話,左手高擊玉符,右手捏訣,忽然雙腳像舞蹈般在地上連蹦帶跳,接連繞旗跳躍了三匝,突然身形騰起,伸手從長矛上摘下了「火靈旗」。
火公子眼看董崇義收了「火靈旗」,臉上反有喜色,恭敬的站起身,然後朝聞公亮作了個長揖,說道:
「董師叔亮出先祖火符玉令,收去火靈旗,晚輩身為火字門後輩,自是不敢不遵,但晚輩奉家父之命前來守關,父命難違,如今只好以私人身份,盡我人子之職了。」
聞公亮心頭大怒,冷冷哼道:
「火公子那是想和老夫較量了?」
火公子道:
「晚輩不敢,只是晚輩守關有責,除非老前輩把晚輩殺了。」一面卻立即以「傳音入密」
說道:
「老前輩多多原諒,最好請把晚輩擒下,晚輩另有隱情奉陳。」
聞公亮正待發作,聽了火公子之言,不覺暗暗一怔,忖道:
「看來他果然另有隱情。」臉色一沉,哼道:
「以老夫和爾祖、爾父的交情,你附匪作惡,助紂為虐,你當老夫殺不得你麼?」話聲出口,沉喝道:
「老二,你去把他拿下了。」
董崇義應聲而出,喝道:
「羅承祖,你自己束手就縛呢?還是要董某動手?」
火公子拱手作揖道:
「弟子不敢和師叔動手。」
董崇義道:
「那是願意束手就縛了?」
火公子道:
「弟子縱有束手就縛之心,怎奈父命難違……」
董崇義怒喝一聲道:
「好小子,你劃道吧!」
火公子道:
「弟子既不敢和師叔動手,但又父命難違,兩者都使弟子為難,因此弟子想試試暗器,弟子若是僥辛獲勝,就請聞老前輩矜全,弟子可以保住此關。若是弟子失敗了,弟子自當束手就縛,聽憑處置,這樣弟子也盡了守關之責,不知師叔以為何知?」說完,再以「傳音入密」說道:
「師叔既擅『紅焰掌』就不懼火門暗器,可以接,也可以把它拍擊回來,弟子出於無奈,萬望師叔手下留情。」
董崇義不知他的心意,怒哼一聲道:
「你老子傳給你幾手玩藝,只管使來。」
聞公亮適時道:
「老二,你師傅三代單傳,你出手可得小心。」
這是暗示他出手輕些,不可認真。
董崇義道:
「小弟省得。」
聞公亮回頭朝范君瑤、方璧君兩八望了一眼,說道:
「老夫想請老弟、姑娘二位,去替董老二押陣。」
他自恃身份,自然不好親自下場。
范君瑤、方璧君同聲應道:
「在下兄妹遵命。」
修靈鳳道:
「聞老前輩,我去好麼?」
只要范師哥去的地方,她也要挨一腳。
聞公亮含笑點頭,一面以「傳音入密」朝方璧君道;「姑娘精擅神針,還望能在適當時機,把此子制住了才好。」
方璧君暗暗點了點頭,一把拉住了修靈鳳的手,說道:
「咱們出去。」
跟著范君瑤身後,朝前面走去。
這時火公子已退到四丈開外,站定身子,他等董崇義走到三丈遠處站定,然後躬身說道:
「師叔是否準備好了?」
董崇義濃哼一聲道:
「你只管施展。」
火公子躬身道:
「如此弟子失禮了。」
右手衣袖一抖,三粒銀丸、品字形飛出。
火字門的暗器,自然是火器了。
但見那三粒銀丸飛出衣袖,臨風一晃之際,登時響起三聲「波」「波」輕響,銀丸上各自綻出三點火星,日光之下,亮晶晶的銀丸,燃起了一點螢螢火光,煞是好看!
這正是火神羅煊當年名聞江湖,遇物即燃,威力極大的「火星銀彈」。
此種「火星銀彈」,因為一出手即點燃起火苗,銀彈本身,已是火一般熾熱,除了練有他們本門「紅焰掌」的人,江湖上一等一的暗器高手,也無法去接。
火公子三粒銀丸出手,身形滴溜溜一轉,長袖連展,接連又打出六顆銀彈。前後九顆銀丸,三顆三組,分作三個品字形,宛如流星追月,激射而來。
這也有個名堂,叫做「連環九轉」。因為每一顆銀丸,都是在空中旋轉不停,九顆「火星銀彈」,旁人既無法用手去接,那就只有閃身躲避,但別的暗器,你躲得開,火字門的暗器,乃是火器,你接得住,還可以丟出去,既不能接,那就只有眼睜睜的看它落地爆炸。
「火星銀彈」一發九粒,一顆銀彈,一經燃燒,散開來的火星,遇物即燃,就可擴及五尺方圓。
九顆銀彈同時燃燒,少說也得波及三四丈方圓,你身法最快,也躲閃不開,但「火星銀彈」在火字門的火器中,還是威力最輕的一種,已有如此厲害了。
卻說范君瑤奉了聞公亮之命,要他和方璧君、修靈風三人,出來替董崇義押陣。
這在聞公亮來說,他已知火公子是火神羅煊嫡傳孫子,武功火器,自然已得火字門真傳,董崇義不過只是火神羅煊的記名弟子。
雖然他武功了得,若憑真實功夫,諒火公子也不是他的對手,但火公子說出較量暗器,怕董崇義接不下來。自己身份高過火公子二輩,不好出來插手,范君瑤自然是最好的人選了。
范君瑤既沒聽到火公子方才以「傳音入密」向聞公亮說的話,又不知道董崇義的「紅焰掌」,可以接得下「火星銀彈」。
他只看到火公子自恃火字門暗器,沒把有三代交誼的九頭獅子放在眼裡,還要向師叔董崇義挑戰,心頭甚是怒惱。
正好聞公亮要他出來替董崇義押陣,暗自忖道:
「這小子目無尊長,自己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此時眼看火公子九顆「火星銀彈」連翻出手,也沒待董崇義出手,屈指一彈,三縷指風,朝最先三顆銀彈擊出。
要知武當六指神翁以「一元指」功,蜚聲武林,范君瑤玄關已通,一身功力,何等精湛,此刻從他手上使出來的「一元指」已不在乃師之下。
但見最先飛旋而來的三顆銀彈,堪堪飛到一丈來遠,突然間好像經天風一吹,回過頭去,和第二組三顆銀彈,撞個直正著。這一撞不打緊,但聽三聲「叮」「叮」輕震,緊接著「轟」
的一聲,半空中爆發出一蓬熊熊烈火。
無數火星,像花雨繽紛,四散四射!
