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室山南麓,平坦的黃土地上,突出著一塊兩丈多高,六七尺寬的巨石,石中間一線分裂,很多遊客,都投錢進去,以卜吉凶,這是夏後啟母石!
相傳是夏禹之後塗山氏韻妹妹,她生了啟之後,就羽化成石,為嵩山最古老最珍貴的古跡,漢武帝曾在這裡建了一座啟母廟,但經過兩千多年的兵焚戰亂,廟已不存,只有啟母石依然巍峙在山麓。
啟母石左側,修篁千竿,中間有座尼庵,叫做紫竹庵,一共只有兩進房屋,因為規模極小,香火不盛,平日庵門常閉。
這是一個仲夏之夜,繁星在天,山影空朦。
舉竹庵後進,隔著一個小天井。是一間陳設簡單的佛堂,佛桌上供著一尊白石觀音大士,一盞油燈,和一個古銅小香爐、一燈如豆,香煙裊裊!
佛桌左側,坐著一個緇衣老尼,用竹籤挑著經卷,默默低誦,狀極虔誠!
驀地,庵前響起一聲震懾心神的劃空長笑!
笑聲在萬籟俱寂的山野之間,愈顯得嘹亮陰森!
佛前油燈,也起了微微晃動,就在這一瞬間,這間小小的佛堂中,已經多了一個高大人影!
這是一個身穿墨綠長袍的老人,雙肩微聳,兩道炯炯有神的目放,打量著緇衣老尼,瘦削的臉上,似笑非笑!
緇衣老尼敢情還沒發覺這位不速之客,只是默默誦經如故。
半晌,綠袍老人揚頭一陣咯咯怪笑,雙拳一抱,大聲道:「岳大娘請了,恕老朽有擾清修。」
緇衣老尼身子微微一震,口中驚「啊」一聲,慌忙放下竹籤,抬頭望著綠袍老人,起身合十道:「老施主是誰?夤夜光臨小庵,不知有何見教?」
綠袍老人嘿然笑道:「大娘裝得真像!」
緇衣老尼後退半步,依然合十當胸,惶惑的道:「貧尼了因,老施主莫要認錯了人?」
綠袍老人目光如炬,大笑道:「大娘何須隱瞞,老朽此來,並無惡意。
緇衣老尼神色稍定,連連搖手道:「貧尼自幼剃度出家,主持小庵,也將近三十年了,不是什麼岳大娘,老施主當真認錯了人?」
綠袍老人臉現詭笑,說道:」大娘不必誤會,自從岳大俠故世之後,幫主一直關懷著岳氏遺屬,這多年來,曾經派人四出查訪,都沒有消息,沒想到大娘皈依佛門,隱居此地。」
緇衣老尼攢攢眉,道:「老施主說的,貧尼真是一無所知,貧尼夜課未完,老施主請吧!」
綠袍老人臉色一沉,不悅道:「大娘把老朽看作何等樣人?有道是真人面前,不用說假,大娘既在這裡,令郎自然也有了下落,幫主……」
絹衣老尼身軀起了一陣顫動,沒待他說完,喃喃自語道:「真人面前不必說假……」
驀地抬頭問道:「老施主是奉公孫幫主之命來的了?」
綠袍老人哈哈大笑道:「幫主一再交待,要大家留意大娘和令郎的行蹤。」
緇衣老尼神色一變,冷笑道:「公孫敖果然還不肯放過我們母子?」
綠袍老人道:「大娘這是誤會。」
緇衣老尼道:「貧尼隱跡此地,想必公孫敖也知道了?」
綠袍老人大笑道:「大娘隱居此地,老朽還是今晚才知道的。」
緇衣老尼突然目放精光,點頭道:「很好,那麼老施主不用走了!」
綠袍老人愕然道:「大娘這是什麼意思?」
絹衣老尼緩緩從佛桌上取過那支翻動經卷的竹籤,遙指綠袍老人,雙目神光湛湛,說道:「貧尼皈依佛門,十數年前,從未開過殺戒,但老施主既然認出貧尼,今晚說不得只好破戒了!」
綠袍老人臉色一變,大笑說:「岳大娘,你想滅口?」
緇衣老尼凜然道:「貧尼實逼如此……」
佛堂中,陡然劍風飛施,無數簽影,充塞一室!
一聲慘叫之後,頓歸寂然!綠袍老人長袍破碎,滿身血污,直挺挺倒臥階前!
絹衣老尼也臉色慘白,靠著室內牆壁,不住的喘息!
清朗月光,射入佛堂,但見桌椅悉成碎片,窗也被震得粉碎,室內幾乎無一完整之物!
緇衣老尼廢然長歎!
