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月白長衫的和穿藍衫的互相煸扇,相持了已有一刻工夫之久,彼此頭上都已見了汗水,頂門上也在直冒熱氣,他們從各自扇上煸出來風愈大,他們卻似愈煸愈熱,愈不肯停下。青杉文士緩步走入,現在已停身在兩人中間,穿月白長衫的和穿藍衫的兩人,手不停揮,本來每一扇都煸向對方,現在中間站了一個人,他們兩人煸出的勁氣,自然也都變成煽到青衫文士的身上。青衫文士依然面露微笑,徐徐的道:「二位現在可以住手了吧?」
兩人中間既然多了一個人,兩人的比拚內力,自然也就受到了阻礙,不得不停下手來。
穿月白長衫的長長吁了口氣,目注青衫文士,驚怒的道:「閣下何人,何故阻撓咱們比試?」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道:「因為這裡是白石山。」
穿藍衫的道:「這裡是白石山又如何?」
青衫文士朝二人笑了笑,緩緩說道:「自從在下。居白石山,二十年來,就有一個規定,不准武林中人在此動武。」穿月白長衫的問道:「你是什麼人?」
青衫文士含笑道:「在下有四句詩,吟出來二位就知道了。」
穿藍衫的道:「你且吟出來聽聽?」
青衫文士朗朗吟道:「我住瓊貞洞,溪聲松下聞,靜中有真趣,身外即浮雲。」穿月白長衫的大笑道:「這麼說,你是瓊天逸士了?」
穿藍衫的道:「你是瓊天逸士,那麼我是誰呢?」
雲飛白暗暗攢了下眉,心中暗道:「這下可好,方才只有兩個人爭瓊天逸士,現在卻變成三個人爭了!」育杉文士淡淡一笑道:「二位若在旁的地方,和在下爭瓊天逸士,那是沒有人證,只得由二位去說了,但在白石山上,二位就不如在下有利了。」穿月白長衫的道:「你有人證?」
「哈哈!」青杉文士朗笑一聲道:「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二他伸手一指,說道:「二位請看,那來的是什麼人?」
兩人轉臉看去,果見沿溪小徑上,正有一個身著青色衣裙的美婦人,一手扶著一個十四五歲小鬟的肩上,碎步行來!這青衣美婦,蛾眉淡掃,看去不過三十來歲,體態輕盈,風韻勝仙,看去直是圖畫中人!穿藍衫的問道;「這位少夫人又是什麼人?」
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道:「她就是拙荊,閣下二十年前,不是在九官山見過的麼,怎麼會健忘乃爾?」穿藍衫的聽到這裡,不由得臉色大變,急忙一個轉身,雙足猛頓,人化長虹往山外急射而去。芽月白長衫的眼看穿藍衫的的忽然遁走,心知不妙,大笑道:「原來你是真的瓊天逸士了!」
突然反身一扇,朝青衫文士煸去,同樣雙足一頓,急如離弦之矢,浮空掠去。青衫文士劍眉微微一攢,笑喝道:「鼠輩怎地暗算起我來了?」
手中白紙摺扇輕輕煸起。
這一扇雲飛白還沒看出什麼異樣來,但耳中卻聽到數文外一陣「嗤」「嗤」輕響,急忙回目看去,但見左首五丈外的一片山石上,忽然冒起一蓬淡綠的輕煙,差不多有一丈方圓,山石全似被火燒焦了一般,心中大為驚駭,忖道:「這是什麼功夫?竟有這般厲害?」這時那青衣美婦業已行近,目光一抬,問道:「這兩人怎麼會找到白石山來了?」青衫文士含笑道:「他們大概是跟蹤這位小友來的了。」
