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的聲音又道:
「總護法要你跟他來,就是要查明這件事,你知道總護法交代的事情,若是辦不好,該當如何吧?」
耿小雲道:「小婢知道。」
那低沉聲音道:
「目前不用多問,免他生疑,等到了將軍嶺,你必須處處留神,有什麼事情,隨時跟本座聯絡……」
蕭湘雲聽到這裡,心知兩人談話已將結束,自己不但不能讓他們發覺,也必須趕在耿小雲前面回去,因此趁兩人還在說話之際,悄悄後退。
等到退回後進小天井,立即長身躍起,越牆而出,看看耿小雲還沒出來,趕緊施展輕功,一路加速奔行,回到客棧,悄悄穿窗而入,把窗戶掩好,就回到床上躺下。
心中只是思索著耿小雲和那人所說的話,似乎替狄大哥隱瞞了許多事,但她是明月宮派來監視狄大哥的,已是毫無疑問了。
這時窗戶間,有了極輕的聲音,那是耿小雲回來了。
蕭湘雲趕緊閉上眼睛,假裝睡得很熟,耳中聽到耿小雲飄身入房,又輕輕的關上窗戶上床睡下。
蕭湘雲蠟屈著身子,一動都不敢動,心中只是想著今晚看到聽到的事,該不該告訴狄大哥呢?」
她想到自己從委羽山認識狄大哥開始,在船上,自己就一直關心著他,後來狄大哥替師祖婆婆打通走火入魔的經絡,這次泌姆山大會,又獨自一人擋住追蹤師傅的許多人,不論放公放私,自己和狄大哥的情誼,都要比耿小雲深厚得多……。
她想到這裡,覺得身子一陣懊熱,這件事既然給自己發覺了,自然應該告訴狄大哥才對,也好讓狄大哥心裡有個數。
這一晚,她幾乎再也睡不著覺,可是又不敢翻身,怕耿小雲起疑。
第二天馬車離開上饒,出城不過十幾里路,馳行之際,忽聽駕車的張老二回頭說道:
「狄公子,前面有人攔路,只怕有些麻煩呢?」
說話聲中,馬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
耿小雲道:
「不知是什麼人?」
狄明揚一手掀起車簾,舉目看去,果見路上站著三個人,攔阻了馬車的去路。
蕭湘雲道:
「狄大哥,我們下去。」
狄明揚點點頭,當下跨下車廂,耿小雲。蕭湘雲也跟著下車。
狄明揚細看三人,中間一個是背負長劍的青衣老者,左右兩人也都是四旬以上,一看就知都有著一身極好的武功,心中暗暗納罕,就抱抱拳道:
「三位攔在在下車前,不知有何見教?」
那青衣老者眼看跳下車來的三個人,都只有十六八歲,不由微微一怔,問道:
「你們三人之中,不知哪一個叫狄明揚?」
狄明揚道:
「在下就是狄明揚,老丈可是要找在下嗎?」
「不錯。」青衣老者徐徐說道:
「你就是明月宮副總護法狄明揚了?」
狄明揚道:
「正是在下。」
左首中年漢子嘿然道:
「請問狄副總護法此行,可是志在橫掃江南?」
狄明揚聽得一怔道:
「兄台此話怎講?」
左首中年漢子大笑道:
「你們在泌姆山舉行大會,要掃蕩江南武林,這不是假的吧?」
狄明揚道:
「泌姆山舉行大會,乃是江南武林同道的聯盟大會,怎會是掃蕩江南武林呢?」
右首一個中年漢子冷笑道:
「泌姆山下群魔亂舞,這也算得是江南武林同道的大會麼?」
耿小雲自然聽得出對方三人言詞之中,大有不滿泌姆山大會之意,這就說道:
「三位是誰,既然找上我大哥,總該報個萬兒,說說來意吧?」
青衣老者徐徐說道:
「老夫沈公明,喬掌形意門……」
狄明揚聽得一怔,連忙抱拳道:「原來是沈掌門人,在下失敬,這二位呢?」
沈公明道:「他們是我師弟。」
狄明揚道:
「沈掌門人和二位令師弟在此攔路,必有原因,沈掌門人肯見告麼?」
左首漢子冷笑道:
「泌姆山大會是閣下主持的,你們有些什麼行動,還用問別人麼?」
耿小雲道:
「我大哥不明你們攔住我們馬車的原因,才問你們的,難道我們坐車經過這裡,給你們攔住了,還是你們對嗎?」
左首漢子臉色一沉,怒嘿道:
「你大概也是明月宮出來的了,才會如此橫法。」
耿小雲道:
「你們攔路不橫,反說我們停下來相問的橫麼?你大概仗著形意門的掌門人在此,才這般橫吧?」
右首那漢子道:
「和他們還有什麼好話說的?正邪不並存,殺一足以做百,殺了他們並不為過。」
耿小雲道:「你們三個原來……」
「你不可對沈掌門人無禮。」
狄明揚朝耿小雲一擺手制住她說話,一面朝沈公明道:
「沈掌門人,在下尊你是武林前輩,已是再三容忍,二位令師弟說的話,實在逼人太甚了,在下初到江南,自問和三位無怨無仇,不知什麼地方開罪三位,其中如有誤會,也應先說說清楚,開口就要誅殺我們,究是為了什麼?希望沈掌門人有以教我。」
