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原是好奇的動物,尤其是練武的人,看到了另一個人的武功,有特別成就之處,好奇的意念,自會油然而生!
君簫總究是年輕人,本來嘛,初生之犢不畏虎,何況他一身武功,精進到自己都摸不清楚。
藝高自然膽大,這時看到使「浮光掠影身法」的人,早就把小青和「北字十三號」一再警告他的話,忘得一乾二淨,口中微微吸氣,人已隨著疾拔而上,飛上樹梢!
這一剎那,君簫登時領悟了一件事,那就只限於谷中花林,雖有五行奇門佈置,但那只限於花林之中,會受到陣法淆惑,不諳陣法的人,就會越走越迷失。
如果你一下登上林梢視線寬闊,谷中景象,悉呈眼底,陣法的阻礙,自然失去了作用。
閒言表過,卻說君簫飛身上林,目光迅速一掃,就朝西北首那道人影掠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他此刻急於想追上那條人影,施展「天龍御風身法」,身若龍飛,在樹杪林梢,劃空飛過,快得如同電閃,但他畢竟比那道人影遲了一步!不,他看到那人影之時,人家已在遠處那就算你輕功和他同樣高明,起步已遲,也不易趕得上人家。
埋恨谷西北首,是一條峽谷,(君簫等人住的石屋,是在東北首)一道清溪,從峽谷中曲折流出,水清而淺,潺潺有聲,靜夜之中,聽來極富詩意!
小橋,流水,人家!
君簫並不是尋詩來的,他飛身下地,跨過小橋,沿溪走了幾十步路,峽谷朝左彎去,才轉了一個彎,便已到了盡頭處,那是一個溪流匯聚的小潭,潭邊有一間石屋。
屋中無燈,屋前溪邊,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正在佝僂著身子,用手拂水,霍霍地磨著刀。
他口中還在哼著小調:「磨刀老人善磨刀,磨刀溪上磨寶刀,七十老人不服老,寶刀不老樂逍遙……」
「他是磨刀老人!」
君簫聽到歌聲,心頭方自一喜,自己要找的磨刀老人,居然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但他方自一喜,接著又不覺悚然一驚!
原來在磨刀老人背後,遠處還隱約綽綽站著一個人,那不是常夫人,還會有誰?
君簫立時想到方纔那道「浮光掠影身法」的人,敢情就是常夫人無疑,差幸自己在她右側,又走的很小心,才沒被對方發覺!
她只是靜靜地站在磨刀老人身後,一直不曾開口,是以磨刀老人並不知她的來臨,口中依然哼道:「磨刀老人善磨刀,磨刀溪上好磨刀,七十老人不服老,寶刀不老樂逍遙……」
這四句歌,正是他自己編,大概已經哼了幾十年,一邊哼著,磨來不徐不疾,哼的也不高不低,顯示他手法純熟,磨刀是他的一種樂趣!
常夫人雖然沒有發現君簫,但君簫已經驚出一身冷汗,瞬息凝神,緩緩的退後了幾步,隱入一株樹身後面,伏下身子。
就在他後退之際,只聽常夫人冷冷地道:「你好了沒有?」
磨刀老人正在磨得入神,聞聲不覺一驚,急忙放下手上鋼刀,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
「小老兒不知夫人駕到
常夫人不待他說下去,截著道:「我問你磨好了沒有?」
磨刀老人哦了一聲,慌忙陪笑道:「好了,好了,這已經是最後一把了,夫人可以驗看,每一柄刀,都鋒利得可吹毛立斷。」
說著,一擄袖管,伸手從溪水中,陸續撈出一口口寒光如雪,看去隱泛青光的狹長鋼刀,刀鋒其薄如紙,一望就知十分鋒利。
君簫心中暗暗哦了一聲,忖道:「這些刀,大概就是明天練習『四九刀陣』用的了!」
常夫人只瞥了一眼,嘉許地點點頭,說道:「不用看了,明天我會要小青來點收的。」
說完,轉身朝外行去。
磨刀老人躬著身道:「小老兒恭送夫人。」
常夫人漸漸去遠,磨刀老人依然把才纔從溪中撈出來的鋼刀,一口口十分小心地沉入水中,正待回進屋去。
君簫急忙閃身而出,叫道:「老前輩。」
磨刀老人聽得一怔,迅速轉過身來,目光一注,問道:「小哥是什麼人?」
君簫雙手抱拳,作了個長揖,說道:「在下君簫,特來找老前輩的。」
磨刀老人微微搖頭道:「老漢並不認識小哥。」
君簫道:「是的,老前輩並不認識在下,但老前輩想必認識曹娥孝女庵的一位佛婆吧?」
磨刀老人面色微沉,說道:「老漢不認識。」
君簫一呆,問道:「在下想請問一句,老丈是磨刀老人,不錯吧!」
磨刀老人道:「老漢正是在磨刀溪上替人磨刀的老人,但磨刀溪上,有沒有另外一個磨刀老人,老漢就不知道了。」
「替人磨刀的老人」,和「磨刀老人」,聽來就像另有其人!
君簫不由一怔,說道:「在下帶來了老丈一件藍布大褂,如果是老丈的東西,老丈自己總該認得出來吧?」
磨刀老人臉上微有驚詫之色,說道:「老漢的大褂?晤,大褂呢?小哥拿出來給我瞧瞧。」
君簫道:「藍布大褂不在在下身上。」
磨刀老人截然道:「那就不用說了。」
說完,回身欲走。
君簫道:「老丈,藍布大褂就在在下包裹之中,在下這就去拿。」
磨刀老人搖手道:「不用了,老漢磨了一天刀,已經腰酸背疼,就要睡了,小哥還是明晚再來吧。」轉身走進石屋,「砰」的一聲,關上了木門。
君簫看他雖然不肯承認,但言詞閃爍,分明就是自己要找的磨刀老人無疑,敢情他不相信自己。
這也難怪,身在詭異神秘的谷中,自然誰都存著戒心。
君簫不敢多事停留,當下就飛身掠起,依然踏著樹梢而行,他方纔已經認清方向,自然很快就找到自己居住的石屋。
一宵無話,第二天一早,天色堪堪破曉,羅光就來叩門,在門口大聲叫道:「君爺,快起來,大家就要集合了。」
君簫迅速地跨下木榻,開門出去。
羅光躬躬身道:「君爺早,你老快洗把臉,集合的鐘聲,就要響了。」
君簫問道:「要到哪裡去集合?」
羅光道:「就在南首草坪上,從南首一條小徑穿出去就到了。」
伸手指指南首花林間一條小徑,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今天可能就要開始訓練『四九刀陣』了,君爺把刀陣記下來了,小的晚上來拿。」
君簫不便多說,只好點了點頭。
羅光又道:「小的還有事去,告退了。」
說罷,回身就走。
君簫洗了把臉,就聽到一陣「噹」「噹」的敲鐘之聲,連續響起,一時不敢怠慢,急匆匆佩好銅簫,背起劍囊,趕著出門,依照北字十三號指點,朝南首一條小徑奔去。
花林間小徑曲折交叉,忿道極多,只有這條小徑,卻是直的,而且很快就穿出花林,前面就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坪。
草坪中間,佈置和昨晚一樣,上首放一張長條桌,中間是一把高背椅,左右兩邊,放著三把椅子。
長案前面,正有兩隊人,在迅快的集合。
左首一隊,一共二十六人,站在最前面的是領隊,一個道家裝束,黑髯飄胸的道人,肩負長劍,手執馬尾塵拂,正是衡山派第二高手史清塵,(君簫並不認識他),這一隊的人,敢情已經訓練了一段日子,是以很快就列成了隊形。
君簫奔出花林,看到有不少人紛紛地從東、北兩處花林奔出,他立時就想到這片草坪,敢情是居埋恨谷「北區」之中,許多石屋,就圍著這片草坪而建,因此大家很快就能在草坪上集合。
從東、北兩處花林間奔出來的人,都奔向右首一隊,大家也正在依次列隊。
右首這一隊的領隊,也是一個道人,身穿天藍道袍,肩負青穗長劍,正是武當派徒孤松道人,君簫當然也不認識他,但君簫知道自己是二十五人中最後一名,因此他就排在眾人的後面。
敲鐘的小紅,今天換了一身玫瑰紅緊身衣褲,曲線玲瓏,婀娜多姿,看去極為惹跟!
