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得宛如浮矢掠空,足不點地,逐漸看清楚了,果然是條人影!等崔文蔚紅綃兩人瞧清果是人影的時候,人家已到了二十丈外。
那是一個又瘦又高,臉蒙黑紗,身穿黑袍的人。他脅下果然還挾著一個人,一個紅衣女子!
就在他身形倏落,貼地前掠之際,一掌開天樓一怪驀地裡一聲怪笑,一團黑影,業已狂風般襲撲了過去。這一下當真快逾閃電,瘦長個子疾掠之際,微感一怔,立即釘住身形,沉聲喝道:“是什麼人?”
“哈哈!鐵閂自落,石門自開,哈哈哈哈!”
瘦長個子陰森冷笑了一聲,道:“又是你?”
樓一怪卻早已站在他身前,得意的道:“尊駕想不到咱們又在這裡遇上了罷?老樓正要找你,尊駕何不除下面巾,好好的和老樓對上幾掌?”
瘦長個子黑巾蒙臉,雖然看不清他面貌,但兩道眼神,卻精光暴射,從黑紗中隱隱透出,喉間發出嘿嘿冷笑,沉聲喝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你碰上老夫,自然給你如願以償。”
樓一怪偏過頭去,銅鈴似般怪眼,望著遲老殘笑道:“老殘廢,你聽清楚了,他就是咱們的賭注!”
遲老殘連正眼也不瞧瘦長個子一眼,只是冷冷說道:“左右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
瘦長個子瞧著兩人口氣托大,自己方才報出兩句足以震懾江湖的口號,他們居然並不動容,而且還臉露輕蔑。
心頭不由微怔,倒也不敢小覷來人,身形不動,陰陰的道:“原來你們是替少林寺找場來的?”
樓一怪點頭道:“你說得倒也有點接近,不過咱們兩個老不死,可不是替什麼少林寺找場,咱們只是把你當作賭注,誰能使你輸得心甘情願,乖乖的雙手獻上‘易筋經’就得。”
瘦長個子自認武功無敵,聽樓一怪這麼一說,早已激怒,猛的仰天發出一聲裂帛厲笑,一件黑色長衫,立時鼓得筆直,全身骨節,一陣格格暴響,獰笑道:“要領教老夫掌法,還不容易?你們兩個,就一起上罷!”
樓一怪也怪笑了一聲:“千裡孤行客,你難道沒聽說過咱們兩個老不死的名頭?”
千裡孤行客傲然說道:“左右不過是兩個無名小卒罷了!”
樓一怪雙笑道:“哈哈!真有意思!幾十年來,江湖上還沒人敢在咱們兩個老不死面前,如此說過,來!來!讓我老樓先試試你掌力,再說不遲。”
千裡孤行客冷嘿聲中,不見他身形飄動,長袖揮處,右掌業已閃電拍出。樓一怪見他出手奇快,日光之下,似乎還有一蓬淡得幾乎看不清楚的黑絲,往自己身前撲到,而且那股掌力,卻挾著奇寒之氣,旋蕩激轉,風湧而來。心頭微微一怔,陡地一聲大笑,左手一抹,右手“劈天掌”也跟著劈出!
雙方掌力一接,只聽震天價一聲巨響,霎那之間,山搖地動,砂飛石漩,連數丈以外的樹林,都被掌風括得枝葉亂舞,聲勢驚人!崔文蔚紅綃兩人,雖然距離較遠,也依然衣袂橫飛,耳鼓直鳴。這份聲勢,委實驚人!
遲老殘雙目圓睜,輕“噫”了聲:“玄靈掌!”
他聲音極輕,可能站在他身前的崔文蔚夫婦,也沒有聽清。樓一怪和千裡孤行客同在此時,各各震退了一步。但樓一怪卻忽然打橫裡躍出,口中喝道:“住手!”
千裡孤行客微微一楞,他在這一掌之中,已試出對面兩個長發老頭,內力驚人。憑自己數十年苦練而成的師門絕學,天下武林,莫之能御的“玄靈掌”,居然被他硬行震開!
此時一見樓一怪不敗而退,更使他大出意外,炯炯雙目,宛若兩道電炬,從黑紗中隱隱射出,緊盯著樓一怪,沉聲問道:“你待怎的?”
樓一怪向千裡孤行客脅下挾著的紅衣女子一指,笑道:“你把女娃兒放下來,憑老樓的身份,那能占你便宜?”
千裡孤行客陰嘿一聲,果然疾退數步,把脅下女子,放到一旁,身形倏進,雙掌如風,連環劈出!樓一怪深知對方也並非易與,功運雙臂,狂笑邁步,迎著千裡孤行客劈出的奇寒掌風,出掌反擊。
這一出手,又是不同,但聽“砰”“砰”兩聲連震,雙方身子,仍釘立在原地上,誰也沒有被震後退。樓一怪依然嘻開大嘴,神色自若,千裡孤行客黑紗遮臉,瞧不出他的面色,但身形晃動,顯然是因他雖接住了樓一怪反擊的兩掌,卻已感到吃力萬分,心神受震。
這當真是他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強敵。厲笑聲中,千裡孤行客雙袖一震,陡的露出兩只比墨還黑的手掌,雙掌揚起,突然往樓一怪猛攻而出。
他這一暴怒出手,果然威力大盛,寒飆四漩,凜烈無儔!兩人激斗了七八招、樓一怪奮起神威,大喝一聲:“你試試我老樓這一掌!”