雙方的人睹狀大驚,紛紛向後退避。
董崇義功運右手,一隻色呈暗紅色的手掌,橫胸凝立,準備接住了暗器,朝無人的山壁間扔!但他並未出手,「星火銀彈」已在空中自相互撞,心中方自奇怪。
這原是一瞬間的事,正當大家紛紛退避之際,火公子發出來的第三組三顆銀彈,也出現了奇跡般的突變,倒飛回去。
三顆銀彈中的兩顆,疾如流星,一左一右撞上關前兩邊的石壁,「轟」「轟」兩聲,火星四濺,嚇得八個紅衣大漢,閃避不疾!
中間一顆,「嘶」的一聲,疾若流星,朝火公子身前瀉落,又是業聲「轟」然巨響,火光乍起,圍著火公子熊熊燃燒起來。
這一下因為太以突然,火公子竟連躲閃都來不及,好在他身上一件紅色長衫,具有防火功能,只見他身形一個飛旋,從火光中飛旋而出。
方璧君手中早已拈著兩支飛針,此時一見火公子從火光中飛出,立即玉指輕彈,兩支「穿珠神針」悄無聲息朝火公子打去。
火公子身上雖有避火長衫,但三顆「火星銀彈」突然倒飛回來,倒也使他吃驚不小!
因此他這一飛身從火光中閃出,一來正當驚魂甫定,二來方璧君打出的兩支「穿珠神針」,使人防不勝防,腳下方自一停,便自栽倒地上。
聞公亮坐在馬上,不覺呵呵大笑道:
「老二,還不與我拿下?」
董崇義空自蓄勢待敵,根本沒有他出手的機會,跟著第三組「火星銀彈」,兩組在半途上自相擊撞,後面一組又自行飛了回去,心中大有納罕。
此刻聽到山主的喝聲,哪還怠慢,一個箭步,掠了過去,一把抓起火公子,提了過來,走到聞公亮馬前,沉聲喝道:
「羅承祖,你現已被擒,還有何說?」
火公子被「穿珠神針」制住穴道,身不能動,仰首說道:
「晚輩既已被擒,聽憑老前輩發落。」隨著話聲,朝聞公亮低低說道:
「老前輩,家父猶在對方手中,你老人家要他們把晚輩綁上了,免得賊黨生疑。」
聞公亮早已料到他父子可能受人脅迫,聽他說出父親猶在對方手中,暗暗點頭,一面朝馬後八名山丁吩咐道:
「你們把他捆起來,等老夫破了天毒府,再行發落。「八名山丁答應一聲,早有兩人手持繩索,走了過來。
方壁君閃身而出,說道:
「這位火公子身手不凡,莫要給他逃走,讓我來點了他奇經穴道。」
口中說是點他奇經穴道,纖手一扔,從他身上起下兩支針來。
由兩名山丁把他反剪雙手,綁了起來。
這一陣工夫,八名紅衣大漢,因公子被擒,早已逃得無影無蹤。
聞公亮目注火公子問道:
「令尊就在天毒府麼?」
火公子搖搖頭道:
「家父不在此地。」
聞公亮道:
「你可知道侯延炳把令尊囚禁何處?」
火公子眼眶一紅,含淚道:
「晚輩也不清楚,家父是年前被一個叫天君的人,下帖約去的,從此一去不返,約在半年前,有人送來家父一封手書,要晚輩來石城山,投效府主,曾說只有晚輩追隨此地府主,家父方能保住性命,此事務請老前輩替晚輩作主。」
聞公亮怒哼一聲道:
「又是天君,看來侯延炳沐猴而冠,開府石城,其實也只是被他利用的傀儡禍首來,不說老夫和火字門三代交誼,拯救令尊之事,自有老夫替你作主,只是為了令尊安全,目前暫時只好委屈你了。」
火公子道:
「多謝老前輩,只要能把家父救出,晚輩縱是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聞公亮一揮手道:
「大家上馬,三關已破其二,咱們—鼓作氣,破了最後一關,到天毒府等武當幾位道兄也好。」
話聲未落,突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董崇仁道:
「山主,大概是武當派的人趕來了。」
聞公亮拂鬚笑道:
「他們倒來得很快。」
說話之間,但見兩匹快馬,飛馳而來,馬上兩人,正是奉命趕去玄妙觀的雷公佟仲和,和董崇智兩人。
佟仲和馬上還橫放著一個人,正是點頭華佗唐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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