現在鐘聲已經停止,她和小青一人一邊,站在長案兩側。
小青也換了一身青色緊身衣褲,同樣的苗條身材,她就比小紅淡雅得多。
她站在案右,只是有意無意地朝君簫看了一眼。
她這一眼當然是有意的,只是她不敢在人前露出形跡來罷了!
君簫自然也發覺了她這盈盈一瞥,就有著說不出的關心和注意,因為女孩子以這一種眼光,他很熟悉,萬巧兒(神手華佗萬遇春的女兒)和李如雲二位姑娘,都是這樣看他的。
他不敢多看,很快就避開了她的眼光,其實小青也很快就移開了眼光,但兩人心頭,都有些異樣的感覺。
就在此時,常夫人出現了,她在獨臂易姥,嫪姆,珠花娘三個老婆子和四名青衣使女的簇擁之中,步入草坪,居中坐下。
獨臂易姥獨自坐到左首的一把椅子上,嫪姆,珠花娘二人,則坐到右側。
(陰山四丑有一個黑飛狐孟婆婆,把守谷口,並未前來)常夫人才一落坐,左首一行二十六人一齊躬下身去,齊聲道:「左隊屬下參見夫人。」
常夫人微一頷首。
右首一行二十六人也一齊躬身道:「右隊屬下參見夫人。」
君簫隨著大家行禮如儀,一面卻暗暗打量著自己這一隊的人,誰的身形口音和昨晚那個蒙面黑影相似?
因為他站在最後,只要稍加留意,就可看到前面的每一個人;但這些人,年紀都極輕,最大也不會超過二十五。
一個個都是體格魁梧的壯漢,從後形看去,甚至連高矮,都差不多,你想一下認出那蒙面黑影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時獨臂易姥已經站起身來,向常夫人行了一禮,才面向案前,粗著喉嚨說道:「夫人目睹江湖上邇來妖氛漸熾,為了維護正義,消敉暴戾,才要古婆婆(珠花娘)把諸位請到本谷來。」
「那是因為夫人有一套足以誅滅凶邪的刀法,要傳授給大家,才能敉平妖氛。諸位也許要問,夫人怎不多收幾個門人,把刀法傳給弟子?」
「這一點,夫人自然也考慮過,但時間上就拖長了,江湖上妖氛已熾,時間稍長,豈不讓對方逐漸形成氣候?」
「諸位出身各大門派,武林世家,可說是江湖後起的精英,武功已有相當基礎,借重諸位,正可縮短時間,為江湖除害,老婆子想來,諸位一定樂於合作……」
左右二隊的人同聲說道:「屬下等人願意為護武林正義效命。」
獨臂婆婆道:「好,你們從今天起,就得接受刀陣訓練,為時四十九天,希望大家全心全意練習刀法,庶不負夫人一番心意才好。」
大家又同聲道:「蒙夫人成全,屬下等人,一定全力以赴。」
常夫人坐在上首,雖沒說話,但卻頻頻頷首,意頗嘉許。
獨臂婆婆又道:「右隊二十五人,均系新來,今天可先練習步法,由左隊二十五人,配合右隊,一起練習,步法是刀陣最主要,最基本的動作,大家不可忽略了。」
說到這裡,左手向空一揮。
小紅,小青二人,立即從案側閃身走出,各自指揮著兩隊的人編成了一隊,也就是左隊一人和右隊一人,合為一組,然後由小紅,小青二人為首,站在最前面,給大家示範步法的動作。
和君簫排到一起的,是左隊最後一名,一個臉型略瘦的青年,看去約莫二十二,三歲,生得濃眉朗目,貌相端正,斯文之中透著英爽氣概。
他看君簫初來,就含笑招呼道:「兄台注意,第一步先出左腳,斜跨半步,第二步右足向右斜劃弧形,身子隨著右轉,第三步左足再斜跨半步,身向左轉,第四步右足跟著向右斜劃弧形,身子再向右轉……」
他口中說著,一面舉足跨步,慢動作示範,教君簫跟著他學步。
這起頭四個步法,極為簡單,君簫自然一學就會,但使他感到驚異的,是這四個步法,竟和自己所學的「九轉遁形身法」,極近相似!
「九轉遁形身法」是師父好友范師叔(天台山農范樂山)獨步武林的絕藝,范師叔沒有傳人,把「九轉遁形身法」傳給了自己,這「四九刀陣」的起步式,當然不會和「九轉遁形身法」有關,天下武學,異流同源,也許只是巧合罷了。
心念轉動之間,一面問道:「在下還沒請教兄台貴姓大名?」
那瘦高青年看他很快就學會了起首四個步法,心中極為高興,一面答道:「在下谷鳳池,兄弟呢?「
君簫道:「在下君簫。」
谷鳳池道:「原來是君兄。」
君簫試探著問道:「谷兄在這裡很久了吧?」
谷鳳池道:「大概快兩個月了。」
君簫道:「如此說,谷兄對刀法已經練的差不多了。」
谷鳳池道:「還沒有,據說這趟刀法,是一種陣勢,必須有四十九個人,一起演練,因此咱們練的,只是步法變化而已。」
兩人口中說著,腳下依然在踩著四個步法,左右變換,移形換位。
最前面是小紅,小青兩個妞兒,扭展轉身,動作不快,但輕盈得如風搖楊柳,翩翩如舞,婀娜多姿!