喝聲未已,雙手一沉一托之間,“轟”的一聲,一團勁氣,發若雷奔,直往千裡孤行客激撞而去。千裡孤行客和樓一怪硬架了一陣,雖然只有十來個照面,但這種硬拼,最是消耗真力,此時早已成了強弩之末。
樓一怪如山掌風,憑空湧到,他連轉念頭的時間都沒有,不得不雙掌一挫,奮力硬封!
他那知樓一怪這招“揚清凝濁”,乃是“鴻蒙三式”中威力最強的一招。雙掌迎出,陡覺重逾千鈞,心頭不禁大凜,連忙運集全身功力,咬牙推出!武功上的造詣,優勝劣敗,差不得一著。
“蓬!”巨震驟發,千裡孤行客一個身子,直被撞得踉路後退了七八步,才行站住。他功力再深,也挨不了樓一怪這開天一劈,登覺內腑猛震,血氣翻騰。樓一怪卻得意的敞聲大笑:“千裡孤行客,你說算不算輸得心悅誠服?”
千裡孤行客雖受巨創,強壓血氣,厲聲嘿道:“兩位報個萬兒,老夫當在長恨谷候教。”
樓一怪還沒回答,只聽遲老殘悠悠的哂道:“真是孤陋寡聞,當著咱們兩個老不死的面,還要嚕蘇,告訴你,去打聽打聽,四十年前的南怪北殘,是何等樣人?”
聲音不大,但“南怪北殘”這四個字聽到千裡孤行客耳中,何異焦雷?
“南怪北殘!”他全身陡然一震,不由獰笑道:“好!咱們長恨谷再見!”
雙足頓處,倏然飛起,竟然連放置一旁的紅衣女子,都不及再顧。
瞬息之間,已飛出老遠,樓一怪縱聲笑道:“放心,長恨谷咱們兩個老不死准到。”
一面回頭向遲老殘道:“哈哈!老殘廢,下一場,就該輪到你出手了。”
遲老殘斜睨了他一下,問道:“老怪物,你可知這無名小卒的來歷?”
樓一怪皺眉道:“他掌勁之中,暗挾奇寒之氣,如果不是雪山一脈,當是北海傳人。”
遲老殘微微笑道:“你說得不錯,那是‘玄靈掌’!”
樓一怪驚奇的道:“你說他使的是北海老兒的玄靈掌……”
他們正說之間,只聽紅綃尖聲叫道:“老……前輩,她……是我妹子,你們快來救她!”
原來方才她瞧到千裡孤行客脅下挾著的紅衣女子,覺得十分眼熟,先前還認為就是到少林寺盜經的人,這時千裡孤行客掉頭一走,紅綃走近她身邊一瞧,不由一顆心險些直跳出來。
那雙目緊閉,一動不動的紅衣女子,不就是自己妹子紅線是誰?她……她中了千裡孤行客暗算?
“誰是你妹子?這女娃兒?”
樓一怪瞧著紅線,方才問話,只聽遲老殘自言自語的道:“不錯!這女娃兒確實中了北海老兒獨門手法,‘陰蹺’受閉。”
樓一怪雙目圓睜,偏頭問道:“老殘廢,你能確定千裡孤行客和北海老兒有關?”
遲老殘並未作答,右手緩緩伸出,卻又奇快無比的往紅線身上虛虛拍了幾下!
“嗯!”紅線口中發出一聲輕嚶,眼皮轉動,倏地睜開眼來,接著又是輕輕一咦,翻身坐起。
紅綃心中大喜,連忙扶住她問道:“妹妹,你身上覺得怎麼?快別動。”
“啊!姐姐,是你……”
紅線站起嬌軀,試一運氣,覺得並無不適,不由眨了眨眼睛,道:“咦!崔公子也來了,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呀?”
崔文蔚含笑道:“紅線妹子,你是被千裡孤行客擄來,幸蒙這兩位老前輩相救……”
紅綃白了他一眼,道:“崔郎,人家妹子剛剛醒轉,不好讓她憩息一會再說。”
紅線眼珠一轉,嬌聲說道:“我不累呢,啊!姐姐,這兩位老前輩是誰?快替妹子引見才好。”
紅綃指著遲老殘樓一怪兩人,道:“妹妹,這是遲老前輩,這是樓老前輩,本領大呢,江湖上從前叫他們‘南怪北殘’。”
紅線知道姐姐紅綃,從沒出過大門,這會居然好像老江湖似的,介紹得頭頭是道。什麼?