她沒有想到自己這一擊,會有如此凌厲威勢……更想不到自己三十年勤修苦練的真力,會隨著這凌厲一擊,消耗殆盡。
經過一陣調息,緇衣老尼緩緩回轉禪房,取出一樽久已放置不用的「消骨散」,撒到綠袍老人屍體之上。
眼看著一具高大屍體,頃刻之間,漸漸化成一灘黃水,她深深吁了口氣,合十向空,喃喃說道:「但願我佛慈悲,弟子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話聲未落,驀然庵前,響起一聲馬嘶之聲,一陣陣得得蹄聲,及庵而止。
一個疾服勁裝的夜行人,已在牆頭出現。
緇衣老尼皺皺眉,低沉喝道:「什麼人?」
夜行人聞聲一懍,趕忙躍落天井,抬頭瞧到石階上站著的緇衣老尼:立即趨前幾步,抱拳說道:「在下奉家師之命,專程叩謁庵主老師傅來的。」
月光之下,這夜行人生得眉目俊朗,看去不過二十出頭。
緇衣老尼雙目微微一閉,徐徐說道:「貧尼就是此庵主持,小施主令師是誰?」
夜行人慌忙跪拜下去,道:「弟子南振岳,叩見老師傅,家師洪山道士。」
緇衣老尼揉揉目光,只是向南振岳身上不停的打量,同時身軀起了一陣輕顫,啊道:
「小施主快快請起,令師叫你來做什麼?」
南振岳站起身子,恭敬的道:「家師因昔年舊傷復發,特命弟子前來,向老師傅乞求靈方。」
緇衣老尼點點頭道:「小施主請隨貧尼來。」
轉身進入禪房點起油燈,一面問道:「令師舊傷,已有多久了?」
南振岳道:「一十八年。」
「好!」
緇衣老尼「好」字出口,突然一個轉身,雙臂一圈,一招「擊鼓撞鐘」,直向南振岳左右「太陽穴」攻到。
南振岳驀然一驚,但他立時想起臨行之時,師傅曾說:「庵主也許不相信你是洪山道士的徒弟,要你練一招給她瞧瞧,你只准使一招『日月雙懸』。」
如今庵主這招「擊鼓撞鐘」,果然只有「日月雙懸」才能化解!
緇衣老尼這招「擊鼓撞鐘」,原來是一個虛招,拳到中途,便,自撤回,目光一掠,業已瞧到南振岳左手掌心一顆鮮明的紅痣!
身形後退了幾步,喘息道:「你叫南振岳?」
南振岳才千亮開招式,瞥見緇衣老尼已自收攻勢,也連忙雙掌一收,恭身應了聲「是」,心中卻不禁暗暗奇怪,忖道:「原來這位庵主,竟是不會武功之人,奉她使出半招『擊鼓撞鐘』,就累得喘起氣來!」
緇衣老尼點點頭,走到靠壁一口木櫥前面,伸手拉開抽屜,從一堆破布線團中間,找了一會,才翻出一張業已發黃的紙條,打開瞧了瞧,才一手遞過,一面鄭重地說道:「就是這張方子,專治陳傷,這是千金難買的秘方,你千萬小心,不可遺失,」
南振岳雙手接過,低頭一瞧,只見上面寫著,「七色草,七里香,鳳尾草,對開花,活血草,洞裡仙,鬧楊花根,金雀花根,雪裡開花,倒插金釵,龍瓦金錢,金雞獨立,獨將擒五,單鞭救主,過山龍草,九死還魂草。」
除了這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藥名,和用藥份量,邊上還注著童便浸,鹽水洗等炮製之法。
南振岳心頭暗暗一怔,心想這些藥名,自己從沒聽見過?
緇衣老尼回到禪榻上坐定,她似已瞧出南振岳的心意,微微一笑道:「這是一張草藥方,除了第一味七色草,普天之下,只有雲南蒙山才有,其餘的草藥,並不難找,七色草是這張方中的主藥,令師舊傷復發,小施主非去一趟雲南不可。」
南振岳躬身道:「家師吩咐,一切聽老師傅指示。」
緇衣老尼點點頭道:「七色草生長烏蒙山幽谷之中,不是輕易就可找尋得到,貧尼有一位故人,就住在烏蒙山下黃栗樹附近,此人是一位草藥郎中,精研各種藥草,大家都叫他木郎中,小施主找到了他,只要說是老尼叫你去的,他自會替你把草藥配全。」
說到這裡,雙目微閉,揮揮手道:「小施主可以去了。」
南振岳把藥方折好,揣入懷中,緇衣老尼又道。『小施主千萬不可把這張方子丟了。」
南振岳心中暗想:「自己師傅平日博古通今,好像無所不能,但他老人家因昔年舊傷復發,巴不得要自己不遠千里,趕來求取這張藥方,可見這張藥方,非同尋常,自己那會把它輕易丟棄?」
心念轉動,口中還是恭敬的應了聲是,一面躬身道:「多謝老師傅,晚輩這就告辭。」
緇衣老尼等他走到門口,有氣無力的道:「記住,鐵是山中石,東山之石,可以攻錯。」
南振岳已到門口,聽得一怔,他不知緇衣老尼這兩句似偈非偈的話,究竟什麼意思?抬目瞧去,緇衣老尼已經閉著雙目,狀似入定,一時不敢再問。
只好把這兩句話,在心中想了一遍,然後恭敬的道:「晚輩記住了。」
緇衣老尼沒再作聲,南振岳悄悄退出禪房,仰臉看看天色,已快近二鼓,縱身躍出圍牆,牽過馬匹,循著碎石小徑,穿出竹林,就翻身上馬,一抖韁繩,黃驃馬立即灑出四蹄,朝前面路上奔去!
他因時光不早,急於趕上鎮集,找個客棧落腳。
自己從沒出過門,這次由山東趕來河南,是師傅開好了路程單,一路上,何處打尖,何處投宿,注得十分詳細,自己只須按單趕程。
如今還要趕到雲南烏蒙山去,這趟路程何止千里?自己只知雲南在雲嶺之南,古為滇國,已是西南邊陲,烏蒙山不知又在哪裡?
他一路沉思,坐下馬匹,一陣工夫,已奔出四五里路,突聽不遠處一株大樹後面,傳來一聲沉喝:「站住!」
話聲入耳,但見人影一閃,馬前現出一個身穿灰色僧袍的大僧人,橫攔路前!