下首連祁清風,孤松道人在內,兩隊五十二個人,隨著她們亦步亦趨,左右轉側。
其中有少數人不習慣這種輕柔步法,邯鄲學步,難免錯誤百出,差幸右隊有每一個左隊的人,加以指導,隨時糾正。
草坪上就有二十五人在互相說話,自然沒有方纔的肅靜無嘩了。
常夫人看了一陣,就和繆姆,珠花娘一起離座而去。
草坪上只剩下獨臂婆婆和小紅、小青三人。
這情形,已可看出訓練「四九刀陣」是由獨臂婆婆為主,小紅,小青為輔。
常夫人雖然走了,但草坪上五十二個人,依然由小紅、小青為首,操練著刀陣的四個起首步法。
獨臂婆婆把一張木椅,移到長案前面,大馬金刀的居中坐鎮,一雙三角眼,不住地在大家身上打轉,看她神氣,十分認真。
她沒有叫大家休息,誰也不敢歇下來,連小紅,小青也不敢絲毫懈怠。
這四個步法,君簫自然很快就學會了,但也有人一時沒有練得好的,這樣一直操練到中午時分,獨臂婆婆認為滿意了,才揮了揮手,示意大家休息。
小紅退到長案左側,取起銅鐘,敲了幾下,但見十幾名黑衣漢子,手捧食盒,迅快從北首花林中穿林而出,把食盒放到草坪之上。
小青舉起一雙粉嫩的纖掌,輕輕拍了兩下,嬌聲說道:「現在可以用飯了,八個人一組,席地坐下,以後每天中午,都在這裡用飯,才不致礙了操演刀陣。」
小紅接著叫道:「祁道長,孤松道長二位;總管請你們到上首來。」
祁清風,孤松道人打了個稽首,依言走了過去。
上首一席,菜餚是一樣的,獨臂婆婆早巳在草坪上居中席地坐下,祁清風,孤松道人是領隊,分坐左右兩側,小紅,小青則是兩隊的指導人員,分坐下首。
其餘五十個人,分為六組,也同時圍著坐下。
獨臂婆婆揮了揮手,大家就開始吃飯,誰也沒有說話,不消多時,便已吃過午餐。
十幾名黑衣漢子收過食盒,又抬來了兩桶茶水,放到樹陰底下。
只有飯後這片刻工夫,大家才是真正的休息,有的用瓷碗喝著茶,有的走到樹林下,靠著樹身坐下來。
直到此時,君簫才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五十個人中,很少有人交談!
不,簡直沒有。
就拿谷風池來說,自己和他兩人一組,而且吃飯時也是同席,但他除了在操練步法時,和自己說話之外,自己不找他說話,他從沒主動找自己說過話。
這一想,頓時心生警惕,也就不再多說,以免露了馬腳,正因為大家都沒有說話,氣氛就顯得十分沉悶。
午後,又開始操練,同時也增加了四式步法。
君簫心頭越來越感到驚奇,因為刀陣的步法,竟然和師叔的「九轉遁形身法」愈來愈接近,甚至可說完全出於「九轉遁形身法」。
他暗自思忖:「莫非這位常夫人,和范師叔有著什麼淵源不成?不然,『四九刀陣』的步法,怎會和『九轉遁形身法』這般相似呢?」
這四式步法,雖然比先前的四式,複雜得多,君簫卻閉著雙跟,都能走得對,當然並不吃力,但他故意裝作不會,不時弄錯步法,不是出腳落點不對,就是轉身方向錯誤,谷鳳池對他操練步法,倒是十分認真,一有錯誤,就立時予以糾正。
他只有在操練步法之時,才主動的和君簫說話。
君簫也藉機試探他的口氣,發現服過「不貳湯」的人,心神雖未被迷失,但卻失去了主意,絲毫沒有自己的主張,一個本來生性爽朗豪邁的人,都會變得沉默寡言,冷漠陰森!
常夫人訓練「四九刀陣」的目的何在?
這些人被她迷去本性,受役於他,自己是否應該加以援手?
君簫感到心情十分沉重,這使他不禁想起了李如雲,他出道江湖,只有和李如雲在一起共過患難,遇事可以互相磋商,此時他忽然感到需要一個磋商的人,於是李如雲的倩影,就在他腦際中浮現!
這半天工夫,他都在想著心事,胡亂的隨著大家操練,好不容易捱到黃昏,鐘聲終於響了!
獨臂婆婆揮了揮手,宣佈:「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再練。」
說完,帶著小紅、小青走了,大家也隨著紛紛散去。
君簫回轉石屋,天色已經有些幽暗。
今天送飯來的是另一個黑衣漢子,他放下食盒,從懷中摸出一塊制錢大的銀牌,送到君簫面前,恭敬地道:「小的是北字十五號,和羅光一起的,君爺有什麼東西,交給小的,也是一樣。」
君簫這會看清楚了,他手中一塊銀牌中間鐫刻著一隻蠍子,下面有一個「玖」字,果然和那張字條上的朱紅鈐記,一般無二。
君簫對常夫人的來歷,和她訓練「四九刀陣」的目的,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兩人,為什麼要來埋恨谷臥底,是什麼人派他們來的?
這些疑問,尚未弄清楚之前,豈會輕易把刀陣步法,洩漏給人家?
他聽了北字十五號的話,一手端著下巴,微作沉吟著:「今天練的只是幾個最基本的動作,而且如何變化,還未教到,這樣就送出去,未免太草率了,此事在下自有主張。」
北字十五號唯唯應「是」,陪笑道:「小的省得,君爺如果別無吩咐,小的告退。」
君爺點點頭道:「沒有事了。」
北字十五號躬身退出。』
君簫點起燈,用過晚餐,埋恨谷已是一片沉寂,他解開包裹,取出那件藍布大褂,吹熄燈火,悄悄出門,掩上木門,一提真氣,縱身上樹,依然踏著樹梢,一路朝西北首飛掠過去。
進入峽谷,跨過小橋,但見潭水蕩漾,石屋中靜悄悄的不聞一絲聲音,不見一絲聲音,敢情今晚磨刀老人並沒有磨刀。
君簫身懷上乘武學,雖在黑夜,谷中景物,依然清晰可見,是以腳下並未停止,直向石屋走去。
剛到門口,磨刀老人已經開門出來,招招手道:「小哥進來。」
君簫舉步走入石屋。
磨刀老人迅快地關上了木門,剔亮油燈,忽然轉過身來,目光冷厲,注視著君簫問道:
「你叫君簫?」
君簫看他神色肅穆,心頭暗暗覺得奇怪,慌忙抱拳道:「在下正是君簫。」
磨刀老人問道:「小哥昨晚曾說,有老漢的一件藍布大褂,可曾帶來?」
君簫忙道:「在下帶來了。」
說著,就把搭在手上的大褂,朝磨刀老人面前送去。
磨刀老人接過藍布大褂,神情忽然顯得有些激動,雙手起了一陣顫抖,目中也隱含淚光,一下就把藍布大褂緊緊抱在胸前,顫聲道:「果然是老漢之物,八……年……了……」
他用手背拭拭老淚,繼續問道:「小哥,這件大褂,是什麼人給你的?」
君簫道:「就是曹娥孝女庵的瞎眼佛婆交給在下的。」
磨刀老人道:「她和你說了些什麼?」
君簫道:「那位瞎眼老婆婆說,老丈隱居磨刀溪,不欲人知,就是找到了,老丈也不會承認的,幸好老丈臨走前,這件藍布大褂沒有拿走,她要在下把大褂帶著,就說是她要在下來的,老丈自己的衣衫,自然認得出來,那就不會不見在下了。」
「唔!」
磨刀老人微微頷首,問道:「瞎眼佛婆叫你來找老漢,有什麼事?」
君簫道:「不是瞎眼老婆婆要在下找老丈的。」
磨刀老人道:「那是什麼人叫你來的?」
君簫道:「家師。」
磨刀老人道:「令師是誰?」
君簫道:「家師南山王道士。」
磨刀老人道:「令師總該有個姓名吧?」
君簫道:「是的,家師姓王,諱白山。」
磨刀老人道:「小哥從師有幾年了?」
君簫道:「八年。」
磨刀老人點點頭,問道:「令師要小哥來找老漢,有什麼事麼?」
這下,可問得君簫一呆,自己臨行之時,師父只說有相重要的事,要自己到孝女庵找瞎眼佛婆,打聽磨刀老人的下落,師父沒有說什麼事。
孝女庵的瞎眼佛婆好像早就知道師父要自己找磨刀老人的事了,但她只交給自己一件大褂,也沒說什麼。
自己還以為磨刀老人一定也知道了的,自己要找到這裡,不覺目光一抬,問道:「怎麼?