“南怪北殘”?她聽得心頭大震,眼前這兩個長髯怪人,居然會是數十年前名震武林的“南怪北殘”!
她還恐自己耳朵聽錯了人,當下連忙向兩人襝衽為禮。遲老殘孩兒臉上,隱隱射出兩道閃爍精光,向紅線打量了一陣,點頭道:“唔!精氣內斂,正宗內功已有相當根基,女娃兒,你是何人門下?”
紅線聽得大為驚奇,連忙答道:“晚輩昆侖門下。”
遲老殘目光電射,手拂長髯,呵呵笑道:“昆侖人材輩出,果然不凡,女娃兒,你可曾聽尊師說過,有一個姓遲的忘年之交嗎?”
紅線聽得又是一驚,照他口氣,分明是師尊舊識,這就躬身道:“恕晚輩不知不罪,遲老前輩想必就是當年的大方真人了?”
遲老殘微微一笑,樓一怪站在一旁,頗感不耐,大聲說道:“老殘廢,你在女娃兒面前,干嗎倚老賣老!我老樓還有話問她呢。”
他偏過頭去,向紅線道:“女娃兒,你一路可曾見到過崆峒門下那個姓江娃兒?”
紅線給他沒頭沒腦的這麼一問,心中一楞,驀地暈紅雙頰,急急的道:“他……老前輩你是說江……”
紅綃瞧著妹子聽人提起江公子,就如此關心,不由暗暗好笑,這就接口道:“妹妹,樓老前輩是說江公子,我們三人為了尋你,一路同來,不料……”
紅線聽得更急,秀目圓睜,不待她說完,就道:“好姐姐,他……他怎麼了?”
紅線見她急成這個模樣,不由俏皮的向她笑著,故意停了下來。崔文蔚道:“我們在棗陽客店,遭西川唐門的人擄劫,後來遇上樓老前輩,才被救下,據說江公子已被他們師傅追了下去,至今還沒有下落。”
紅線花容失色,蓮足一頓,急道:“西川唐門,善於用毒,江公子武功最強,也決不是他們敵手,妹子這就趕去!”說著急匆匆地便向四人告別,正待轉身。
紅綃聽她口氣,西川唐門,似乎十分厲害,不由也著急起來,忙道:“妹妹,你也太以性急,匆匆忙忙的,又到那裡去找呀?”
紅線道:“妹子日前在九宮山附近,還遇上幾個西川唐家的人,逗留未走,諒他們不會走得太遠,妹子只要趕上他們,自可打聽出江公子下落。”
紅綃遲疑了一下,還待再說,紅線早已玉腕輕揚,翩然掠出身去!
紅綃急道:“妹妹,那我們到那裡去找你們呀?”
“我們到江南見面好啦!妹子自會去找你們的。”
紅線話聲傳來,一條人影,當真像一縷紅線,越去越遠!
遲老殘望著紅線去路點頭道:“強將手下無弱兵,這女娃兒的輕功,著實也有些火候!”
紅綃黛眉微蹙的道:“老前輩,我們也得趕快跟去才好!”
樓一怪道:“你們別急,區區唐門,成得了什麼氣候?姓江的娃兒,比你們不知強了多少倍,包管吃不了虧。咱們還是先上一趟長恨谷正經,要是老毒物敢碰姓江的娃兒一根汗毛,瞧我老樓不把他們唐門翻他娘個天!才怪!”
遲老殘接口道:“老怪物說得極對,咱們自然得先上長恨谷去,不然,還當咱們兩個老不死怕事了呢。”
崔文蔚夫婦,瞧著這一對老怪物,真是啼笑皆非,樓一怪口口聲聲要找江青嵐,但他被唐門擄去,目前下落不明,卻又偏不去找,非要忙著先解決和遲老殘的無謂打賭,趕上長恨谷去。
而且又非拖著自己兩人,前去作證不可,看來不上長恨谷,就是天大的事情,他們也決不放開自己,崔文蔚和紅綃對望了一眼,只好跟著兩個老怪物,一同上路。
口口口口口口
小時不識月,呼為白玉盤,長恨谷外此時一輪玉盤似的皓月,高懸碧空,清輝如水,照得遠山近林,分外清幽,一片疏林,掩映有致!樹林邊上,卻倒臥著一男一女,男的劍眉入鬢,臉如冠玉!女的腰肢婀娜,楚楚動人。
但他們都雙目緊閉,敢情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只有松風竹韻,山溪流泉,散播著天籟!驀地,一條嬌小黑影,沿著小徑,飛掠而來,身法快捷,有若浮矢掠空,眨眼工夫,已在林前飛落。
那是一個身穿紅色勁裝的少女,她似乎從遠處趕來,略一打量,正待往谷中奔去,驀地,她發現了地上躺臥著的兩人,尤其是那個男的,身形是如此熟悉!