雲飛白心中一動,想起在北峽山看到兩頭飛鴿,莫非就是給兩人傳書報訊的了。青衣美婦盈盈目光看了雲飛白一眼,才含笑道:「那穿藍杉的是第五曦嗎?所以一看到你就逃走了,後面那一個呢?他使的是無形之毒,是不是九毒老魔?」雲飛白聽得暗暗一驚,他聽管練霞說過,南山十戾,如今已僅剩三戾,那是天狐令狐楚,地龍第五曦(第五是姓)、和癩蝦蟆莫元奇。方纔那穿藍衫的原來竟是南山十戾中的老二地龍第五曦。穿月白長衫的竟會的九毒老魔!只聽育衫文士笑道:「若是九毒老魔親白來了,豈會輕易被我驚走,此人(指穿月白長衫的)大概是他的師弟罷。」青衣美婦口中輕「嗯」一聲,抬眼道:「這位小兄弟怎麼會惹上這兩個魔頭的呢?」雲飛白因一時之間,被方才兩人一走,給驚楞住了,此時經青衣美婦一說,不由暗暗叫了聲二糊塗!」眼前這位青衫文士明明就是真的瓊天逸士了,自己差點當面錯過了機會!一念及此,趕忙走上前去,神色恭敬,朝青衫文士作了個長揖,說道:「前輩一定是瓊天逸士了,晚輩雲飛白,是專程磕謁前輩來的。」青衫文士朝他微笑問道:「小友怎知我是瓊天逸士呢?」
青衣美婦輕「嗯」一聲,在旁插口道:「人家專程上白石山找你,自然有人指點他來的了,你怎不問問指點他來的是什麼人呢?」雲飛白忙道:「指點晚輩來的,是晚輩義妹管練霞……」青衣美婦目中神光閃動,含笑問道:「她是你義妹?嗯……她要你到白石山來找外子,可曾交代你什麼信物沒有?」
雲飛白恭敬的道:「有。」
他從身上解下王佩,雙手呈給了主月衫文士。
這是管練霞交代的,雙手呈上玉珮,不用多說。
青衣美婦看了王佩一眼,又看看雲飛白,臉上忽然有了喜容,回頭朝青衫文士微微一笑。青衫文士一手接過王佩,只看了一眼,點頭道:「好,好,這王佩還是由小友帶著,莫要失落了。」雲飛白應了聲「是」,雙手接過王佩,依然佩到身上。
青衣美婦深情款款的望著丈夫,問道:「你現在準備如何呢?」
青衫文士大笑道:「你同意了?」
青衣美婦柔聲道:「我看這孩子不錯,你就成全他了吧。」
「好,好!」青衫文士點著頭道:「只要你同意就好,但能有多少造化,那就要看他的了。」青衣美婦道:「你把扇子給他咯!」青杉文士笑道:「此子資質還不錯,只是拘謹了些!」青衣美婦淺笑道:「拘謹就是敦厚,總比油腔滑調的好。」青杉文士大笑道:「看你看中意了,就一直幫著他說話了。」青衣美婦道:「難道你還不中意麼?」青杉文士笑著轉身,朝雲飛白道:「小友隨我來。」—雲飛白不知他們在說些什麼?但隱約可以聽得出一些口風來,好像瓊夭逸士夫婦都已經同意了。他本來不知管練霞要自己來找瓊天逸士有什麼事?管練霞只說:他問一句,自己答一句,他不問,自己就不用多說,好像瓊天逸士看了王佩,就會知道來意,因此瓊天逸士究竟同意了什麼,他根本一無所知。如令瓊天逸士要自己跟他去,他自然只有跟著他走了。雲飛白口中應了聲「是」,轉身朝青衣美婦抱拳行了一禮,口中銳道:「多謝夫人成全,晚輩告辭。」青衣美婦看著他甜甜一笑道:「你快去吧,他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這話管練霞也說過,雲飛白又恭敬的應了聲「是」。