南振岳瞧得一怔,不知這僧人何故攔路?他生性敦厚,恐怕自己馬匹撞了人家,趕緊勒住韁繩,一面拱拱手道:「大師父攔住在下去路,不知有何見教?」
那高大和尚目光炯炯,滿臉都是怒容,冷漠的道:「貧僧斗膽,想請施主隨貧僧回去!」
南振岳奇道:「大師父要在下到那裡去?」
高大和尚道:「施主何用明知故問?自然是回少林寺去了。」
少林寺數百年來,一直領袖武林,江湖上人,提起少林寺,無不肅然起敬,南振岳聽他說出「少林寺」三字,不由一驚,連忙一躍下馬,拱手道:「大師父原來是少林高僧,在下失敬之至,不知大師父法號如何稱呼?」
高大僧人不耐的道:「貧僧超凡,施主快隨貧僧去吧!」
南振岳瞧他神態倨傲,說話時一副盛氣凌人模樣,心中暗想:久聞少林寺清規素嚴,這超凡和尚對人,何以如此傲慢?一面拱手道:「在下久聞寶剎盛名,蒙師父寵邀,自當登山參拜,只是在下尚有要事……」
超凡和尚冷笑道:「施主急於趕回雲南,可是你師傅等著你送藥回去?」
南振岳聽得一怔,奇道:「原來大師早已知道,家師舊傷復發,要在下前來求尋靈方。」
超凡和尚點點頭道:「施主果然坦白,但在江湖上行走的武林朋友,大概都知道少林寺的規矩,來時容易去時難,施主居然敢夜闖少林寺,盜走大旃丹……」
南振岳愈聽愈奇,自己幾時夜闖少林寺,盜走他們什麼大旃丹?莫非他認錯了人,這就不待他說完,搖手道:「在下剛從紫竹庵來,大師父莫要認錯了人?」
超凡和尚大笑道:「貧僧那會認錯,施主方才不是已經承認了嗎?」
南振岳道:「在下承認了什麼?」
超凡和尚道:「施主方才不是說過,你師傅走火入魔,前來求取靈藥?」
南振岳道:「不錯,家師舊傷復發,命在下前來求取靈方,誰說走火入魔?」
超凡和尚道:「這就是了,舊傷復發,才會走火入魔,施主不是急於趕回雲南去嗎?」
南振岳皺皺眉道:「不錯,在下求取靈方,因其中一味主藥,只有雲南才有,所以急於趕路。」
超凡和尚道:「這不就全對了,哈哈,施主縱然身負絕學,只怕也難以闖得出嵩山一步,依貧僧相勸,施主還是快把大旃丹繳出,隨我回寺,聽候方丈發落。」
南振岳不禁心頭火起,怒笑道:「在下敬重大師是少林寺高僧,大師父怎能如此武斷,在下剛從紫竹庵來,夜入貴寺,盜走大旃丹的也許另有其人……」
超凡和尚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貧僧據報,入寺盜走大旃丹的人,就是施主這個模樣!」
南振岳一揚劍眉,要待發作,但終於忍了下去,道:「在下業已聲明,入寺盜丹的並非在下,大師父要是不信,在下也是沒有辦法之事。」
超凡和尚道:「事情很簡單,施主只要隨貧僧回去,是不是你,自可分曉。」
南振岳道:「少林寺名滿天下,朝山參拜,本極原意,但要背著莫須有的罪名,跟大師父上山,在下恕難遵命。」
超凡和尚臉色一沉,冷嘿道:「施主就是不想上山,只怕也辦不到了。」
南振岳火道:「大師父要待怎樣?」
超凡和尚微微一笑道:「施主不肯聽我善言相勸,自然是自持身負武學,有恃無恐,貧僧說不得只好冒犯了。」
南振岳少年氣盛,再也忍耐不住,仰臉朗笑道:「在下久聞少林之名,正好領教領教大師拳法!」
說罷,把手中馬韁朝馬背一搭,負手道:「大師父請吧!」
超凡和尚既然把他視作入寺盜丹之人,那還答話,肩頭一晃,右手如鉤,朝上一抬,高與耳平,作出拿攫之勢,左爪一探,猛向南振岳肩頭抓來!
這一招正是少林絕招「十二降龍手」中的「赤手縛龍」,威勢奇猛!
南振岳微微一曬,身軀斜側,讓開對方爪勢,右手疾舉,隨手一招「遙叩天闕」,中食二指,遙遙一指,一縷指風,直奔超凡和尚面門!
這一招,用的十分巧妙,僅此輕輕一舉,便已搶到主動,超凡和尚被他急襲而來的指風逼得後退了兩步!
那知南振岳指風才到中途,便自收轉,冷冷一笑道:「在下領教了!」
要知超凡和尚,乃是少林寺羅漢堂下首席弟子,為少林寺第二代「凡」字輩中傑出高手,藝技精到,功力極深,此時被人家在第一招上,就迫退了兩步,止不住心頭大懍。
暗想:此人出手靈捷,武功大是不弱,果然是黑風婆門下……
心中不禁大怒,冷哼一聲,身軀突然欺進,喝道:「施主輕輕年紀,莫要賣狂!」
雙拳霍地展開,但見點點拳影,風生四周,像一片波濤般洶湧而至!
南振岳原也不想開罪少林,一指逼退超凡和尚,認為對方應該知道自己不願和他為敵,才中途撤招,自當適可而止。
那知超凡和尚不但不識好歹,反而欺身急撲過來,不禁劍眉陡剔,大喝道:「你當姓南的半途撤招,是怕了少林寺嗎?」
身形一撤,雙掌跟著連環擊出!超凡和尚使的是少林寺名聞天下的一百單八手「羅漢掌」,拳風呼嘯,走的純是剛猛路子,迅疾凌厲,有如鐵錘擊巖,勢道驚人!
這套拳法,一經展開,愈打愈快,愈演愈猛,原是少林七十二種鎮山絕藝之一。
在超凡和尚想來,對方年事極輕,武功再高,也決難抗衡自己這套浸淫了二十多年的拳法,那知連續施展到三十招以上,對方竟然硬打硬砸,著著逼進,自己莫想佔到人家半點便宜!