她全身不期一震,往後連退了兩步,宛若一桶冷水,兜頭澆下,月光下面,一張剛才跑得滿臉嬌紅的粉臉,剎那之間,變成慘白,口中喃喃的道:“是他……他……他……我害了……他……”
“你害了誰呀?”
一個嬌美的聲音忽然在林間響起!紅衣少女聞聲驚覺,鳳目一掠,只見七八尺外,婷婷裊裊地站著一個二九年華的白衣少女。
長裙曳地,悄然而立,一雙剪水雙瞳,正注視在自己臉上,櫻唇微啟,嬌聲問道:“你到長恨谷來,又是為了什麼?”
紅衣少女心中驀地一怔,她來得太以兀突,在這谷口現身,除了自己來路,那麼只有從長恨谷出來,她心念一動,臉色陡然下沉,顫聲問道:“你……你是長恨谷的人?”
白衣少女這時才瞧到地上還躺著一男一女,傷勢沉重。
她嬌若春花的臉上,微露怔容,似乎方要開口,但給紅衣少女一問,不由得螓首微微點了一點。嗒!紅衣少女柳眉倒豎,突然從腰間撒出一條藍光閃爍的蛟形軟鞭,隨手一抖,嬌聲喝道:“來!丫頭,姑娘今天饒你不得!”
紅影倏閃,業已欺近身前,一片藍影,激起觸鼻腥風,往白衣少女當頭罩下。白衣少女想不到對方會驟下毒手,尤其那一股腥風,中人欲嘔。她連忙輕舉纖手,緊掩著鼻子,白衣飄忽,從鞭影中閃出身來,臉含薄慍的道:“你敢到長恨谷撒野?”
“哼!長恨谷,長恨谷有什麼了不起?”
紅衣少女瞧到對方身法美妙,居然輕輕一閃,便躲了開去。心中更是氣憤,說話聲中,皓腕一翻,重重鞭影,又已卷到。
白衣少女被她激怒了,嗆的一聲,從裙邊抽出長劍,嬌聲叱道:“我可不是怕你啊!”
紅衣少女道:“姑娘要是怕長恨谷,也不來了。”
刷刷刷,一片藍影,已像狂風暴雨,疾灑而出!白衣少女嬌軀輕挪,右手長劍盤空一繞,但見銀花乍湧,劃然生風,往鞭影中投去。
“嗒!”鞭影相接,金鐵輕震,紅衣少女被這招眼花撩亂的劍法,震得後退了三步!只聽白衣少女嬌聲說道:“我不傷你,你快走罷!”
紅衣少女平日在師門中嬌縱慣了,此時被人家一招震退,已是羞憤欲絕,那還受得了這麼一說。
急怒之下,鼻孔中冷冷一哼,左手猛的往腰間按去。只聽錚錚連響,一大蓬銀星,挾著凜冽寒風,劈面往白衣少女電射打去!白衣少女驚“啊”了聲,玉腕揚起,銀虹飛舞,月光反映之下,幻成千條劍影,萬朵寒蕾,繽紛而起。
叮叮之聲,清脆得盈耳不絕,一大蓬銀星暗器,紛紛吃劍光迫落,消失無形。緊接著一聲清叱,匹練橫飛,一道劍光,疾如掣電,往紅衣少女當頭落去!
紅衣少女自以為師門絕藝,冠絕武林,尤其是霸道無比的“北極寒星”,普天之下,無人能破。
那知對方年齡,只和自己相仿,但這一手劍法,簡直神妙已極,此時劍風劈頂,自己那有還手的余地。她自幼即得師尊寵愛,個性好強,幾曾受人凌辱?何況眼看自己最為傾心的他,業已橫屍林下,本來早就痛不欲生!
“也好,就和他死在一起罷!”她念頭閃電般掠過,突然雙目一閉,靜待對方下手。
那知過了良久,只聽白衣少女嬌聲說道:“唉!我從來沒殺過人,你去罷!”
聲音清脆得宛如出谷黃鷓,好聽已極!紅衣少女聞聲睜眼,只見白衣少女早已收回長劍,玉立亭亭,婀娜多姿的站在一丈開外。
這真比殺了她還要難過,紅衣少女氣得差點哭出聲來,雙足一頓,一式“紫燕掠波”,身如電射,往林中投去!白衣少女裊裊走近一男一女的身邊,剪水雙眸,細細的凝視著兩人,忽然一條白影,像行雲流水般往谷中閃去。
一會工夫,她又出現在兩人面前,纖纖玉手上,卻多了兩片碧綠如翠的葉子。玉指輕拈,用貝齒輕輕嚼了幾下,放入少女口中,然後……
她如法泡制,又把第二片翠葉,放入口中,嚼了幾下……
她春花似的臉上,陡地飛起兩片紅雲,她面對這位臉如冠玉的美少年,他雖在昏迷之中,還是如此英俊。她從心底泛起一絲微妙之感,嬌軀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陣輕微顫抖,躊躇著把翠葉送到他底口中。
兩片朱蘭葉,已可保住兩人性命,但她似乎還放不下心來。她連自己也弄不清,是對這位身負重傷的少女,起了一見投緣的同情之心,還是對身中奇毒的他……
她心中只是盤算著自己決不能半途而廢,她桃腮泛赤,著實逡巡了一陣,終於輕舒皓腕,把兩人攔腰挾起,飛一般奔入谷去。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江青嵐悠悠醒轉,只覺口中清香有物,舌液生津,但眼皮沉重,渾身百骸,似乎散了似的,一點也轉動不得。心中不由大感驚奇,他慢慢記起自己在長恨谷外,被碧目蟾蜍唐天生,暗施奇毒,真氣瘓散,後來,後來……
難道自己還沒有死?