青衫文士已轉身朝山中走去,雲飛白緊記著管練霞的話,跟在他身後三尺距離,亦步亦趨,他沒有問自己的話,就不敢開口說話。青衫文士走得不徐不疾,正好讓雲飛白跟得上,兩人一前一後,走了約莫十幾里路,盤過幾重山腳,山勢逐漸險陡!青衫文士引著他一路往上,走的儘是崖壁間陡狹的危磴,這樣差不多走了半個時辰,才登上一處崖壁間突出的岩石之上。這塊崖石,巨大無比,卻在石縫之間,生了一棵覆蓋如傘的古松,排空拿雲,狀若老龍,因為崖石上沒有泥土,許多如籐如爪的松根,就盤曲在崖石之上。雲飛白心中暗道:「這大概就是盤根古鬆了。」
從崖石上臨主俯瞰,但見崖高谷深,令人膽怯,再縱目遠望,可以看到群峰羅列,群巒疊翠,綿連天際,浮雲舒捲,盡在眼底,心中暗道:「瓊天逸士口中常吟的兩句詩:『靜中有喜趣,身外即浮雲』在這裡更可體會出詩中意境來了!」青杉文士伸手一指松樹底下一片光滑的石上,說道:「小友可在此處坐下。」雲飛白道:「前輩……」
青衫文士沒待他說下去,已把手中一把白紙摺扇遞了過來,說道:「你好好在此參詳,能有多少造化,看你自己的了,三日之後,我再收回此扇。」雲飛白沒有伸手去接,望著他,說道:「前輩,晚輩此來……」
主月衫文士截著道:「我知道,你把扇接過去,在這三日之內,好好參詳參詳,飲食自會有人送來的。」雲飛白祗得伸出雙手恭敬的從育衫文士手中接過白紙摺扇,他原想說出自己此來,是希望瓊天逸士相助,前去救人,但他剛接過白紙摺扇,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在這一瞬間,但覺眼前青影一閃,青衫文士已經很快的往石崖下走去。他明明看到青衫文士走下石崖,但轉眼之間,就已不見了他的蹤影!
雲飛白手中拿著他交給自己的白紙摺扇,怔怔出神,心想:「自己要跟他說出來意,他卻說知道,他交給自己這把白紙摺扇,又有什麼用呢?還說三日之後,再收回去。」「哦,他要自己參詳,又說:能有多少造化,全看自己的,好像他在這柄扇上,隱藏著什麼了?」想到這裡,不覺在地上坐了下來,隨手打開摺扇,這是一柄竹骨白紙摺扇,因為瓊天逸士天天拿在手裡,竹骨已經經汗氣侵蝕,變得紅中透紫,扇面白紙也已發黃。
但白紙摺扇就是白紙糊的,上面沒有名人書畫,再用幾十年,就算白紙發了黑,還是白紙摺扇。雲飛白仔細察看,這柄白紙摺扇,和平常的白紙摺扇,並無異處。
「他說能有多少造化,全看自己的,這樣一柄白紙摺扇,又有什麼造化好參詳的呢?」「哦,要他把這柄扇子給自己,還是那個青衣美婦說的,好像要他成全自己什麼呢?」他想起青衣美婦,總覺她有些一面善,好像那裡見過?只是一時總是想不起來。這時想到青衣美婦說話的神態,和她笑的時候那種嬌柔的神情,心中不覺驀然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就是三妹管練霞!
不錯!就是她!
那青衣美婦的一顰一笑,看去和管練霞十分相似,難怪自己總覺得她好像和自己甚是熟悉了。聽瓊天逸士的口氣,好像要白己在這裡耽上三天,一點事也沒有,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耽上三天呢?心念轉動,接著又暗自忖道:「自己不如去找瓊天逸士,好把這摺扇還給他,一面也好說明自己來意,在這裡枯坐,多沒意思。」這一想,不覺站了起來,把白紙摺扇往腰間束腰帶上一插,正待離去!