老丈不知道麼?』
磨刀老人笑道:「令師要小哥來找老漢,難道令師沒有告訴你,找老漢什麼事?」
君簫道:「家師臨行時交代,有很重要的事,非找到老丈不可,但並沒有說什麼事。」
磨刀老人一手撚鬚,點著頭道:「這也難怪,這等重大之事,如何跟你一個小娃兒說?」
君簫聽得心中一喜,忖道:「聽他口氣,原來他果然早就知道了。」
磨刀老人看他沒有作聲,接著問道:「小哥不姓君吧?」
君簫聽得一驚,但立即想到磨刀老人是師父的朋友,可能聽師父說過,這就恭敬地回道:
「是的,在下姓蕭,並不姓君。」
磨刀老人道:「叫什麼名字?」
君簫道:「在下單名一個俊字。」
磨刀老人頷首笑哦了一聲道:「你改名君簫,是把蕭俊二字,倒了過來?」
君簫道:「是的。」
磨刀老人問道:「是誰叫你倒過來的?」
君簫道:「家師因在下初次出門,沒有江湖經驗,所以要在下以君簫之名,行走江湖。」
「唔!」
磨刀老人—手拈著花白鬍鬚,說道:「既然是你師父叫你來的,大概你的內功火候,也差不多夠了!」
君簫不知他在說些什麼?
但好像師父要自己去找孝女庵的瞎眼佛婆,瞎眼佛婆要自己來找磨刀老人,其中似乎另有緣故!
磨刀老人不待君簫開口,接著說道:「好吧,你既然來了,那就從今天開始吧!」
君簫忍不住問道:「老丈已經知道家師要在下找你的來意了?」
磨刀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錯,令師要小哥來找老漢,一共有兩件事,其實分開來是兩件事,合起來還是一件事,但目前咱們可得分開來說。」
他口氣微頓,續道:「第一,是有關八年前的一段往事,只是令師和孝女庵的瞎眼佛婆都沒有告訴你,可見目前還不是說的時候,你日後自會知道。至於第二件事,那就是這件藍布大褂了……」
君簫聽得滿腹狐疑,問道:「老丈這件藍布大褂怎麼了?」
磨刀老人藹然笑道:「孩子,你不用多問,待會就知道了。」
說著,取起那件藍布大褂,雙手一分,「嘶」的一聲,撕了開來。
不!
他首先撕下雙袖,接著又沿著領口,把一件大褂,面子和夾裡,撕成了兩片,然後從大褂背後的襯布中間,小心翼翼拆下一塊手掌大的白布。
說它是白布,其實早已變了黃。
磨刀老人對這塊手掌大的白布,似是十分珍惜,用指甲挑去沾在上面的布毛絲和斷線,用口吹了吹,又用手輕輕的揮著,一面回頭笑道:「小哥,令師可曾教你練過掌法?」
君簫道:「家師曾說,他老人家從不使掌,如果使掌的話,當今各大門派之中,要數家父的掌法,獨步武林,所以沒教在下。」
磨刀老人聽得臉色微變,急急說道:「這話,你不可在外面亂說。」
君簫道:「是的,家師曾告誡過在下,行走江湖,不可提起家父。」
磨刀老人點點頭道:「你知道就好。」
說話之時,放下那塊白布,轉身走到壁角上,雙手捧出一個紅泥小爐,加了幾塊木炭,蹲下身子,打著火石,生起火來。
君簫忍不住心頭的疑團,問道:「老丈,家師要在下行走江湖,不可提家父,是不是家父有很厲害的仇人?」
「哦……不,不!」
磨刀老人一面生火,一面說道:「令師要你以君簫之名,行走江湖,是因為……因為令尊身為一派掌門,你江湖經驗不足,年輕人總會遭遇一些挫折,如果你提出令尊的名頭來,豈不辱了令尊的清名?」
他這話解釋的當然很勉強,但正如他說的,君簫江湖經驗不足,是以並未聽得出來。
君簫喜道:「原來老丈也認識家父。」
磨刀老人笑了笑,搖頭道:「老漢和令師相識,只是聽令師說過令尊大名罷了。」
他不讓君簫再問,接著說道:「孩子,老實告訴你,令師要你來找老漢,就是要你學掌法來的。」
君簫肅然道:「原來老丈是當代高人,家師定是要晚輩跟你老人家學了。」
磨刀老人笑道:「不,老漢隱跡磨刀溪,原是人跡罕至之處,令師只是要你到老漢處來練習掌法,可以不受外人干擾而已,掌法就在這塊布上。」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白布。
君簫道:「那是老丈掌法了。」
「不!」磨刀老人笑道:「這是你師父留在孝女庵的,並非老漢之物。」
君簫目光不覺瞥了白布一眼,那只是一塊手掌大發了黃的白布,根本沒有半個字跡!
磨刀老人接著解釋道:「令師怕你初次出門,少不更事,所以把這方寫有掌法的白布,縫在大褂之中,不讓你知道。」
這回君簫雖沒開口,但心裡卻不禁起了懷疑!
自己跟師父學藝,已有八年,內功、簫、劍,都在上元觀練的,何以練掌法就要老遠來找磨刀老人?
師父何以要把掌法寫在白布上?
縫在大褂裡?
又寄放在孝女庵瞎眼佛婆那裡?
非要找到磨刀老人,才能拆開來?
拆開來的,何以只是一塊白布,連一點字跡也沒有?
這一連串的問題,他無法解釋,但他心裡有一種感覺,那就是其中必有緣故。
爐中炭火,已經很熾,磨刀老人轉身取出一隻飯碗,舀了半碗清水,又從壁櫥中,找出一小塊東西,像是明礬,他用手捏碎了放入清水之中,然後又蹲下身去,扇著火爐。
君簫站在一邊,只是瞧著磨刀老人,不知在做些什麼?