不錯!唐天生命鐵錢袋姜義,依樣葫蘆砍去自己一條右臂,他還向自己保證,決無痛苦?
此時這般光景,難道真被他們下了毒手?完了,自己這不是落個終身殘廢?
他想到這裡,不由驚出一身冷汗,用力睜開眼來!只見自己仰臥在一張板床之上,床前,亭亭玉立著一位霧鬟雲鬢,嬌艷如花的絕色美少女。
她,白衣勝雪,長裙曳地,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正注視在自己臉上,流露著無限關切。
她……
“啊!你醒過來了?”
江青嵐目注白衣少女,只見她真是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臉柳如眉,淡雅幽嫻,不著絲毫人間煙火。
而且吐屬清脆,使人聽得賞心悅耳,一時不由得怔怔出神,忘了說話。白衣少女發現他癡癡地瞧著自己,不覺玉顏發赧,羞澀的笑道:“人家在問你呢!”
她這一笑,宛若百合乍開,越顯得嬌艷欲滴!江青嵐驀地回過神來,只覺自己太以失態,俊臉一熟,囁嚅說道:“小生誤中無形毒氣,身落人手,自分必死,想是姑娘所救?”
白衣少女微微搖頭道:“我只在谷口遇到一個紅衣女子。”
江青嵐恨恨的道:“不錯!那紅衣女子,正是千裡孤行客的師妹。”
白衣少女聽到他口中提到千裡孤行客,心中十分奇怪,暗想怎麼到長恨谷來的人,都會說出千裡孤行客,不知這千裡孤行客到底是誰?沉吟了一下道:“千裡孤行客又是誰啊?這名字我時常聽到谷外有人說起。”
她說到這裡,忽然又道:“唔!紅衣女子,出手十分狠毒,後來給我打跑了,才看到你們兩人,一齊躺在地上。”
江青嵐見她說什麼“你們兩人”,不由也感到意外。暗想除了自己,還有一個又不知是誰?造就問道:“姑娘說的另外一人,不知是誰?”
白衣少女嬌靨帶笑,故作神秘的道:“你不認識她?”
江青嵐搖頭道:“小生因至友夫妻,被千裡孤行客擄來長恨谷,才追蹤趕來,不想巧遇仇人,被暗施迷藥,迷昏過去,此後情形,小生記不起來。”
白衣少女一雙秋水妙目,緊盯在江青嵐身上,幽幽說道:“她是一個女的。”
江青嵐越聽越驚奇,脫口道:“女的?”
“唔!”
白衣少女唔了一聲,抿抿嘴道:“她是被人震傷心脈,傷勢還不輕呢!”
說到這裡,忽然眨著眼睛,玉頰飛霞,低聲道:“你還沒有告訴我尊姓大名哩!”
江青嵐掙扎了一下,避開她眼睛,道:“小生江青嵐,敢問姑娘……”
白衣少女聽得低下頭去,脈脈含情的道:“我……我叫白玫。”
她聲音輕得只有自己可以聽到,那一種少女羞澀之情,只瞧得江青嵐怦然心動,當下趕緊收懾心神,正容道:“小生多蒙白姑娘施救,大德不言報,小生唯有永銘諸心。”
他無心說出,白玫卻聽得螓首更低,輕嚶一聲,羞紅雙頰,忽然黛眉微蹙,輕聲笑道:
“你別謝哩,方才那片‘翠葉朱蘭’,雖有解毒之功,無法盡祛髒腑余毒,要過了六個時辰之後,等藥力散開,還得另想辦法呢,否則我也不會把你接到長恨谷來了。”
“長恨谷?”
江青嵐心頭猛然一震,雙目一睜,急急問道:“姑娘,這……這就是長恨谷?”
白玫點頭道:“是呀,我就在這裡長大的啊!”
江青嵐又道:“那麼姑娘和千裡孤行客如何稱呼?”
白玫螓首搖動,抿嘴笑:“我方才不是告訴你,千裡孤行客,我不知道他是誰?”