這時已快要午時,就在他站起身來之際,只見青影一閃,從崖下跳上一個身穿青衣的小女孩來!這小女孩雲飛白自然認識,她就是青衣美婦身邊的小環,此時手中挽著一隻竹籃,笑嘻嘻的道:「雲相公,你肚子餓不餓,我給你送吃的東西來了。」雲飛白道:「小姑娘,謝謝你了。」
青衣小女孩道:「我不叫小姑娘,我叫雲雀,雲相公以後就叫我雲雀好了。」雲飛白問道:「我想請問你,瓊天逸士在不在家裡?」
雲雀眨動了下烏溜溜的眼睛,問道:「雲相公問我家主人作什?」雲飛白道:「我要去看他,當面把扇子還給他,我要走了。」「你要走了?」雲雀小臉上流露出驚異之色,問道:「為什麼呢?雲相公要把扇子還給我家主人?有許多人只想看上一眼,還看不到呢,你已經到了這裡,千萬不可走。」
雲飛白道:「為什麼?」
雲雀道:「主人把扇子借給你,這是小……啊上面子可不小呢!對了,我是奉夫人之命,給雲相公送吃的東西來的……」她小手伸入懷中,取出一顆核桃大的臘九,然後又從竹籃中取出一個瓷瓶,交給雲飛白,說道:「夫人說,這顆是『坎離丹』,這瓶是『百花露』,要在空著肚子的時候,一起服下,對你會有很大的幫助上三天當中,你雲相公不能吃熟食,所以我只給你摘了四顆水蜜桃來,肚子餓了,就用水蜜桃當飯吃,我明天早晨,會再送水果來的。」放下竹籃,臉色鄭重的道:「夫人要我告訴你,我家主人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千萬要忍耐,哦,還有,夫人要我轉告你兩句話:『專心一志,目透紙背』。」「專心一志,目透紙背?」
雲飛白道:「夫人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雲雀道:「是什麼意思,我就不知道了,啊!雲相公,我要走啦!」
話聲一落,身子輕輕一縱,往崖下縱落,身子靈活已極!
雲飛白想起管練霞也叮囑過自己,瓊天逸士要自己做什麼,自己就要做什麼,如今青衣美婦也要雲雀這樣叮囑自己,看來自己急著要走,委實太急躁了。當下就把『坎離丹』,臘殼捏碎,裡面是一顆葡萄大朱衣藥丸,納入口中,輕輕嚼動,已然隨津化開,再打開瓷瓶、把一瓶『百花露』當作開水,和藥吞下,但覺滿口異香,一股清涼,直下丹田。雲飛白自幼從師,有許多事情,總聽師父說過,青衣美婦賜自己的這顆『坎離丹』,顧名思義,就是調濟水火,增強內功的靈丹,何況方才雲雀傳言要自己『專心一志,目透紙背』,這不是暗示白己靜坐運功麼?心念一轉,立即就盤膝坐下,緩緩運起功來。那知不運還好上一運功,但覺從丹田升起一寒一熱兩股氣流,到處流竄,自己竟然無法控制得住!身上一會熾熱如同火炙,一會寒冷如同冰窖!正當寒熱交織之際,突覺身後微風一颯,有人舉手一拳,當頭劈落,頂門腦骨如裂,人也隨著昏了過去。雲飛白的人雖昏迷過去,但在迷迷糊糊之中,似覺自己一個身子陡往下沉,宛如從千仞高峰,跌落萬丈深淵,口中要想呼叫,又暗不成聲!—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似覺置身在洪爐之中,全身被火炙一般難受,除了張口喘息,已是氣若游絲!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又感覺全身經脈,逐漸的粗脹起來,幾乎快要炸裂,連五臟六腑都在翻滾,人像天旋地轉,再也沒有感覺了!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忽然感到一股陽和之氣,在體內流轉,有如水到渠成,通行無阻,頓時有著無比的舒泰,人也隨著清醒過來!就在此時,只聽身後有人說道:「老夫助你打通玄關,小友任督二脈已通,至於能領悟到如何一個境界,那就要看你自己的了,小友好自為之!」這是瓊天逸士的聲音!
雲飛白急忙睜開眼來,只見滿天繁星,明月在天,差不多已是子夜,原來自己依然好好的盤膝坐在盤根古松之下!—方才竟似做了一個夢一般,急忙回頭看去,那有什麼人影?但方纔明明是瓊天逸士的話聲,要自己「好自為之」!這一轉身,發覺自己全身衣衫盡濕,好似淋了一場大雨。
同時他這一回顧,又發現了一件奇事,因為此刻雖已黑夜,但自己目光掄轉之際,四周景物,竟然看得比白晝還要清楚!先前還有些不信,再舉目看去,十丈之內,果然可以明察秋毫,心頭這一喜就幾乎要跳了起來!瓊天逸士說的,替自己打通玄關,那果然不是夢境了!