沈公明身為一門之主,他看狄明揚不過是個不滿二十的少年,雙目之中神光湛湛,其餘兩個少年也生得眉清目秀,心中也不禁感到有些猶豫,聞言不覺沉笑一聲道:
「好,老夫那就直言相告了,江南同道得到的消息,此次大江南北黑道群雄聚會泌姆山,據說是由明月宮撐的腰,明月宮特派你狄副總護法出席大會,就是表示全力支持之意。」
狄明揚沒有作聲,他知道這可能是公孫先生早已安排好的。
沈公明續道:
「大會中決定要向武當、少林兩派討還公道,所謂公道,也就是藉此向武當。少林動手……」
狄明揚道:
「沈掌門人可否容在下稍作解釋?」
沈公明道:
「請說。」
狄明揚道:
「此次泌姆山大會,確是有此決定,但其中另有原由……」接著把淮陽鷹爪門賀笑天和武當門下羅曉天在鎮江酒樓上因兩人姓名相同,引起紛爭等事說了一遍。賀笑天喪生在羅曉天掌下,鷹爪門上武當理論,武當派置之不理,此事由賀笑天之子賀繼武向大會哭訴申冤。
第二件是少林門下法名圓規的弟子在南昌武陽意圖姦淫農家新婦,為鄧乾坤所執,押赴大會,因是少林寺僧,大會主張送回少林寺去。
沈公明聽得微微一笑,說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有這兩個藉口,豈不師出有名了?」
狄明揚道:
「此事是真是假,雙方對了面,就可以水落石出,不難解決。」
蕭湘雲道:
「是啊,這和我們又有什麼關連呢?」
沈公明微哂道:
「但泌姆山大會之後,與會群雄已由諸廣山段老邪和蛇嶺田七娘,天台山逢若仙三人率領,名為向武當、少林興師問罪,傳言中還有明月宮高手的支援,由你狄副總護法為前鋒,意圖橫掃江南,先消滅在江南的五個門派,然後血洗少林、武當兩派,敝門就在橫峰,首當其衝,老夫自然要來會會狄副總護法了。」
狄明揚聽得不勝驚異,說道:
「這真是空穴來風,從何說起?在下此行,只是回家探親,這輛車是在壽寧雇的,講好了是到龍堡去的,沈掌門人若是不信,不妨問問這駕車的張老二,在下怎麼會成了他們的前鋒?」
沈公明看他說的不像有假,看了狄明揚一眼,忍不住問道:
「狄副總護法家在龍堡?」
狄明揚道:「正是。」
沈公明道:
「據老夫所知,龍堡狄家莊,只有一家姓狄的,不知狄元和狄老哥,是你什麼人?」
狄明楊喜道:
「沈掌門人說的正是家父,原來你老認識家父?」
沈公明看了他一眼,臉上神色微有異狀,問道:
「小兄弟,離家已有幾年了?」
狄明揚道:
「在下十二歲那年,由駱叔叔送我去委羽山去的,如今算來,快六年了。
「六年。」沈公明微微頷首,問道:
「小兄弟說的駱叔叔,可是人稱雲裡翻身的駱長青麼?」
「是的。」狄明揚道:
「沈掌門人,也認識駱叔叔麼?」
沈公明點點頭道:
「老夫和令尊和駱兄都是舊識,小兄弟怎麼會當起明月宮的副總護法來的呢?」
狄明揚道:
「這個一言難盡,在下也是在路上才知道的。」
沈公明道:
「小兄弟是龍堡狄家莊的人,老夫自然相信你不會和黑道中人同流合污;但此次消息,已經傳遍江湖,小兄弟如能脫離明月官,就可消解江南同道對你的猜忌了。」
狄明揚道:
「沈掌門人說得極是,當時在下並未同意擔任明月宮副總護法,在下離開明月宮之後,才發表的,此事在下只有等回家探親之後,再向明月宮表明態度了。」
沈公明又看了他一眼,頷首道:
「只要小兄弟所言屬實,老夫自會向各派同道解說,咱們就此別過。」
狄明揚拱拱手道:「多謝沈掌門人,在下不送了。」
沈公明率同兩個師弟,飄然而去。
蕭湘雲道:「狄大哥,他說明月宮……」
耿小雲道:
「此處不宜多說,我們還是上車吧!」
三人回到車上,張老二不待吩咐,就揚鞭起程。
狄明揚沉吟道:
「聽沈掌門人的口氣,明月宮果然不是正派中人了。」
耿小雲輕聲道:「大哥現在相信了?」
蕭湘雲笑道:
「小雲姊姊,你別忘了是明月宮的人呀!」
耿小雲道:
「我跟大哥出來了,還會是明月宮的人麼?」
蕭湘雲本來和她談得很投機,早就姊姊妹妹的,和她推心置腹,但聽了耿小雲這句話,心裡不禁大起反感,暗道:
「好啊,你還說不是明月宮的人,昨晚還和明月宮的人暗中聯絡,雖然你替狄大哥隱瞞了許多事情,但你還是負責監視狄大哥,總不假吧!哼,人心當真可怕得很!我應該找個機會,把昨晚之事,暗中告訴了大哥才對。」
這天晚上,他們趕到橫峰,落店之後,用過晚餐,各自回房休息。
狄明揚練的是「逆天玄功」,是不在床上睡覺的,他脫下長衫,正待熄燈,倒立行功。
只聽有人叩著房門,叫道:
「狄大哥,你睡了麼?」
狄明揚聽出是蕭湘雲的聲音,不由開出門去,問道:「你有事嗎?」