江青嵐瞧她神色,似乎絲毫不偽,不由疑念大生。她自稱從小生長長恨谷,怎會不知千裡孤行客其人?何況她方才還說把紅衣女子打跑,那紅衣女子,分明是千裡孤行客的師妹。
這當真十分離奇,難道這個長恨谷,不是千裡孤行客住的長恨谷?他心中想著,暗暗行功運氣,那知不運氣,只是渾身酸軟,還沒什麼感覺,這一運氣,驟覺氣血瘓散,內腑果然隱隱作痛,功力難聚。
完了!這到底還是毒侵內腑,還是自己昏迷之後,被千裡孤行客廢了武功?白玫因他半響不語,不由嫣然一笑道:“你別心急,一片翠葉朱蘭,功效可大呢?不過要等它藥力發散,須得六個時辰,目前你休息一陣。”
說著伸手拉過一條薄被,輕輕替江青嵐蓋上,俏生生地走出房去。江青嵐獨自仰臥,思潮起伏,漸漸神思昏倦,酣然入睡。不知經過了多少時候,驀覺有一雙軟綿綿的玉掌,正在自己身上按撫推拿,一股炙熱暖流,每到一處,感到又酥又麻,百骸舒散,血氣流暢!睜目一瞧,那不是白玫是誰?
她此時一雙玉手,正按在自己胸脯之上,雙頰如火,星目如水,那種絕世姿容,醉人笑意,當真嬌艷欲滴!不,她還嬌喘細細,吹氣如蘭。
江青嵐瞧在眼裡,不禁心神一蕩,趕緊闔上雙目,強抑遐思,帶著顫動的聲音,十分感激道:“姑娘盛德,小生不知如何報答……”
“嗯!”白玫嬌喘著斜睨了他一眼,桃腮泛赤,低聲說道:“你……你別說話,我正在運功替你祛除內腑之毒呢!”
江青嵐玄關已通,自然知道她所說非虛,只好倏然住口。
白玫那雙玉掌,緩緩下移,肚中也立時響起咕咕之聲,似乎有一團東西,被白玫內家真氣,逐漸下逼,積聚小腹!
就在此時,忽然房門口黑影閃動,闖進一個人來。那是一個黑衣少女,頭上包著一塊黑絹,她才一進房,瞥見江青嵐躺在一張板床之上,白衣少女卻嬌軀前俯,緊緊地伏在他身上。
曳地長裙,不住地微微顫動……。此情!此景!她倏然卻步,心頭似乎起一陣波動。也許她任性慣了,觸入眼簾的是如此一幕,她面紅耳赤,無暇多看,也無暇多想,驀地雙足一頓,重重冷哼了一聲,返身就往門外街去。
白玫雙掌流動,並沒回頭,也沒有則聲。她秀目微闔,春花似的臉上,業已綻出珠汗,運氣逼毒,正在緊要關頭!江青嵐雖然聽到那聲嬌哼,似也不敢多問。
這樣過了一盞熟茶時光,白玫才吁了口氣,直起腰來。掠著鬢發,從幾上取過一片碧綠如翠的葉子,送到江青嵐口邊,含羞笑道:“這是‘翠葉朱蘭’,趕快嚼爛服下,余毒就可盡祛,再休息一會,就可完全復原。”
江青嵐心中一陣感動,倒反而說不出話來,登時張口接住,依言嚼碎服下。只覺這片蘭葉,入口生津,一縷清香,直沁肺腑!白玫敢情忽然想起一件什麼事來,秀眉微蹙,驚鴻一瞥,閃出屋去。
江青嵐服下蘭葉,過了一陣,只覺腹如雷鳴,脹滿欲洩,匆匆下床,往門外奔去,接連幾縱,迅速閃入林中,找了一處隱僻所在,大解之後,余毒排淨,精神為之一振。
不由心中大喜,當下步出林外,四面略一打量。這處幽谷,林木蔚翳,溪水潺潺,一片如茵嫩草,在日光之下,更覺得青綠可愛。山谷盡頭,是一座白石砌成的墓地,占地不廣,卻打掃得十分清潔。一幢白石房屋,卻建在離墓地不遠的山坡下面,那就是白玫姑娘的居處。
她,一個姑娘家,怎會獨處幽谷?而且這裡,也叫做長恨谷!但奇怪的,她自幼在谷中長大,居然不知道千裡孤行客其人。江青嵐邊走邊想,走沒幾步,驀覺疾風颯然,一縷青影,向自己當頭撲來!他目光瞥處,那是一條瘦長人影,身法之快,簡直令人無法瞧清。
也不知他從何處飛來,出乎如電,已抓到自己左肩!江青嵐心頭猛凜,眼看無論自己用何種招法,都難以封架得住。情急之下,身形微側,右臂一圈,右手駢指如戟,以手代劍,使出自己僅會的一招昆侖絕學‘乾坤一劍’。
中食兩指,迅疾無比,一連劃出九個小圈!這真是電光石火,間不容發,他右手堪堪劃出,就好像碰上了一團棉絮,無處著力。
一個身子,登時被自己力道,反震得後退了七八步,雙腿一軟,往地上坐去,同時只聽有人發出一聲輕“噫”!緊接著又是一聲長歎:“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
晴—圓—缺—。”
音調朗澈,悠如龍吟!但掩不住滿腔悲涼之音!千裡孤行客!江青嵐心頭一緊,趕緊舉目瞧去。山林如畫,綠草如茵,那有什麼人影?