他想起瓊天逸士交給自己紙扇之時,說過要白己好好參詳,後來青衣美婦又叫小環雲雀傳言,要自己「專心一志,日透紙背」,莫非這柄紙扇上,果真有什麼奧秘不成?一念及此,急忙從身邊取起摺扇,隨手打開,寧神靜志,凝足目力,全神注視在扇面之上!白紙扇咯!任你再盯著它看,還是白紙糊的,一片白紙!
但這回雲飛白下了決心,青衣美婦要他『目透紙背』,他只是全神貫注在紙上,尋求如何才能『日透紙背』?如今瓊天逸士化了好大的功夫,才替自己打通玄關,目力已非昔比,他相信只要鍥而不捨,注視著扇面,目力一定能透過紙背的。時間如白駒過隙,他從子夜看到黎明,再全神貫注,白紙摺扇上依然是一層白紙,依然一無所獲!
現在晨曦,已經漸漸大白,他仍然手捧摺扇,端坐如故。
這盤根古松,正好面對正東,現在從遠山低拗處,漸漸升起一輪旭日,霞光滿天!突然,雲飛白只覺扇面上隱隱顯示了人像!
這下,使他精神為之一振,急忙凝中目力瞧去,扇面上的人像,隨著旭日昇起,逐漸明顯,那是用硃筆畫的,人像一共有三個,在人像上,寫著「一」、「二」、「三」,三個正楷。第一個和第二個是坐像,不過一個是正面,一個是背面,第三個人像是左腳在前,右腳在後的站立姿勢,右手執一柄褶扇,作朝前點出之狀。雲飛白心頭大喜過望,心知這扇上三個人像,必是一種高深的武學無疑,難怪瓊天逸士說過要成全自己,又說:有多少造化,全看自己之言!他有了這一發現,白然要全心全意仔細凝視!
前面第一、第二兩個坐像,全身用硃筆畫著許多條紅線,好似人身脈絡一般。雲飛白自幼拜在峨媚靈芝大師門下,內功原有相當火候,這一仔細觀看,靜心詳參之下,頓時領悟這一正一反兩個坐像身上的紅線,乃是運氣行功的路線圖解。他雖然不知這兩個坐像,是那一門的內功?但可以想得到絕非一般內功。因此他從紅線由丹田升起,如何循行,都默默緊記在心。(因為練功行氣之時,須心意全在行氣之上,不能做到一半,再去看扇上的人像,是以非把運氣行功的路線,全盤記住不可。)任何內功,在運氣行功上,差不多都大同小異,這一點小異,就分出各門各派的內功來了。雲飛白自幼練功,很快就記憶在心,但他還是很仔細的反覆看了幾遍。這一陣工夫,他一心全貫注在兩個人像的紅線之上,不知不覺間,已經日上三竿,扇面上三個人像卻淡了下去,終於消失不見!現在雲飛白明白了,瓊天逸士扇面內畫的人像,只有在旭日初升時,才看得清楚,而且還須玄關已通的人,才能目透紙背。所幸自己已經記下了第一、第二,兩個人像的行功路線,從現在起,就可依照路線練功。瓊天逸士昨日交給自己扇子的時候,曾說三日之後收回,自己還有兩個早晨,可以參閱。想到這裡,就收起褶扇,緩緩舒了口氣,就一手提過竹籃上是面放著四個比拳頭略大的水蜜桃,當下到著皮,吃了兩個,覺得已經很飽三就盤膝坐好,寧神調息,提吸真氣,從丹日昇起,依照方才默記的行功路線,緩緩導氣行去。—