尤其對方出手招數,怪異莫測,掌掌如巨斧開山,勁風激盪,掌勢之強,幾乎和自己的「羅漢掌」旗鼓相當!不,有時還逼得自己幾乎施展不開,心頭越是驚凜,求勝之念也越強,手上拳勢,也更見凌厲!
正當此時,只聽「叮」的一聲,玉磐之聲,從左側響起,黑暗中現出兩個灰衣僧人!
「師兄,這人就是黑風婆門下?」
超凡和尚大聲應道:「不錯,就是他!」
南振岳雖然不知道黑風婆門下是誰?但聽他們口氣,自然是指入寺盜藥之人,一時不由勃然大怒叱喝道:「在下已經一再聲明,出家之人,戒打狂語,你怎能一口咬定就是在下?」
超凡和尚道:「貧僧怎能相信你說的話呢?」
兩人口中說著,拳掌連出,直似波翻浪湧,絲毫不懈!
南振岳怒從心起,朗笑道:「在下叫你相信就是了!」
雙掌驀然÷緊,連環劈擊出手!
超凡和尚正好使到「恆河流沙」,「天龍護法」,這兩招原是「羅漢掌」中最具威力的招術,加上他求勝心切,全力施為,拳勢出手,當真像排山倒海般撞出!
雙方拳掌互擊,接連響起「蓬蓬」兩聲大震!
超凡和尚只覺對方劈出的兩掌,勢如巨斧開山,剛猛絕倫,震得自己身不由主地後退了兩步!
就在雙方拳掌,互相抵消之際,陡覺一股無形潛力,無聲無息的接到身前,心頭不禁大駭,慌忙仰身疾退,倒竄而出,但是已經遲了!
那股暗勁,柔如無物,拂上身子,只覺內腑血氣一陣翻騰,眼前金星亂冒,再也站不住椿,一連踉蹌後退了七八步,張嘴噴出一口鮮血,跌坐地上!
那兩個灰衣僧人睹狀大驚,急忙縱身掠近,同聲道:「師兄怎麼了?」
超凡和尚一手掩著胸口,緊閉嘴唇,壓下一口逆氣,喘息道:「此人已得黑風婆真傳……」
右首一人道:「師兄放心,他逃不了的!」
南振岳一掌震傷超凡和尚,心頭也自一懍!
他想起師傅時常說起,武林各大門派,要算少林寺清規最嚴,語氣間,似乎對少林寺極為推崇,沒想到自己一出江湖,就會遇上少林的人,而且還傷了他們門下弟子,尤其這超凡和尚,看去似乎身份不低……」
「叮」!說話的那個灰衣僧人,突然轉身,舉起玉磐又叩了一下!
南振岳被這聲玉磐之聲,從沉思中驚覺,回頭瞧去,只見這一瞬之間,從四周森林中,陸續走出二十來個灰衣僧人,一個個懷抱禪杖,面情肅穆,緩緩朝自己逼近!
南振岳心頭一沉,暗想:自己原來已落在他們包圍之下,他原先的一絲後悔,頓時消失,憤怒之火,重又在心頭燃起,劍眉挑動,厲聲喝道:「你們要待怎的?」
那兩個灰衣僧人依然並肩站在一株大樹底下,只見手持玉磐的一個,沉聲道:「施主業已落在我們羅漢陣中,依貧僧相勸,還是趁早束手就縛。」
「師兄不必和他多說了,主持大師,即將親臨,我們得趕快把他拿下才好!」
南振岳聽得又是一怔,原來這些僧人,把自己圍在中間,竟是少林寺名震天下的「羅漢陣」!
「叮」!
那灰衣僧人果然高舉玉磐,「叮」的叩了一下!
顯然這一聲玉磐之聲,乃是指揮羅漢陣的訊號,四周僧人立時把手中禪杖,朝地上一插,雙掌作勢,列開門戶!
南振岳眼看他們列下陣勢,,不知免不了一場搏鬥,心頭又驚又恐,羅漢陣名聞天下,『時倒也不敢大意,功運雙掌,一大聲笑道:「你們這些和尚,不辨是非,持勢凌人,難道不怕辱沒了少林寺名頭?」
「叮」!玉磐再起,四周僧人立時開始移動,片刻間,行列已散,門戶大變,一股掌風,突然急襲而至!
南振岳運功百穴,眼觀四方,一見有人襲來,立即微一側身,右掌立即斜封而出!
兩人一交手,羅漢陣頓時起了變化,人影閃動,另一股掌風,已由身後襲來!
南振岳冷笑一聲,左掌一記「龍尾揮風」,堪堪把身後拳勢擋住,未容南振岳出擊,右側又有一股凌厲拳風,急撞而來!
交接幾招之間,南振岳已然覺出這羅漢陣一經發動,就好像轉動的車輪一般,動手僧侶,此進彼退,攻勢連續而來,除了忙於封架,根本就沒有你還擊的機會!
心中不禁暗生懍駭,忖道:「少林寺羅漢陣果然名不虛傳,自己曾聽師傅說過,大羅漢陣是由一百單八人組成,看來這還是十八個人的小羅漢陣!」
心念疾轉,雙掌掄動,見招拆招,絲毫沒停,他那裡知道這羅漢陣的奧妙,一處牽動,全陣都隨著變化,攻勢也愈來愈快,武功稍差之人,早就手忙腳亂,顧此失彼!
十幾招過去,南振岳始終只顧忙著封解攻勢,都嫌不及,那有還手之力,心中漸漸焦急起來。
眼看十八個僧人,有如走馬燈一般,環攻不歇,而且勢道一招比一招強勁,十八個人進退動作,宛如一體,好像一個巨人,生了三十六條臂膀,同時展開少林絕學「羅漢拳」,向你連續攻擊!