磨刀老人把木門關得緊緊的,密不透風,室內就有些燠熱,他等爐火旺了,才緩緩站起身來,拭了把額上的汗水,迅快閃到門口,打開木門,探出頭去,瞧瞧天色,又很快關上木門,說道:「快子時了。」
回到爐邊,朝君簫招招手道:「小哥,你過來。」
君簫依言走到他身邊。
磨刀老人伸手取過白布,一面鄭重地道:「這布上文字,是用藥水寫的,經火一熏,自會出現,但上面字跡子不過午,就會逐漸淡去,你從現在起,必須把上面的字句,和內勁運行經絡圖解,完全記住。」
君簫心中暗道:「原來布上的字跡,要火熏了才會出現,師父對這套掌法,竟然如此慎重,由此可見這套掌法,是十分隱秘之學了。」
磨刀老人用手在清水中攪動了幾下,大概等水中的明礬全化開了,才把白布放入碗中,浸泡了一回,才行取起,輕輕瀝干水漬,雙手執著白布一邊,在炭火上慢慢的移動熏烤。
他工作得十分小心,也熏得極為均勻,這樣過了盞茶工夫,白布漸漸的烤乾了,布上也果然逐漸的顯出字跡來。
磨刀老人額上已經微見汗水,但他也無暇去揩,雙手執著白布,更加小心的在炭火上烤了一回,才長長吁了口氣,滿意地停下工作,折好白布,神色鄭重,遞到君簫手中,說道:
「好了,這布上所載掌法,博大精深,你拿回去,不管能不能理解,務必先把字句和圖解,背熟了牢記在心,你白天可以混在他們中間練刀,晚上就必須專心練掌,在埋恨谷,隨時都會有殺身之禍,凡事不許你多問,也不可多招是非,有四十九天時間,大概你掌法也可以小有成就了,屆時老漢自會前來找你,咱們就可以離開了。」
君簫雙手接過白布,說道:「晚輩記下了。」
磨刀老人神色嚴肅,重複地叮囑道:「孩子,這套掌法,關係極為重大,你要把握時間,好好練習,不然,你不但辜負了老漢,對不起你師父,也對不起你父母了。」
他說得這麼嚴重,君簫心頭不覺一動,也肅然躬身道:「老丈教誨,晚輩自當謹記,決不有負你老人家栽培之德。」
磨刀老人微微點頭道:「如此就好,時間寶貴,你快回去吧,記著,布上字跡,幾個時辰就會消失,你務必一字不漏的把它記下來。」
君簫答應一聲,收好白布,別過磨刀老人,往峽谷外走去。
剛回到石屋,還未進門,就覺得心頭微生警兆,腳下不由的停了一停,然後悄悄推開木門,低聲喝道:「屋中是什麼人?」
只見黑暗之中,一個人影遲疑了下,才迎著走出,說道:「君爺,是小的,你老去了哪裡?」
那是北字十三號,他陪著笑,趨近門口,不住躬著身,等君簫跨進門,又巴結地替他掩上了木門。
君簫道:「我只是隨便走走,你有事麼?」
北字十三號壓低聲音道:「小的特來報告君爺;上面有一道密令在此。」
君簫問道:「怎麼說?」
北字十三號道:「這是給君爺的,小的不敢拆開。」
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密柬,雙手遞上,退到了一邊。
這是上面交下來的密柬,他自然不敢偷看。
君簫接到手中,撕開封口,抽出一張素箋。
就在他抽出素箋之際,只覺從信中同時飛出一蓬肉眼幾乎無法看清的白粉,鼻中也隱隱聞到了一股異香!
君簫現在閱歷較豐,立時覺出不對,右手一揮,把那張素箋擲開。
他這一擲之勢,但聽「嘶」的一聲,一張輕飄飄的素箋,竟然帶著輕微的破空之聲,就像鐵片一般,一下釘入在木窗之上。
君簫擲出素箋,嗔目喝道:「你這是做什麼……」
說到最後一個字,只覺一陣天旋地動,再也支持不住,砰然一聲,摔倒地上。
北字十三號獰笑道:「好小子,你差點把老子整慘了!」
這時木門啟開,一道黑影像旋風而入,問道:「得手了麼?」
只要聽他口音,就知是昨晚那個黑影了。
北字十三號恭聲道:「回使者,屬下已經把他弄翻了。」
那黑影道:「很好,這姓君的小子,連司馬令使(賽純陽司馬宣)、李宮主和錢、孫二位護法。(拿雲手錢飛,冷面鬼王孫浩)合四人之力,都不曾把他拿下,卻被你一包『迷香』就迷翻過去,可惜咱們沒法子把他運出去,不然,把他送到總宮,不但是一件大功,也是咱們天蠍宮出人頭地的光彩事兒。」
只聽他口氣,他們原來是七星會的人!
北字十三號附和著道:「使者說得極是,這小子現在該怎麼辦?」
那黑影發出森冷的一聲尖笑,說道:「此人已知咱們秘密,自然留他不得,反正殺了他,也一樣是一件大功。」
北字十三號道:「但如果在這裡被殺,只怕會……」
那黑影沉喝道:「蠍字一號,你怎麼越來越糊塗了,本座既然要你把他殺以滅口,難道還會讓他留下屍體,給咱們製造麻煩?」
北字十三號唯唯應「是」。
那黑影探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瓷瓶,一抖手,朝北字十三號面前飛去,說道:「接住,這是『化骨丹』,這裡的事,就交給你辦了,本座走了。」
北字十三號躬身道:「使者只管請,這裡自有小的料理。」
那黑影不再多說,倏地回過身去,正待縱身朝門外掠去,那知抬首之間,瞥見門口正有一個人,不言不動,當門而立!
這下看得他心頭猛然一驚,沉喝道:「什麼人?」
那人臉上同樣蒙著一方黑布,看不清頭臉,只是冷冷說道:「夜闖埋恨谷,還想殺人滅口,你們膽子不小!」
黑影人看他也以黑巾蒙臉,心頭不覺放寬了一半,因為他如是埋恨谷的人,—就用不著蒙臉,蒙著臉,就表示他並不欲人知,這就冷森一笑道:「朋友是埋恨谷的人?」
蒙面人道:「也可以這麼說。」
那黑影道:「朋友這麼說法,那就是說也可以說不是埋恨谷的人了?」
蒙面人道:「我是不是埋恨谷的人並不重要。」
黑影人道:「朋友是江湖人,總該知道江湖上的忌諱。」
江湖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就是不得覷人隱私。
蒙面人微哂道:「我不懂江湖規矩,你們想在這裡殺人滅口之事,既然給我遇上了,那就不能不管。」
黑影人道:「朋友……」
蒙面人截然道:「我不是你們的朋友。」
黑影人冷森地道:「不是朋友,那就是敵人了!」
突然飛躍而起,這一瞬間,他手中多了一柄短劍,劍光一閃,朝蒙面人刺去。
這人拔劍無聲,出手好快!
蒙面人冷笑一聲,抬腕之際,從袖中抽出一彎銀刀,揮刀搶攻。
他攻出的刀勢十分奇特,居然後發先至,指向黑影人的肋,這一黑影人如不撤劍,就得先被銀刀所傷。
黑影人迫不得已,只好及時閃身旁躍,刺出的劍勢,自然也落了空。
蒙面人一招逼退了黑影人的劍勢,也未追擊,依然回到了門口站停。
黑影人殺機已動,豈肯罷手?
身形一偏,短劍一翻之勢,疾如飄風,接連攻出三劍。
蒙面人一把銀刀左右揮動,全身閃飛一片寒光,他完全以攻制攻,不聞半點金鐵交鳴,但黑影人三劍攻勢,又己全被逼退。
黑影人不禁一呆,對方這等詭異的刀法,攻勢奇幻,他當真還是第一次遇上。
蒙面人冷冷地道:「怎麼樣?你還不服氣麼?」
他在搶攻之時,刀刀進擊,已經逼進了三步,門口自然空了出來。
黑影人一怔,似有所悟,不再作聲,突然身子閃動,從蒙面人身側掠過,奪門而出。
北字十三號眼看黑影人已走,也急忙跟著朝外閃掠出去,但他身形才一閃動,眼前銀光一亮,一柄雪亮、鋒利的刀尖,已經指到他的咽喉之上。
只聽蒙面人冷聲喝道:「站住。」
北字十三號刀尖在喉,不得不趕快剎住身子,低聲央告道:「小的是被他們所逼,情非得已,大……大俠饒了小的吧!」
蒙面人冷冷一笑道:「你們是什麼身份,還當我不知道麼?今晚便宜了你們,還不把那個小瓶拿來?」
北字十三號不敢違拗,只得把手中一瓶「化骨丹」遞了過去。
蒙面人一手接過,冷聲道:「記著,下次再給我遇上,就要你們嘗嘗『化骨丹』的滋味了。」
北字十三號道:「小的不敢……」
蒙面人喝道:「還不快滾!」
北字十三號不敢多說,夾著尾巴,急匆匆奔了出去。
蒙面人喝道:「樹林子裡,還有一個,我只點了他睡穴,你把他帶走。」
樹林子裡,還有一個,那是北字十五號了。
北字十三號掠到門口,低低應了一聲,身形一閃而逝!