他經瓊天逸士打通玄關,又服了綠衣夫人的「坎離丹」,氣機凝固,對練習任何內功,都能事半功倍,是以一經行氣運功,雖是初學乍練,但就像從前練過的一段,水到渠成,毫不費力;但雲飛白還是十分謹慎,按著路線,緩慢的做了一遍。等到氣機緩降丹田,只覺週身活力充沛,有著說不出的舒適之感,心頭也自暗暗高興,自己雖未學會,但總算做到了,當下就繼續練了下去。這一天,他絲毫不敢鬆懈,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練著。直到傍晚時候,雲雀又挽著個竹籃,躍上崖來。她看到雲飛白,就咕的笑著道:「雲相公,恭喜你啦!你總算不負主人期望,已經入門了!」雲飛白站起身含笑道:「姑娘如何知道的?」
雲雀笑盈盈的道:「小婢自然是聽主人說的了,主人還一直誇獎你悟性高呢!」雲飛白驚奇的道:「瓊天前輩怎麼會知道的呢?」
雲雀嬌笑道:「雲相公已經領悟主人扇上的行功圖,主人怎麼會不知道呢?」雲飛白道:「這是夫人指點之功,不然,在下也不能很快就能看到了。」雲雀笑道:「雲相公真會說話,難怪我家小……」
她忽然住口,一張小臉脹得紅紅的,生似說錯了話,尷尬的笑了笑,就沒有再說下去。雲飛白沒有聽得出來,問道:「姑娘說什麼?」
「沒有什麼。」
雲雀咬著下嘴唇,狡黠的笑道:「小婢是說,夫人說的:雲相公在這裡只有三天時間,務必好好用功。」雲飛白道:「夫人垂愛,在下萬分感激,姑娘回去,給在下向夫人多多致謝。」雲雀咕的嬌笑了一聲,抿抿嘴道:「你當夫人是誰?」
雲飛白聽了一怔,問道:「夫人是誰?」
「夫人自然是我家主人的夫人了。」雲雀兩顆靈活的眸子一轉,望著雲飛白問道:「雲相公,小婢問你,那……那……管姑娘,真的和你是結義兄妹嗎?」雲飛白道:「結義兄妹難道還有假的?」
「小婢不是這個意思。」
雲雀臉上一紅,說道:「小婢是說雲相公怎麼會和她結為兄妹的呢?」
雲飛白道:「她是我三妹,還有二妹和四妹,我們是一起認做兄妹的。」雲雀好奇的啊一聲,問道:「適麼說,雪相公是大哥了,那你二妹、四妹,又是什麼人呢?」雲飛白道:「二妹是藍如玉,四妹是甘明珠,現在都落在九毒觀音的手中,所以三妹要我到這裡來找瓊天前輩的。」剛說到這裡,只聽遠處有一個小女孩嬌稚的聲音叫道:「雲雀……雲雀,夫人叫你,夫人叫你……」雲雀忙道:「那是小翠在叫我了,它是一隻綠鸚鵡,雲相公,小婢要走啦!」她放下挽在手臂上的竹籃,然後把昨天拿來的竹籃挽起,正待要走!