蕭湘雲一下閃了進來,說道:「自然有了。」
她回身輕輕的掩上房門。
狄明揚回到椅子上坐下,說道:「有什麼事,你快說吧!」
蕭湘雲在他邊上坐下,偏頭問道:
「狄大哥,我要問你一句話,小雲姊姊為人如何?」
狄明揚道:
「她和你在一起,已經有好多天了,你說她為人如何呢?」
蕭湘雲道:「人家要你說咯!」
狄明揚道:
「如果拿你和她比,你們雖是同年的,但你沒經過什麼困難,心地純潔,小雲經過的事情比你多,也就比你成熟多了。」
蕭湘雲道:「我是問你,她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狄明揚笑道:「她心地善良,怎麼會是壞人呢?」
蕭湘雲披披嘴道:「我看她不像是好人,但也不算很壞就是了。」
狄明揚聽得深感訝異,望著她問道:「怎麼,你們可是吵了嘴了?」
「我才沒和她吵嘴呢!」
蕭湘雲甩了下長辮,說道:
「但她有事情瞞著你總是真的了。」
狄明揚奇道:「她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蕭湘雲道:
「是我親眼看到的,親耳聽到的,還假得了麼?」
狄明揚道:「你倒說說看,是什麼事呢?」
蕭湘雲就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狄明揚道:
「明月宮果然不放心我,還有人暗中跟了下來!」
蕭湘雲道:「你現在相信了?」
狄明揚笑了笑道:
「她這是虛與委蛇,從明月宮出來的時候,她已經說過,公孫先生要她來侍候我,其實就是暗中來監視我行動的了。」
蕭湘雲道:
「她如果向著你,今天為什麼不告訴你呢?」
狄明揚心中暗道:
「她其實都早已告訴我了。」
但這話他不好說出來,只得笑了笑道:
「這樣反而好,我們的事,她不會真的告訴明月宮來人的,讓他們去保持聯繫,對我不更有利麼?」
蕭湘雲披披嘴道:「我知道你會幫她說話,就不來告訴你了。」
「好了。」狄明揚含笑道:「時間不早,你快去睡吧!」
蕭湘雲沒有作聲,站起身就走。
狄明揚掩上房門,心中暗笑,這位蕭妹子一定是多了自己的心。
一宿無話,第二天狄明揚起身,盥洗完畢,還沒見二女過來,忍不住走到隔壁,輕輕叩了兩下門,叫道:
「雲揚,你們還不起來麼?吃過早餐,該上路了呢!」
房門啟處,耿小雲早就梳洗好了,含笑說道:
「小弟不敢去驚擾大哥,其實小弟早就起來了。」
狄明揚看她笑得古怪,房中不見蕭湘雲,忍不住問道:「雲賢弟呢?」
耿小雲粉臉微紅,神秘一笑道:「她昨晚不是睡在大哥房裡麼?」
狄明揚被她說得俊臉驀地一紅,說道:「胡扯,她到我房裡去坐了一會,就回房來了。」
耿小雲一怔。急道:
「這就奇了,她明明是到大哥房裡去的,我還以為……啊,她這會到哪裡去了呢?我們快去找才是……」
狄明揚忽然想起她可能走了,不覺搖搖頭道:
「她走了已經一個晚上,只怕早已去遠了,還到哪裡去找?」
耿小雲道:「她怎麼會不聲不響的走了呢?」
「唉!」狄明揚道:「她一定多了我的心。」
耿小雲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他,問道:
「她昨晚到大哥房裡去,和你說了些什麼?」
狄明揚不好和她明說,只得說:「也沒什麼,她只問我什麼時候才去找她師傅,我勸她不用心急……」
耿小雲緊蹙著蛾眉,說道:
「湘雲妹妹也真是的,她為什麼不和我說呢?現在不知她去了哪裡,真急死人。」
狄明揚道:「人已走了,急也沒有用,希望她不出事才好。」
耿小雲道:
「我們要不要在這裡等她一天呢?」
狄明揚道:
「她昨晚出走,到現在已有五六個時辰了,少說也已走了幾十里路,絕不會待在城裡,我們在這裡等上一天,豈非守株待兔,等也是白等的了。」
耿小雲偏著頭,望著他問道:
「大哥的意思,我們不用等她了?」
狄明揚無可奈何的聳聳肩道:
「我歸心如箭,既然等也白等,那就不用等了。」
兩人並肩走出店堂,付過店帳,正待出門,只見一名青衣漢子迎面走來,朝狄明揚拱拱手道:
「這位就是明月宮的狄副總護法了?」
狄明揚連忙抱拳道:「在下正是狄明揚,老哥……」
青衣漢子從身邊取出一個信柬,遞了過來,冷冷的道:
「掌門人請狄副總護法屈駕敝莊一行。」
狄明揚打開信束,抽出一張信箋,只見上面寫著,「謹備薄酌,恭請光臨。」下面是「沈公明謹約。」
這是形意門掌門人沈公明的邀約,狄明揚考慮了一下,覺得不好不去,這就點點頭道:
「沈掌門人寶莊在哪裡?在下自當趨訪。」