雙拳尚且難敵四手,如今自己卻以一雙手和十八雙手過招,這般下去,只怕決難支持到三五十招!
他心中一陣焦急,頓時給他悟出一個道理,羅漢陣變化奇奧,十八個人輪流搶攻,陣勢謹嚴,你如果只顧硬架硬接,只守不攻,那就處處陷入被動,變成了挨打局面,稍÷失神,便為所乘,自己何不以攻代守?
心念一動,身形電旋,雙掌開闔,不待對方攻來,直擊橫劈,連續攻出!
他這一發威搶攻,勢如開山巨斧,剛猛絕倫,當前兩個僧人,閃避不及,幾乎被他掌風掃中,慌忙後躍〕「叮」!這一聲清磐,正是指揮羅漢陣的命令,南振岳一擊得手,剛從對方攻勢中,稍稍扳回主動,隨著這聲清磐,只覺陣勢陡然一變:人影晃動之間,分由四面八方攻到!
南振岳眼看對方陣勢變化,愈出愈奇,不禁大吃一驚,方纔他們還是連續出手,這會卻變成了同時下手,呼呼拳風,挾著風雷之勢,交織成一片拳影,威猛至極!
羅漢陣發展至此,業已發揮出無上威力!
要知道十八個僧人組成的羅漢陣,雖然不及一百另八人排成的大羅漢陣厲害,但江湖上已很少有人抵擋得住。
南振岳這時也打出了興趣,雙掌掄飛,舞起一片掌影,緊護全身。
他雖然未現敗象,但四面八方的壓力,卻愈來愈重,十八個人好像一道急漩,把自己圍困在中間,裹了個密不透風,還不住地朝中央卷緊,任你如何衝擊,都無法衝得出去!
南振岳又急又怒,心想:「如此下去,自己豈不活活累死?」
幾次要待使出師門絕學,但一想到師傅再三告誡,非到萬不得已,不准輕易施展,何況對方又是名門正派的少林寺,不由大聲喝道:「你們再不住手,莫怪在下出手傷人!」
這時超凡和尚服下傷藥經過一陣調息,傷勢業已好轉,和他兩個師弟,並排站在樹下觀戰,這三位少林寺第二代高手,眼看羅漢陣只能把南振岳圍住,依然奈何他不得,心中也實在感到無比驚異!
單憑這點,如果傳出江湖,少林寺也夠難堪了!
此刻聽到他的大聲吆喝,只當羅漢陣一經收束,已收效果,對方勢難支持!
站在右首的灰衣僧人大聲說道:「你自信闖得出去,只管出手,要是無此能力,只要束手就縛,聽候發落,我們也不難為於你!」
南振岳聽得心頭火發,再也忍不住,朗朗一笑道:「在下無非因今晚之事,只是出於誤會,少林寺門規素嚴,不願和你們為敵,區區羅漢陣,只怕還困不住在下,你們既然這般說法,出手傷人,就莫怪在下了!」
「小施主好大的口氣,大家住手!」
一個低沉的聲音,遠遠傳來!
縱橫交擊,拳風呼嘯,發揮到巔峰的羅漢陣,突然人影暴退,十八個僧人拳勢一斂,倏然退到原來的位置上。
各人手抱禪杖,屏息凝立,狀極恭敬!
南振岳急忙舉頭瞧去,只見一個身軀修偉的黃衣老僧,一手持一串念珠,悄無聲息的站在兩丈遠處,雖然他生的慈眉善目,但神情卻十分莊嚴。
超凡和尚等三人,慌忙躬身下去,口中說道:「弟子參見大師。」
那黃衣老僧兩道湛湛眼神,有如冷電暴射,掃了南振岳一眼,回頭問道:「他就是黑風婆門下?」
超凡和尚躬身道:「弟子問他,他不肯承認,但卻又自稱他師傅舊傷復發,前來求藥,要趕回雲南去。」
黃衣老僧點點頭:「你負了傷?」
超凡和尚垂手應「是」。
黃衣老僧神情嚴肅,緩緩朝南振岳瞧來,合十道:「小施主,超凡說的可對?」
南振岳心知這黃衣老僧,定是少林寺地位極高之人,連忙抱拳道:「超凡師父說得不錯。」
黃衣老僧道:「小施主令師可是黑風婆?」
南振岳道:「不是。」
黃衣老僧輕輕一聲歎息道:「令師既非黑風婆,何用以黑風婆之名,盜丹留柬?」
他說話之時,臉色漸漸和緩下來!
南振岳忙道:「在下已經一再聲明,並非入寺盜丹之人,只是貴寺幾位大師,不肯相信。」
黃衣老僧原已隱斂不見的逼人眼神,倏又電射而出,問道:「小施主可否說得詳細一點?」
南振岳道:「在下南振岳,家師因昔年舊傷復發,命在下前來紫竹庵,向庵主乞取藥方,但其中一味主藥,只有雲南烏蒙山才有,因此在下急於趕去雲南,就在此地遇上超凡大師傅,誤把在下當作潛入貴寺,盜走丹藥之人。」
黃衣老僧目光只是打量著南振岳,徐徐說道:「小施主身手非凡,不知令師是那位高人?」
南振岳道:「家師自號洪山道士,從不在江湖走動。」
黃衣老僧淡淡一笑,似乎並不深信!
當然,憑南振岳一身武功,他師傅自非尋常之人,但洪山道士,這四個字,江湖上從沒有人說過!
何況既說師傅舊傷復發,自然是昔年受的傷,又說從沒在江湖走動,豈非自相矛盾,使人聽來就有臨時編造之嫌!