他突如其來,怎會突然失去?江青嵐驚凜之余,立即暗暗運氣行功,覺得自己經脈,已經暢通無阻,只是毒氣初淨,雙腿還有點酸軟之外,別無異樣。
只要會武之人,一入長恨谷,就得被千裡孤行客廢去武功,扔出谷外,難道是江湖上傳聞失實?
自己此時,不但武功沒有被廢,而且依然身在谷中!就以方才那一招而言,也並不是千裡孤行客把自己震退,而是自己受了本身力道反彈作用所致,千裡孤行客根本沒有對自己下手,就迅速退去。
一時之間,當真測不透千裡孤行客何以在出手之後,又突然捨己而去的原因。忽然,記起自己在少林寺祖師殿,曾聽千裡孤行客念過這兩句話,彷佛和今天聽到的音調,大不相同。
雖然同樣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一字不易,但那次的聲音,陰森刺耳。
今天聽到的,不僅音韻清朗,還感人至深……
“江公子,你……你怎麼啦?”
嬌聲未落,石屋中忽然閃出一條白影,一陣風似的,往自己奔來。江青嵐一躍而起,只見白玫姑娘已俏生生地立在身前,滿臉關切的瞧著自己,問道:“你沒什麼?那就好了,方才可真把我嚇了一跳呢!”
她笑態盎然,一派天真的說到這裡,忽然笑容一斂,幽幽的道:“江公子,你那妹子,方才不知怎的,突然走了,我……我沒有得罪她呀!”
江青嵐被她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楞楞道:“白姑娘,你說什麼,我的妹子?”
白玫失望的道:“誰說不是?我一個人住在這裡,真悶死啦!湊巧遇上你們,這該多好,我真想和她做朋友哩,那知方才只一會工夫,她已經走了。”
江青嵐越聽越糊塗,這就問道:“白姑娘,你說的她,到底是誰?”
白玫抿嘴笑道:“她就是你的妹子呀!她告訴我的,她叫做蘭兒。”
“蘭兒?”江青嵐睜大眼睛,問道:“你是說蘭兒?她幾時來的?”
白玫妙目一轉,嗤的笑道:“你還問呢,她還是被你打傷的呀!”
江青嵐聽得一頭霧水,奇道:“我幾時打傷過她?”
白玫眨著眼睛,笑得更甜,輕輕的道:“她恨死你呢,她告訴我,她是你妹子,因為你不讓她來,她才偷偷的一路跟在你後面……”
江青嵐“啊”了一聲,暗想原來蘭兒一路都跟著自己?
白玫給他一“啊”,不由頓了一頓,展然笑道:“咳!她叫我不要告訴你的,我都說了出來!”
她偏頭想了一想,又道:“她說,她在路上,發現有兩個壞人,也跟在你後面,後來她在山中走岔了路,等她趕到,你已經中毒昏迷。那姓唐的老賊,正要下手,她奮力一劍,才把他們打退,那知就在這個時候,你卻糊裡糊塗的打了她一掌……”
“啊!是她?”
江青嵐經白玫一說,驀地想起自己中毒之後,碧目蟾蜍唐天生叫鐵錢袋姜義,過來砍自己右臂,那時自己逼住真氣,一掌把姜義震飛,後來……
後來彷佛聽到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勉強睜開眼來,瞧到一個苗條身形,自己還當她就是盜走少林寺“易筋真經”,又使用調虎離山計,故意絆住自己的紅衣少女,千裡孤行客的師妹,當時好像大喝了一聲,用盡氣力,劈出雙掌。
她……她竟會是蘭兒!
他想到蘭兒,可能從析城山下來,一路跟隨自己身後,尋上終南,後來自己被析城雙凶和王屋散人在崤山絕頂,聯手震落百丈懸崖,受困死谷,那在崖上結籐相救的,可能也是她。
她是一個被析城雙凶嬌縱慣了的孩子,對自己竟然一片癡心,如此委屈。
自己……自己……
江青嵐心中忽然升起無限愧作,覺得自己太對不起蘭兒。陡然,他又想到方才白玫替自己運氣逼毒之際,彷佛有人打房中走來,後來還聽到一聲重重的冷哼,敢情就是蘭兒!
他默默地回想著當時情形,蘭兒本來就是小心眼的人,她負氣而去,可能誤會自己和……
他想到這裡,脫口說道:“啊喲!這真是誤會!”
白玫柳眉一挑,側臉問道:“江公子,你說什麼?她誤會些什麼呀?”