青衣漢子道:「在下自會替尊駕領路。」
三人走出客店,青衣漢子牽過馬匹,說道:
「狄副總護法請上車了。」
狄明揚和耿小雲跨上馬車,青衣漢子翻身上馬,朝車把式張老二道:
「老哥請隨我來。」
一領韁繩,當先馳去,張老二也就揚鞭催馬駕著車隨後跟去。
出城不遠,就馳上一條兩邊綠楊成蔭的石板路,蹄聲得得,輪聲轆轤,互相呼應。
這樣馳了三里光景,前面出現了一座莊院,院前一片空曠的草地上,正有四五匹馬在嚙著青草。
大門前站著兩個青衣勁裝漢子,大門也敞開著。
青衣漢子一直馳到莊院門口,才一躍下馬,等張老二馬車停住,才一抱拳道:
「狄副總護法請稍待,容在下進去稟報一聲。」
狄明揚忙道:「老哥只管請。」
青衣漢子轉身匆匆往裡就走,狄明揚、耿小雲相繼下車,就在大門口站著等候。
這樣足足等了一盞茶的工夫,才見那青衣漢子回了出來,說道:
「掌門入請二位進去。」
狄明揚因沈公明昨天說過,和爹,和駱叔叔都是舊識,那麼他就是自己父執輩了,是以並不覺得對方托大,這就朝青衣漢子拱拱手道:」老哥請。」
青衣漢子轉身道:「二位隨我進去。」
兩個隨著他走進大門,二門,越過大天井,走進階前。
青衣漢子已朝階上躬身一禮,高聲道:
「啟稟掌門人,明月宮狄副總護法到。」
只聽廳上有人沉聲道:「有請。」
狄明揚回頭朝耿小雲道:「你隨我進去。」
舉步走上石階,跨入大廳,目光一動,發現廳上已有四五個客人坐在那裡,看到自己也沒有人站起來。
主人沈公明沉著老臉,勉強頷首道:
「狄副總護法請坐,有幾位武林同道想見狄副總護法,另外老夫也有一事請教……」
狄明揚聽他口氣,不似昨天親切,(昨天因他知道了狄明揚是龍堡狄元和的哲嗣,已口稱小兄弟,如今忽然又稱呼狄副總護法了。)尤其廳上眾人對自己都似乎心存敵意,做不為禮,不覺暗暗攢了下眉,一面含笑道:
「那就請沈掌門人引見了。」
沈公明首先一指坐在上首身穿月白長衫,方面大耳,皮膚白皙的中年人道:
「這位是黃山萬耀堂萬大俠。」
第二位六十出頭的紅臉老者是六合門掌門人桑友三。
第三位五綹長鬚的道裝老者是八封門掌門人封子真。
第四位瘦高老者是九宮門掌門人陶述祖。
第五位文士裝束,手搖摺扇的則是通臂門的璇璣手文成章。
這五人之中,狄明揚只見過文成章一個,他聽完沈公明的介紹,心頭暗暗驚異,除了文成章,幾乎都是一門之主,他們這些人在這裡集會,自然是江湖上傳說明月宮將橫掃江南武林有關了。
一時不由覺得肅然起敬,朝眾人一一拱手為禮、說道:
「武林未學狄明揚,今日得能拜識諸位掌門人,實乃畢生榮幸,還望諸位不吝賜教。」
黃山萬耀堂沉聲道:
「狄副總護法年紀輕輕,能當上明月宮副總護法,又在泌姆山大會領袖群倫,足見高明,沈掌門人能把狄副總護法請到,更是天大的面子,萬某也深感榮幸,待會沈掌門人向狄副總護法請教之後,萬某也有一事要向閣下請教呢!」
黃山世家領袖江南,但此人口中說得客氣,臉上卻似笑非笑,大有不屑之意,因此他說的話也變成了諷刺。
耿小雲初入大廳,眼見眾人對大哥不理不睬,做不為禮,心中已經大是不快,此刻聽了萬耀堂的話,句句含著譏諷,心頭更覺得有氣,暗道:
「泌姆山大會上,獨目神鷲鄧乾坤說得不錯,他們這些自稱名門正派的人,果然個個自高自大,沒把江湖人放在眼裡,哼!反不如司徒贊等人講義氣呢!」
狄明揚連說「不敢」,一面朝沈公明拱拱手道:
「沈掌門人不知有什麼見教?」
沈公明經他一問,不由得臉現鬱怒,沉哼一聲道:
「好,那就恕老夫直說了,請問狄副總護法昨晚是在何處?」
狄明揚道:
「在下昨晚投宿城內招商客店之中。」
沈公明道:
「沒有外出?」
狄明揚道:」沒有。」
沈公明怒笑一聲道:
「狄副總護法小小年紀,當上了明月宮副總護法,在明月宮中地位已是不低,如何一味抵賴,難道抵賴就能賴得掉麼?」
狄明揚聽得一怔,說道:
「在下抵賴什麼了?」
沈公明握緊拳頭,怒聲道:
「我蕭師弟因你雖然不承認是明月宮橫掃江南的先鋒,但江湖上言之鑿鑿豈可不信?尤其是咱們形意門是你們橫掃江南的第一站,首當其衝,你到了橫峰,咱們不得不多加注意,所以你們住進招商客店,蕭師弟也跟著落了店,以便就近監視……
狄明揚坦然一笑道:
「在下昨晚很早就睡了,只不知令師弟監視了在下一些什麼?」
沈公明切齒的哼了一聲,接著道:
「昨晚二更時分,咱們莊院大天井中,忽然響起了一聲砰然重物跌落之聲,我三師弟聽到聲音有異,急忙掠出,發現大天井上仰臥著一具屍體,此人正是在城中落店,暗中監視閣下的蕭師弟,他是被人以重手法擊中後心致死……」
狄明揚,「啊」了一聲!