黃衣老僧長眉微攏,抬目道:「小施主說的,自然可信,只是本寺珍藏的一瓶大旃,今晚初更方過,被人盜覽,據寺中守護丹室的弟子報告,盜丹之人年事極輕,最多不過二十出頭,而且眉目俊秀,一身青綢勁裝,和小施主實有幾分相似……」
他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要知這瓶大旃丹還是先師當年雲遊名山大川,採集百種靈藥,煉製而成,為本寺藏珍之一。此人盜走丹藥,臨行之時,還留下一份柬帖,自稱黑風婆門下。小施主也許聽人說過,黑風婆在四十年前,橫行江湖,無惡不作,只是已有多年沒在江湖走動,她命門下弟子前來盜取大旃丹,可見她這多年來,可能是走火入魔,因此,本寺勢非追回此丹不可。這一點,小施主當可明白,本寺此舉,也可說是為未來江湖著想。」
南振岳看黃衣老僧臉上雖然滿是仁慈之色,說來卻是嚴肅無比,尤其語氣之中,對自己似乎仍有不信之意。
正當此時,只見一個灰衣僧人急奔而來,朝黃衣老僧躬身道:「弟子奉命趕去紫竹庵,只有管庵的老婆婆一個人在,據說庵主早在三天之前,就下山去了。弟子問他,今晚可曾有人去過?那老婆婆直是搖頭,說紫竹庵白天都沒人上門,晚上那會有什麼人去?」
南振岳聽得心中大奇,自己明明見到了因老師傅,管庵的老婆婆怎會說她早在三天前就下山了?
自己說得明是事實,但這麼一來,豈不成了捏造之事?
他臉上不禁一紅,連忙從懷中取出那張藥方,遞了過去,一面說道:「在下奉家師之命,就是乞取這張藥方來的,方才在下明明見到庵主老師傅,這藥方就是庵主親手交給在下的。」
黃衣老僧只朝藥方瞧了一眼,便自遞還南振岳,但這一瞬之間,他臉上神情更是嚴肅,徐徐說道:「小施主今晚遠來嵩山,又是急於趕去雲南,縱使老衲相信小施主說的都是實情,也未免太以巧合。何況紫竹庵主了因大師又湊巧不在,無人可為小施主作證,小施主沒有自處之道,免得老僧難以向方丈覆命才好!」
他這幾句話,說來委婉,其實對南振岳已是起了疑心。
南振岳這下真是極感尷尬,今晚之事,自己縱有百口,也難以分辨得清。驀然他想到師傅臨行之時,曾交給自己兩張沾在一起的四方形的白紙,當時師傅曾說,如果碰上難以解決之事,而對方又堅要詢問自己來歷之時,可把上面一張白紙揭開,印上右掌,朝對方伸去,口中不必多說,對方自會退走。
看來今晚就得用上了!心念轉動,立即從懷中取出那兩張方形小紙,小心翼翼的揭去上面一張,朝右手掌心一貼,抬目道:「在下方才說的,全是事實,老師父要是不信,請看了這個,也許就會知道?」
說著,右掌直豎,朝黃衣老僧面前送去!
他只覺右掌伸出之時,那張小紙,已從掌心飄落。
說也不信,黃衣老僧目光一納,忽然面露驚詫,雙手合十,口中低喧一聲佛號,說道:
「阿彌陀佛,老衲多多失敬,事出誤會,小施主幸勿介意,遇上令師,請代為致意就說少林羅漢堂主持百忍向他問候。」
話聲一落,黃袍飄忽,緩步行去!
超凡和尚等三人,不知南振岳掌心究是什麼,眼看主持大師飄然離去,不禁愕然相顧,他立即率同羅漢陣十八僧侶,一齊退走。
南振岳沒想到事情會轉變得如此快法,一時不禁怔在當地,心中大是奇怪,直等僧侶們相距遠去,才如夢初醒。
他弄不懂師傅交給自己的這兩片小紙中,究竟是什麼東西?就憑這片小小白紙,會使少林寺羅漢堂主持百忍大師只看了一眼,就完全相信,而且還向自己深致歉意!
這真是不可思議之事,看來師傅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
他迅速俯下身去,從地上揀起兩片白紙,收入懷中,躍上馬匹,一路急馳,趕回登封,差不多已是三更時光。
在街上找到一家客棧,吩咐店伙替馬匹好好上料,跨進房間,立即掩起房門,剔亮燈火,從懷中取出兩片白紙來看,可是連什麼也沒有!
急忙攤開右掌,就著燈光仔細一瞧,掌心雖然沾著一些細碎的金箔,因為一路上控著韁繩,已把掌心原有的痕跡,都弄模糊了!
一時後悔不迭,可惜自己方才不早看看掌心,但他大概可以猜想得到這兩片方形白紙,只是貼金箔的紙張,自己把金箔貼到掌心,百忍大師瞧到金箔,就立刻退走,可見這金箔,準是江湖上的什麼記號!
不錯,自己師傅,自稱洪山道士,也有人叫他洪道人,但憑他老人家一身武學,決不會是尋常人物。
那麼這令少林高僧都要退避三舍的金箔記號,極可能就是師傅當年的記號了!
(按:金箔,是用金子槌成比紙還薄的方片,用來貼飾佛像,或者各種器皿上,要用金色裝飾時,貼上金箔,可以歷久不變,如匾上金字,佛像金身等等,每片金箔,上下各有一張小方形白紙保護,便於取用也。)
一宵易過,第二天早晨,南振岳向櫃上打聽了去雲南的路程,便自上馬趕路,傍晚時分,趕到寶豐,落店,並沒發生事故。
第三天早晨,會過店帳,跨出大門,只見店伙手上牽著一匹青鬃馬,在店前伺候。
南振岳瞧得一怔,搖搖手道:「夥計,這匹馬不是我的。」
店伙拭拭汗水,陪笑道:「是,是,小的記得,相公昨晚騎來的,是一匹黃驃馬,只是……只是今天天還沒亮,有位相公急著趕路,把馬匹換錯了,他……騎了相公的馬去,槽裡只剩了這匹……相公將就著騎這匹吧!」
南振岳眼看這匹青鬃馬毛色光澤白中透青,生得甚是神駿,比起自己那匹黃驃馬,不知要好出多少倍,就是連馬鞍都全副嶄新,十分精緻。
心中暗想:這人真也魯莽,連自己的馬匹都會換錯!