江青嵐玉臉驟紅,尷尬的的道:“她……她是小孩脾氣。”
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又道:“哦!白姑娘,小生多蒙援手,大德不言報,小生身有急事,也須告辭。”
白玫本來笑臉如春,聞言忽然黛眉一蹙,急道:“那怎麼辦?你服下兩片‘翠葉朱蘭’,余毒雖祛,沒有六個時辰,藥力未達,真氣未復,少說也得現耽上一天呀!難道她是你妹子,我就不配做你妹子,干嗎,身子沒好,急著要走?”
江青嵐見她滿臉焦急,既是關切,又是幽怨,心中一陣不忍,何況方才試運真氣,也自知中毒之後,元神大傷,非有一天半日,好好調息,決難復原。
白玫姑娘所說,自是實情,人家原是一片好意,想到這裡,連忙笑道:“姑娘說得極是,小生方才運氣,也自知非一天半日,決難復原,只是打擾姑娘,小生日後如何圖報?”
白玫聽他答應不走,不由回嗔作喜,但聽到後來,不由白了他一眼,輕聲說道:
“你這人怎麼的?動不動就大德呀,圖報呀,難道我就是希望你圖報嗎?”
她嬌靨生嗔,益增嫵媚!江青嵐臉上一紅,囁嚅的道:“小生一時失言,姑娘勿怪。”
白玫其實又幾曾嗔怪他來?只不過是故意輕嗔罷了,聞言早就巧笑嫣然,深情款款的道:
“誰個怪你來著?”
她眼珠兒一轉,忽然“啊”了一聲,道:“我差點忘啦!蘭兒說她姓符,你卻姓江,你們是什麼兄妹呀?”
江青嵐被她問得俊臉一熟,當即答道:“小生和蘭兒相識之初,她穿著男裝,我們認為兄弟,後來才知她是個女的。”
白玫聽得十分有趣,梨渦一展噗哧笑:“這就改了兄妹,啊!你叫她什麼呀?”
江青嵐瞧著她俏皮樣兒,皺了一下眉頭,道:“她名字叫蔚兒,我就叫她名字。”
白玫可一點也不肯放松,依然問道:“那她叫你什麼呢?”
江青嵐真被她問得有點不好意思出口,白玫卻嗤的笑道:“我早就知道啦!她一醒轉,就問著嵐哥哥,嵐哥哥的。”
江青嵐臉上又是一紅,心想此女好生難纏,你知道就是了,還要問我干嗎?白玫笑靨如花,走近一步,抬起一雙盈盈秋水,羞澀地望著江青嵐道:“那我也認你做哥哥好嗎?”
她天真未鑿,對男女間的情愛之事,還懵懵懂懂的,不十分清楚。自從在谷口第一次見到了他,心中就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後來聽蘭兒一口一聲的叫著嵐哥哥,她覺得非常好玩,自己要是也給他做了妹妹,叫他嵐哥哥,這該多好?
她不知愛,也不懂情,但她在先天的潛意識中,流露了愛和情,她只想和江青嵐做個兄妹,便已芳心滿足。這時她仰著一張粉臉,露出希期之色。江青嵐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但他心中早已有了一個艷若桃李,心儀已久的紅線姑娘。
雖然她屢次規避,不和自己見面,但她贈劍留言,情意深重,自己海枯石爛,此心不渝。
此外還有刁蠻多情,一直跟隨自己身後,遠來江南,又負氣出走的蘭兒,和嬌婉清麗,小鳥依人的柳琪。
這兩個俏麗身影,已使自己戒慎恐懼,無法排遣,如今再加上面前這位一派天真,深情款款,白衣天使般的白玫姑娘,當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但人家陌路相救,賜以靈藥還不惜耗損內功,替自己祛除內腑余毒,此時要認自己做個兄妹,又怎好峻拒?心中想著,還沒開口,白玫見他半晌不語,還道人家不要自己,不由神色一黯,幽幽的道:“你不要我嗎?我早知道不配做你妹妹咯!”
她盈盈欲涕,嬌婉已極!江青嵐瞧她這付模樣,不禁憐惜之念,油然而生,暗想此女身世伶仃,一片天真,自己豈能教她失望,這就笑道:“姑娘不可誤會,像你這樣冰雪聰明的妹子,我那有不願之理?”
白玫聽他答應,早已高興得破涕為笑,一雙妙目,閃耀著無比清輝,急急的道:“你答應了嗎,干嗎還叫我姑娘姑娘的?嵐哥哥,其實我早就想跟著蘭兒叫你呢!”
她盈盈而笑,這一聲“嵐哥哥”,又脆又甜,直把江青嵐叫得臉上一紅。白玫挑著眉兒,目光在江青嵐臉上滴溜溜一轉,仰臉道:“嵐哥哥,你就叫我玫兒好啦!”
她頓了一頓,又喜孜孜的搶著說道:“嵐哥哥,我自從懂事以來,只有一個人叫我玫兒,他教我念書,又教我練功夫,可是就沒有見過他的面,我一個人住在這裡,你說多寂寞?有時我想到谷外去玩,走不多遠路,他又叫著玫兒玫兒的,不讓我出去,現在好了,嵐哥哥,你肯帶我到外邊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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