沈公明又道:
「三師弟悲憤填膺,想到蕭師弟的屍體可能是敵人送來的,這就雙足一頓,越牆追出,老夫也聽他喝了聲『惡賊哪裡走?』從他這句話判斷,敵人顯然並未走遠,老夫怕他有失,也就匆匆跟了出去,但等老夫趕出莊院,三師弟已經倒斃在莊院前面的草地之上,他致命之處是前胸被人用重手法擊中,震碎了心臟……」
狄明揚道:
「沈掌門人懷疑二位令師弟是在下殺死的嗎?」
沈公明道:
「老夫兩個師弟得罪了狄副總護法也是事實。」
耿小雲道:
「我大哥會是這種人麼?」
萬耀堂道:
「明月宮的人,這也難說。」
耿小雲道:
「萬大俠有證據麼?」
萬耀堂大笑道:
「蕭二兄昨天在口頭上得罪了狄副總護法在先,又潛去客店,監視狄副總護法行動在後,這就是他致死的原因了。」
耿小雲哼了一聲道。
「這真叫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萬耀堂目注耿小雲,冷然道:「你是什麼人?」
耿小雲道:「我叫狄雲揚。」
萬耀堂聽他說話聲音尖細,似是女子,卻又穿著男裝,不覺問道:
「你分明是個女子!」
耿小雲道:
「是女子又怎麼樣?天下真理只有一條,男子,女子,總得講理呀!」
萬耀堂嘿然道。
「兄弟聽說明月宮中,都是女子,這妖女多半是明月宮的人了。」
沈公明道。
「萬兄且請梢待,老朽還有話說,昨晚敝莊正有兩位客人,一位是通臂門的文兄,另一位是少林門下的胡達胡兄,他們聽到敝莊出了事,也連袂趕出,胡兄說了句:「這兩人準是狄明揚那小子下的毒手』,不料他說這句話竟遭了殺身之禍,就是老夫和文兄回進莊院之時,胡兄落後了一步,當時只聽身後有人大叫一聲,等咱們回過身去,胡兄被人一掌擊中後腦,橫屍階上,在場的還有老夫幾個門人,他們只看到一條人影,一閃而逝,身法奇快無比,老夫和文兄分頭追蹤,竟然連人家影子也沒有看到。」
狄明揚道:
「沈掌門人認為是在下了?」
沈公明忽然發出龍吟般一聲蒼勁的長笑,說道:
「老夫聽說狄副總護法藝出東海,自然不同凡響,不然明月宮也不會把副總護法的高位來籠絡你了。」
這話真叫狄明揚無法開口,此時就是他要否認不是東海門下,也沒有人肯相信了。
「唉!可惜呀可惜……」
八封門封子真喟然長歎道:
「東海老神仙數十年前,就一直受武林同道崇敬,沒想到老神仙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卻棄明投暗,會和明月宮沆瀣一氣,和武林為敵,當真是可惜之至。」
萬耀堂大笑道:
「縱然是東海門下,也不能容他作惡,咱們今天給老神仙清理門戶,正是報答老神仙的大恩,不使他老人家清名受累。」
他這番話,大有要大家聯手,,共同對付狄明揚之意。
沈公明忽然正容道:
「狄明揚,老夫昔年和令尊也算得是老友了,因此不妨實言相告,在場的幾位掌門人,都是聽到了江湖傳言,明月宮要橫掃江南,敝門是首當其衝,才趕來支援的,但聽了敝莊昨晚發生之事,無不氣憤填膺,閣下小小年紀,藝出東海,應是武林後起之秀,怎奈明珠暗投,又接二連三犯下殺孽,東海老神仙昔年有恩放江南武林,是以得知你是東海門下,更是痛心疾首,大家認為由老夫來向你勸說,隨著咱們前去東海,若是妄想挾技相抗,咱們說不得只好把你擒下,先廢去武功,再押去東海了,你自己仔細考慮吧!」
狄明揚大笑道:
「人不是我狄某殺的,我也不是東海門下,沈掌門人,在下根本用不著考慮。」
六合門掌門人桑友三濃眉剔動,怒聲道:
「真是數典忘祖,竟然連浩蕩師恩都不承認,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耿小雲聽得十分氣憤,叫道:
「大哥,這些自稱名門正派的人,不辨是非,不明事理,處處自以為是,他們既然這樣說了,已經用不著再解釋了,就是和他們解說,也說不清了,乾脆在武功上和他們分個強弱再說。」
說話之時,已經鏘的一聲,掣出了劍來。
狄明揚卻沒有拔劍,只是俊目之中射出逼人的寒光,緩緩掃過眾人,說道:
「諸位掌門人,狄某要說的話,方纔已經說了,信不信是諸位的事,狄某是否像諸位所說的這般壞法,日久見人心,日後諸位自會明白,在下不想和諸位動手,失陪。」
說到這裡,回頭道:
「雲揚,我們走。」
一手拉著耿小雲,舉步欲走。
沈公明修眉軒動,沉喝道:
「狄明揚,你還想走麼?」
狄明揚大笑道:
「在下要走,什麼人攔得住我?」
話聲未已,只見廳前寬闊的走廊上,忽然轉出四個勁裝漢子,一字攔在大廳門前,同時另有十幾名一式青衣勁裝,手持長劍的漢子,也在階前集合攏來。
走廊上這四個勁裝漢子年齡都在四旬左右,其中有兩個曾在玉山酒樓見過,手執三尺鐵鷹爪的是鷹爪門申紹先,手執糞風劍的是八卦門尚昌來,以這兩人的身份來說,另外兩個大概是六合、九宮二門的人,至放階下十數名青衣勁裝漢子,則是形意門的弟子。
黃山萬耀堂大喝一聲道:
「黃口豎子,膽敢口發狂言,你以為東海門下,沒人敢動你嗎?萬某就斃了你………
狄明揚劍眉剔動,朗笑一聲道:
「狄某早就說過不是東海門下,閣下若要出手,狄某自當奉陪。」
璇璣手文成章緩搖摺扇,含笑走上兩步,一抱拳道:
「萬兄乃是咱們江南武林的領袖,豈可輕言出手,也用不著牛刀割雞,還是由兄弟來會會他吧!」
耿小雲也搶道:
「大哥,這位文朋友說得不錯,割雞焉用牛刀,要動手也該由小弟先來試試他們……」
一面朝文成章道:
「文朋友,你還不配和我大哥動手,由我先來接你幾招。」
她這句「你還不配和我大哥動手」,聽得璇璣手文成章心頭大怒,長笑一聲道:
「你大概是明月宮的待者了,如此也好,文某就先見識見識你明月宮的絕藝。」
「我才不是明月宮的侍者。」
耿小雲披披嘴道:
「我叫狄雲揚,是我大哥的妹子。」
文成章摺扇輕搖,尖笑道:
「文某不管你們是什麼關係,你既要和文某動手,那就請吧,文某讓你先出手。」
耿小雲長劍一指,哼道:
「我也不用你讓,大家同時出手就好了。」
說完,手腕一送,劍勢斜出,卻並未攻向文成章,只是一記虛招。
文成章大笑道:
「好,同時出手,文某遵命。」
摺扇豁然有聲,斜劃出去。
兩人第一招都沒有直接攻向對方,第二招果然同時出手,耿小雲翻腕一劍,「春雲乍展」,和文成章的一招「翻雲覆雨」,接個正著,劍扇交擊,發出「噹」的一聲輕響!