店伙瞧他沒有作聲,不迭陪笑,說了許多好話。
南振岳因人家已經走了,也只好將錯就錯,從店伙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朝大路馳去!
已牌時光,趕到離方城不遠的招撫閣下!這是一道約有半里來長的狹谷,穿過狹谷,大路沿著一座山腳彎去。
方城就在前面,遠遠已可以望到城牆,南振岳心中竊喜,那人和自己換錯馬匹,這青鬃馬的腳程,可比自己的黃驃馬快得多了!
正行之間,猛聽一聲洪鐘也似的笑聲,從身後谷口傳來!
這聲長笑,直震得四山響應,足見發笑的人,內功深厚無比!
南振岳不禁回頭瞧去,只見谷中正有一條高大人影,飛奔而來,口中洪聲喝道:「停下來!」
南振岳聽他稱呼,分明來的是一個和尚,不由皺皺眉,勒住馬韁。
這一瞬工夫,那人業已奔近,那是一個身材高大,滿臉長著連鬢胡的灰衲僧人,手提六尺方便鏟,大踏步走來,氣度十分威猛!
南振岳在馬上拱了拱手,正待開口!
高大僧人環目轉動,精芒連閃,上下打量了南振岳幾眼,冷笑道:「這匹馬腳程倒是不慢!」
南振岳見他來勢洶洶,卻稱讚自己馬匹腳程不慢,這無異說自己仍然逃不過他,心中雖覺有氣,依然沉聲問道:「老師父法號如何稱呼?叫住在下,可有什麼事嗎?」
高大僧人洪聲道:「自然有事,少林寺闖尊者百非,你總聽人說過吧?就是老衲!」
南振岳暗暗皺眉,自己又碰上了少林寺的和尚,他自稱闖尊者百非,看來和羅漢堂主持百忍大師,是同廠輩的人,心中想著。
一面連忙拱手道:「在下久仰,只不知尊者叫住在下,有何見教?」
闖尊者仰天狂笑一聲,道:「問得好,問得好,你下來再說!」
南振岳跳下馬背,發覺這老和尚口中雖在大笑,一雙環目,凌厲逼人,只是盯著自己,隱泛怒容,說道:「老衲一雙芒鞋和你這頭牲口足足比了四百里腳程,難道是好玩?」
南振岳道:「尊者有事何妨明說?」
闖尊者臉色一沉,蒲扇似的手掌一攤,道:「老衲念你年幼無知,為師心切,不咎既往,你只要把盜來的東西,交出來就是了。」
南振岳原也想到他從後追來,又是認錯了人,聞言不禁微微一笑道:「尊者果然是為大旃丹來的,但在下並非尊者要追的人,前晚,貴寺超凡師父把在下當作盜丹之人,後來經百忍大師趕到,才證明那是誤會。」
闖尊者怔得一怔,道:「什麼,是百忍師兄把你放了?
你用什麼證明你不是盜丹之人?」
南振岳暗想自己當時用那片金箔貼在掌心,向百忍大師照了一照,但金箔是什麼呢?他一時竟然答不上話來,停了一停,才道:「百忍大師和家師相識。」
闖尊者疑信參半,問道:「你師傅是誰?」
南振岳躬身道:「家師洪山道士。」
「洪山道士?」
闖尊者勃然笑道:「小子,老衲面前,還敢胡扯?你師傅不是黑風婆?哈哈,你這匹青鬃馬,就是證據,要不是這匹馬腳程快,前晚就別想闖得出少室山!」
南振岳聽得不期一驚,自己這匹馬,原來就是盜丹之人的坐騎,那麼今天早晨,他是有意和自己掉換的了!
但此刻自己那能承認,只好莊容道:「在下說的,全是事實,並非胡扯,尊者要是不信,只須問問百忍大師,就可證明。」
說話之間又有兩條人影,相繼追來,那是兩個手執鐵棍的灰衣和尚,他們越過馬匹,攔到路前。
闖尊者回頭道:「你們昨晚在客店裡看到的,可是這匹馬?」
兩個和尚躬身應「是」。
闖尊者厲笑道:「小子,你還有何說?」
南振岳笑道:「尊者追的是盜丹的人,是黑風婆門下,並不是追的馬匹,當然以人為準,但在下並不是黑風婆門下二並不是追的人!」
闖尊者嘴角微微一抿,那兩個和尚插口道:「弟子看到的就是他,昨晚他穿的就是這身青色勁裝!」
南振岳大笑道:「你們原來只認衣衫不認人的,江湖上穿青色勁裝的,何止在下一個?」
闖尊者大喝道:「老衲不管怎樣,除非你隨我回少林寺去,否則……哈哈,三十年來,還沒人逃得出闖尊者的手去!
這時,谷口又有兩條人影,並肩走來!
兩人來得極快,眨眼工夫,已到近前,左首一個紅臉峨冠道人,身上穿一襲閃閃發光的道袍。
右首是一個貌相奇古的老人,手執一支枯竹。
南振岳一望之下,記得好像聽師傅說過,心中正在思索之際!