蒙面人看著他後形,在門外消失,自言自語地道:「唉,我本該殺了他們才是,只是我從沒殺過人。」
目光一掠,轉身朝窗口走去,伸手從面巾架上,拿起面巾,在冷水中浸了浸,然後輕盈地走到君簫身邊,俯下身去,把冷面巾輕輕敷到君簫的額上。
迷香,不用解藥,只要半杯冷水,往臉上一潑,就會清醒過來,冷面巾敷到額上,自然很快就醒過來。
蒙面人沒待君簫醒轉,迅快地從臉上揭下黑巾,揣入懷中,雙手拍拍衣衫,又舉手掠了掠鬢邊飛散的秀髮,一面在桌上取過火石,打著火種,點起燈燭。
君簫雙目乍睜,只見屋中已亮著燭光,一個苗條人影,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卻躺在泥地之上!
啊!頭腦又昏又脹!
苗條人影霎著一雙亮得像星星一般的眼睛,嬌柔地道:「君爺醒過來了!」
君簫定睛看去,那苗條人影正是小青,這時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這就站了起來,抱抱拳道:「原來是小青姑娘救了在下,不知賊人……」
小青嫣然一笑道:「逃走啦,小婢是經過這裡,發現門口有人鬼鬼祟祟的朝裡張望,我才過來看看,不想君爺中了迷香,昏倒在地,小婢才趕進來的。」
君簫道:「姑娘沒碰到賊黨?」
「沒有啊,當時除了門口有人張望,我進來之時,除了君爺躺在地上,什麼人也不見。」
小青接著問道:「那是什麼人呢?君爺一定認識了?」
君簫搖搖頭道:「不認識,這人黑巾蒙臉,看不清楚面貌,聽他口音,也極為陌生,在下沒見過。」
小青嫣然一笑道:「從沒見過,他會要殺你滅口?老實說,要不是為了你,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話說的不假,要不是為了怕牽連到君簫,她決不會輕易放過。
說到這裡,忽然輕哦一聲說道:「對了,我問你,你在什麼地方,得罪過小姐?」
「小姐?」
君簫奇道:「哪一家的小姐?」
小青白了他一眼,說道:「小姐,自然是我家小姐了。」
君簫聽得更奇,說道:「你家小姐,我見都沒有見過。」
「又是沒有見過。」
小青披披嘴道:「沒有見過,她會恨你?」
「恨我?」
君簫笑道:「她要恨我,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
「不!」小青道:「我想一定有緣故,你再仔細的想想!」
君簫道:「在下一點也想不出來,哦,這可是她告訴姑娘的麼?」
小青搖搖頭道:「小姐才不會告訴我呢,是小婢親耳聽到的。」
君簫道:「姑娘聽她怎麼說?」
小青道:「今晚小婢聽到小姐一個人在房裡說:『君簫,我恨你』,小婢聽得奇怪,才偷偷跑來問你,哪知你不在屋裡,我等了很久,仍然不見你回來,這是第二次來了。」
她說到這裡,輕哦一聲,問道:「君爺方才到哪裡去了。」
君簫道:「在下只是出去走走,沒到哪裡去。」
兩條又粗又黑的辮子,隨著她香肩一擺,轉身就走。
君簫急忙叫道:「姑娘請留步。」』
小青走到門口,回過身來,說道:「時光不早啦,你也該休息了。」
一陣風般往外奔去。
這小姑娘雖然只有十七八歲,情竇初開,一舉一動,都顯得活潑清新,使人喜愛!君簫目送她後形遠去,心中不覺暗暗忖遍:「小青姑娘不論氣質談吐,都不像是伺候人的使女,那麼她究竟何來歷呢?」
他看看時間,輕過這一陣折騰,差不多三更已過,這就起身掩上木門,急急從懷中取出磨刀老人給自己的那方白布,剔亮燭蕊,展開布來,只見上面果然有著許多褐色字跡,最前面的是:「形意門秘傳七步掌真訣」十字。
君簫看得一怔,暗道:「爹就是形意門的掌門人,這麼說,這『七步掌真訣』是爹存放在孝女庵瞎眼佛婆那裡的了。」
他因時間寶貴,也無暇多想,就繼續往下看去。
武林中任何一門武學,譬如劍法,刀法,拳法,腿法,都只有一種解釋,劍法就是劍法,刀法就是刀法,拳法、腿法,就是拳法、腿法,唯有掌法,卻可分為兩種:一種黑砂掌,紅砂掌、紫煞掌,三陽掌,大力金剛掌、五毒掌等等,都是運氣練功,練的是掌上功夫。
另一種掌法,則是掌法招式,如武當派的「兩儀掌法」,八卦門的「八卦掌法」等是,一趟掌法,有三十六式,七十二式,一式有一式的姿勢,是以招式變化取勝。
形意門的「七步掌」是屬於前者的一種,它不是招式,而是練的功夫。
據說形意門的「七步掌」,能傷人於七步之內,因此才有七步之名。
「七步掌」練的既是掌上功夫,所以白布上只有口訣和行氣練功的心法,並沒有招式,只是詞句古拙,玄奧難懂,一時之間,令人無法解釋,自然更不易領悟。
君簫也不去管他,囫圇棗吞的把十幾句口訣,和一篇運氣心法,默誦了幾遍,才算背熟。
接下去是一張「行功圖」,畫的也極為簡單,圖中只有一個人像,卻有許多小黑點,邊上都表明了穴道的名稱。
這個,君簫就不難看懂,因為這些穴道,都是練「七步掌」時,凝聚功力,運氣所經的路線,和他無意中練成的「六脈真氣」竟然不謀而合,只是「七步掌」練的是陰柔功夫,不走陽脈,走的只是手三陰經。
這真是天下武學,異流同源,君簫有了這一發現,心頭不禁大喜,當下一面默誦口訣,一面就和行功圖的起點,互相參照。
口訣詞句雖極晦澀,但在互相參證之下,雖然仍有不少地方似懂非懂,卻也有十之五六,可以在似懂非懂中,得到意會。
這下,看得君簫信心大增,更是聚精會神,把口訣和運氣心法,一句一句對照下去,雖然不能完全領悟,已可揣摩到十之六七。
磨刀老人說得不錯,遠處已經傳來雞的啼聲,白布上的字跡,果然漸漸談了下去,好在君簫已把布上的字句,全部記熟了。
看看天色,離天明大概還有一段時間,這就折好白布,收入懷中,然後在木榻上盤膝坐定,垂簾調息,依照「七步掌」的口訣,氣凝丹田,緩緩上提。
要知他從師八年,練的是玄門氣功,早已奠定他的基礎,加上機緣巧合,服下一顆修道人夢寐難求的「七返丹」,又在無意之中和李如雲雙雙練成了「六脈真氣」,玄關自通。
形意門的最高武學境界,是「以形使意,以意馭形,凝神返虛,練氣歸根」,這和君簫練的「玄門護身真氣」,「六脈真氣」的練功訣要,都極相近似。