這是雙方真正出手的第一招,文成章是故意和她撞擊上的。他因耿小雲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內力自然不如他遠甚,是以有意相試,只要試出耿小雲內力不如他,這場他就可以穩操勝算了。
耿小雲內力上當然不能和他相抗衡,劍身受到劇震,手腕感到一陣酸麻,身不由己的退了一步。
文成章一招得手,口中清笑一聲,身形倏欺而上,摺扇開闔,劃起一道勁風,一面摺扇就像扇面般展開,急攻過來,出手之快,幾乎令人連喘氣都來不及。
耿小雲不禁又後退了一步,掌中劍向上一翻,使了一招「撥草尋蛇」,劍尖疾向文成章手腕劃去。
文成章摺扇倏然一合,一記「倒打金鐘」,朝耿小雲劍尖磕下。耿小雲不願和他硬接,劍尖上挑,一點劍影直奔對方眉心。
文成章身子一個輕旋,轉到耿小雲右側,左手忽然暴長,朝她持劍手腕抓來。
耿小雲見他左手一下長出一尺有奇,施展大擒拿手法,不由駭了一下,雖有寶劍,也不敢大意,急忙往後疾退,手中長劍連搖,一連三劍,如秋風掃葉,才逼住了對方追擊之勢。
文成章大笑一聲,左手一縮,右手又隨著暴長,摺扇攻勢,連續出手,尤其他「通臂功」已練到十二成火候,左右兩條手臂,倏長倏短,運用自如,一回右臂突長,揮舞摺扇,攻勢就逼到眼前,一回左臂突長,五指如鉤,使出「大擒拿手法」,忽抓忽拿,變化神速。
耿小雲自知內力不如文成章,再加上對方左右兩手,忽長忽短,扇招和擒拿手法同施,使人捉摸不定,封解不易,一上場就遇上這麼一個難纏的人物,心頭不禁大為焦急。
她在明月宮從沒有過真正動手的機會,缺少臨場經驗,這一急之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所學的劍法,源源使了出來。
但見她劍尖顫動,寒芒飛閃,把一柄長劍使得純熟輕靈,劍招越展越快,攻如雷霆疾發,守如江海凝光,當真是流水行雲,揮灑自如。
這一套劍法,正是明月宮訓練侍女的「月移花影劍法」,耿小雲劍法展開,以輕靈的身法,精妙的劍招,抵消她功力的不足,和文成章打成平手,再也無法逼退她半步。
狄明揚從未見過耿小雲的武功,一上場,就看她連遇險招,被逼得連番後退,心頭自然不免暗暗替她耽心,但看到後來,耿小雲展開劍法,人如楊柳款擺,劍似靈蛇亂閃,居然把文成章的一輪攻勢輕易遏止住下來,而且還守中有攻,攻守兼顧,看來業已轉危為安,才算放下了心。
文成章已經使出了一身所學,依然無法勝得耿小雲,心頭又氣又怒,暗自忖道:
「當著這許多武林高手面前,若是連一個女子都勝不了。今後還能在江湖上立足嗎?」
一念及此,扇勢突然一變,一片扇影飛旋而出,從四面八方合圍而上,登時把耿小雲一個人圈入在他扇影之中。
無巧不巧耿小雲的三十四式「月移花影劍法」,已使到最後一招,前面說過,耿小雲在明月宮練的劍法,缺少臨場經驗,方才只是依照劍法,一式一式的使出,才能化險為夷,此刻劍法練到最後一招,後繼無招,眼看四面俱是扇影,重疊湧來,如要從頭再練一遍,時間和形勢都已不及。
忽然間,她腦海中浮起大哥交給自己的那個小紙捲上畫的「第十九式千葉蓮花」三個招式來,他仔細看過一陣,有些印象,此時也無暇多想,不管有沒有練過,長劍揮舞,胡亂使了出來。
這真是盲人騎瞎馬,本來就是亂闖,但她剛使了第一個劍式,(她當時對第一招招式看得較為仔細,因為第一個招式是「干葉蓮花」這招劍法的第一式,連細字註解都詳細讀過一遍,還能依樣葫蘆的使了出來,至於第二、第三個招式,其中有了很多變化,沒有詳細參透,就無法使得出來了。)耳中就聽到有人悶哼一聲,眼前交織合圍的扇影,隨著倏然減去。
耿小雲只會依樣葫蘆的第一式,後面已經使不出來,自然也就此住手,舉目看去,璇璣手文成章臉色灰敗,雙肩血流如注,已經後退下去四五步,木然道:
「在下竟然連一個小女子都敵不過……」
萬耀堂接口道:
「咱們又不是和她比武排名,勝負兵家常事,文兄何用放在心上,快請退下休息,先止了血再說。」
一面舉步走上,目注耿小雲嘿然道:
「小姑娘,萬某來領教你幾招。」
狄明揚忙道:
「雲妹,你也退下來休息,這回該由我出場了。」
耿小雲聽大哥這麼說了,只得後退了幾步。
萬耀堂冷峻的道:
「很好,姓狄的,萬某正要試試你的東海劍法。」
狄明揚大步走上,朗聲道:
「萬大俠,在下已經再三聲明,並非東海門下,你們如何不信?」
萬耀堂沉笑道:
「你既然不承認是東海門下,那就更好,亮劍吧!」嗆的一聲,抬手掣出劍來。
狄明揚翻起長袖,伸手一按輕霜劍吞口,但聽嗆然清吟,手中已多了一柄二尺來長青光晶瑩的薄劍,寒光四射!