峨冠道人已早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尊者請了,此子可是黑風婆門下?」
闖尊者單掌還禮,洪聲笑道:「佟道兄,枯竹老施主連袂何往?」
南振岳聽得低哦一聲,這峨冠老道是崆峒佟飛虹,貌相奇古的乃是句曲山枯竹老人,自己怎麼想不起來?枯竹老人臉上一無表情,用手指指南振岳,道:「就是為此子來的!」
闖尊者大環眼中精光閃動,沉聲道:「兩位和他……」
他拖長語氣,似在探詢兩人來意……
枯竹老人冷冰冰的道:「有仇!」
佟飛虹連忙含笑道:「不錯,貧道和枯竹老人昨晚途經汝州,聽說黑風婆走火入魔,派門下弟子潛入貴寺,盜走大旃丹,才一路趕來。」
闖尊者因少林寺被人盜走丹藥,不禁臉上一紅,勉強笑道:「兩位消息倒是靈通。」
枯竹老人依然冷冷的道:「黑風婆作惡多端,此子饒他不得!」
佟飛虹點頭道:「這個自然,好在尊者此來,只是為了追回大旃丹,我們卻要把他廢了!」
南振岳暗暗叫糟,一個闖尊者,已經夠麻煩了,如今又憑空多出兩個難纏人物,都會纏夾不清,把自己當作黑風婆的門人,唉,這黑風婆的門下,當真狡猾如狐,害人不淺。
心中想著,但卻朗朗笑道:「可惜都找錯了人,在下和你們毫無干係。」
枯竹老人冷喝道:「住口,誰說找錯了人,老夫門下,昔年就死在黑風婆手下,怎會和你毫無干係?」
佟飛虹突然走近一步,陰側側地笑道:「別的不說,就是這匹青鬃馬,已可證明是黑風婆門下,抵賴何用!」
右手一探,迅疾的朝南振岳面門抓來!
他出手奇快,一瞬便到,南振岳見他突然出手,心中雖有怒意,但他不願平白開罪這兩個老人,急忙身形二側,悄然退開!
不料佟飛虹一抓落空,冷嘿一聲,右手不攻,突然變抓為拍,一股掌風,閃電般隨著追來!
南振岳閃避得快,不料身形方定,掌風也悄然襲到,心中一驚,再次向旁閃出!
那知身形旁躍,那股掌風竟然如影隨形,捲到身後,砰然輕震,擊個正著!
南振岳上身晃了一晃,劍眉軒動,回身道:「在下一再相讓,實因在下並非黑風婆門下,不願和道長為敵,道長這般出手偷襲,豈不有損身份?」
要知佟飛虹素以崆峒「迴旋掌」馳譽武林,J也這一掌雖然只用了三成力道,但掌風擊在南振岳背部,居然只不過上身晃了一下,依然若無其事。
這一情形,不但佟飛虹深感意外,連旁立的枯竹老人和闖尊者也全都一楞!
沒想到南振岳輕輕年紀,挨了佟飛虹一掌,會絲毫無事,由此可見這年青人果然大有來歷!
這原是電光石火舉手間事,闖尊者臉露不悅,左手一攔,沉聲道:「佟道兄且慢,貧衲奉掌門令諭,必須把他生擒回山,兩位縱然和黑風婆有仇,大可找她本人算帳,這般跟蹤而來,豈不使貧衲為難?」
要知少林寺領袖武林,高手輩出,江湖上人,誰也不願輕易得罪,何況闖尊者百非大師,又是性如烈火,出名難惹之人,一言不合,勢必和少林寺結下怨嫌!
佟飛虹還沒作聲,枯竹老人面情冷寞,冷冷笑道:「尊者認為老朽不敢去找黑風婆嗎?」
闖尊者洪聲道:「老施主好說,貧衲並無此意。」
枯竹老人手中枯竹一頓,回頭朝南振岳道:「小子快說,你師傅躲在那裡?」
南振岳雙目放光,憤然道:「在下已經說過,不是黑風婆門下,你問我豈不白問?」
說話之間,只見一個灰衣僧人如飛而來,奔到闖尊者身前,躬身施禮,道:「弟子奉方丈金諭,有急事稟報師叔……」
這灰衣僧人從他飛馳而來的身法看去,武功大非庸手,但他卻跑得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
闖尊者問道:「掌門人有何吩咐?」
那灰衣人瞧丁南振岳,和佟飛虹,枯竹老人一眼,忽然跨上一步,附著闖尊者耳朵,低低說了幾句。
闖尊者面露驚奇,頻頻點頭,張臉朝佟飛虹兩人打了個哈哈道:「貧衲追錯了人,兩位也同樣錯了,這位小施主,確實不是黑風婆門下!」
接著又向南振岳道:「這裡沒你的事了,小施主請上馬吧!」
南振岳自然心中有數,這一定是前晚自己貼在掌心朝百忍大師照了一下面的那片金箔,發生的效力,少林方丈才派人急足趕來。
佟飛虹,枯竹二老眼看少林方丈派人傳諭,僅僅是為了證明年青人不是黑風婆門下,心中也各自懷疑不止。
佟飛虹稽首道:「尊者說的,自然不會有錯,不知此子究竟是何入門下呢?」
闖尊者楞得一楞道:「出家人不打狂語,貧衲也弄不清楚,不過此子絕非黑風婆門下,貧衲可以完全保證。」
佟飛虹有意無意的瞧了南振岳青鬃馬一眼,頷首道:「既然如此,貧道先走了。」
話聲一落,兩條人影,飄然離去!
南振岳朝闖尊者拱拱手道:「多謝尊者解圍,在下告辭。」
闖尊者瞧了他一眼,開口道:「小施主前途留意,只怕他們兩人還不死心呢!」
南振岳道謝一聲,便自躍上馬背,揚鞭攢程,飛馳而去——
清心居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