這一運氣行功,走的雖是手三陰經,卻和「六脈真氣」運氣路徑一樣,因此絲毫不費氣力,(他練的「六脈真氣」是手三陰,手三陽六脈,如今雖然只練手三陰經,可說是駕輕而就熟,縱有不同之處恰也小異大同)就把全身真力,凝聚到雙手掌心。
他對「七步掌」的口訣和運氣心法,因詞句玄奧艱澀,至少還有十之三四,無法悟解;但這一運功,竟然有如水到渠成,豁然貫通,根本就用不著去鑽牛角尖,研究口訣和運氣心法了。
君簫心中不禁狂喜,但隨著又泛起一陣疑慮,暗自忖道:「自己一學就會,到底練的是不是『七步掌』呢?」
東方漸漸透露魚白,君簫心知操練刀陣即將開始,這就起身下榻,胡亂洗了把臉,就聽到一陣噹噹的敲鐘之聲,連續響起。
君簫不敢怠慢,匆匆出屋,穿過花林,草坪上兩隊人已有不少人列出的隊形,當下也就趕到右隊,站到最後,不過片刻工夫,大家都已站好。
鐘聲停止了,獨臂婆婆適時在草坪出現,今天,常夫人沒有來,珠花娘和嫪姆也沒有來。
那是因為訓練刀陣,是由獨臂婆婆負責,昨天是第一天,常夫人自然要親自前來主持,今天已是第二天了,常夫人不來,珠花娘和嫪姆自然也不來了。
但今天和獨臂婆婆同來的,卻是一個背負長劍,頭簪道髻的青袍道人。
這道人約莫五十出頭,生成一張古銅色的瘦削臉,頷下留有一把山羊鬍須,雙目炯炯有神,不知又是什麼來歷。
這人隨同獨臂婆婆在草坪出現,連小紅,小青都對他投以奇異的眼光。
左右兩隊的人,向獨臂婆婆行禮如儀。
獨臂婆婆居中站定,大著嗓子說道:「右隊的人,初到埋恨谷,大家都互不相識,咱們這『四九刀陣』,必須互相配合,大家如果見面不相識,如何能收相輔相成之功?因此,今天上午,在練習步法之前,大家先來一個介紹自己,譬如說,你叫什麼名字,那一門派出身,平時使用何種兵刃,最拿手的是什麼等等,使大家對你有一個認識,好了,現在就開始吧?」
右隊第一名,是許雲鵬,他有些趑趄不前。
獨臂婆婆已經大馬金刀的在一張高背椅子上坐了下來,那青袍道人也在她左側的一張椅子上落坐。
獨臂婆婆是個急性子的人,她話聲出完,等了一陣,眼看右隊第一名還沒有及時走出,不覺大著嗓子叫道:「許雲鵬,第一個該是你,還不站出來?」
許雲鵬不得已,只好依言走出,站到上面,向左右兩隊的人抱抱拳,說道:「在下許雲鵬,騰越人,二十九歲,出身點蒼門下,使的是一對判官筆,很慚愧,在下沒有什麼特長。」
說完,又抱了抱拳。
左右兩隊的人,等他說完,一齊鼓起掌來。
許雲鵬朝獨臂婆婆躬身一禮,正待退下。
獨臂婆婆左手一抬,說道:「慢點。」
許雲鵬躬身道:「總管還有什麼吩咐?」
獨臂婆婆伸手一指青袍道人,問道:「你認不認識這位道長?」
許雲鵬抬目看了青袍道人一眼,遲疑了下,才道:「屬下不認識。」
青袍道人,臉含微笑,朝許雲鵬打了個稽首,說道:「這位許施主的尊師,不知是點蒼雙劍中哪一位?」
許雲鵬道:「家師道號,上松下陽。」
那是點蒼掌門人,飛雲劍范松陽。
青袍道人含笑道:「這麼說,許施主是大師兄門下了,只是貧道卻從未見過許施主。」
原來他就是點蒼雙劍中的流雲劍孫景陽!
許雲鵬不覺臉色微變:「在下是家師的記名弟子,家師經常到寒舍來,指點在下武功,家師既未提起過道長,在下也不曾去過青陽觀,自然不認識道長了。」
「哈哈!」
流雲劍孫景陽仰首打了個哈哈,突然目注許雲鵬,射出兩道逼人的精光,沉聲道:「你可知道大師兄已經閉關十年,不問塵事,幾時有你這個記名弟子?你究是何入門下,膽敢假冒點蒼弟子,在外招搖?」
許雲鵬冷笑一聲道:「點蒼派在江湖上,也算不得是什麼大門派,在下不是松陽道長答應,收為記名弟子,在下也用不著頂上點蒼派三個字,在外招搖,在下若是存心假冒,就該假冒少林、武當,怎麼也不會冒你們點蒼之名。」
流雲劍孫景陽被他頂撞得臉色發青,怒喝道:「你對貧道敢如此放肆?」
許雲鵬道:「在下並不認識你,焉知你不是冒名頂替之徒,有何不敢?」
流雲劍孫景陽幾乎氣破肚子,倏地站起身來,正要發作。
獨臂婆婆連忙搖手制止,說道:「孫道友且請坐,還是讓老婆子來問問他。」
直到此時,君簫才暗暗哦了一聲,忖道:「看來獨臂婆婆今天忽然要大家介紹自己,原來就是為了許雲鵬這個人有問題,哦,他莫非就是那個黑布蒙臉的黑影人不成?」
獨臂婆婆轉過身來,狹長臉已經沉了下來,喝道:「許雲鵬,你說,你究竟是何入門下?」
許雲鵬躬身道:「屬下確是松陽道長記名弟子。」
獨臂婆婆怒哼一聲逭:「許雲鵬,事到如今,你還不實話實說?你假冒點蒼門下,混入埋恨谷,究竟是奉何人之命來的?」
許雲鵬身軀陡然一震,抬目道:「總管明察,屬下並沒有混入埋恨谷來,屬下是在漢陽附近,被古婆婆招招來的。」
獨臂婆婆呷呷厲笑道:「好小子,你果然沒有喝『不貳湯』,這裡的人,沒有一個知道是被古婆婆招來的,只有你對自己的來龍去脈,還清清楚楚,你還有何說?老實告訴你,你在漢陽藉故結識古婆婆起,古婆婆不是三歲孩子,早就對你的動機,起了懷疑,她把你引到埋恨谷來,就是要看看你有些什麼舉動?」
小青,小紅聽得都面露驚奇,敢情連她們也並不知情。
許雲鵬急得連連躬身道:「總管明察,這些話,屬下真是冤枉之至……」
「你還不承認?」
獨臂婆婆怒聲道:「小紅,要他們把兩個同黨押進來。」
小紅答應一聲,舉手朝北面花林招了招。
只見青衣漢子押著兩人,從花林中走出。
君簫一眼就認出那被押的兩人,正是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
那兩人被押到案前,就同聲說道:「總管,小的不知犯了什麼罪?」
獨臂婆婆一指許雲鵬,問道:「你們認不認識他?」
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同時搖著頭道:「不認識。」
獨臂婆婆冷笑道:「你們既然不認識他,為什麼要替他傳遞消息?」
兩人又同時呼冤道:「總管,這是冤枉的,小的兩人,連認都不認識他,怎會替他傳遞消息?」
獨臂婆婆冷厲地道:「你們兩人,在谷中有些什麼動靜,難道還瞞得過我?你們密柬往返,哪一封我沒有看過?你們上面派了人來,老婆子先前還當是君簫,直到昨晚,許雲鵬交給你們送出去的刀陣步法,才算全案大白,你們狡辯又有何用?」