看得廳上諸人不覺暗暗叫了聲。
「好劍!」
萬耀堂身為黃山世家傳人,自然識貨,深深的注視了狄明揚手中輕霜劍一眼,心頭也自有了戒心,長劍一振,發出「嗡」的一聲輕響.喝道:
「接招!」
先發制人,一記「魁星點元」,劍化一縷寒芒,筆直點出。
只要光看他隨手一振,劍上就發出嗡然輕嘶,此人劍上造詣,已是十分可觀了,尤其出手這一記「魁星點元」,能把一道劍光束成一縷寒芒,更非練劍數十年,無法臻此上乘境界。
廳上眾人都是一派掌門,劍術大行家,大家自然知道萬耀堂出手就使出上乘劍法來,是因狄明揚手中是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不得不以上乘劍術來應敵。
狄明揚但覺對方劍勢出手,快若掣電,劍還未到,一縷森寒劍氣已然電射而到,心頭也暗自驚凜,不敢輕敵,既不躲閃,也不架攔,輕霜劍疾起,對面削去。這是劍術中所謂「不沾青而走青」輕捷便利,輕身換位。
他最近一路西行,一有餘暇,就研讀戈止老人武子陵的「武子雜抄」,對札記上所記載的七十二式散手和三十六式劍法,早已揣摩摸清,是以出手就有劍術大家的氣度,從容走青。
走青者能躲敵鋒,以攻還攻,毋須用劍格擋。一般人如果手中有一柄削鐵如泥的寶劍,對方一劍刺來,就非用劍去削不可,仗著手中利劍,固可把對方長劍削斷,但若論劍術,已落下乘,何況對方也未必讓你削到。
萬耀堂看得暗暗點頭,心知對方年事雖輕,但卻遇上了勁敵,旋身讓開,立即揮劍反擊。「黃山劍法」,劍勢磅薄,大開大闔,他這一展開劍法,當真風起八步,劍光流動,有如長江大河,滾滾不絕,使敵人在他一輪攻勢之下,守既不易,攻更浚有機會,江湖上很少有人能走得出三五十招的。
但武老人家在札記上載的三十六式劍法,乃是天下各派劍法中的心法,再闡發精微,去其繁蕪,取其精英而成,善放應變制宜。
狄明揚跟著展開劍法,劍勢忽剛忽柔,變幻神奇,粗看起來,時而使出峨嵋劍法,時而使出華山劍招,甚至武當。崆峒、點蒼,青城,連眼前眾人中如形意、八卦、六合、九宮的劍招,無不被他剽竊使用,但又有似是而非的感覺。
不,從他手中使出,竟然比原來的劍招,更具精妙,把萬耀堂一手凌厲無匹的「黃山劍」,逐招化解放無形。
這下直把觀戰的形意門掌門沈公明、八卦門掌門封子真、六合門掌門桑友三,九宮門掌門陶述祖等四人看得心頭大為驚異,想不到這年未弱冠的少年,怎麼精通各家劍法,而感到暗暗震駭。
不過頓飯工夫,兩人交手已有三十餘合,大廳上人影飄忽,劍氣橫縱,幾乎已難分敵我。
四位掌門人互望了一眼,彼此心頭都有了此人不除,以後江南各大門派,勢必為明月宮邪惡勢力所橫掃,今日之戰,既非一門一派的爭端,也不是武林較技以定勝負,而是正義與邪惡的搏鬥,對方是明月宮橫掃江南武林的先鋒,說不得必要時只好聯手出擊,一舉除去此人,再也顧不得掌門人的身份。
這是四位掌門人口中說不出來的話,而完全在這相互望了一眼之中,達成的默契。
萬耀堂把一身所學,黃山世家累世相傳劍法中最凌厲的招數都使了出來,依然沾不上半點上風,還被對方見招拆招,悉數化解,心頭不僅越戰越驚,也愈打愈怒,暗道:
「你小子劍法縱然神奇,諒你小小年紀,內功火候,未必勝得了我。」
心念這一動,猛吸了一口氣,覷機長劍輕輕一翻,避開對方劍鋒,使用了「黏」字訣,輕如柳絮,快若閃電,「嗒」的一聲,劍葉貼在狄明揚劍葉上,內力源源貫輸劍身,緊緊吸住不放,兩支劍登時如膠如漆釉在一起。
狄明揚驟覺劍身被對方長劍吸住,重逾千斤,心中一驚,也急忙緩緩吸氣,要待凝聚全力,朝劍上攻去。
哪知才一吸氣,便覺一股真氣從對方劍上傳到自己劍上,隨著吸氣,竟似長鯨吸水一般,源源吸了過來。(他體內真氣含有蝙蝠血的吸力,已屢見前文,不再贅述。)
萬耀堂但覺自己真力,源源從劍上外洩,順流而去,再也無法截止,一時大驚失色,臉色脹得通紅,額上綻出了黃豆般的汗水,嘶聲道:
「這小子……會魔教化功……大法……」
這話乃是向沈公明等四人呼救而發!