只聽頭上有人叫道:「雲雀、雲雀,夫人叫你,要打……要打……」
雪飛白抬頭看去,只見一隻綠鸚鵡停在一支橫斡上,歪著頭正在說話。
雲雀揚手道:「你才要打。」
綠鸚鵡展翅拍拍飛去,口中還在說著:「要打……要打……」
雲飛白再一回頭,雲雀早已走了,好快的身法,她何時走的,自己竟然一無所知,心中暗暗驚歎:「這真叫做強將手下無弱兵,一個小鬢,居然已有如此身手了!」他正感到腹中飢餓,取過竹籃,裡面又是六仙水蜜桃,吃了兩仙,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如今他已經得到了門徑,就繼續趺坐練功,一遍又一遍的勤練不停,待到翌晨,旭日初升,再取出扇來,凝目注視若兩個坐像,仔細的核對了一遍,覺得自己練氣路線和圖上畫的朱線絲毫沒錯,才算放心。於是再細看第三個站立的人像,身上並無紅線,右手摺扇,朝前點出,扇頭微往上翹,極似劍招中的「直叩天天」,看不出它有什麼玄奧之處?心中覺得奇怪,暗想:「這樣簡單的招式,瓊天前輩如何會畫在扇上的呢?」但繼而一想:「瓊天前輩既然畫在扇上,必有它的精微之處,他說過:自己能有多少造化,就全看自己的了,豈可等閒視之?」一念及此,就凝注目力,仔細的思索揣摩;但這個站立的人像,身上穿著長衫,連衣褶也只有聊聊數筆,實在看不出,也想不出它的精妙之處!紅日漸漸升高,白紙扇上的人像,又已逐漸穩去。
雲飛白的心中暗道:「反正明天還有一個早晨,如果實在看不出玄奧來,那也是沒法子的事了,自己不如先把內功練好了再說。」
這一天,他依然只是跌坐著運功調息,勤練坐功。
他也不知道瓊天逸士扇上這個圖像,究竟是那一門內功?自己練了兩天,除了感到氣機充沛,已能隨意運轉,並未覺得有什麼特殊的效果,和自己師門(峨嵋)心法,也並無什麼特異。這天傍晚時分,雲雀又送來了一籃四個水蜜桃,一面又道:「雲相公,小婢聽我家主人說:你內功精進甚快,明天下午,就可以下山了。」雲飛白道:「但在下並不覺得有什麼精進。」
雲雀咭的笑道:「你不覺得精進,那就是精進了。」
說到這裡,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絹紙,遞到雲飛白的手上,又道:「這是夫人贈送雲相公的,夫人說,雲相公遠來,無以為贈,這是一招掌法,要雲相公有暇時不妨勤加練習,目前江湖鬼魅橫行,對防身卻敵,不無小補,雲相公快收起來。」雲飛白雙手接過,感激的道:「夫人厚賜,在下敬領,在下此行,受益良多,不知何以為報?」雲雀抿嘴一笑道:「雲相公日後自知道咯!哦,對了,夫人還有一句話,要雲相公記著:『扇是要搖動的,不是光拿在手裡的』,好了,小婢走啦!」她拿起空竹籃,翩然往崖掠去。
雲飛白打開絹紙,只見上面寫著:「多羅葉掌」四個字,也只有一個人像,畫的是緇衣老尼,左臂微彎,手掌似翻似印,下面卻有不少細字註解,對如何運功?如何出掌?解說得十分詳盡。雲飛白內功武學,都有相當基礎,仔細研讀了一遍,心中已可領悟了幾分,當下依式試練,覺得也並無太多困難,當下依舊折好收入懷中。因為雲雀說過,明天下午,自己就要下山,是以吃了兩個桃子,就依然趺坐練功,心中只是思索著青衣夫人那兩句話:「扇是搖動的,不是光拿在手裡的。」一面忖道:「夫人這句,明明是指點自己扇上畫的第三個人像了,只不知扇子搖動之時,會有什麼變化?只是現在還不過天色才黑,要明天早晨,才能分曉了。」這一晚他又勤練坐功,雲雀雖說,瓊天逸士說自己內功精進甚速;但他卻絲毫也感覺不出來。一個晚上又在不知不覺中度過,他眼巴巴的等著旭日初升,急忙打開摺扇,凝目注視著第三個人像,手中輕輕搖動,這一搖,果然給他看出端倪來了!那第三個人像原是站立姿勢,左腳前跨半步,右手手臂微彎摺扇扇頭朝前微翹點出;但一經輕輕搖動,人像白然也有晃動的感覺。尤其白紙摺扇,你就是打開了,也是有折痕的,折痕是一上一下,略呈波狀起伏的,扇子搖動,畫在扇面上的人像,隨著波狀折痕而晃動,人家跨出的左腳,和右手點出的扇子,也彷彿有了波狀的活動!雖然只是彷彿,但給雲飛白的啟示,已經夠了!
因為雲飛白的武功本來不弱,有了這點啟示,已可使他觸類旁通,舉一反三。因此只是目不轉瞬的注視著摺扇,手中不停的輕輕搖著,意看愈覺得心領神會,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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