君簫聽說她先前懷疑自己,暗暗叫了聲:「僥倖!敢情她是要小青在暗中監視自己的行動,才沒有向她報告,如果換了別人,只怕自己的行藏也早已洩露了。」
想到這裡,不由的抬目朝小青望去。
正好小青也向他看來,四目相投,她臉上微露笑意,移開了目光。
許雲鵬眼看機密盡洩,不覺橫上了心,倏地後退一步,朗笑一聲道:「總管果然厲害,在下身份既洩,那也不用再隱瞞了。」
獨臂婆婆呷呷笑道:「說得是,看來你還有點骨氣……」
話聲未落,突然怒喝道:「好小子,你敢在我老婆子面前使詐。」
原來許雲鵬趁獨臂婆婆說話時,暗中打出了兩支飛芒,分向北字十三,十五號兩人當胸襲去。
他使的飛芒,細如髮絲,打出之時,只不過烏光一閃,肉眼幾乎不易發現。
北字十三號和北字十五號兩條臂膀,分別被兩個青衣漢子左右挾持,別說躲閃,就是連聲音都沒有吭,一顆頭就垂了下去。
獨臂婆婆喝聲出口,許雲鵬大笑一聲道:「總管面前,在下豈敢賣弄,只是他們兩人,活著已是多餘的了,總管有什麼話,只管和在下說就是了。」
口中說著,雙手一翻,從腰間取下了一對判官筆。
獨臂婆婆一頭花白頭髮無風飛揚,厲聲道:「很好,老婆子今天非把你親手拿下不可。」
一面朝四個青衣漢子沉聲喝道:「你們還不把兩具屍體拖下去?還站在這裡作甚?」
那四個青衣漢子根本不知道北字十三號、十五號二人已經死去,聞言不覺一驚,急忙拖著兩人屍體,匆匆退去。
流雲劍孫景陽卻在此時站起來,稽首道:「此子假冒敝師兄門下,還是由貧道擒他,何勞總管出手?」
獨臂婆婆左手一擺,說道:「孫道友只管請坐,他混入埋恨谷,前來臥底,這是埋恨谷的事兒,老婆子責無旁貸,豈能袖手?」
說到這裡,目光直注許雲鵬,冷然喝道:「小子你亮出兵刃,那是想負隅一拼了?」
許雲鵬道:「不錯,要在下束手就擒,在下實在心有未甘,但總管若要倚多為勝,在下也只好認了。」
原來小紅,小青眼看許雲鵬竟敢公然反抗,掣出兵刃,她們不待吩咐,各自抽出長劍,逼了過來。
獨臂婆婆目光一撇,揮揮手,道:「你們退開,老婆子面前,諒他也跑不了。」
接著朝許雲鵬喝道:「小子,你應該明白,今日之局,你除了拼將一死,決難生離埋恨谷一步。」
許雲鵬道:「不錯,總管不說,在下也知道生離無望,所以在下也不打算活著出去。」
獨臂婆婆道:「但老婆子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賭賭運氣。」
許雲鵬道:「總管要如何賭法?」
獨臂婆婆道:「老婆子做事,一向公平交易,你可以使用兵刃、暗器,只要接得下老婆子三掌,埋恨谷由你離去,決沒有人再阻攔於你,如果你接不下老婆子三掌,那就得棄兵投降,聽候發落。」
許雲鵬明知自己毫無勝算,但獨臂婆婆說出來的條件,不失公允,自己也只好賭賭運氣了,因此心念一轉,很快就應道:「在下賭了。」
獨臂婆婆道:「很好,那你就小心了。」
喝聲出口,左手揚處,一招「直破天門」,迎面擊去。
她內外兼修,一向以掌力沉猛著稱,這一掌出手,凌厲強猛的潛力,隨掌而出,罡風激盪,挾著呼嘯之聲,如驚濤拍岸一般直撞過去,掌風擴展的範圍,幾乎有四五尺寬。
許雲鵬懷抱雙筆,心裡暗暗驚駭,忖道:「看不出這老虔婆掌上功力,竟有這等深厚,如若被她擊中一掌,只怕當場就得斃命。」
他不待掌風撞到,立即一提真氣,身子飄飛而起,橫向一側閃去,讓開了獨臂婆婆的一掌。
獨臂婆婆一擊未中,口中嘿笑道:「好!」
她「好」字出口,人已隨著許雲鵬轉了過來,左掌一收再發,隨著轉身之際,橫臂掃出。
這一招「移山填海」,威勢之盛,較之剛才尤為猛惡,強猛潛力,浪湧如潮,因為是橫掃而出,因此掌力就像一道波瀾,橫掠之勢,擴及數丈。
許雲鵬雙目凝視,神情肅然,像這樣的掌力,他幾乎沒還手的機會,只好雙臂一振,身軀直往上拔起。
他雖然凌空而起,避開了獨臂婆婆一掌,但覺雙腳下面有如一陣狂流捲過,自己幾乎吃那一股力道把身子帶走,心頭更是凜駭不止。
就在這一瞬,他身子在半空打了一個觔斗,突然雙筆一分,使了一記「雷公劈妖」,一道人影,趁著下落之勢,朝獨臂婆婆當頭撲落。
「雷公劈妖」,使的如是雙筆,就須右前左後,向同一目標連貫擊下,但許雲鵬看出獨臂婆婆—身功力修為,已達爐火純青,自己這一招「雷公劈妖」,未必能傷得了對方,因此他在身子撲落之際,拇指輕輕一按,判官筆還未劈落,已有十幾縷如髮絲的白芒,像電光般一閃,向獨臂婆婆當頭襲到。
獨臂婆婆第二招被他閃開,神色就顯得有些獰厲,白髮飄飛,口中發出一陣懾人的厲笑,笑聲中,右手忽然舉了起來,衣袖滑落,露出一隻瘦烏黑的手掌,原來她右腕雖斷,卻裝了一支鐵手。
鐵手甫一出現,十幾縷白芒朝她手中一閃而沒,同時許雲鵬下撲的身子,也垂直跌落地上,踣地不起。
大家誰都沒有看清,獨臂婆婆是如何出手,制住了許雲鵬?
這一招甚至連目力過人的君簫,都沒有看得清楚。
獨臂婆婆一陣呷呷尖笑,說道:「小子,現在你總該認輸了吧?好,老婆子也不難為你……」
左手往袖中一探,摸出一顆黑色的藥丸,說道:「你把這顆藥丸吞下去。」
不由分說,一把捏開許雲鵬的下巴,把藥丸投入他口中,就再也不理他,回過身道:
「小紅、小青,今天不用再介紹自己了,還是要他們練步法吧!」
小紅、小青躬身應是,回過身,朝左、右兩隊的人揮了揮手,就練起刀陣的步法來了。
獨臂婆婆話聲一落,也沒看大家操練步法,轉過身去,左手在許雲鵬幾處大穴上,起下了幾支如髮絲的銀針。
原來她右腕裝的一雙鐵手,也能施放飛針,(鐵手手指,裝有射針的機篁)但鐵手掌心,卻裝著一塊磁鐵,專收敵人的暗器,方才鐵手一現,就收了許雲鵬從判官筆中打出的十幾支飛芒,同時也射出銀針,制住許雲鵬的穴道,許雲鵬穴道一解,就像睡夢初醒,長長吁了口氣,睜開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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