魔教是各大門派的死敵,沈公明等四人看出萬耀堂神色不對,當聽到他說狄明揚使的竟是魔教「化功大法」,大家心中閃電一轉:
原來這小子是魔教中人,竟敢冒充東海門人!
這一瞬間,四位掌門人哪還猶豫,但聽「鏘」的一聲,同時拔劍,四支長劍疾如雷奔,同一目標,朝狄明揚身上刺去。
耿小雲看得膽顫心驚,尖叫一聲:
「你們還是不是人?」揮劍撲了上去。
此時,另有一道人影快同閃電,從廳前掠入,搶在耿小雲前面,但聽驚呼悶哼,同時響起,人影紛散,劍光四射,萬耀堂、沈公明、封子真、桑友三、陶述祖五人長劍脫手,右臂下垂若廢,一臉俱是驚愕之色,疾然退後。
狄明揚跌坐在地,身上鮮血涔涔,濕透了青衫。
耿小雲一下棄去長劍,撲到狄明揚身上,嘶聲哭叫道:
「大哥……」
狄明揚身邊,不知何時己多出一個一身紫衫的青年文士,這文士生得玉面朱唇,劍眉朗目,腰懸長劍,溫文爾雅之中另有一股逼人的英氣!
狄明揚看到紫衫文士,口中叫了聲:
「康大哥……」
紫衫文士手指連彈,替他止住了血,才朝耿小雲道:
「小妹子,你大哥傷勢不輕,你快抱他到車上去。」
話聲一落,兩道明亮得像霜刃目光,緩緩瞥過眾人,微哂道:
「你們還是一門之主,連是非都分不清,就下此殺手,我若是遲到了一步,狄小兄弟還有救嗎?那時你們連門下弟子都休想有一個活命,廢你們一條右臂,還是便宜了你們!」
沈公明等五人聽到這裡,才發覺自己右臂被對方一劍點傷,果然再也動彈不得,萬耀堂厲聲道:
「閣下是什麼人總該報個萬兒吧?」
紫衫文士微哂道:
「你還不配問我是誰。」回頭朝耿小雲道:「小妹子,我們走。」
耿小雲雖然不知這紫衫文士是誰,但看他出手一招就廢了幾位掌門人右臂,心中對他視作神明,此時收好了輕霜劍,雙手抱起狄明揚,跟著紫衫文士身後走去。
沈公明等人明知對方武功高不可測,但眼睜睜看他把狄明揚救走,卻又心有未甘。
封子真道:
「閣下口氣托大,咱們縱然不是你的對手,你報個名號,也是應該的了。」
紫衫文士已經走出大廳,仰首朗笑一聲道:
「你們在為一門之主,連傷在我何種手法之下,都不知道,還用問我是誰嗎?」
飄然越過天井,朝門外走去。
大天井中雖有糞風劍尚昌來等人和十幾名形意門的弟子,但懾放紫衫文士的氣勢,誰也不敢阻攔,眼看耿小雲抱著一身血污的狄明揚,緊隨紫衫文士身後,走出大門,登車而去。
青籐橋是橫峰縣東門的一個小鎮。
天色堪堪黎明,就有一個藍衫少年匆匆的從大路上走來,他敢情已經趕了不少路,腹中有些飢餓,看到橋邊有賣豆漿的攤子,就停住步,叫道:
「喂!賣豆漿的,給我來一碗豆漿。」
豆漿攤上,這時還沒有生意,賣豆漿的老兒答應一聲,舀了一碗豆漿,雙手端上,陪著笑道:
「相公還要不要燒餅?」
藍衫少年捧著豆漿,在小凳上坐下,點點頭道:
「好,給我來三個就好。」
賣豆漿的老兒在攤上拿了三個燒餅,送到藍衫少年手中,藍衫少年接過,獨自吃著。
只聽身邊有人說道:
「喂!老鄉,給我也來一碗,再來十個燒餅。」
藍衫少年回頭去看,身邊一張小凳上,不知何時坐著一個頭戴一頂破氈帽,花白連須胡幹思滿臉的老頭,腋下夾一根黑黝黝李公拐,身上一件藍布大褂,洗得快發白了,這身打扮,只比叫化子好了一點,一看就知是個窮困潦倒的人。
賣豆漿的老兒舀了一碗豆漿和十個燒餅,送到他手裡。
藍褂老頭生似餓了幾天一般,連嚼帶吞,像風掃落葉,藍衫少年一個燒餅還沒有吃完,他十個燒餅已經很快落了肚子,再一兩口,把一碗豆漿也喝得一滴不剩,伸手從懷裡摸出幾文制錢,遞給了賣豆漿的老兒,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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